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修)
“媽,我上學去了。”
周越把擦臉的毛巾扔在洗衣機上,急匆匆的從衛生間竄出來,嘴裏咬着皮筋,兩手抓了抓頭發,往後攏在一起,随意紮成個能看的馬尾,就進卧室拎了書包就跑,趁這功夫朝裏屋喊了一句。
“知道了。”宋雅清忙碌中應了她一聲。
周越在玄關處看了一眼電視上的鐘,七點零八,還有十二分鐘上早自習。
她這一急,書包還挎在肩上就彎腰穿鞋,結果整個往下一垂,砸她腦袋上,挺狼狽,穿鞋的動作也受阻,一不小心弄了個死結。
她索性不管了,直起身自己跟自己生氣似的,往門上踹了一腳,而後拖着沒系好的鞋帶就出了門。
“哎……越越……”周越正準備關門,聽見門裏傳來宋雅清的呼喚聲,她留了一條門縫沒關,就這麽聽她說話。
“你中午在學校随便買點東西吃。你徐叔叔說了,今晚放學叫陳寒去接你,去新家。他也在一中念書。”
宋雅清一大清早就開始收拾家裏的舊物,滿頭薄汗。今天是搬去她再婚的丈夫,也就是周越的便宜新爸徐敬明家裏。
「哦」,她應了一聲,再沒別的話,關門轉身下樓。
“越越……”周越才下了一層,就聽樓上開了門,宋雅清扶着門框,在身後叫她。
“還有事?”周越站在樓道裏,拽了拽書包帶,背好,“我上學遲了。”
她看了宋雅清一眼,覺着她似乎有話要說,就蹲下去借着這功夫解開鞋帶重新系。
宋雅清看着蹲成一團的周越,覺得她像個毛線球,牽頭處不知藏到哪裏去了,有點無從下手。她只好輕輕嘆了一聲,只是問道,“帶錢了嗎?”
周越直起身子,“帶了。”
“我走了。”她轉身下樓。
她剛走出小區門,就聽見一陣綿長的鐘聲。一中的上課鈴聲清奇,和市中心的鐘樓聲兒是一樣的,鬧的每天跟準點報時似的。
宋雅清為了将就她讀書,把房子租在了一中附近,走路過去不到十分鐘。
周越是典型的死豬不怕開水燙。既然已經遲到就更不必着急了,就慢悠悠的晃蕩去學校,在學校門口順帶買了個手抓餅。
“加雞蛋,裏脊,培根,要沙拉醬。”周越說。
“早都上課啦!”攤販熟練的撕開一塊餅,敲了個雞蛋進去,擡頭看了她一眼,“我看你怪眼熟的,經常遲到吧?”
……
周越他們班在主教學樓四樓,後門挨着卡在一層樓正當中的辦公室,要命的是辦公室門還正對着樓梯口。
她拎着手抓餅,在朗朗早讀聲中猥瑣的在三樓上四樓的樓梯上伸頭打探,看見後門口沒站着人,才佝偻着身子上了四樓,挫挫腳倏地從辦公室門前掠過,在教室後門蹲下,拽了拽最後一排角落的李宏。
班裏的早讀聲東倒西歪,軟綿無力。夾雜着紛雜的聊天聲。只有前排幾個好學生認認真真的朗誦,中間的渾水摸魚,後頭的無法無天。
李宏乃是七班後三排流氓堆裏的一朵早讀課上真的早讀的婉約奇葩,猛然間腿上傳來一種家貓撓人的觸感,着實吓了一跳。
“老鄭在沒?”周越仰着臉問。
李宏還沒來得及答,就有一道缺心眼再二百五的聲音傳來,“誰特麽吃手抓餅呢?”
這話音一落,後一排聊天,抄作業,吃早飯的人都紛紛擡起了頭,而後目光齊聚在後門口。
也不用問老班在沒在了。周越泰然自若的站起來,掩飾似的拍了拍衣裳,拎着十裏飄香的手抓餅翩然而過。
向晨:“你這時候還來?直接睡到第一節 課不挺好?”
