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此時譚城關的林燦正心慌慌地坐在自己的營帳裏急得團團轉,滿腦子都在擔心胡人會不會趁機打過來?什麽時候會打過來?程馳怎麽就被擒了呢!沒了他坐鎮,胡人打過來還不是喝杯茶的事啊!
就說不讓他回家,不就過個年,怎麽就非要回家呢!
而且回家還不帶他!
好吧其實當時他也覺得胡人的元氣都傷成那樣了,數月之內是別想有什麽大動作,他就是離開個把月也沒什麽關系。
可誰知道城裏還留下了胡人的探子,竟然一直在監視他們!
程馳走的時候就被注意到了,他從副将到副将到将軍,在這裏領兵跟胡人對戰了七八年之久,一直就是胡人最忌憚的人物。這樣一個人物竟然不帶護衛獨身離開,胡人必然料定了他還會回來,就偷偷糾集了一直潛伏在城裏的一隊人埋伏他離開的路上守着。
一守守了半個月之久,可還是讓他們逮到程馳了。
抓到了程馳,落水狗一樣的胡人立刻就嘚瑟起來,竟然光明正大地在關外不到三裏處紮了個營,把程馳用鐵鏈鎖綁在一個木十字推車上,只要譚城關大營這邊一有動靜他們就把程馳推出來當擋箭并用來威脅,恨得邊關将士恨得牙癢也不能出兵。
可即便是這邊沒有動靜,他們也每日必把程馳推出來折磨一番。
胡人如今的确沒有再次出兵的能力,就算是抓到了程馳也沒辦法以他為要挾奪回譚城關了。所以他們的舉動更像是在報複,在出氣,仗着程馳在手譚城關将士不能拿他們怎麽樣,便折磨他來取樂而已。
此時帳簾一掀穿着一身鐵甲紅衣的程文大步從外面走進來,一張臉上盛滿了将要噴薄而出的怒火,全然不見平日開朗大男孩似的模樣。
林燦撲過去抓住他,“怎麽樣了?程馳還活着嗎??”
程文牙關緊咬從牙縫裏擠出“活着”兩個字,可是程馳被抓都已經這麽多日了,除了日日看着程馳被胡人展示似的推出來鞭打之外根本一籌莫展。
倘若他們拿着程馳來談條件,那麽至少還知道能用什麽能換回程馳。可是現在這樣對方一門心思只要折磨程馳就開心,根本連救人都無從下手!倘若強攻過去,程馳便性命不保!
程文已是睚眦欲裂眼睛裏布滿血絲,林燦見他這個樣子不禁越發擔心,生怕他不等救出程馳先把自己急出個好歹來。
“程文你先別急,別急啊!我已經請了救兵了,應該這兩天就會到了,我們一定能救出程馳的!”
然而這句話卻一點也安慰不到程文,“請再多救兵又有什麽用!?強攻若是有用的話我們也不用幹坐在這裏看着大哥受折磨!”
“你信我,你信我一回!這種時候是不能強攻,所以千軍萬馬也抵不過一個武藝高強的人!”
程文不是很懂,他的生活和際遇跟江湖也是不着邊兒的,說起武藝高強第一個想到的也是力大如牛以一當十的勇夫,這對現狀有什麽改變?
林燦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們這些腦子裏只有肌肉的武夫又想偏了,就提醒道:“不是你們這種耍大刀練槍棍的,是我教習師傅那種,記得嗎?”
林家曾經給林燦請過幾個江湖上有名望的俠士來指點武功,程文在京城的時候倒是跟着程馳去他家裏見過一個。想起那師傅飛檐走壁徒手碎石,一個人愣是以一對二遛着他跟程馳跟放風筝一樣的武功,他頓時眼睛一亮,激動地抓住林燦,“你去請你師傅了!?”
“我師傅離得太遠了來不及請,我找了旁的人。”他沒有馬上說請來的人是誰,說了程文也不會信。
程文這才燃起些希望,又急着問道:“人什麽時候到?從哪裏來?用不用我去迎一迎?他們可得快一些,遲個幾天萬一胡人對大哥折磨夠了殺了他就什麽都來不及了!”
“快來了,算算日子應該就快來了!”
他們說這話的時候田妙華已經坐在譚城界內的一個茶棚裏,她面前坐着兩個人,一個一身黑衣冷面不語,一個紅衣半敞沒有半點儀态。
紅衣人深紅的衣裳暗沉如血,像開盛之後頹敗将腐的血紅花朵,衣服松松垮垮地穿在削瘦的身子上,連坐也坐得痞歪歪懶散散。可他這種沒有儀态的儀态,偏偏生出一種異樣的魅惑感和頹廢風情。
他的容貌本是豔麗的,讓人覺得适合極了那些花月紅樓的地方。可這張豔麗到靡靡的臉上卻總是挂着一種別人都欠他銀子的臭|屁和天下人都是大傻|逼的嘲諷。真讓人多看兩眼都忍不住想要教他重新做人的沖動。
這人也曾是“滄溟四月”的一員,只不過作為一個叛徒,早已經棄水榭而去多年了。
回到三日前,風殘月突然出現在家中,着實讓正打算上路的田妙華詫異了一下。
畢竟他是當了叛徒的,便不是平日裏大家想見就聚一聚的關系了,算來也是已經幾年未見。乍一見到他,田妙華下意識便問:“殘月,你怎麽會在這裏?”
