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倚游道:“君少爺,這麽說,你新婚之夜就離家出走,一次都沒回去過?”
“對。”
“那麽,你找到碧岚姑娘了嗎?”
“說來慚愧,我這幾年用了不少方法,走了不少地方,始終沒有查到蜘絲馬跡,她就像一滴流入大海的水,了無蹤跡。”
夏侯逸慢悠悠地品茶:“君少爺,這些年你去了哪裏?”
君奕塵道:“開始的一年,我昏昏沉沉,瘋瘋癫癫,時而清醒,時而迷糊。幸而碰到了一位高人。”
倚游插嘴道:“這位高人收你為徒,治好了你的瘋病,教你絕世武功?”
君奕塵張了張嘴,夏侯逸瞪她一眼:“什麽亂七八糟的。”
倚游道:“江湖話本都是這麽寫的啊。”
君奕塵苦笑道:“那位高人的确武功高強,但是我在武學方面的悟性太差了,只學會了一點輕功,他耐着性子教了我三個月,然後一氣之下離開了,臨走之前将我逐出師門,不要将見過他的事說出去。”
倚游撲哧一笑:“真是個任性的高人。”
君奕塵道:“後來我到一家錢莊做了賬房先生,賺夠了盤纏就南下撫州,撫州程家的确嫁了一位嫡親小姐到青陽君家,就是程碧岚,我千方百計弄到了程碧岚的畫像,那畫像上的人,就是大婚之夜我看到的那一位。”
夏侯逸道:“傳聞說程家小姐未嫁便入君府,這時間可對的上?”
君奕塵道:“這個我特意去打探清楚了,對的上。”
“程家多年前救助過你們,也對的上?”
君奕塵道:“當年我們回到青陽,就着人尋找恩人,可是他們已經搬走了。程家發跡,就是一年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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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逸道:“如此也說得過去,程家這條線索,斷了。”
君奕塵點點頭。
倚游道:“沒了程家,還有君家。”
君奕塵道:“我這次回來就是要查清楚,只是我一回去,全府上下的眼睛都會盯着我,”說到這,君奕塵作勢要跪下,夏侯逸眼疾手快,穩穩拖住他的手臂。
倚游吓了一大跳:“君少爺,你這是做什麽,男兒膝下有黃金。”
君奕塵嘆了一口氣,坐下道:“我需要兩位的幫助。”
不幾日,青陽城裏裏外外都知道了一則重大消息:失蹤三年之久的君家少爺,“博文君”君奕塵回來了。
當侄兒領着一位布衣書生進來的時候,君夫人還側身與吳媽媽說,是不是弄錯了。待人越走越近,君夫人的心肝都顫抖起來,上前緊緊握住兒子的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生怕他憑空消失不見。
君奕塵見到母親短短四年就花白了大半的頭發,心中一酸,跪下道:“孩兒不孝,讓娘受苦了。”
君夫人心中一痛,扶起兒子垂下淚來:“我的兒,你總算回來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你可知這四年我和你父親是怎麽過的。”
君奕塵道:“娘,都是孩兒的錯,一切任憑爹娘處置。”
旁邊一道清朗的聲音道:“君少爺,君夫人體弱,應少悲少思才是。”
君夫人抹着腮邊的淚,看向坐在一旁的清俊公子,面露感激:“多謝恩公救回我家塵兒,若不是公子治好了他的臆症,我們母子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見。”
夏侯逸道:“夫人嚴重了,令公子名揚天下,夏侯亦是十分敬仰,這次救了令公子,也算是有緣。”
君夫人對貼身侍女使了個眼色,那侍女捧出一個紫檀描畫的匣子,恭恭敬敬跪在夏侯逸面前。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這是老身一點心意,給夏侯公子和夢兒姑娘洗硯添妝。”
夏侯公子道:“夏侯出門在外,實在不宜攜帶太多黃白之物。夫人的好意我們心領了。”
君夫人道:“只是一套文房四寶,還有一些小巧的首飾,公子要是不收,老身可要沒臉了。”
跪下的侍女将匣子打開,夏侯逸看了一眼,道:“恭敬不如從命”,将匣子交給倚游收了。
“垂星,落英。你們這段時間就負責伺候夏侯公子。”
被點名的兩位丫鬟紅着臉上來給夏侯逸見禮,夏侯逸道:“夫人,夏侯生性好靜,不喜歡太多人在周圍,不用勞煩兩位姑娘。”
“這怎麽行。”
夫人身邊的一位媽媽道:“不如就撥兩個粗使丫頭在屋子外頭灑掃,随時等着公子吩咐。要是不夠使,再另說。”
君夫人看向夏侯逸,夏侯逸點點頭。
君奕塵坐了一會兒,猶豫着問道:“娘,碧……碧岚呢?”
君夫人頓了頓,怒道:“你還有臉問碧岚,好好的一個媳婦兒,德才兼備,貌美如花。才大婚丈夫就寫了一紙休書與她。若不是碧岚剛強,早就一頭碰死了!”