李昊:“牛逼啊,你這能連續一周天天遲到了吧。”
高揚:“你完了,我今天非給你舉報了!”
“滾蛋,抄作業這麽多廢話。”周越挨個無視掠過,邊走邊說。
周越的位子在倒數第二排靠走道,陸纖纖回過頭看着她從桌肚裏摸語文書,“你怎麽又遲了?”
“怎麽,老班又不來。”周越艱難的從垃圾堆似的桌肚裏拽出四角都破破爛爛的必修二課本,随便翻開一頁攤在桌子上。
“那男的還在路口等你啊。”陸纖纖笑嘻嘻地說。
“不知道。”
“那你還整天遲到!”陸纖纖索性整個人都轉過來,夾在兩張桌子中間有一搭沒一搭的翻書,嘴裏歪三扭四也不知道在讀些什麽。
向晨從後一排身體前傾,把頭探到和周越齊平,賤兮兮的道:“她你還不知道嗎,之前是為了躲那個男的遲到五分鐘,現在純屬生物鐘調不回來了哈哈哈……”
他還沒有哈完,就見陸纖纖臉色一變,迅速轉了回去,再之後是周越,沒骨頭似的身體立刻挺直了,朝氣蓬勃的念道:“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西當太白……”
“向晨,出來。”老班默默從後門進來,敲了敲他的桌子,向晨還維持着前傾的姿勢,班裏一瞬間鴉雀無聲,齊齊回頭行注目禮。
老班略擡了擡頭,立刻又響起整齊的朗讀聲。
大課間的時候周越正趴桌上補眠,乍聽後門口傳來一聲呼喊:“老黃回來了!語文作業準備!”
班裏頓時一片哀嚎。
“我語文卷子還沒寫!”
“誰寫語文試卷了啊!上課肯定要查啊!”
“誰寫那玩意啊!”
“現在抄也來不及了啊!”
“周越,趕緊的,上二十一班,借試卷!”
周越一為保命,二為度人,當即一聲得嘞,往三樓奪命狂奔,往同一個語文老師的二十一班打劫去了。
“寒哥,我覺得吧。”王成親親熱熱的勾着陳寒的肩膀,“跟你走一塊,特有一種,萬衆矚目的feel,我感覺好多小丫頭在看我!”
“別不要臉了,那能是看你嗎,你一臉痘兒。”程曉松毫不留情的說,“那怎麽也得是看我。”
說完他倆還興奮的左右看看,看四周有意無意的撇過來的小眼神,還有班級前後門忽然聚集起來的女生,恨不能招招手。
被這倆貨擠在中間的男生一直沒說話,看起來身量頗高,細看之下五官生的都很英氣,劍眉,雙眼皮有點深,眼形卻是略狹長,下颌有棱有角的,顯得氣質頗為鋒利。站在那不說話,乍一看很疏離。
“有病。”他言簡意赅的評價了一句,從中間撤到旁邊,遠離戰場,插着兜漫不經心的走着,“找我來幹嘛,陪你們看女孩兒嗎,無聊不無聊。”
“正經來搬資料的啊。”程曉松說,“從高二樓走,近,當然順便來看看學妹們生活過的怎麽樣。”
上到三樓的時候,拐角處又沖出來陣妖風,沒頭沒腦的跟他撞上了,陳寒差點沒站住,當機立斷的一松手,資料書啪的一聲掉了一地,他抓住扶手穩住。
“我天,對不住對不住。”周越打劫了得有十好幾張試卷,裹成一團着急回去分試卷來着,抓着樓梯扶手的男生沒什麽表情,只是看了她一眼,也算不上責怪。
“哎沒事沒事。”王成見又是一個漂亮小妹妹,立馬又作上了,周越挺不好意思的,把試卷放到一邊,矮身去給他收撿。
“你這個,這麽着急幹嘛。”陳寒挺無奈的開口,也沿着樓梯一本本撿書。
她把書撿完,全部遞到他手裏,就聽見預備鈴聲,低低一句「糟了」,就撿起試卷再度往樓上狂奔,還沒忘甩給他一句,“不好意思啊!”
