第24章 Chapter 24桂花甜酒釀
衛傥等兩人跑出他們的視線,才笑着問惟希,“認識喬司令?”
惟希點頭,“印象深刻,不過那會兒他還是個白白淨淨,看起來很斯文的孩子。”
父母為孩子起名“司令”,其野心顯而易見,必然是希望他将來大有作為的,斷然不會想到他們的寶貝兒子在他們拼命工作賺錢無暇他顧的當口,成為了江洋大盜中的一員。
衛傥笑一笑,一邊在稻田旁的壟溝裏尋找蟹洞,一邊閑聊,“我和相關機構有合作關系,農莊每年會錄用一些重新踏上社會的少年.犯,為他們提供食宿和工作。做五休二,交五金,有年終獎,待遇并不比外面公司差。他們兩個是同一批來農莊的,一直互相扶持幫助,幹活也賣力,是兩個不錯的幫手。”
惟希聽得心中一動。她想起被打斷了腿躺在醫院裏的徐惟宗。并不是她多顧念這個成天惹禍撩.騷的弟弟,而是想從根本上斷絕他和那些沒事就鬥雞走狗,滿肚子算計的人的接觸往來,免得他惹下更大的禍事讓老父和老祖母受牽連。
父親和祖母年紀大了,實在經受不起王女士和徐惟宗隔三差五的騷.擾,而她又不可能時刻守在二老身邊。
“你這裏還招人嗎?”惟希跟在衛傥身後,學着他的樣子在泥築的溝壟上尋找洞口,随口問。
“并不對外招聘,一般由合作的機構推薦需要重新回歸社會的刑.滿.釋.放人員,先試用三個月,如果表現良好,就可以正式被農莊聘用。他們大多數不會在這裏工作太長時間,兩到三年為一個周期。在工作之餘,農莊會組織他們繼續讀完高中或者大專課程,掌握一技之長,将來可以在社會上立足。”
衛傥詳細向惟希解釋整個招聘任用的過程,“雷霆保全公司對他們進行追蹤回訪,以防止他們再次誤入歧途。這是一個長期的合作項目,不以盈利為目的,旨在幫助曾經迷失自我,然而願意振作起來重新做人、融入社會的年輕人。第一批來農莊的八個人已經全部完成高中學業回歸家庭和社會,也擁有了自己的工作和事業。”
惟希能感覺得出來,他并不是在邀功炫耀,而是真心替他們高興。
“如果我想介紹一個人過來面試……”惟希怕他為難,“算了,還是不要了,我只是多嘴一問而已。”
她不希望留給衛傥一個仗着認識非要他大開方便之門的印象。在她經歷過自己母親的無理取鬧之後,太了解要求別人因工作便利行舉手之勞在他人來說,往往是一種莫大的負擔,而提出要求的人卻并不自知。
“你不是當老師的嗎?順便幫我女兒補補課呗!”
“聽說你兒子在電視臺當導演,我孫子唱歌老好的,讓你兒子選我孫子當演員吧!”
“都說你寫小說寫得不錯,幹脆替我把思想總結報告寫了好不好?不多,三千字,對你還不是小菜一碟?”
類似的情景惟希見過不少,她不想因自己的請求給衛傥帶來不必要的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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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傥思及自己和她幾次三番巧遇,一次在鐘放的新百樂門夜.總.會,以及不久之前在醫院裏,結合這先後兩次偶遇她的表現,他幾乎可以肯定和她那個斷了腿躺在床上還眼睛骨碌碌亂轉,一看就不老實的弟弟脫不了關系。
“也并非絕對不對外招聘,只是外界并不知道這個信息罷了。歡迎随時帶人到雷霆面試,農莊長期需要人手,尤其農忙的時候。”他極其誠懇地對惟希保證,“請不要同我客氣,錄取與否并非我個人一言堂,最終要看是否達到農莊的要求。”
衛傥找到蟹溝兩側的蟹洞,自竹簍裏摸出餌料,投在蟹洞外頭,然後抖出一大塊防水油布,攤在田埂上,拍一拍示意惟希坐上去,“現在只需要坐着等螃蟹上鈎。”
兩人并排坐在油布上,迷蒙的晨雨漸漸停歇,空氣中水霧彌漫,呼吸間滿是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的清冷,衛傥側臉問只着一件白色比馬棉襯衫和一條深藍丹寧褲的惟希,“冷不冷?”
