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司機穩穩的将車子停在了國家大劇院門口,此時,門口那邊除了貼有今晚的演奏曲目海報外,還有花籃圍成的路。葉寶珍從側門下去,也不等司機過來開門,自己就繞到了門口那邊。
等司機攙扶着老夫人下車後,葉寶珍又接替了司機的位置站到了葉老夫人身邊。
葉老夫人雖然七十多歲了,可身體保養得十分不錯,依舊硬朗,至少,走路不用人攙扶着。
劇院門口并沒有多少人,她們來的實在早了些。一般情況下,都要趕在開場前的十分鐘來才好,也算壓軸出場,可今天表演的人有她小叔叔,玩一會兒她奶奶都不同意的。
在當代,聽音樂會的并不局限上流圈子的人們,只要是對這門藝術感興趣的都可以來聽,而且門票并不貴。
葉寶珍的母親十分喜歡歌劇音樂劇也常常來劇院聽一場古典音樂演唱,她自小沒少陪她母親來。
當然了,音樂也算是富家小姐應當學習的科目,她對于音樂的鑒賞還是有一些的。
她跟在葉老夫人身後,兩人慢慢的走着,一路上倒是沒有碰上什麽熟人。
走進去之後,有專人負責開門。
葉寶珍注意到,這位幫他們拉開門的人雖然穿着西裝但禮儀學的并不好,首先他站的不挺立,其次,他沒帶手套。她同時也注意到,這位姑且算是門童的人因着禮儀欠缺使得她的奶奶很不滿意,因為她的奶奶是一位和善的老太太,出門在外對誰都是一副小模樣,遇到這種情況還會給小費的,但現在她看都沒看那人一眼就走進去了,甚至沒和人說句謝謝,可見,她是生氣的。
葉寶珍卻不能那樣,她微微颔首算是道謝,而後踩着高跟鞋跟在奶奶身後。
她們的位置在二樓,若是擱在十九世紀,這位置絕對是貴族專屬座位。而且她們的包廂在舞臺正中央,算是視野最開闊的地方。
葉寶珍服侍着葉老夫人坐下,自己卻是個坐不住的,走到了前面半人高的圍欄那裏看着劇院裏的人。而後她又歡快的坐在了老夫人身邊的位置,“今天的音樂會應當會很成功,幾乎是座無虛席呢。”
在如今,音樂會并不主流的當代,座無虛席對于演唱者來說是莫大榮耀。
葉老夫人果然滿意的點點頭,“你六叔不錯。”
葉寶珍聽出了老夫人這是高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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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開場還有半小時,包廂裏雖然準備好了瓜果點心以及茶水,可她對這些并不感興趣,于是她想了個主意出去透氣,“奶奶,我去後臺看看六叔準備的怎麽樣了。”
葉老夫人派頭大,當然不能親自過去,因此,她覺得孫女的提議很符合她的心意,于是笑着應了。
————
出了包廂她依舊像個大家小姐那樣儀态滿滿,所到之處皆引人注視。
與前面相比,後臺可謂是亂成了一鍋粥,音樂會當然不只有一首歌,因此演員與工作人員格外多,每個人都步履匆匆的,看起來格外着急。
葉寶珍随意問了一個姑娘,“請問,葉景逸在哪個休息室?”
這姑娘待她倒是熱情,親自為她帶路,這也使得她很快就找到了她的六叔。
此刻,她的六叔正跟一群搖滾樂手待在一起,聊得極為開心。
“六叔。”她喚着,哪怕他聊得開心,她也非打斷不可了,要不,她無法趕在開場之前與他說話了。
“寶珍。”葉景逸看到大侄女顯然也十分高興。
“你奶奶到了嗎?”
