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溫時被抱着放到了床上,床很大,被子沒有掀開,綢緞的材質很光滑,也有些冷,躺下的時候能感覺到周身都是陸驚蟄的氣息。
這是完全陌生的地方,面對的是即将失去控制的Alpha,聽起來好像很危險,但溫時內心異常平靜,沒有一秒鐘後悔。
他仰躺在枕頭上,陷在柔軟的被子裏,皮膚像白瓷一樣無暇,手指有點不自在地搭在床沿邊,偏着頭,眼簾半搭着,纖細濃密的睫毛在下眼睑落了一片很淡的陰影。
陸驚蟄脫掉了衣服,他們徹底赤誠相見了。
陸驚蟄坐在一邊,俯下身,側臉貼着溫時的眼角,停了好一會兒,又擡起頭,用指腹慢慢撫摸着。
溫時感受到冰冷的金屬印在自己的臉頰上,才慢半拍地意識到,陸驚蟄應該是想要親吻自己的。
戴上止咬器後,就不能接吻了。
昏黃的燈光下,溫時注視着陸驚蟄的臉,有些失神,忽然聽到一聲很清脆的,像是金屬扣合的聲音。
溫時一怔,目光順着聲音傳來的地方偏移,終于找到了來源,床邊挂着一個鎖鏈,陸驚蟄剛剛将自己的左手鎖住了。
這不是某種時刻的增添樂趣的用品,而是真的能困住野獸的囚籠。
溫時茫然地問:“為什麽要這樣?”
陸驚蟄的行動好像沒有受枷鎖的影響,他單手就能抱起溫時:“易感期期間,我不是每時每刻都能保證清醒的。”
與止咬器不同,在此之前,每一次易感期,陸驚蟄都會這麽做,防止在無意識間作出失控的行為。
溫時支起身體,猶豫了一小會兒,攀住了陸驚蟄的左臂,看得更仔細了。
剛才有衣服的遮掩,溫時沒有注意到,現在才發現左邊手腕的不同尋常。
那裏的皮膚反複破損愈合,是從青春期以來,陸驚蟄禁锢自己留下的痕跡。
腕表是為了遮掩傷痕,所以不怎麽摘。
枷鎖是按照陸驚蟄手腕的尺寸量身定制的,所以箍得很緊,溫時費力地往後退了退,那些傷疤就毫無掩飾地出現在了燈光下。
陸驚蟄伸出另一只手,扣住溫時的下巴,想要擡起他的臉,說:“別看了。”
溫時非要看。
沒有理由的,空氣好像忽然變得稀薄,溫時的呼吸也越發困難,他低下頭,嘴唇落在陸驚蟄手腕處的皮膚,細細碎碎地吻着那些因時間、也因反複受到傷害而重重疊疊,看起來有些可怕的傷痕。
也許是不久前接過吻的緣故,溫時的嘴唇很濕潤,像是要撫平陸驚蟄的傷口。
也想要抱着這個人,撫慰他的信息素,平複他的痛苦,讓他不必再用枷鎖束縛自己。
溫時這麽想了,也這麽問了。
陸驚蟄攬着溫時的腰,他變得很不理智,直到捧起溫時的臉,才想起來不能接吻,明明不久前失敗過一次,短時間內又嘗試了第二次。
很不像他。
陸驚蟄問得很誠摯,好像真的非常疑惑:“溫時,你的問題好多。”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溫時,喉結緩慢地上下移動着,看起來有點高傲,更多的是無法遮掩的欲望,說着平常根本不會說出口的話,很不冷靜地向溫時索吻。
溫時聽到他說:“我不能吻你,你可以吻我嗎?”
在吻與擁抱中,溫時失去自我,也一同沉淪。
在此之後,溫時過了很混亂不堪的一段時間。
他們糾纏在一起,陸驚蟄說了很多亂七八糟的話,說想要親他,想要标記,想要做很多過分的事,但礙于止咬器,什麽都做不到,溫時才知道陸驚蟄的決定有多明智,因為他感覺自己昏了頭,真的可能會摘。
有時候聽到陸驚蟄說那些訴求時,忍不住會笑:“陸驚蟄,等你清醒,一定會後悔。”
明明希望他忘掉一切,也會有希望他記住的一瞬間。
溫時的臉皮沒有那麽厚,房間裏充滿了兩人信息素的氣味,他不可能讓人送餐進來,都是自己去門外拿。陸驚蟄精力充沛,醒的時間比他還多,但手腕被鎖着,走不到房門外,但占有欲很強,不許溫時去拿,說很多不着調的,讓溫時臉紅的話。
溫時有點無奈,吻了吻陸驚蟄的額頭:“我要餓死了。”
他披了件陸驚蟄的睡衣,尺寸太大,長到及地,裏面什麽都沒穿,每一寸皮肉都浸滿了陸驚蟄信息素的味道。
陸驚蟄食用的是液體營養劑,溫時也嘗了,寡淡無味,吃一口就要反胃了,沒有和陸驚蟄同甘共苦,最後吃的普通的三明治。
溫時感覺自己像陷入情欲的動物,什麽都沒想,和陸驚蟄待在一起,但也沒什麽不好的。
他希望永遠,也知道總有結束。
溫時是在一個黃昏醒來的。
周圍很安靜,他睡到自然醒,身體有種久睡後的舒适。
他偏過頭,陸驚蟄坐在他的身側,很專注地凝視着自己,什麽也沒做,就這麽一直看着,也不知道有多長時間。
溫時呆了呆,眨了幾下眼,陸驚蟄還戴着止咬器,但看到他的眼神時,溫時就知道他已經清醒過來了。
易感期結束了。
陸驚蟄低下身,溫柔地問:“還困嗎?”
