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委托
五月的第一天越來越近。王都的居民越來越少，騎士越來越多。
前幾代的惡龍都是幹脆利落地抓了公主就跑，但誰也不能保證，這次來的這頭不會順便吐火燒點民居助興。
膽小點的居民都逃到外地去了。王都的街道上，到處是佩劍的外鄉騎士走來走去。
街頭兜售的小報和坊間巷裏的傳言中的最受關注的主角，除了惡龍之外，就是聖教會的大長老——烏代代大人。
據說烏代代大人今年已經一百三十歲，一百年前，他沒能阻止那頭兇猛的母龍，眼睜睜看着林洛王子在自己眼前被惡龍搶走。他忍着屈辱與羞慚回到聖教會，從此把自己關在一間小黑屋裏。
一百年後，他終于走出了小黑屋，來到王都。他代表聖教會向國王立誓，一定會滅掉那頭龍，保護公主，結束延續八百年的詛咒。
為了證明誓言可靠，烏代代大人小小地向國王展示了一下他的百年修煉成果。
他來到郊外，從背後拔出一根樹杈一樣的木棍，向天上一舉。
轟，一座房子般大小的石頭碎成了粉末。
在一片倒吸冷氣聲中，烏代代大人将木棍插回背後，他身邊的大神官補充說：“大長老只用了十分之一的法力而已。”
圍觀的衆人騷動不已，那頭龍決不可能有這塊石頭上十倍大，怎麽樣也死定了。
在場的騎士們有些不忿氣勢被神官們壓倒，拔出佩劍紛紛喊。
“就算大長老一時失手，劈不中惡龍。龍只有一頭，我們卻有這麽多人，就算踩也把它踩死！”
“不錯，誓與惡龍決一死戰！”
“決一死戰！保衛公主！”
“決一死戰!!!!”
雷鳴般的吶喊聲中，一個裹着黑鬥篷的身影默默走出了圍觀人群。
他走到河邊，拔下一朵野花，憂郁地凝視。
媳婦，你還好嗎，有沒有想我？
那個大長老很挺厲害。還有這麽多人。我可能打不過，該怎麽辦？
不管怎樣，我一定要娶到媳婦！
他摸了摸肩上的小包袱，堅定地走向城中。
王都城西的暮色廣場永遠是王都最繁華也最混亂的地方。
游蕩在各處的賞金獵人、獨來獨往的游俠都會在這裏尋找生意。這裏的酒館中，隐藏着無數秘密的交易點。廣場上的告示牌，更是貼滿了各種生意信息。
“打天下公會，最優秀的賞金獵人公會！專業！高效！傭金八折起！”
“旅行在外，怎能沒有一把好刀防身！精工坊的刀，是最好的刀！矮人出品，必是精品！”
“精通各種機關、擅長陷阱、身手敏捷、人品踏實！保護公主幹什麽，留給騎士去吧！古老的陵墓，更值得熱愛。朋友，你懂的！”
……
肯肯趴在告示牌前，聚精會神地浏覽。
夜晚，告示牌前的燈光昏暗，映照出黑色的影子在風中搖曳。
耳邊忽然有個溫婉的女聲問：“你想要什麽樣的生意呢？”
說話的人是一個非常妩媚的女子，酒紅色的長發波浪般披在肩上，黑色的長裙勾勒出完美的曲線。
肯肯回頭的瞬間，她驚訝地挑起眉：“哎呀，還是個小孩子。”
肯肯不悅地皺眉，身為一頭成年龍，還會被人看成幼龍是一件很可恥的事情。
女人嬌笑起來：“不要皺眉嘛。”伸手捏捏他的臉頰。
肯肯猛地後退一步：“我的臉只有我的媳婦能捏。”
女人笑得花枝亂顫：“好吧，姐姐不和你開玩笑了。看你這個樣子，一定不是出來接生意的。那你想要怎樣的點子？”
她妩媚地眨了眨眼，接着說：“點子是行話，意思就是，你想雇什麽樣的人？”
肯肯簡短地回答：“厲害點的。”
女子搖了搖頭：“這可有點寬泛了。不過，最厲害的，都不在這裏。你有足夠的錢嗎？”
他肯定地說：“有。”
女子嫣然道：“和我來吧。”
女子帶着他穿過廣場，走進一間酒吧，穿過喧嘩的酒吧大廳，直接進入一道側門。
門內有個滿臉胡須的矮人，坐在板凳上抽煙鬥。
女子敲一敲牆壁：“這裏有位客人，接得起大點子。帶他去大盤口吧。”
矮人在吞吐的煙霧中鄙視地瞟了一眼肯肯：“就是這個小鬼？羅斯瑪麗，你确定他拿得出錢？”
女子笑着說：“哪有你這樣對待客人的。你放心，我給他作保，假如他搖不了點子，數目我來出。”
矮人将煙鬥從嘴裏拔出來：“好吧。”抓起一根鈴聲，當當搖了兩下。牆上立刻開出一道門。羅斯瑪麗對肯肯招招手，帶他走到門外。