惟希一愣,要想一想,才答,“不冷。”
生活中,好像除了父親,再沒有什麽人關心她冷不冷,這個問題經久沒有父親以外的人向她問起過。她也習慣了自己照顧自己,冷也好,熱也好,能捱得住的,都不算事兒。
衛傥看見她臉上一閃而過的怔忪,轉回臉去,又從竹簍裏取出一小包蝦幹,拉開密封條,與惟希分享,“農莊裏自制的即食蝦幹,不會太硬太幹,當零食吃着玩正好。”
惟希覺得他的竹簍仿佛機器貓的空間口袋,已經自裏面拿出好多東西了。
“還有什麽好吃的?”她向着竹簍探頭張望。
“沒有了,稍後回去有桂花糕和甜酒釀。”衛傥微笑,忍住伸手摸她頭頂的沖動。
“怎麽會想到經營農莊呢?”惟希終究抵擋不住自己的好奇,接過他遞來的蝦幹,問。
衛傥笑一笑,“也許是習慣使然吧。以前有段時間在海外工作,當地的飲食習慣和國內大相徑庭,牛排、羊排、土豆泥、玉米糊偶爾吃味道倒還可以,天天吃就很有點吃不消。中方工作人員幹脆在自己的駐地開辟了一小片菜園,種瓜果蔬菜。下班後大家有空都會去莳蔬弄果,基本上等到回國時,人人都種得一手好菜。我師傅一直手把手地教我,從最初連澆水的時間都弄不清楚,到最後能憑借葉子就分辨得出果蔬的種類,全是他傳授給我的經驗。”
惟希聞言不由得輕笑,“真好!”
“也算是一種排解鄉愁的方式罷。”衛傥眼神迢遙,“梁園雖好,終非故土。後來回國,生活安定下來,卻又懷念起在異國他鄉種菜的日子,正好手裏有這麽一塊地,幹脆就開農莊種地了。”
惟希咬一口蝦幹,不知道該怎麽安慰身邊這個話語裏滿是悵然的男人,最終只是伸手,拍一拍他的肩膀。
她手勁不小,衛傥被她一拍,收回去得很遠的思緒,一指溝壟,“有螃蟹了!”
說罷将裝着蝦幹的小密封袋往衣袋裏一塞,戴上棉線手套,從田埂上滑下去,伸手在螃蟹背上左右一捏,蟹鉗上還牢牢夾着小蝦的螃蟹就被他捉住。
惟希只見那張牙舞爪的螃蟹個大臍凸,足有四兩重的樣子,衛傥把它扔進竹簍後,它在竹簍裏四處亂爬,蟹爪在竹條上劃過,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十分活絡。惟希學着衛傥的樣子,從田埂上滑到壟溝裏,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怕驚動了從蟹洞裏爬出來的橫行介士。
兩人一前一後,一個負責抓,一個拿竹簍承接,大半個小時裏捉了七、八只稻田蟹,最後惟希腳底打滑,抱着竹簍朝前撲去,要不是衛傥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的手肘,她恐怕整個人都要摔進滿是淤泥的溝壟裏。饒是如此,她的一只膝蓋也已經跪在地上,被衛傥拉起來的時候,藍色丹寧褲的一條褲腿沾滿污泥,白襯衫的一邊手肘也染上了污漬,看起來煞是狼狽,不得不結束抓蟹活動。
惟希借着衛傥的手勁站直身體,衛傥再三向她确認,“沒事吧?有沒有哪裏疼?”
“沒事沒事,就是自尊心受到了一萬點傷害!回去之後要把這一簍螃蟹都料理了祭我的五髒廟安慰我受傷的心靈!”
惟希垂頭看一眼自己髒污得不像話的褲子和襯衫,再看一眼手上哪怕要撲進泥漿中還抱得緊緊的一竹簍螃蟹,到底忍不住“哈哈”笑起來,清脆的笑聲劃破農莊清晨的寧靜,沖開厚厚的雲層,仿佛陽光穿透水汽,灑落下來,驅走雨後的濕冷。
惟希回農舍換完衣服後并沒有再見到衛傥,廚房的阿姨說他有事先行一步,不過交代了要好好招待他們,并送上了軟糯的桂花糕和甜馥的桂花酒釀。
一碗熱熱的桂花甜酒釀落肚,驅走了惟希身上僅剩的一點點寒氣,香軟的桂花糕更是讓她飽足感倍增。有美食至此,難怪兩個男孩子曬得黝黑發亮卻看起來心平氣和,通身沒一點點戾氣。
衆人中午圍着大圓桌吃着老白從魚塘裏釣上來的胖頭魚,用這兩條十多公斤重的胖頭魚烹制的拆燴鳙魚頭、紅燒甩水、水煮魚片的一魚三吃,令在座幾個老饕贊口不絕,紛紛表示不虛此行。
最後一人一碗禿黃油撈飯,稻米晶瑩彈糯,禿黃油芳馥香腴,誰還管它膽固醇超不超标?!連平時只吃兩湯匙飯保持苗條身材的白夫人都吃光一碗桂花香米。
吃完午飯,大家紛紛整裝準備驅車返回市區,臨走時,廚房阿姨為每人都送上一只大牛皮紙拎袋。
“這是緩歸園為客人準備的伴手禮,歡迎下次光臨!”
衆人至此算是乘興而來,盡興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