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Dairy5&6
“十點三十分左右,酒吧的清潔人員清理廁所的時候聽到有人在第二個隔間裏面有奇怪的聲音,裏面的人一直在敲擊門板。清潔阿姨問有人嗎,是誰,但一直沒有回答。”小葉平鋪直敘地彙報,“清潔阿姨覺得有點害怕,就把酒吧裏面的保安找來了,他們打開門的時候,就看到這個人躺在地上,身上全是血,神志不清。”
“這人的身份查清楚沒,家屬聯系了嗎?”簡寧皺着眉問。
“他叫周佳偉,一個國企的員工,今年35歲,未婚,在市中心有一套房子,老家是安徽的,父母都在那邊。他來四川念完大學以後就留下工作了。”小葉看着記錄,“問過他公司的同事,說他平時不怎麽喜歡交際應酬,為人比較沉悶,很少出去玩什麽的。他性格也屬于有些內向的那種,話不多。片警接到報警電話,看到他有點瘋瘋癫癫的,脖子上一個牙印,就直接給咱們打電話了……”
“等下。”簡寧打斷了葉青,“35歲,未婚,不喜歡交際應酬,性格沉悶,怎麽大晚上地還來了酒吧?”
小葉默了下,用有些好奇的眼神看了簡寧一眼,“簡隊,你以前沒來過金貴樓裏邊這家酒吧嗎?你不知道?”
簡寧莫名其妙,“我平時喝酒都去燒烤店裏喝,酒吧不愛去,怎麽了?”
“也是。”小葉吐了吐舌頭,“給簡隊隆重介紹一下,金貴樓裏面這家叫沉船的酒吧,是本市第二大的gay吧,以後簡隊要是換了口味,也可以來試試。”
簡寧先是愣了下,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咳,才皺了下眉,“……行吧,逃避現實的大齡男同,聽上去還有點可憐。他怎麽樣了?”
說着兩人已經走到了門口,簡寧一把推開了門。
胡明正皺着眉給那個人包紮脖子上的傷口,一邊動作一邊罵罵咧咧地,“大哥,別動了,你這也沒有嗑/藥怎麽像是飛嗨了一樣呢!別動了!”
那人狀态很不對。
他一身帶血的休閑裝還沒換下來,嘴裏含糊不清地還在說着什麽,雙臂不停地往前撲着,抓着,像是在追逐什麽東西一樣。
簡寧嘴角抽了抽,“沒嗑/藥吧?”
小葉搖頭:“沒嗑。”
那男人脖子上血肉模糊,上面,有一個整齊的牙印。
牙印之間有深深淺淺的抓痕,是需要力道很大才能抓出來的抓痕。簡寧把視線下移,看到那男人指甲縫裏也有血跡,十有八/九是自己抓的。但這人面色十分正常,仿佛根本感覺不到疼痛,一邊掙紮着胡明替他包紮的動作,還一直在死死撓自己血肉模糊的傷口。
簡寧走近兩步,胡明看他來了就把位置讓出來。
簡寧仔細觀察着他,看他嘴角溢出的口水,還在不住地揉眼睛,渾身不安地扭動,不住地打哈欠,看上去很焦躁也很疲憊。
他的狀态其實很像一個瘾君子。
“周佳偉?”
沒有反應。
“別叫了,現在他媽來叫他都不認識。”胡明沒好氣地把繃帶往桌上一丢,“魂都丢了,肯定中了咒,請人來幫忙吧,這個咒只有你們狼族能解。”
簡寧聞言神情才冷肅下來,他伸手把那男人的衣服往下扯了一點——那男人左心口上,赫然有一個紅色的十字架。
簡寧用手擦了擦那刺目的紅色,可那紅色像是烙印在了皮膚上一般,怎麽都擦不掉。
胡明嗤笑一聲,“我說這些吸血鬼也真是不嫌事兒大,簡隊,我猜啊,你的老對頭又耐不住寂寞了。”
簡寧沒搭理胡明。他陰晴不定地盯着那個十字架看了半天,才拿出手機,打給了沈明光。
“你過來一趟……對,應該是,我們這裏也沒轍……”簡寧草草解釋了一通,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麽,簡寧聽到回答瞬間被點燃,“媽的知道了!!每次都要敲詐!!哪次少了你的!”
