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好久不見
216.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泉池的,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赤着身躺在床榻上,腰間蓋着薄毯,除卻脖頸,目及之處皆是青紫的痕跡。我稍動了動腿,酸痛頓時布滿全身,我倒吸了一口氣。
“醒了?”
我擡頭,對上四哥有些懶散的眼,他動了動身子,我才發覺他的手臂枕在自己頭下。我有些慌亂的支起身,瞧見四哥素白的手臂上的壓痕,想來是枕着睡了一晚上。
想起昨晚在泉池裏的抵死纏綿,我臉頰發燙,身子不自覺的向後縮。餘光卻瞥見始作俑者正垂眸看我,目光大喇喇的落在我遮擋住的腰間。
“怎麽躲我?”
我別過頭不看他:“四哥明明知道的,還要故意問。”
他撐着身子湊近我,強迫我與他對視,嗔笑着道:“越兒怎的光怪我。”我擡起眼才瞧見四哥脖頸處,那密密麻麻的紅色痕跡,像是在聲聲的宣告着,我昨日到底是個什麽瘋癫模樣。四哥半撐着腦袋笑着瞧我,松垮的衣領敞着,露出頸下精致清晰的鎖骨。
我漫不經心的挪開目光,心裏卻暗自羞惱:人家露個鎖骨就想沖上去,真是沒出息。
217. 我覺着宮人們一定都在我們背後嘟囔,明明還沒到嚴冬,怎的四王爺已經圍上了狐裘。我側目瞧着身旁人,白玉般瑩潤的肌膚上覆了一層薄汗,但眉目如常,仿佛熱的不是他一樣。我心裏覺得好笑,前腳剛上了馬車便噗嗤的笑出了聲,轉過頭對上四哥平靜的目光。
我咳嗽了兩聲,讪笑的沖他點點頭:“辛苦四哥了。”
他一面去解脖上的狐裘一面側目看我,挑着眉慢悠悠的道:“臣白日辛苦,晚上就勞煩皇上辛苦辛苦了。”
在與人逞口舌之快這方面我一向沒什麽天賦,我自知說不過四哥,便抿了抿嘴安靜的坐到他身側。與四哥在溫泉山莊的這幾日,朝中的大小事務都沒來得及處理。自太後離世,四哥明裏暗裏又動了不少人,太後生前的勢力大多都被處理的差不多了。
所以時局動蕩,也在情理之中。在八大國的夾縫中生存本就不是易事,多方勢力每日都虎視眈眈的想吞并掉我這塊不太大的國土,我在書房思忖了許久,提筆向隔壁大秦皇帝寫了一封親筆信。我自認為那封信寫的極好,明面上是在求和,暗地裏也表現出我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态度。
待寄出去幾日之後的一個夜晚,我突然想起那個穿着火紅衣衫的男子,他斜倚在窗臺笑着看我的模樣。我翻了個身,透過窗縫瞧見天上明晃晃的月亮,好像和那晚遇見他時一樣亮。
218. 宴席上推杯換盞,耳邊是陣陣靡靡之音,男子穿着寬松衣衫坐在席間,一杯杯喝着。偶爾有膽子大的侍女垂涎他精致面孔,晃着柔軟腰肢坐在他身側,捧着酒杯要喂他。男子只是笑,手接過酒杯一飲而盡,但攔在兩人之間的手臂卻無半分松動。
直到女子覺得無趣,嗔怒着離開,他的身子才重新放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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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知道喝酒,全然不顧正在吟詩作對的他人,待順序輪到了他,才一臉疑惑的停下斟酒的手。身旁男人大笑兩聲,在身旁女人的胸上摸了一把,接着道:“讓我們将軍吟詩真是難為他了,倒不如讓他耍個劍來的痛快。”
男人挑眉笑笑,手卻已撫上腰間挂着的佩劍,身旁男人忙噤了聲。
“這樣,若是郁北能讀出兩句詩,就算他贏。”高位上的男人看向他,目光閃爍。
郁北晃着手中的酒杯,冷硬的眉眼軟了下來,他半垂着眼,虛虛實實的情緒都掩了起來。男人嗓音低啞,語氣清淡:“扪蘿正意我,折桂方思君。”他話落,便仰着腦袋喝下杯中的烈酒,辛辣的一團滑過喉間,最後在胸腔裏化成一團蓋不住的炙熱。
似是沒想到他這能背出句詩來,衆人臉色有些尴尬,高位上那人笑了笑,接着道:“這麽些年總算有了點兒長進!說吧,想要些什麽,朕都允你!”