“到了,我們一同來的。”葉寶珍笑着回着。
“給你介紹一下,這幾人是東郎樂隊的樂手。”葉景逸為她介紹着。
“幸會。”葉寶珍朝他們笑笑。
幾人看着眼前這位落落大方的女子,只覺得舞臺上的燈光都沒她明亮。
“葉家小姐果然不同凡響。”樂隊主唱感嘆着。
“我這大侄女從小跟在我母親身邊長大,規矩禮儀都是我母親親自□□的,自然是極好的。”葉景逸說着,一句話是既誇了寶珍又誇了他母親。
“葉老師,我們這兒還有點問題。”工作人員匆匆忙忙的趕過來叫着他。
葉景逸朝寶珍說道,“音樂會馬上就開始了,你在這兒轉轉就回去吧。”
“好的,您去忙吧。”
正是此時,她終于可以獨自行動在外面透透氣了。
有人的地方葉大小姐可不能放低了姿态,于是只得尋一處沒人的地方好好歇一會兒。于是她來到了劇院走廊轉角,這裏有一扇小窗,這會兒窗戶正好開着,應該是一處不錯的透風地。
等她到了才發現這裏不止有她,還有她今天才見的人。這人穿着西裝坐在樓梯上,手指上夾着一根煙吸着,看起來落寞又寂寥。
他的頭發一絲不茍的梳好,連西服都沒有褶皺,這樣的人怎麽會滿面愁容。
“你也來聽音樂會?”她站着,他坐着。
于是,他只得擡頭看她,她太明亮了,一身價值不菲的衣服穿在身上閃耀無比,再加上成套的珠寶襯托,完全就是富家小姐的模樣。
她這樣出現在她面前倒是差點讓他忘記了她在家時的随意模樣,這樣一化妝,整個人變得大氣端莊,卻是缺了少女的感覺。只一個下午,她的模樣就從少女變成了女人,女人果然是多變的,而衣服和化妝品就是她們的武器。
他反應過來她在問他話,于是撚滅香煙将煙頭扔在拐角處的垃圾桶裏。
“恩。”他含糊着應了,卻是沒有告訴她真相。
“你是來看誰的?今天的音樂會有很多著名的歌唱家。其中最厲害的應該是國家大劇院的首席歌唱家鄭華強老師吧。”她試圖與他交談,也算在開場前聊聊天打發打發時間,一直做貴女,她也是會累的。
“不是。”他冷冷的否定着,氣氛一下子變得尴尬。
她不明白,本來還好好的呢,這人怎麽就生氣了呢?她注意到他生氣的樣子,那雙眼睛依舊讓他沉醉,她不忍心這眼睛的主人受傷,也不忍心這眼睛流露出悲傷的情緒,于是說,“走吧,音樂會要開始了。”
林海陽又一次擡頭看她,剛才是騙她的,現在确是沒法交代,他沒買票……也根本不是來聽音樂會的。
“音樂能撫慰人受傷的心靈,走吧,你會開心起來的。”她笑着安慰他,而他,也被她的話打動了。
他們并不能一起出現,于是,葉寶珍沒有主動提及與他一起進場的話,好在他也沒說。
等她進了門,他才想到,自己沒有票,于是去售票處買票。
售票處的員工是個姑娘,看到這麽帥的人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人也變得熱情的多,“你可真幸運,千載難逢的一場音樂會,就剩下最後一張票了。”
“多少錢?”他的話一出,剛剛還在笑着同他講話的小姑娘表情一下子尴尬住了。
是啊,藝術不應該與肮髒粗鄙的錢扯上關系,可對于他這種沒錢的窮人,不問清價格該如何确定自己是否能聽得起這一場演唱會呢?
“是這樣的,今晚大師很多,你肯定會滿意的,票價是1998,在二樓包廂。”其實是最角落的包廂,有錢人不會選,普通人不會花那麽多錢去。
于是,就成了本場的最後一張票了。
“好,我要了。”他的話淡淡的,臉上也未有什麽表情。
可她就是記住他了,她總覺得他的內心應當是很複雜的。
于是,他付出了一個月的工資,為了聽一場音樂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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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寶珍回到了葉老夫人身旁,老夫人當即問她,“你六叔那邊怎麽樣?”
葉寶珍如實回了,“六叔在後臺很忙,我也沒能與他說上幾句話,不過,六叔為我引薦了一支樂隊,看得出他很欣賞那支樂隊。一會兒,樂隊應當也會上臺演出吧,我沒細問。”
葉老夫人點點頭,兒子喜歡音樂倒是好事,結識音樂方面的朋友也可以,她倒是支持。
“那樂隊有姑娘嗎?”
葉寶珍愣了一下,而後笑着回,“沒有呢,都是男人,年紀看着比六叔還大。”
果然,她奶奶的臉色變了,一副怏怏的樣子。她知道她奶奶這是又在操心六叔的婚事了。
“不過啊,我看後臺有不少女音樂家,學音樂大多心胸豁達大氣端莊,六叔應當也會有不少這種朋友吧。”
果然,她奶奶的又笑了起來。
“你說的是。”
而且,很認同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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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陽坐在二樓最角落的包廂裏,看着桌上擺着的果盤點心,心想,果然貴有貴的好,底下的人全都是連排的椅子,別說果盤了,連桌子都沒有。
音樂會已經開始了,主持人正站在臺中央報幕。
因為二樓的包廂是弧形的,因此他很輕松的就找到了她。
她正端坐在一位老婦人身旁,目光投射到舞臺上看得極認真。
她們的位置在二樓最中央,價格應該是全場最貴的。
他這會兒有點不明白了,因為這個有錢的小姐的一句話,他就掏光了自己的錢包,值得嗎?
而後,他又看到女人露出一個笑來。
他怔住了,而後癡癡的想,是值得的。
即便不是為了音樂只為她一笑也是值得的。
對他而言,她是天上的明月,而他是井底的青蛙,他連井底都跳不出去,又怎敢打明月的主意。
于是,剛剛變了的情緒又變得更加複雜了。
如果說階級是他無法打破的鴻溝,那麽此時,他的愛情是卑微的。他有點厭煩自己,明明是最低賤的泥卻妄想沾上豪門小姐的鞋。
他不配。
從前是,現在是。
而他可悲的為她的笑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