外面是一個很大的院子，院落中央，停着一輛漆黑的馬車。拉車的，竟然是兩只碩大的蝙蝠。
馬車的門自動打開，羅斯瑪麗率先上了車，招呼肯肯一起上車。
車門合攏，馬車随着蝙蝠一起飛向夜空。夜色昏暗，無月無星。蝙蝠的兩對血紅的眼睛放出幽幽的光，照亮前行的道路。
羅斯瑪麗拍拍肯肯的手：“害怕嗎？是不是從沒有坐過這樣的馬車，沒有體驗過飛在半空的感覺？這種馬車，每晚都會從王都出發，可那些愚昧的人族，一次也沒有發現過它。你也要嚴守這個秘密。不是随便誰都有機會坐上這趟馬車的。”
肯肯緊閉着嘴，沒有答話。
他在心裏說，我飛起來比它們快多了。
大約一個小時後，馬車飛快降落，停在了一個地方。車門自動打開，羅斯瑪麗起身：“好了，到了。”
馬車外，是一個奇怪的所在，冰冷的街道上沒有燈光，黑漆漆的建築像一只只盤踞的野獸，又像沉默的墳墓。
羅斯瑪麗引着肯肯，正要向其中的一棟建築走去。街道的一頭，忽然出現了一個身影。
他的全身都裹在柔和的光中，像一枚星突然降落在街道上。肯肯認出，是他和敏妮曾經遇見過的那位精靈。
精靈走到羅斯瑪麗和肯肯面前，從容地行了個禮：“羅斯瑪麗小姐，請問，你要把這位客人介紹給康坦大人嗎？”
羅斯瑪麗嫣然笑起來：“原來是路亞大人，不錯，他是我的客人，我正要帶他進府邸。”
精靈橄榄綠色的眼睛掃視了一下肯肯：“恕我直言，羅斯瑪麗小姐，他好像不是康坦大人喜歡的客人類型。”
羅斯瑪麗無奈地聳聳肩：“我們大人是在挑客人方面比較任性。不過我覺得這個孩子很有趣，才帶他過來試試。不行的話，我就把他推薦給別的公館吧。”
路亞露出恬淡的微笑：“那麽羅斯瑪麗小姐介不介意把這位客人讓給我們呢？”
羅斯瑪麗驚訝地睜大眼：“看來我的眼光真不錯啊，路亞大人竟會對他有興趣。”
路亞含笑說：“我曾在王都的郊外和這位客人見過面，當時他和一位可愛的小姐在一起。現在，那位小姐不在了，我想他可能是為了尋回這位小姐，才會被羅斯瑪麗小姐看上。我覺得我們算是有緣，剛剛羅斯瑪麗小姐帶他進入這裏，恰好又被我看見，所以我才過來。如果羅斯瑪麗小姐願意把他讓給我們，不管生意成不成，傭金我都會照付。”
羅斯瑪麗彎起雙眼：“路亞大人太客氣了。我們這樣的關系，還用計較一點傭金嗎？我就喜歡和你們精靈打交道，誠懇，從不會欺詐。連掌握的客人信息也毫不隐諱地相告。好吧，反正我家大人肯定不會讓他搖點，就把他讓給你吧。”
路亞彬彬有禮地道了謝，笑眯眯地向肯肯說：“請跟我來。”
肯肯猶豫了一下，謹慎地問：“你們能提供給我想要的人手嗎？”
精靈聖潔的光輝暈染在他身上：“放心，不管你想要什麽，我們都能做到。”
路亞從懷中取出一片綠色的葉子，喃喃念誦咒語，天上落下一道燦爛的光束，葉子在光束中化成了一扇門。
路亞推開那扇門，優雅地擡手：“請吧。”
門外是一個異常美麗的世界。
明月高懸，天幕鑲嵌着碎鑽般的繁星，繁花在夜色吞吐芬芳，一棟古樸的白色城堡矗立在月光下，包裹着銀亮的光。
肯肯跟着路亞踏上臺階，走進城堡內，裏面沒有點燈，卻和白晝時同樣明亮，穿着輕薄紗衣的精靈們來來去去，城堡內的擺設極盡優雅，仿佛是在天神的殿堂。
一個與路亞模樣相似的精靈迎上來：“路亞，你回來了。”
路亞與他親密地擁抱，向肯肯介紹：“這是我的兄長哈裏，由他負責暫時接待你。”
肯肯點點頭，跟着哈裏向會客廳走去。
路亞目送他們走遠，臉上優雅的微笑驀地一收，急匆匆抓過一個精靈。
“殿下在嗎？我有急事向他禀告。年輕的黑龍王到了。羅斯瑪麗這個近視眼加散光的夜魅，竟然沒看出黑龍王的身份。還好我搶在他踏進魅王府邸的時候把他截了下來。如果被魅王發現，煮熟的鴨子可就飛了！”
羅斯瑪麗在層疊的幔帳前單膝跪下。
“陛下，為什麽要讓我把小龍王讓給精靈？”
幔帳後的影子打了個呵欠：“先讓精靈族去費勁尋找，不是很節省我們的時間？羅斯瑪麗，就一直悄悄地跟着他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