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死豬不怕開水燙
嚴青低頭發消息：【顧青舟顧青舟顧青舟我完蛋了我要當主播了？？？】
【你本來就是主播, 百萬粉絲，你不比誰差。】那邊回得極快。
顧青舟的話給她提了道醒，像是一道咒語定住了此刻無措的姑娘。她的心口砰砰直跳，翻出微博主頁看自己的粉絲數, 個十百千萬接下去數了七位——
百萬多了, 不管其中有多少黑黑和僵屍, 這個數字是真實存在的。
往下, 她的認證上排在第一位的是【網絡情感主播】。
主播。
【嚴青重新刷開微信對話框——可是我怕掉馬甲。】
她等着顧教授給她一個良方，上頭一直顯示對方正在輸入，可最後并沒有動靜。
顧青舟本來打了一堆話想說，最後統統删掉，總共就一句——
【天塌下來我也幫你撐着。】
十個字, 把嚴青逗笑了。
晚上七點五十分, 蘇總監和今晚輪班的導播已經各自到崗做好節目開始前的所有準備工作，直播間的門開着，裏面沒有人, 耳機挂在麥克風上孤零零的，七點五十五分, 導播室的門被人推開，蘇總監沒回頭，嚴青越過他們踏進直播間，關上了門。
蘇總監拍拍導播：“可以開始。”
已經有人整理好桌面, 一旁放着礦泉水, 嚴青仰頭喝了一口, 沖玻璃那邊的人點了點頭。
節目開始，片頭廣告先放，嚴青在電腦上認真勾選，她的臉微微反着光，平開大眼抽空瞥一下今天的微博，見一整片叫小姐姐的評論，她的名字被聽衆記住。
——【聽衆朋友們大家晚上好，我是嚴青，歡迎大家在老時間老地方收聽由茉雅家居獨家冠名贊助的《茉雅美麗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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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把嗓子有些沉，不嬌俏，不溫柔，卻有磁力，像塊吸鐵石，能牢牢抓住人的耳朵，也像貓，在靜谧的夜裏喚醒人內心深處的些許漣漪。
嚴青的現場把控力甚至比上一任主播還要好，她做事一貫幹淨利落，說話也游刃有餘，半點不像是新手。同在辦公室裏聽直播的同事感嘆：“咱們小青真人不露相啊。”
也有疑惑的：“這也太專業了，以前是不是在哪幹過？”
蘇總監眼一瞪：“別一天到晚琢磨有的沒的，她現在是咱們的大功臣，都寵着點聽見沒。”
底下一溜的知道了，有人開始張羅下班後的慶功宴。
與此同時在顧家大宅的車庫裏，那輛經常停在市電臺門口的奔馳車內沒亮燈，只有儀表盤發出微藍的光，男人坐在車上，被微光勾勒出挺拔的鼻梁，他微微勾着唇，随着車載電臺裏的節目眉開眼笑。
【裏頭像貓一樣的主播吐了個槽：哎喲你們這些小妹妹能不能別挑剔，洋城大學的食堂我前幾天才吃過可好吃了你們別騙我。】
【幾食堂？我沒注意，等我問了下回告訴你們。】
【好了好了，讓我們來聽最後一首歌結束今天的節目，祝大家今夜好夢。】
顧青舟将音量調大，閉眼後仰靠在座椅上，這個姑娘聽起來很開心，在此之前她是擔憂的，顧慮的，踟蹰的，她自己都沒意識到有多愛那把麥克風。她問他的意見，只是需要一個肯定。
所以他能做的，是拉她一把。
叩叩叩
有人敲車窗，顧青舟睜開眼，見自家小妹站在車外。
顧珊珊心事重重：“老大，爸媽叫你上去。”
***
“青。”嚴青一出直播間就見導播沖她舉了舉手機，“領導今天請客，老地方唱k。”
“行啊。”嚴青笑着點了下頭，然後給誰發信息。
——【顧青舟我剛剛表現怎麽樣？】
顧家大宅裏，老爺子顧重天坐上首，一旁是妻子張玉含與小女顧珊珊，大兒子顧青舟在一旁低着頭。
——這些年只要是提到他的個人問題這家夥都是這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老爺子也不怕別人問他誰是死豬。
洋城大學文學院教授顧青舟就是死豬一頭！
老爺子也不怕別人問他兒子是豬他是啥。
他老早就說過了，上輩子一定幹了殺人放火的缺德事這輩子才會攤上這麽個兒子。
好好的家業不要跑去當什麽老師，老師就算了勞資還有一個兒子不指望你，可你好歹也給勞資像點老師的樣子，哪個為人師表的一大把年紀了不生小孩的？古人沒說過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別人當着我的面不敢說什麽，背後戳我脊梁骨我都知道！