男子目光有些渙散,但依然亮的吓人,他嘴角噙着淡笑,歪着腦袋:“皇上,臣弟想解甲歸田。”
219. “想來皇上也聽說了,出現在營帳的那位。”
郁北放下酒杯,眼尾斂着柔軟:“我總想着他,沒法子行軍打仗了。”
“喜歡娶來便是,什麽女子你郁北配不上?”
郁北搖了搖頭,笑容苦澀:“娶不來的。”他揉了揉眼,手掩在面上:“怕是也配不上。”男子身形高大氣宇不凡,但許是酒喝的多了些,眸光灰暗,像是在人世間迷路了許久,跌跌撞撞,但還執拗的不願回頭。
220. 我是在城門口遇見郁北的。
那時我四處發帖尋遍名醫,終于找到一位匿于深山中的江湖游醫,他擅接骨解毒,村中許多殘疾多年的老人都是他給醫好的。四哥那時正在書房批奏折,我腳底生風,年邁的吳公公愣是從快走變成了小跑,喘的上氣不接下氣。
我撸了撸袖子将他手中的奏折扔在桌上,不敢不顧的推起他的輪椅就往門口走,四哥面上只是閃過一絲驚訝便再無波瀾,任由我一通發瘋。
“四哥不問去哪兒嗎?”我停下腳步,盯着他的脊背悶聲問。随着我還未完全停下的尾音,他淡淡的嗯了一聲,接着道:“去哪兒都好。”
“若是我叫你去死呢。”
“那我就只能拉着越兒一起了。”他偏過頭,眼睫輕顫,盯着我握在扶手上的指尖:“我這人心壞,斷然不肯自己去死的,越兒自是要陪我一起。”
“真是禍害。”我不知四哥這話幾分是真幾分是假,但細想想,若是一起死也還不錯,起碼不用孑然一身終生孤苦。
四哥将朝中之事交代妥當便随着我一起前去尋醫,這一路說是尋醫但更像是游山玩水,走走停停竟花費了數月。幾乎每日都有飛鴿傳來的奏折,剛開始我還去翻看,日子久了我也沒了耐性,便一股腦都丢給四哥。
我躺在他膝上,嘴裏含着還沒來得及咽下去的桂花糕,含糊不清的道:“四哥有腿疾時心眼兒便那麽壞,将來腿好些豈不是要大開殺戒?”
他低聲笑笑,目光沒有從手上的奏折上挪開,只是伸出手輕輕拭掉沾在我嘴邊的糕點屑,慢悠悠的放到唇邊舔了一下。
“是要大開殺戒。”他目光落在我露出的一截腕骨上,眉眼彎彎:“先朝你開戒。”
221. 風吹得車頂兩旁挂着的琉璃鈴铛直響,我突然覺得心慌便翻了個身,被卷起的門簾撩開一個縫。
我瞧見站在城門邊上,戴着黑色鬥笠的男人,他面上有幾分疲憊,衣衫也不似初見時那般幹淨服帖,甚至隐隐有幾分潦倒。
他直直的看向我,垂在兩側的手握成拳又緩緩松開,他突然大喇喇的沖我笑笑,沒了往日的恣意輕挑。
“好久不見。”他語氣中似有幾分顫抖,停了許久才輕聲開口:“小美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