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言秉初把她從浴室抱出來放到床上，為她蓋好被子轉身去了隔壁的房間。
相擁而眠不适合他們這種關系，只是一牆之隔的兩個人誰都沒睡。
李爾落看着天花板，淚水終于決堤，她知道他們之間再也回不去了。
言秉初穿着黑色的浴袍站在落地窗前，無盡的夜幕低垂，隐隐聽到隔壁的哭聲，他沒有絲毫睡意。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活了33年，第一次有些無措，一切都不在他的計劃之內。
……
劉夏看着屏幕上的來電，壓抑着所有暴躁的情緒接通了。
“夏夏，落落跟你聯系了嗎？”
他們之間的事，雖然劉夏是他們最好的朋友，但是覺得最好他們自己解決，落落什麽都沒說之前，她也不會說什麽，“她說有一個什麽封閉的魔鬼訓練營，出發前她跟你打電話說你沒接着，讓我轉告你一聲。”
“嗯，這樣啊，我還以為她出了什麽事呢，我這邊還忙，先挂了。”
劉夏冷笑一聲，做設計的怎麽會與外界斷了聯系，這樣拙劣的借口林景都信了，是該說他單純還是說根本不上心。
劉夏又撥通了李爸爸的電話，用了同樣的原因瞞過去了。
李爾落的爸爸媽媽和林景的父母，四個人是好朋友。
林阿姨生了林景後，就整天念叨着要她媽媽生個女兒，将來親上加親，可能老天也被林阿姨念叨煩了，大手一揮，李爾落就來到了媽媽的肚子裏。
沒有辜負大人的美意，他們兩個從小就很要好，林景18歲生日那天，有些感情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暴露在陽光下。
“以後我就是個大人了，你們放心把落落交給我，我一定會照顧好她的。”
看着四個人面面相觑，李爾落嘴角的笑有點嚣張，哪裏有半點早戀的自覺。有了父母的免死金牌，他們人生中倒是少了被棒打鴛鴦的經歷。
林叔叔本來想讓兒子去美國念書，但是林景為了讓異地戀晚一點到來，在本市讀了大學。
他們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小時候大家一起玩過家家，如果新娘是李爾落，那新郎肯定是林景，而她的角色就是為新娘保駕護航。
可能是這個角色已經融入了她的靈魂，這麽多年來，她習慣了像個姐姐一樣為她出頭。
他們兩個的感情，劉夏可能是最清楚的了，而劉夏從來沒有質疑過什麽，她覺得命中注定就是就是來形容他們的。
直到有一天李爾落說她沒有安全感。
那是什麽時候呢？
一年前吧，兩個人一個在英國，一個在美國，嘗了一年異地的滋味。
就在那時候，落落說她有些不安，剛開始劉夏還嘲笑她小女人疑神疑鬼，但這一年裏她不止說過一次。
劉夏知道她是個什麽人，不矯情，不造作。
作為一個旁觀者她太清楚這意味着什麽了。
第二天早上，言秉初很早就醒了，幾乎是沒怎麽睡。但是下樓的時候他發現隔壁的房間門開着，已經沒人了，被子也很整齊。
言秉初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心裏有點亂，還充斥着一絲罪惡感，從昨天晚上發酵到現在，尤其是看到李爾落空蕩蕩的房間，那絲罪惡感已經膨脹到極致了。
他那次無意間看到她的身份證，才20歲。
對，她才20歲，這麽年輕不懂事，但是你比她大了十幾歲的人沖動什麽？言秉初閉上了眼睛，手撫上額頭，輕輕揉着太陽穴。
後悔嗎？
不，他不後悔。
再次睜開眼睛，他又變成了平日裏的他，溫和無害，沉穩不驚，那抹煩躁煙消雲散。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破了室內的寧靜。
“喂，舅媽。”
“秉初，你什麽時候回國呀？”
“我，”言秉初停頓了一下，“明天。”臨近期末，事情有點多，他不能在這兒停太久。
“那正巧，你表弟今天從加州回來了，吵着要去找你呢！”
“好，那我一會兒過去吧。”
言秉初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出門了。
李爾落走在這個陌生的校園裏，濃厚的學術氛圍撲面而來，這就是林景生活了兩年的地方。
這是她第三次來這裏，不過是第一次自己一個人罷了。
本來他們約定好一起去英國的，她讀本科，他讀碩士。但是陰差陽錯，林景來了美國。
那邊的那塊草坪，她和林景坐在上面看過書，不過現在被積雪覆蓋了；旁邊那個長椅，她以前坐在那裏等林景去給她買奶茶，現在坐在上面的是另外一對情侶；還有那邊的小禮堂，李爾落和林景一起參加過他們同學舉辦的一個舞會；還有那裏……
最後李爾落來到古典建築風格的樓房，這些樓堂建築古樸典雅，威嚴莊重，向人們無聲地敘述着它的悠久歷史。
她上到二樓左邊第一個教室，她和林景在這裏一起聽過一節課，第三排左邊靠窗的兩個位置，雖然她一點都不知道講的什麽。現在的教室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李爾落坐在林景曾經坐的位置上，什麽都不願意想，但是那些記憶不受控制的都出現在腦海裏，紮的她生疼，她就這樣的狀态坐了兩個小時。