話裏是驚,也有些見了舊友的喜。怎麽說也是她帶大的孩子之一,不當同門也總歸還有情誼。
風殘月嘴角一勾,那帶着頹靡氣息的笑容便像在黑夜裏綻開的花一般道,“聽說你成親了,怎麽着也該來看上一眼,送份賀禮。”
他說着便将手上一個小小的花布包袱扔給田妙華,還沒繡球大的一個小包袱,裏面包着的卻都是金元寶——這丫可真是土財主!田妙華簡直要被他這大手筆給驚着了,不枉費當年洗他尿的褲子洗的最多!
因為過去發生的一些事情,風殘月是很不待見水榭的人的,不過他跟錦地羅又沒仇,成親這麽大的事還是可以賞臉來道個賀的。所以陪弟弟過完了年他就來了,只是根本懶得去挑什麽禮物,就直接包了一包金元寶。
這算是有誠意還是沒誠意呢?
現在三個人坐在這茶棚子裏喝茶,田妙華和寒水都兩口喝盡了,看着根本還沒打算動的殘月,田妙華便催道:“你喝快些,我們趕時間呢。”
“我這麽大老遠的跑來陪你救人,連口茶都不讓好好喝?”
——那你倒是喝呀,這種小茶攤的茶還等着你慢慢品嗎?
真不知道風殘月說要跟着一起來的時候她在高興什麽,還以為多了個幫手,結果根本是來了個扯後腿的,這一路難伺候的很。要不是風殘月的身手和遠比他們更心狠手辣的作風說不定能派上用場,真想甩了他自己先走。
茶棚的活計這時候過來道:“客官,您三位的馬已經喂好了。”
田妙華看了一眼殘月,他這才撇撇嘴把茶喝了,起身道:“不是要走嗎,磨蹭什麽?”
——到底誰磨蹭啊!
——他絕對是田妙華養大的那一群裏最不讨人喜歡的一個!
……
程文從知道救兵是武藝超群的江湖人之後就一直伸長了脖子張望着營外,吩咐了守門兵士一有人來拜訪一刻也不要耽誤立刻帶來見他。
他門口剛一有腳步聲人就一下子從營帳裏竄出來,“人來了嗎!?”
走到門口的小将被他唬了一跳,愣了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舉了舉手裏的托盤,“屬下,屬下是來給副将送飯的……”
“這種時候吃什麽飯!快去營外守着等人!不,還是我自己去!”
他正要往外走便有衛兵跑進來道:“程副将!營外有三個人要見林将軍!”
——人是來見林将軍的,衛兵本該第一時間通報林将軍。奈何程副将心急火燎地一再囑咐了又囑咐,他便先到程副将這裏來通報了。
程文一聽到通報就心急地大步往外走,一邊吩咐着:“你們快去叫林将軍來!”
他穿過大營,遠遠見到營門處等候的人正激動地要上前迎接,然而走近卻突然腳步一頓驚訝道:“嫂子?你怎麽在這裏!?”
在這每個人都重甲加身煞氣一片的兵營裏,田妙華身披白色厚絨鬥篷的窈窕身姿就像灰色背景中明豔的一個亮點,那麽突兀地存在着。
顯然周圍的兵将都對營地裏出現這麽一個嬌柔柔的女人充滿了不解,來往見到她的人都停下來駐足圍觀,有些人的臉上甚至毫不掩飾地擺出不滿——在每個人的心情都這麽沉重而焦急的時候,兵營裏卻來一個女客?而且她一來就指名要見林将軍,就算沒人敢明着說什麽,但想想林将軍在京城的名聲,難免讓兵将們看她的目光越發不善。
——找相好都找到軍營裏來了?還在這種時候?這未免也太不長眼!
可是程文的這一聲“嫂子”卻讓衆人不解,誰都知道林将軍那個風流貨根本沒老婆啊!
程文愣過之後便急切地迎過去,田妙華見了他倒是坦然,“程文你也在。林公子來信說程馳出事了,我就趕過來了。”
程文乍一見到田妙華出現在這怎麽也想不到的地方,腦子裏一時轉不過來便沒有去細想,回道:“大哥回軍中之後我就調回來給他當副将了。這林将軍也真是,這種事怎麽能告訴嫂子讓嫂子跟着操心呢!嫂子一路累了吧,快些進來我找個地方給你休息一下!”
程文如此殷勤地把田妙華迎進來又親自給她安頓,圍觀的一位校尉忍不住悄悄拉住他問:“這誰啊?幹嘛迎進大營裏來?”
——讓一個女人在戰時進大營像什麽樣子?
程文對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瞪了他一眼讓他別亂說話,“這是我嫂子,程将軍的夫人!”
校尉頓時露出一臉愕然,“程将軍娶妻了!?”
這種事他們雖然都沒聽說,但程馳回鄉也好幾個月了,新娶了妻也不奇怪。周圍的幾個人聽到這話看向田妙華的眼神頓時就變了——将軍被俘,夫人竟然千裏迢迢趕到邊關來,這情誼真讓人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