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小方兒啊，這肉咋沒了？”一個小老頭蹬着兩條瘦腿, 凹陷的眼睛裏盛滿了不樂意, 桌子拍得梆梆響。
米色的桌子上, 擺着幾個碗碟子, 其中一個空空如也。
沒過半分鐘，一個穿着藍白藍白衣服的小夥子滿頭大汗的跑過來, 看見又是這小老頭, 語氣特別無奈：“張爺爺, 這就是您今天中午的量，吃完了就沒了。”
每次這個老人喊他的時候, 他總有種是在喊“小芳兒”的感覺。
“胡說！”小老頭鼓着幹瘦的臉頰，氣呼呼的說道, “我才夾了一筷子就沒了, 這是喂鳥呢！”
“鳥都吃得比這多！”末了, 還補充了這麽一句。
小方兒，哦不, 是小方, 他十分好脾氣的和小老頭慢慢解釋：“張爺爺，您看，哪裏像您說得那麽少？這油漬都糊到碗的邊緣了, 說明這量啊給的是足的。”
小方指着那個空碗上的油漬，和小老頭說道。他到這裏工作半年了, 那個老人或者病人的性格是怎麽的，他幾乎一清二楚。就拿面前的這個老人來說, 性格十分老小孩，有時候還會耍賴，就為了那一兩口肉。
老頭兒見這一招行不通，凹下去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突然他指着領桌一個人的碗，大聲說道：“你們給他就給了一大碗，就我是小碗裝的，不公平，不公平！”
于是又開始雙腳蹬地，身子在椅子上扭過去扭過來。活脫脫的一個老小孩。
“诶诶诶，我說老張，你這也忒不厚道了！”領桌的人趕緊伸手護主自己的肉碗，啧啧兩聲，“自己不愛惜兩口就吃掉了，憑啥說我的肉多？”
“我說你肉多就肉多！”小老頭耍無賴。
“多怎麽啦，多也是我的。”另一個老頭不耐煩和他争，直接端起肉菜就往飯碗裏倒，然後端起來兩口就刨幹淨了。吃完還不做數，老頭還把空碗朝小老頭的方向扣了扣。
“哼！”
“你！”
小方站在一旁，嘴角忍不住直抽抽，這些老人，性子一個比一個怪，還不能得罪。他弓着腰，好脾氣的對兩人道：“兩位爺爺，今天這蔬菜是大師傅新采購的，特別好吃，味道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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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
兩人不約而同的切了小方一聲，嗤笑道：“再好吃的蔬菜能吃得出肉味麽？”
小方：“……”能不能開口肉閉口肉的啊，這是得有多大的癡念？
這蔬菜還真不是他吹，剛剛在廚房的時候，全鍵那小子夾了一筷子給他，才剛吃出個味兒來，就告訴他沒有了。
現在他盯着桌上被老人們嫌棄的蒜蓉絲瓜，恨不得取而代之。
就在兩個老頭争吵互看不順眼的時候，餐廳裏又有人開始呼叫小方了。
“小方，這菜還有沒有，再給我來點！”
“我這裏也要！”
“我也是！”
……
小老頭和隔桌的老頭對視了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濃濃的懷疑。
難道這菜真有這麽好吃？
錯開眼睛，兩人視線再度落到自己面前的菜碗裏。
蒜蓉絲瓜青翠欲滴，清炒的黃瓜片薄得透明，西紅柿蛋湯似乎也比往日的更加鮮豔、濃膩。似乎，看着真的好像挺好吃的。
張老頭舉起筷子，慢吞吞的夾起一條絲瓜，正準備放入嘴裏的時候，桌子對面突然出現了一個笑容猥瑣的老頭，“張大炮，我記得你不喜歡吃菜對吧？我幫你吃吧！”
說着舉起筷子就準備過來夾張老頭碗裏的菜，張老頭哪裏肯，情急之中，整個人竟然直接趴到桌上，雙手把菜碗緊緊罩住，大眼睛鼓鼓的瞪着意圖夾他菜的老頭。
“嘿，枉我平時釣魚都喊你，吃你點菜怎麽着了？”
“你自己的菜不吃幹嘛吃我的？”
“我的吃完了，所以才來找你嘛！”
“吃完了就吃完了呗，人家醫生給你定的量就這麽多，小心吃多了便秘又三高！”
“你……！”老頭說不過他，氣沖沖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騷擾小方了。
