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回到西河後,羅姨果然已經将溫時隔壁的房間收拾好了,裏面是空的,什麽都沒有。
想要置辦一個寵物屋很簡單,吩咐一聲就可以了,但陸驚蟄不會這麽做。
溫時的興致很高,以往幾乎不會踏出房門,現在将絕大多數時間都投入到了布置貓窩中去了。
陸驚蟄下班時湊巧路過寵物店,挑了幾個玩具和貓爬架送給黑貓,溫時沒有拒絕。
用作寵物屋的房間很快就要填滿了,溫時有的時候會想,這裏不是自己的家,這樣會不會不太好,要搬走的時候,這些東西又該怎麽辦?是丢掉還是搬家帶走。又覺得一時間不會離開,便暫時逃避,想着以後再說。
白天的時候,溫時忙着布置東西,又要陪精力過分充沛的貓玩,耗費很多體力。到了晚上,有氣無力地坐在陸驚蟄的腿上,整個人都被圈在懷裏,有液體從身體滿溢出來,滴在他們皮肉緊貼的地方,但溫時已經沒有力氣給對方擦,也沒必要擦了。
兩人之間的界限變得模糊,他伏在陸驚蟄的胸膛上,慢慢喘勻呼吸。
他們在必要的輔助治療以外的接觸更多了,溫時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種變化,但好像就這麽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陸驚蟄的手搭在溫時的肩膀上,指腹撫摸着他的鎖骨,随意地問:“這麽累,是陪貓的嗎?”
溫時有點傻,竟認真地想了好一會兒,嗓音很啞:“……是陪你的。”
陸驚蟄沒忍住笑了,房間裏安靜極了,他的聲音很低卻很明顯,像是被溫時取悅到了:“好誠實。”
溫時後知後覺,應該讓黑貓背這個鍋的,反正它又不會說話。
陸驚蟄像是不知道溫時的尴尬,繼續問:“你的貓叫什麽?”
溫時說:“還沒取好。”
他也想過這個問題,但因為過于慎重,所以一直沒有選好,又問:“我沒養過小動物,你覺得什麽好?”
陸驚蟄也沒養過。實際上他對小動物沒什麽興趣,但很關心溫時的貓,聊天的時候總是提到,也提出幾個備選,最後循循善誘道:“最重要的是,你想要起什麽名字?它是你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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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時終于下定決心:“就叫貓吧,我的貓。”
他覺得自己好像在夢裏一樣,無論是貓,還是陸驚蟄。
魏然與溫時的母親約在會所見面。
溫時的父親入獄後,家中財産也被沒收,溫時的母親迅速和他切割離婚,恢複單身。她姓許,所以外人都叫她許太太。
魏然坐在她對面,叫了她一聲母親,将一份計劃書推了過去。
許太太本來不想理會魏然,但他都找上了門,也不得不見,于是拿起計劃書,仔細看了一遍,疑惑地問:“這樣的好事,你怎麽想起我了?”
這是一份投資計劃,魏然牽頭注入資金,穩賺不賠的生意。
許太太也不是傻子,知道溫時和魏然離婚後,對方一直很不高興,現在卻突然遞來橄榄枝,誰知道抱了什麽心思。
魏然看起來頗為無奈,打起了感情牌:“我的父母早逝,和溫時結婚後,就把你當做自己的母親。之前和溫時離婚,我心中沒有一刻是放下的,無法控制情緒,怠慢了您,是我的錯。”
許太太擺了擺手:“母親這兩個字,我可不敢當。”
魏然的目光轉移到計劃書上,解釋道:“所以這次來,我是特意給您賠罪的。就是和溫時那邊……”
他嘆了口氣,似乎有難以啓齒的話。
許太太看了他的模樣,志得意滿起來,她自以為很了解Alpha,很了解魏然,發表了一番真知灼見:“你們是自由戀愛,少年夫妻,他對你怎麽樣,從裏到外,沒人能挑的出一句不好。但即便再相愛,這樣的事放在誰身上,都難以接受。”
所以魏然想要挽回很正常,而溫時那邊說不通,只能來找自己。
許太太還記恨上次魏然沒給她臉面,虛情假意道:“溫時都這麽大了,哪裏還聽我的話,我不知道勸了多少次,都沒什麽用處。”
魏然低着頭,看不清神情,只覺得是垂頭喪氣的,他說:“我和溫時的事,還是要勞煩母親,您也看到這個了,是我的一點孝心,只等您簽字了。”
溫時的确按月給許太太打錢,她手中不缺錢,但誰又會嫌錢多呢?