随後又是四處游蕩，把他們曾經走過的地方她都重新走了一遍，有些回憶清晰的就像是發生在昨天，但是今天已經面目全非了。
等她從最後一個教室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一步一步的走出校門，曾經的東西一件一件剝落，有些東西也離自己越來越遠。
再見！
李爾落回到言秉初的家，發現除了門前的燈亮着，透過玻璃整個房子沒有一絲光亮，他應該是沒有在家，她嘆了一口氣，坐在房子前的臺階上。
今天真的是很累了，經過昨天晚上……嗯，而且今天又亂逛了一天，現在還挺冷，她把羽絨服裹緊了，雙手抱膝把自己蜷縮起來。
無所事事，眼睛就那麽盯着自己的鞋尖。
不由得想起來昨天晚上，他……很溫柔，是個好人。
最近真是越來越喜歡發好人卡了，想到這裏，李爾落笑了，很純粹。
言秉初從遠處走過來，發現門前有一個影子，越走越近，借着門外昏黃的燈光恰巧遇見了這個笑容，很幹淨，和她外表給人的感覺一樣，她或許本就該是這個樣子。
今天沒有開車去，出租車停在不遠處他就走着回來了，她不知道在想什麽，連他走近都沒有發現。
李爾落看到一雙鞋出現在自己面前，然後就起身站起來，可能是坐的時間太長了，以及起的有點快，又有暈倒的趨勢。
“小心點。”毫無疑問，倒在了言秉初的懷裏。
“不好意思。”從他胸口起開，李爾落倒是沒有不好意思，什麽都做過了的人，沒有那個不好意思的必要了。
言秉初碰到她的手，冰涼，不知道在外面坐了多長時間。
“門沒鎖。”言秉初說。
李爾落看着他手一推房門就開了，除了暗罵自己蠢也不知道SFY說些什麽，跟在他身後也進去了。
嗯，還是有點感動的。
言秉初出門的時候不知道她還回不回來，畢竟早上他以為她是真的離開了，只是為了以防萬一就沒鎖門，反正這裏治安挺好，不過看這樣子并沒有什麽用。
客廳裏，李爾落坐在沙發上，難得沒有直接上樓把自己封閉起來。
言秉初泡了一壺熱茶，倒了一小杯遞給她，李爾落雙手捧着，一小口一小口輕呷，加上房間暖風很足，她身上一會兒就暖和了。
“我明天回國，這是鑰匙，你可以先住在這兒。”言秉初說着把一個鑰匙放在茶幾上。
李爾落看着茶幾上的鑰匙，在燈光下還閃出一絲銀光。
回國嗎？學校那邊她已經沒什麽事了，但是回國她有點害怕，那個城市是他們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就算是一個不起眼的街區，都可能有故事，他們兩個的專屬故事。
這樣的話，她覺得自己會瘋掉。
而且就自己現在這個鬼樣子，爸媽會擔心死的，她不想再因為自己的事讓他們煩心了。
但是也沒有待在這裏的必要了，這個城市不屬于她，沒有讓她留下來的人和事。
“不用了，我也回國。”李爾落沒有擡頭，目光依舊停留在鑰匙上，眼睛沒有焦距。
看出來她在想事情，言秉初也不說話，空氣很安靜，但是沒有絲毫尴尬，這也是他們相處的常态，畢竟兩個人話都很少。
其實仔細想想，他們兩個的關系也沒什麽可以聊的，認識才四五天，并且其中三天她都是昏迷的狀态，除此之外，他們還只是陌生人，不過是在兩個陌生人之間發生了一些最親密的行為。
安靜了一會兒，言秉初好像想到什麽，轉過頭問她，“機票買了嗎？”
李爾落這才想起來，自己的手機已經扔掉了，搖了搖頭，“沒有。”
言秉初問了她的證件號碼，然後幫她買了機票。這才發現，原來他們的目的地一樣。
沒什麽其他想法，一個城市，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有些人再怎麽都能遇見，而有些人面對面也能擦肩錯過。
他只希望回國後最好一切都步入正軌，平平淡淡的過自己的生活。
……
飛機還有半個小時就降落了。
李爾落從飛機起飛就閉上了眼睛，現在依舊沒有要睜開的意思，不過她并不是在睡覺，她睡不着，從高燒昏迷醒過來她幾乎是沒睡過。
她身上蓋了一條毯子，言秉初想到她病剛好怕她着涼，就問空姐要了一條。
李爾落想，他真是個好人。
飛機降落了。
言秉初沒什麽行李，只一個黑色的登機箱，李爾落更是，除了身份證護照和錢包什麽都沒有，她真的挺潇灑的。
随着人流往外走，李爾落跟在言秉初後面，腳步有點虛浮。和上次在醫院一樣，言秉初刻意放緩步伐，并且不動聲色的把一半身體微微擋在她前面，防止有人不小心撞到她。
走了有一會兒才出來，言秉初想跟她道個別，不為別的，就因為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盡管并不是多麽美好，但是……他有這個責任。
如果沒有意外，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面，想到這裏，他心裏竟然有點異樣暗生的情愫。
嗯，有點不舍。
言秉初很大方的承認了。
李爾落看着人來人往，每個人都被淹沒在人海裏，嗯，還沒有回到家，只是回來這個一起生活了的城市，她心裏已經疼的發酸了。
兩個人站在那裏，誰都沒有說話，只不過是心事各異。
過了兩分鐘，言秉初轉過身低頭看着她，準備開口道別，只是她卻輕輕的拉着他的袖子，擡頭望進他的眼睛裏。
“我……能跟你回家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