君奕塵羞愧地低下頭:“她在哪兒,孩兒去給她賠罪。”
君夫人瞪他一眼,沒好氣道:“你現在想賠罪,晚了!碧岚大婚第二日就拿着休書,端端正正給我們磕了三個響頭,就收拾衣物回了撫州,我們怎麽勸都勸不住。
後來老爺帶了許多賠禮去了程府,磨破了嘴皮子都沒能讓碧岚回轉,親家公更是一怒之下與我們斷了來往,兩家多年交情就這麽完了。後來過了兩年,聽說宣國瑀王求娶碧岚,碧岚被封為熙和郡主,和親桓國。你呀,再也見不着她了。”
君奕塵怔怔道:“竟是這樣。”
君夫人嘆道:“碧岚是個好姑娘,你們沒緣分。你這孩子,到底喜歡什麽樣的啊。”
君奕塵正和夏侯逸交換眼色,君夫人順着兒子的目光看過去,卻會錯了意。
“夢兒姑娘。”
正在打量花廳的倚游一愣:“啊?”
“你家住何方,父母健在嗎?定親了沒有?”
夏侯逸微翹的嘴角拉平了。
話音剛落,門外家仆道:“老爺回來了!”
一位四十幾許的官裝男子跨進門來,面容清矍,目光如電。
“老爺,咱們塵兒回來了!”
君老爺目光在君夫人面上一轉,落在君奕塵身上。
君奕塵上前一步,在君老爺面前端端正正跪下:“不孝子亦塵拜見父親。”
君夫人觑着老爺的臉色,凄然道:“四年了,塵兒總算回來了。老爺你看,他都廋得脫了形兒。要不是夏侯公子救了他,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
“夏侯公子?”
夏侯逸起身行禮:“夏侯逸拜見君大人。”
君老爺鼻翼微動:“有仙氣。”
君夫人疑惑地看着他。
君老爺清咳一聲,道:“公子行止若仙,風姿卓然。”
夏侯逸笑笑不說話,君老爺面色一動,看向地上跪着的君奕塵。冷冷道:“逆子,再敢胡作非為我定不饒你。”
君夫人明顯順下一口氣,陪笑道:“今日合該好好慶賀一番,我已命家人備下了酒菜。今晚咱們熱熱鬧鬧做個家宴。”
一直被忽視的侄子忽大叫:“太好了,我要吃紅燒肉!還有燒雞,烤鵝!”
衆人:“……”
侄子委屈道:“我這些年風餐露宿地找表弟,連頓紅燒肉都吃不得麽?”
君老爺噎了一下,道:“就按夫人的意思辦。”
君奕塵道:“表哥辛苦!”
“嘿嘿,表弟,今晚陪表哥喝一杯!”
君夫人陪笑道:“老爺,看你這衣服下擺,都沾了泥了,妾身陪您回房換衣服罷。”
君老爺看一眼下擺,由着君夫人拉出大廳,君夫人臨走前對君奕塵使了個眼色,君奕塵還她一個鬼臉。
宴罷,倚游揉揉有些發痛的太陽穴,心道這頓飯吃得比織幻夢錦還要累。
夏侯逸一坐下就沒被君老爺拿住喝酒,一個多時辰都沒挪過地方,君奕塵是個不頂用的,喝了兩杯就醉了,趴在桌上自言自語,君夫人的侄兒呢,只顧着大碗吃肉,大碗喝酒,什麽時候醉了也沒人管他。她既要應對君夫人的噓寒問暖,還要時刻注意君府衆人有什麽異樣,一頓飯下來腦仁兒發疼。
飲樂逍遙了一晚上的主兒偏偏嘴角上翹地走在她旁邊,倚游沒好氣道:“夏侯公子似乎意猶未盡,要不要叫下人再拿些酒來。”
夏侯逸眼角上挑:“一人獨酌未免寂寞,若是有人能添酒相伴。醉卧溫柔鄉又何妨?”
倚游臉上一紅:“堂堂淇奧君子,喝了兩口黃湯,也放浪起來。”
夏侯逸扶着額頭苦笑,那裏是兩口黃湯那麽簡單,君老爺把五十年的竹葉青都拿出來了,宴席散去的時候,幾壇陳年佳釀都見了底。
“倚游,你覺得君少爺為人怎麽樣?”
倚游随口答道:“君少爺才高八鬥,俊秀溫雅,純孝簡單,更難得的是癡情專一。雖然孱弱了些,但也算得上是世間好男子。”
“倚游對他印象頗佳。”
“這個麽,算是吧。”
倚游自顧自走在前面,久久不見夏侯逸答話,回頭一看,夏侯逸晃了兩晃,如玉樹傾倒。倚游下了一跳,急忙去扶,誰知男人的身子這般沉重,倚游支撐不住,腳下一拌,兩人雙雙跌倒。
耳邊悶哼一聲,倚游周身卻不見疼痛,擡頭一看,夏侯逸在她身下當了肉墊。奇怪,摔下去的時候明明是她朝下。倚游撐着身子想坐起來,卻被一股不輕不重的力道一扯,重新跌到了夏侯逸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