他還沒說完沈明光已經挂了電話,極少被人挂電話的簡隊已經氣得滿腦袋黑線了。
胡明撲哧一聲笑出來,“哎喲喂,你們部落到底是多刻薄未來狼王啊,還要人家靠這種事兒賺外快,笑死我了。”
簡寧瞥她一眼,“是我們不給他嗎?他自己不要!少廢話,去把那家酒吧監控調出來,所有!”
***
沈明光接完電話回卧室的時候,以為陳臻會醒,沒想到回去一看,公主睡得四仰八叉的,呼吸聲也十分平緩。
沈明光輕手輕腳地換了衣服,帶上門走了。
幾乎是聽到防盜門關上的那一刻,陳臻就立即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沒有開燈,光腳下了床,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那個書房面前。
把手放到把手上的時候陳臻想了很多很多。
其實來中國是一個巧合,太巧了。
剛好他快成年了,剛好中國南區總部出了亂子,剛好二長老和三長老就發起會議決定讓他來中國區試煉,也剛剛好,他就遇到了沈明光。
中國的一切對他而言都是陌生的,陳臻不害怕,但覺得很孤單。
同族的血都是冷的,他在這裏也沒有朋友。陳臻年紀輕輕,卻要繼承別人想都不敢想的整個歐總部,聽上去很令人豔羨,可那其中,有太多辛酸苦楚了。
他從小就被教導着:維達爾,你将來會成為我們的王,你必須學會孤獨,你不能有朋友,你必須時刻保持清醒和理智。你要知道,你前進的路上會有荊棘和泥濘,會有無數的鮮血和背叛,會有世間所有的惡纏繞着,但你必須背負那一切。
不願意去面對也有別人逼着自己去面對。四長老和身邊的人推着他踉踉跄跄地成長,教他用刀,用槍,教他克制和隐忍,教他去看清陰謀,教他在黑暗裏生存和保護自己。但也教他善良,教他正直,教他做一個保有真誠的君主,這很矛盾。
有時候陳臻覺得四長老自己也很複雜,一方面希望他變得強大,而同時又大包大攬地把很多困難都接手過去。
而現在呢?
現在陳臻有一種很恐慌的感覺,因為好像所有的人都在騙自己。他似乎身處一個巨大的騙局之中,所有人都在費盡心思地對他隐瞞着什麽。目的或許不一樣,或許有人是為了保護他,有人是為了傷害他,但無論何如,都是欺騙。
厲平騙他。他沒對自己說真話,陳臻知道。
劉長生騙他。他一定做了錯事,陳臻知道。
莉莉絲也騙他。她說四長老休眠了,在他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消失了,她一定知道些什麽,只是不告訴自己罷了。
二長老和三長老更別說了,嘴裏沒有過幾句真話。
四長老也騙他。他說什麽也不讓自己插手所有事,但劉家明明就有問題。
無論是對自己重要的,還是對自己不重要的人,都在不約而同地騙他。
現在……
沈明光也騙他嗎?
他懂如何裝聾作啞,知道如何全身而退,但愛不行。
陳臻甚至可以說服自己沒關系,即使沈明光愛過另外一個人也無所謂,即使那個人對他很重要……反正現在他們在一起了,只要時間久了,以前那個人的影子也就淡了,遠了,慢慢會消逝的。
可是……
如果沈明光有別的秘密,連讓他知道都不行,那會是什麽?