一談到這個,許太太的語氣果然緩和了些:“你也別太着急。溫時是去替人治病,需要時間。陸家那樣的高門大戶,他的身份高攀不是。你的性情好,還一直惦念着溫時,對家庭也負責。這麽多年,你做的事,我都看在眼裏。等那人的病好了,我親自去西河接他回來。溫時還是得跟着你,我才放心。”
魏然臉上的笑意越深,附和道:“那就勞煩您了。”
許太太自以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坦言道:“他到底是我養大的,這麽點事,還是能辦得到。”
而比起溫時,魏然現在更想做的事,是讓許太太在這份合同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恭喜,你的身體狀況比起之前健康很多。”
醫院的診室中,陳尋拿着最新的檢查報告,擡頭對溫時說。
溫時點了下頭,說:“謝謝。”
停止服用避孕藥後,溫時的食欲好轉,更重要的是,精神狀況穩定很多,也體現在了身體狀況上。
他不再徘徊在崩潰邊緣,有了可以寄托感情的貓,或許還有別的,但溫時并未承認。
陳尋也很高興,從一開始,他就全權負責溫時這個高匹配度的Omega,對溫時身體和精神情況很了解,所以也對他抱有同情。
接下來,按照慣例,陳尋一邊問溫時問題,一邊在表格上勾勾畫畫,記錄下來。
他問:“最近有發情期的預兆嗎?”
溫時平靜地回答:“沒有。”
又問:“發情是治療必須的嗎?”
陳尋低着頭在寫什麽,随口回答:“還行。老師的意思是應該有,但不知道具體會怎麽樣,因為那段時期Omega分泌信息素的濃度是最高的,可是你才經歷過标記去除手術,不太穩定是很……”
他的話沒有說完,被人打斷了。
“這樣的話,陳醫生可以開藥讓我試試。”
促進Omega進入發情期的那類藥物。
陳尋才擡起頭,朝對方看了過去。
溫時坐在陸驚蟄上次坐過的沙發上,綠植更茂盛了些,寬大的葉子搭在他的肩膀上,将溫時的膚色襯得越發蒼白,他是那種脆弱且美麗的Omega。
他半垂着眼,神色平靜,看起來非常坦然,又問:“不行嗎?”
陳尋非常意外。
治療才開始的那段時間,陳尋記得溫時曾隐晦暗示過自己,是否有降低性欲的藥物,他不想在治療行為中表現得失态。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溫時也沒再說過。
可他現在竟然會主動提出這樣的建議。
陳尋猜測溫時真的很想離開這個地方,不再作為醫療輔助工具,失去尊嚴和自我,所以表現得好像無論做什麽都行,只要陸驚蟄能夠痊愈就可以。
但是溫時不知道最新的研究結果。
陳尋拒絕道:“如果真的有必要,徐教授一定會要求的。”
溫時很輕地嘆了口氣。
陳尋又于心不忍了。也許就是出于這麽點同情,他再三猶豫,還是透露了些消息:“按照目前的研究情況,治療時間可能會延長,你需要做好準備。”
溫時怔了怔,幾乎是立刻追問:“是陸驚蟄那邊出了什麽問題嗎?”
下一秒鐘,溫時才意識到,自己在聽到這個消息時,第一反應不是痛苦,而是擔心陸驚蟄的情況是不是有什麽不好。
他的睫毛顫了顫。
陳尋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溫時會問這個。但是和陸驚蟄有關的事,他不能細說,糊弄道:“沒什麽,你別太緊張,不用想太多,按照老師研究的療程繼續就行了。”
雖然他知道萬事不是那類性格強硬的人,但萬一知道消息後出現什麽問題,不是他能擔待得起的。
溫時緩慢地眨了下眼,他知道陳尋有所隐瞞,陸驚蟄的治療可能出現了問題,但也不可能逼問出結果。
但他也無法再自欺欺人了。
溫時必須面對事實,他對陸驚蟄産生了不能抑制的感情。
今天,明天,過去的每一天,溫時的人生就這麽流淌過去了。改變發生得悄無聲息,不能确定具體的某個時間,好像哪裏都是。
溫時閉上眼,呼吸着充滿消毒水味道的空氣,心髒像是被操控木偶的細線吊在半空中,跌下去會摔得粉身碎骨,懸着會被堅韌的鋼線割破血肉,只是慢性死亡。
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人的大腦和心髒是截然相反的兩個器官。大腦容易被信息素引誘,卻也理智地告訴自己,這是不對的,不能再繼續淪陷。但是一想到陸驚蟄,心髒就不由地快樂,分泌一種近乎麻醉的物質,随着血液的泵出與泵入,蔓延至全身,讓他忘掉心髒還懸在半空中,鋼線還嵌在血肉裏,只有愉悅,沒有疼痛。
真奇怪,一個完整個體卻不能統一自我,理智、欲望、感情,明明完全不同,卻混合在了一起,組成了矛盾的溫時。
人的本能是趨向快樂,逃避痛苦,溫時也不例外。
至少現在不行。
想明白後,溫時緊繃到極致的精神反而忽然放松下來了,可能是發現這個問題還無法解決,他朝陳尋颔首,輕聲道:“什麽都行。只要陸驚蟄能夠早日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