周越沒在意這個小插曲,今天周五,她們高二周末正常,上完晚自習就解放。
最後一節歷史課,下課前十分鐘,陸纖纖準時準點的往後一靠,手背過去,指尖夾了一張小紙條。
周越接過來,裏面是每日二省之晚飯篇——“晚上吃啥?”
她提筆寫,“今天有事,上完課就回家了。妹妹自己點兵點将吧。”
陸纖纖很快回,“晚自習不上了?收到情報,後一節課九班和科二踢球賽,放學還能看個尾,你狗哥也在,不去?”
周越遺憾的嘶了一聲,陸纖纖在前邊聽着了,背過手在她桌子上一頓亂抓,周越把她的豬蹄子按住,回道,“你記得多拍幾張我狗哥的英姿。”
“就你狗哥那顏值,就你當個寶……人家還不稀罕哈哈哈。”
“不懂欣賞。”周越往前一趴,戳着纖纖的肩膀,哼哼了幾聲。
下課後班裏人零零散散走了,只剩下幾個值日的打掃衛生。
陳寒讀高三,在後面一棟采光最好的樓,周越坐靠窗的位置等着,被值日的鄭林拿着掃帚趕:“周大臉,你不走也不幫忙?在這礙事!腳拿開,掃地!”
她白他一眼:“又不是我值日。”
高三的人早已經下課,還沒有人來班裏找她的跡象。
周越聽宋雅清提過一點陳寒的家事,當時覺得還挺可憐的。
只是這他不會真不來了吧?
“寒哥。”王成往後一仰,踢了踢陳寒的椅子,“下課踢球去。”
“不去。”陳寒低頭擺弄着手機,一面聽着下課鈴響了,不自主的擡頭看了看黑板邊的鐘,往高二樓看了看。
“什麽事啊?踢球你都不去。”
同桌的程曉松是他初中同學,對他家裏的事了解一些。聞言偏頭看他,低聲問,“是不接你那個妹妹去啊?”
這話一出,周圍的男生紛紛擡頭,小聲的起哄,“喲,寒哥什麽時候還多個妹妹啊?幹妹妹啊?”
“新認的?什麽年代了還玩哥哥妹妹這一套,老子初中就不幹這事了。”
“咱哥幾個也去,看看小妹妹。”
“滾蛋。”陳寒擡頭,一腳就近踹在了前面男生的椅子上,“抽你信嗎。”
畢業班裏每張桌子上都是書摞書,一股舊書和筆墨的味道,這一腳踹的他自己桌上書堆頂上摞着的兩本書砸到了地上,老班聞聲往他這看了一眼,咳嗽了一聲。
最後一節的老班的課,拖堂還不算,陳寒好不容易等到了他一句「今天就上到這裏。」正準備拎着書包走,他竟然就地發表起了高三演講。
“這學期開始就是你們在一中的最後一年了啊,從六月八日上一屆學長學姐離校之後,就沒人在你們面前,給你們擋着高考這道坎……”
“某些同學還是不知道這個形勢,還在整天混日子……某些同學也不要仗着成績好就飄,沒到高考分數下來,誰也不知道誰真有本事……”
陳寒皺着眉頭聽他叨叨了能有十分鐘,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某些同學」,趁老班抄起粉筆,一面念叨着「入座即靜,入座即學」,一面回身氣拔山河的寫了個「靜」字在黑板上時,他帶着椅子往後一移,就勢站起來,拎起書包,随便挎在肩上,從後門不慌不忙的走了。
這會兒班裏人都走盡了,再等等買飯的人都該回來了。
周越撇了撇嘴,随便往書包裏塞了幾本作業,背上一邊的書包帶,一面往外走一面伸手去夠另一邊的,才一腳踏出了後門,前門處忽然有人敲了敲門,還有一道沒聽過的男聲響起。
“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