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2)
更新時間:2017-06-07 20:00:03 字數:3889
越走越遠,漸漸遠離繁密的屋舍,看着沒有盡頭的那端,她在路邊坐下,發起怔來。
她心裏亂得很,她明明不想再跟鳳鳴有任何糾纏,可是卻無法離他而去。
到底意難平,可是她可以這樣安心過下去,過一輩子嗎?
又或許,這樣也是一輩子。
她真是悲慘,喜歡一個人太久了,喜歡到不知道怎麽結束。
往冰涼的手裏呵氣,溫度在還沒抵達手心以前就消失了。
隐隐聽到寒奉聲,她只當是風吹樹枝搖晃樹葉的聲音,卻見一角紫藍的衣料閃現,莊稼打扮的他用一雙漆黑的眼睛注視着她。
四周安靜得像是一點聲音也無,他把一件杏紅色的鬥篷往她身上披,“各處都找不到你,剛有侍衛說你往這裏來了,要去哪都可以,可一大早的,要記得披件氅子,秦島四面八方都是風,很容易招風寒。”
“你來做什麽?”她冷聲,眼睛不由自主的看着他黥了面的臉,心又一痛。
“怕你又走了。”
她一身月白衣,在漸漸淡去的薄霎中,像單薄欲飛的蝶翼。
她覺待有些好笑,多年前沒有她日子也照樣過着,為什麽現在沒有她就不行了也不就幾年前,有她沒她,沒那麽重要吧!
她動手想把鬥篷解下來。
“我沒那麽弱不禁風。”
“披着吧。”他伸手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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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嘆息,留下了鬥篷。
“這裏幽靜,你喜歡的話,咱們坐一會兒再走,你看見那湖沒有,你說好吃的吳郭魚就是二楞子從那裏撈的。”
伸手不打笑臉人,她重新坐下,把自己包成一團,本想和他拉開距離的,見他衣着單薄,也就沒動,讓他坐得近了,感覺兩人的體溫自成一個天地,溫暖融融。
“我知道你不願意見我,不過,下次別一個人出來,也別一個人躲起來,更別一個人這樣寂寞,想找人說話,就和我說,說多久、說多少,都可以。”
“我們之間有什麽好說的?你不必這樣。”
滿腹惆悵。
要和他說什麽?說別來相思,說對他的感情始終不斷?
拆下人皮面具後的這個人,她就算見了也沒話說,真是相見不如不見!“其實我也明白,從來都是我對不住你,我能給你的太少,向來,你都是給得多的那個,可是我希望你能快樂,只要你開口,我就給多少。”
“我說過你不必這樣,我們真的過去了。”她抱緊了懷裏的布寵物,佯裝沒聽到活旭此一話。
“過去了嗎?”他朝那布寵物望了眼。
“唔。”
“能過得去嗎?”他若有所思,像是問她,亦像在反問自己。
她想起自己中毒那時,纏綿病楊,他無微不至的照顧:她想起新婚期間,幾個皇哥哥百般刁難,他都笑笑忍了下來:想起雪球剛死掉,她傷心難過,他來安慰她的樣子:想起,他曾經護衛她不受紋袴子弟騷擾:想起,他們也曾有過平和的燈下時光……一瞬間,時光交錯。
她的眼有點發澀想流淚,急急低下頭去。
“你要不要重新認識我一次?”他靜了靜,話聲誠懇。
霜不曉沒出聲,沒有回答。
其實,堅持不再愛,就是怕了……非常非常害怕,怕自己又糊塗了。
旭日從湖的一邊升上來,陽光璀璨,遍灑在兩人發上、肩上,灑在這座寧靜的秦島上。
前陣子,以為自己是可以狠心離開的,但就這麽奇怪,以為必然的事情,并不會發生。
島上微濕的空氣,總帶着點湖水腥味的風,加上溫暖不張揚的日照,她喜歡坐在窗下,點着一爐香,傭懶的曬太陽。
門窗上都漆着桐油,窗紙雪白盈亮,從那窗,可以看見隐在綠樹叢中的一角房檐。
花瓶裏,插着她每天都能從院子階上撿來的一枝沾露梨花。
撿的次數多了,她哪會不明白這是誰的傑作,是誰哪來的閑情逸致,又是誰為了讨她歡喜做的事情?
整座府邸不就一個他嘛。
院子外的花樹依舊濃綠成蔭,可畢竟是秋天了,多少有些凄清。
深院門闩,靜靜的沒有聲音。
霜不曉手裏捧着書,忽然看見一團亮亮的白,擺動着四條小短腿,朝她跑了過她看着那晃悠悠的一團自,眼睛就亮了。
只着白襪的腳踩着厚厚的毯子小跑過去,一把将它摟了起來。
“你好可愛欸……你是誰家的狗狗,怎麽跑到我的院子來了?”溫柔的抱在懷裏,那狗兒居然伸出濕長的舌舔了她的鼻子一下。
她笑開了,“你真淘氣,到底是誰家的?”
“它是我專程帶來呈給夫人的。”人未到,一團紅滾滾的球……不,人,滾……走了進來。
“蒼将軍!”