顧家目前的掌權者用視線給予壓力，震得顧珊珊在一旁不敢說話，這時顧青舟口袋裏的手機震了震，他擡頭看了一下老爺子，說：“爸您等會，我有個電話。”
他走到大廳外頭，涼風拂過，山裏比較冷，吹起他的衣袍。顧青舟見到嚴青的問題時微微一笑，回她：【非常好。】
【你在哪？】
顧青舟斟酌一下，正要告訴她，卻聽廳內一聲吼：“顧青舟你給我進來！”
他只好将手機放下。
而這邊，嚴青與同事一道走出電臺大樓，沒看見路邊有車等她，突然有點失望。
她以為他會在，因為他總是在。
同事拉拉她：“嚴青愣着幹嘛？走了，蘇總監在等我們。”
“哦好。”
***
“青舟啊。”顧母柔聲道，“那天你說的話我和你爸爸商量過了，如果真有喜歡的姑娘就趕緊帶回家讓我們看看，你年紀也不小了，該抓緊的還是要抓緊。”
顧珊珊眼珠轉轉，心裏冒出個聲音：那我天谕姐怎麽辦？
顧青舟微微翻起眼皮看過去，總是陪在父母身邊的那人今日不在，而他在今日被召回來。
顧母說道：“天谕出差，家裏只有我們幾個，你有話就說。”
顧青舟了然，如今父母是真急了才能同意他說要帶姑娘回來的話。
不過……
“那天說的話我收回。”顧青舟帶着歉意，“爸媽，我的事我自己有分寸，不管是誰家姑娘，以後都不要再提。”
“顧青舟！”顧重天大吼，萬萬沒想到自己的退讓卻換來這麽一句話。
顧母拍拍老爺子後心，讓他消消氣，換做她來說：“青舟，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知道。”
“究竟是為什麽？上次那個姑娘……”
“她很好。”顧青舟說，“不想結婚的是我。”
“你！”這回連一貫溫柔的顧母也生氣了。
“以前你說不喜歡天谕，現在你有喜歡的人而我和你父親也很歡迎她來做客，以後的事順理成章我來安排，一定不會虧待她，可你又反悔，學問都讀到哪裏去了？這是為人子女應該做的事嗎？你爸爸身體不好最放心不下你，你在做決定之前就沒有考慮過我們的感受嗎？”
“對不起。”顧青舟微微蹙着眉，母親的話一點沒錯，錯在他，是他太過偏執，可婚姻不是為了完成父母的心願，他們家已有二弟一家讓父母享受天倫之樂，這世上有趣的靈魂那麽少，從十年前他就已經着迷，如今不管是什麽理由都不能改變他的決定。
小弟結婚前他曾問過他，會不會恨他把責任都擔他肩上。他要成家，要立業，要掌管整個顧氏，而這一切本該由他這個老大來完成。
那時小弟說的話他依然記得：“不會啊，我本來就想早點結婚，哥，去過你想要的生活，你這樣的書生只适合教書育人。”
啪！
顧老爺子将茶盞掃到地下，瓷杯碎了一地，顧珊珊吓得一顫，眼睛紅紅地看着大哥。
“顧青舟，我再給你一次機會，這個婚你到底結不結？”這麽多年，顧老爺子終于耗盡了最後一點耐心。
“明天在臨市有課。”顧青舟站起來，他立在廳中挺拔板正，面上淡淡的看不出絲毫波瀾，眉眼酷似顧母，身量卻像顧父，“爸，媽，我先走了，改日再來看你們。”
——場面一觸即發，顧母死命壓着顧重天，他心髒不好不能太激動。
“給老子滾遠點！”顧重天臉漲紅，氣到發抖，“沒你勞資還能多活幾年！”
***
顧青舟走後顧母忍不住傷心，一口一個罵着臭小子，顧珊珊追出去攔住大哥的車，想說些話，卻知道自己不能指責他，也不能贊同他。
最後她問：“你喜歡的是不是那天那個女的？”
她見過一次，大哥對那個女的笑，坐她的車離開。
顧青舟雙手搭在方向盤上，擡眼瞧了瞧好像要哭的妹妹，淡淡點了點頭。
第二日，顧青舟前往臨市教學，而市電臺門口來了不速之客。
此人在鐵門外探頭探腦，引得門衛注意，之後退到一旁，寒風中吸着鼻子直直站着，像是個沒目标的莽撞孩子，站久了換了個姿勢，矮蘑菇一樣蹲在那兒，就是不走，死死守着。
終于，矮蘑菇要等的人出來了，開一輛紅色夏利，經過鐵門時停下來與門衛打招呼，下車拿走一份快遞。
就在此時嚴青眼尾掃見斜刺裏沖出一個人，沖她喊：“喂你，你是不是叫嚴青。”
嚴青的眼很大，卻有些涼薄，她看了看跟前的姑娘，點點頭：“你是顧青舟的妹妹吧。”
用的不是問句，她記得她，之前在洋城大學裏見過，這小丫頭的事她聽過幾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