“哼，老家夥！想占我便宜，沒門！”
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
見餐廳裏的這些老家夥們都這麽青睐這個菜，張老頭這會兒也不猶豫了，幾口夾了吃進去，眼睛吃得精光閃爍。接着，他也加入要菜的行列了。
而領桌的老頭深知他的尿性，暗搓搓的早已把自己的吃個精光。
小方被這個老頭呼過去，那個老太喊過來，額頭的汗水冒了一層又一層，抹完一道兒又一道兒。最後實在招架不住，也去廚房催大廚們。
“師傅，菜還有沒有？那些老頭老太一個個都鬧着呢！”
“哎呀，哪有那麽多？今天這些都只是樣品。小全現在正給人打電話呢？”胖師傅人胖，在擁擠熱鬧的廚房裏，身上的油脂和着汗水被擠出來好幾斤。
“小全，打通了沒？”胖師傅一個轉身，催促在角落裏打電話的全健。
“師傅，沒人接啊！”全健哭喪着一張臉。
飯廳裏那些老頭老太太都得罪不起，要是鬧着吃肉被拒絕了，還情有可原；現在人家樂意吃菜了，還沒有那問題就大發了。
他們這地方，說是療養院，其實是一群有錢有權的老人的一個休閑娛樂的地方，一應設施全部俱全，集醫療、玩樂于一體。而老人們心态很豁達，同時人又犟，不願意和年輕的子女們住一起，就都上這兒來了。
不說蕭楠家的蔬菜在這裏引起的巨大轟動，母女倆現在還在鎮上逛街呢。
當陳芳告訴她自己蔬菜引起熱賣轟動的原因就是那個賣蒜苗的老太太的時候，心裏十分震驚。
原來老太太閑着沒事提早下了集市，把茄子拎回去的時候，正巧她家老頭子想吃。想着時間也差不多了，她簡單的清洗一下，丢在沸水裏把茄子煮，等熟了之後立即撈起來，趁着溫度正熱，借助筷子把茄子撕成條，放入油鹽，滴上幾滴香油，簡簡單單就上了桌。水煮茄子綿軟爽口，特別适合他們這種沒牙的老頭老太。
沒想到，這一吃就吃出問題來了。兩老人為了搶最後一塊茄子，連往日的夫妻情分都不顧了，争得面紅耳赤，差點打了起來。當然，這話有點誇張。不過，最後還是在單位上班的兒子回來撞見，哭笑不得的拉開兩人。
問明緣由之後，一家人立即趕到菜市場，一口氣把所有的菜都稱了五斤，尤其是茄子，要不是周圍看熱鬧的人阻止，他們都想包圓了。
“小楠啊，咱回去再開點地種菜吧，瞧今天這勢頭，家裏的那些怕是不夠賣的。”陳芳喜滋滋的捏着兜裏的那一把鈔票，神清氣爽的，現在是看什麽什麽都順眼。
“現在種還來得及麽？天氣熱了，怕是種子都會被曬幹吧？”
“咋個來不及？咱早上多澆點水，太陽大的時候用樹葉蓋着，肯定長得出來。”陳芳語氣篤定。
“那行，我們回去就弄。”
三言兩語間，母女倆就決定了擴大規模的事兒，正好歪打正着，甚至還遠遠不夠。
等母女倆走到橋頭路口的時候，遠遠就看到停在路口的面包車，裏面零星坐了幾個人。這會兒都散場了，沒事的早就坐車回家了。
“小楠，喲，在這呢？仲華他過去找你了，你沒撞見？”春三嬸眼睛着實尖，別人還沒看到了，她的話頭就遞過來了。
把背簍籮筐放進車裏，蕭楠笑着同三嬸招呼：“他找我幹啥？我和我媽剛剛去老街買點東西，不是往菜市場那條道兒走的。”
“诶呀，好像很急的樣子，至于啥的他就沒說。”平日裏蕭仲華的嘴巴比較緊，遇到些事兒不會瞎傳，是以春三嬸不知道也很正常。
蕭楠一聽說很急，急忙掏出手機看了看，發現有好多個未接電話，有蕭仲華的，還有幾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蕭楠挑着蕭仲華的電話回了過去，才剛響了一聲，對方就接了起來：“小楠，你現在在哪呢？療養院那邊給你打電話你也沒接。”
“我現在已經到橋頭了，正在你車上，發生什麽事了？”
“療養院那邊讓你馬上運菜過去。”
“現在？”蕭楠擡頭盯着頭頂上明晃晃的大太陽，想看看她是不是中暑聽岔了。
“沒錯，聽說反響非常好。”
***
剛回到家裏，水都還沒喝上一口，就聽見門口的大灰瘋狂的大聲叫了起來。
一衆小狗也跟着“汪嗚汪嗚”的瘋跑在院子門口，歪着腦袋朝外面狂吠。
“咋了？”
蕭楠頂着火辣辣的太陽，幾步跨到院門口，伸着腦袋往外一瞧：
嚯！這不是全健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