陳臻深吸一口氣,下決心咬破了自己的食指——
他閉上眼睛。
指尖深紅近黑的血溢出來,沒有和慣常一樣滾動滴落下去,而是慢慢地開始凝結……
陳臻把手指上的傷口按到鎖洞上,那手指裏的血湧入鎖洞中,仿佛有生命一般,慢慢地将鎖洞填滿,然後往右輕輕一轉——
陳臻輕輕按下把手,門開了。
他睜開眼睛,再次深呼吸,緩緩地走了進去。
房間很黑,但陳臻看得很清楚。
為了看得更清楚,他還是開了燈。
所謂的書房裏面沒有書,甚至沒有任何家具,桌子椅子通通都沒有。
房間裏面空空蕩蕩,只有地上有一件東西。
牆上貼滿了紙張,三面牆,全都是一張張的紙,上面都有字跡。
很奇怪的做法。像是要貼在牆上,提醒自己什麽一樣。畢竟人們會在牆上挂什麽貼什麽東西,都是為了展示好的東西,和提醒自己記住。
陳臻看過去,看到紙的日期,知道這應該是沈明光的日記,按日期排列好,一頁一頁地排過去。
他想了下,踮起腳,從已經有些泛黃的紙頁開始,去看紙張上面的字跡。
“200X年4月6日。
今天是陰天。其實沒有維達爾在的日子,全都是陰天。
我又想起了我們遇見的的那天。他看了我一眼,但沒有跟我說話。
我現在回想那一幕,總覺得其實他當時肯定想要跟我說些什麽。
會是:你好,你是誰,你為什麽在這裏,還是會自我介紹?
那是第一次,我們遇見。”
……
“200X年5月7日。
今天依舊是陰天。
我看到一個人,和維達爾長得很像,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結果那人過來與我聊天,問我有沒有意思‘交’個朋友。
我說不。他當即道歉,說以為我喜歡男人。
想過之後我告訴他,我的性向只取決于我愛的人是誰。
維達爾是男人我愛他,維達爾是女人我也愛他,維達爾變成花草樹木,動物,我也愛他。
維達爾使我成為了我。”
……
只看了兩頁陳臻就看不下去了。
他大喘着氣避開了眼,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掌心,心中已經是驚濤駭浪地沖刷過來,把對沈明光的所有信任都清洗得寸草不生。
裏面沈明光沒有怎麽提過他自己,幾乎全在說自己對另一個人的想念和愛,而那個人叫——維達爾。
對,沈明光愛的人叫維達爾,和他的另一個名字一模一樣,都是維達爾。
滿牆壁貼滿的,這些深深的思念和愛都是給那個維達爾的。
對,這樣就說得通了,都說得通了。
我是那個維達爾的…替代?
陳臻茫然去地去看房間中間的東西。
地上鋪着一塊潔白的毯子,上面有紙和筆。或許沈明光會坐在上面寫日記,然後再貼到牆上去,一天天,一頁頁,把整個牆壁都貼滿。
毯子上還有另一件東西。
那是一只靴子。
是一只看起來很奇怪的靴子,用一個水晶罩子裝着,封得嚴嚴實實,阻絕了空氣,防止繼續氧化。
陳臻拿起這個水晶盒子,仔細看了看。
不知道是什麽皮革做成的,看上去很軟,但有些舊了。
從上面看,鞋子裏墊着柔軟的灰黑夾雜的毛,穿上應該會很舒服,但就是太舊了,一看就有濃濃的年代感。
皮革上面有點髒,雖然已經看不出來是什麽污漬。但陳臻對這東西太敏感了,知道那大概是血漬,血幹了之後才會在皮革上面留下這種暗紅近黑不褪的顏色。
一只破破舊舊的靴子,卻用了一個十分精致貴重的盒子來裝,這個盒子一看就不是凡品,大概是特殊的材質。
盒子上面刻着:
I've been burning for you since the minute I left.
(從離開的那一刻起,我都在為你燃燒。)
陳臻捧着水晶盒子,發了一會兒愣,又擡起頭去看牆上那些貼滿的紙張。
要有多喜歡,才會這樣珍藏這些,專門用一個房間來盛放想念?
陳臻想了很久,才抱緊了手裏的水晶盒子,緩緩地跪倒在地毯上。
他第一次想要付出全部去愛的人,之前還肌膚相親,吻着自己的人,真的騙了自己。
陳臻想了很久,才放下手裏的東西,把一切歸位,出了這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