“夫人。”見了禮,容貌沒什麽改變的蒼古見還是一副眯眯眼,還是茜紅色的大錦袍。
“這小狗是你帶來的?”
“是二爺要我進宮去抱來的,說給夫人解解悶。”
雖然不怎麽情願,她把小狗塞還給蒼古兄。
“我不要!你來找鳳鳴嗎?他一大早就不見了人影,要到酉時才回來。”
“我知道二爺忙什麽去了,我是專程來找夫人的。”
“我說了,那狗兒麻煩你帶回去,就算給家裏的娃兒玩也可以。”
“屬下還未成親。”
“嗄。”有點不好意思了。
“再說,屬下最怕這些小狗小貓、小雞小羊的東西,我只要一抱全身就癢,您瞧,屬下為了帶這小東西來,渾身上下都起了疹子,夫人,您就當救屬下一條小命,把這玩意拎回去吧。”他紅潤的臉色發青,就像皺了的橘子,撩起袖子,一看,果然一大片的紅。
看他不像作假,霜不曉很好心的把幾乎和雪球一模一樣的小狗抱回懷裏,替它理了理毛,才把它放到腳跟,它嗅了嗅她的味道,又追着尾巴繞了兩圈,乖乖卧在她腳邊不動了。
“這畜生倒是會認主子,一下就跟夫人混熟了呢。”
“蒼将軍請坐。”
“謝夫人。”
讓丫髮上過荼和荼點後,霜不曉開門見山。
“你也不必一口一個夫人的叫我,我跟你家二爺早就不是夫妻了。”這句話憋了很久,不吐不快。
莊子的人都是新人,随便怎麽叫,她只要糾正過來就好了,難的是那些鳳鳴的親兵,還有像蒼古見這樣知道他們那段過去的舊人,稱呼上怎麽糾正都不肯改。
“夫人應該不知道我是二爺家的家生奴才吧?”他的聲音很低,原來見人就笑的彌勒佛臉嚴肅了。
“是二爺舉薦我去科考,這才入了軍隊,因屢屢有戰功,也才升做将軍一職。”
她的目光慢慢從小狗那裏回到蒼古見的臉上。
“二爺被送往始國時,我正戍守北塞,沒能跟上。
等我找到二爺……他那個人,夫人也知道,就那悶性子,吃了什麽苦、受了什麽傷都悶聲不吭。
“回來勤王的路上非常辛苦,那戰事歷經了十個月之久,要不是二爺遭人暗算,其實叛亂是可以早些敉平的,夫人想必也清楚,抄家、下獄、清佘孽、肅清朝政,這些事情有多麽煩人,這期間,二爺幾乎沒阖過眼,接着又是監國,等到大局安定,距離我們離開始國已經整整兩年半。”
她茫然而震驚,只覺得手腳慢慢發冷,心緊縮了起來。
她全然不知他曾受過傷。
“那道刀傷從後背長到腰際,當時傷口猙獰得血肉往外翻,一片馍糊,高燒接着是劇寒,冷熱交加,七天都沒有退去,嘴裏直嚷着您的名字,旁人怎麽叫也沒反應,我和疏勒一度以為二爺活不了了,心裏怕得要命。”
她霍然站起來,心裏痛得要命,像有把刀戳着,一刀又一刀。
她不敢問細枝末節,不敢問那血淋淋的過程。
“他什麽都沒對我說……”她恨死了他這種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的個性。
“要是您并不想和二爺廝守,這些話就當我蒼古見沒說,您也沒聽過,若是您決定與二爺白頭偕老,請您千萬原諒他放棄您而選擇回國的決定,也請您要好好待他,二爺經歷過太多苦難,卻全都憋在心裏,其實要我說,這種人才是最吃虧的,你不說,誰能知道你心裏的苦。”
“我只是要你來送個東西,沒叫你多嘴!”不知道什麽時候,鳳鳴面沉如水的站在門邊,不知道已站了多久。
蒼古見面無懼色,恢複原有的笑臉。
“屬下在跟夫人閑話家常。”
“你是我見過的男人中最長舌的!”
“多謝二爺誇獎,我會不好意思。”蒼古見哈哈笑,卸下将軍的面具,講話幽默得很。
“我們的帳等一下再算!”
“知道了知道了,我會記在牆壁上,等你來一筆一筆結算。”他說完,袍袖一振,走出房門。
“你別跟他計較。”她出聲。
“你就這麽維護他?”
她瞪他。
“你說了算數。”
她依然在瞪他,瞪得很兇,不知道為什麽,只要看見他,那戒備又會回來,她挺直腰杆,警惕着。
“你別緊張,我只是來看看這只雪球的孫子,你還喜歡嗎?”他不只讓古見去了趟鳳京,還去了專門為宮廷培育寵物的馴育人那裏,找尋雪球的後代。
“它是雪球的孫子?”悶了半晌,她終于開口。
“嗯。”他笑容滿面。
“謝謝。”雖然很不想道謝,可是那麽遠一趟路,不可謂不感動。
“不謝。”他笑得有點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