在他重拾理智,溫時睡着的這段時間,陸驚蟄想了很多。
他對煙沒有瘾,只是偶爾提神才會抽,服用的藥物種類繁多,也沒産生依賴。但是溫時不同,陸驚蟄對他産生心靈上的依賴,想要和溫時相處,不僅僅是易感期和生病,而是每一天每一分鐘。在陸驚蟄的人生計劃中,這麽不能割舍的人或物,本該是要戒斷的,他不想對什麽投入太多感情,他們之間的關系也太複雜了,陷入一場熱戀好像很難。
易感期的确會讓陸驚蟄失去一部分理智,但更多的部分是因為溫時才搖搖欲墜,否則他不會喪失得這麽徹底。
陸驚蟄想要和溫時談論自己的病情,毫無隐瞞的開誠布公;也想要和溫時談一場戀愛,和他結婚。
想了很多,卻猶豫不決,覺得每一個決定都沒那麽完美,有失敗的可能。陸驚蟄向來不在意失敗,一個項目,一個合作的不成功不代表什麽,作出決斷後,無論得到什麽結果都不會後悔。但溫時是不同的,陸驚蟄沒辦法接受失敗的後果,他不能失去溫時。
溫時嗓子很幹,有些艱難地說:“不困了。”
陸驚蟄問:“要不要把溫度調高一點?”
溫時搖了下頭。
陸驚蟄的左手垂在身側,溫時能看到手腕上的傷痕,過去幾天發生的事不是他的錯覺。
溫時曾經以為,不再見面的那段時間裏,自己對陸驚蟄的熱情會減退。就像他意識道母親永遠不會愛自己,他也漸漸失去了孩童對母親本能的愛與依賴。和魏然在一起後,他察覺到魏然不像所說的那麽喜歡自己,直到出軌的時候,溫時已經不愛他了,留下的是少年時的承諾和責任。所以他以為對陸驚蟄也是這樣,習慣失去,擅長随波逐流,但是他錯了,對陸驚蟄的感情沒有消亡,他只是在壓抑自我,陸驚蟄改變了他過去的習慣,是最特別的那個人。
在人生的賭局中,溫時輸到一無所有,他也不渴望贏。
但是現在,至少此時此刻,溫時拿着上膛的槍,他是決定彼此命運的人。
溫時可以讓陸驚蟄在信息素紊亂症中解脫,讓他痊愈,過上平靜的生活,也可以讓他沉溺于痛苦中,飽受折磨。
又想了很多,自己與陸驚蟄之間截然不同的人生。
溫時又一次下定決心,比開燈那次要快得多。
他支起身體,手肘撐在床上,被子從肩膀滑落,仰着頭,與陸驚蟄對視。
陸驚蟄還戴着止咬器,他們不知道密碼,所以沒有接吻,但溫時的嘴唇卻殷紅潮濕,被失控的陸驚蟄用指腹按壓撫弄過很多次,因為真的很渴望卻觸碰不到。
溫時朝陸驚蟄伸出手:“你不是說希望我能開心點?那就做一些讓我開心的事吧。你知道的……”
他頓了頓,眼尾微微下垂,有淚水慢慢積蓄着,含着淚光看着陸驚蟄,像是一場沒有隔閡的、赤裸着的相擁。
然後繼續說:“我的意思是,我們恢複成從前那樣吧。我真的希望你可以痊愈。不是因為錢,也不覺得受到傷害。”
溫時願意談一場短暫的、自我的、沒有明天的戀愛,截止到陸驚蟄痊愈那天。
他的眼淚滾落到陸驚蟄的手背,溫熱的淚水變得冰冷,好像溫時的一顆心,也逐漸冷卻。他在等待陸驚蟄的回答。
說這些時,溫時真的很誠摯,他完全奉獻了自己,很好心也很善良。陸驚蟄卻希望他的這些美好易碎的品質只對自己一個人,希望溫時喜歡上自己,期待有一段無關利益,純真的戀情,和某個人墜入愛河,而這個人除了溫時誰都不行。
漫長的孤獨,壓抑的欲望,混亂的信息素,初雪與金錢,潮汐與死亡,這些毫不相幹的事物,拼湊出屬于陸驚蟄的僻遠無人的島嶼。
構成的每一部分都是無趣的、寡淡的、沒有快樂意義的,然後随着潮水飄來一枚草莓。
草莓是特別的,溫時是唯一的。
陸驚蟄沒有那麽無私,他要摘下這顆草莓。
于是也握住了溫時的手,他說:“好。”
想要有個新開始,想要認真追求溫時,讓他忘掉過去,不再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