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陳臻是年輕的血族,不過因為血統純正,并且被長期訓練自制力,所以他現在幾乎不會對普通的血味感興趣。
鹿血、兔血、羊血和人血,有時候他聞起來,幾乎都是一個味道。
沈明光看他捏着自己的脖子,像是喘不過氣來一樣,“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等等……你的眼睛……”
他的聲音變了,神色也帶着審視。
“你的眼睛變紅了。”
陳臻原本的藍眼睛沒了,他的眸色變成了赤紅色,帶着一絲暗金。
那雙眼睛像是一個漩渦。
流年不利。陳臻心裏罵了句娘,大口喘着氣,他閉上了眼,用盡全身力氣解開了安全帶,翻出墨鏡戴上,站了起來。
他搖搖晃晃地避開了沈明光的手,找到空姐,“給我換一個座位,我坐那個位置很不舒服。”
空姐扶住他,看陳臻額頭布滿了汗水,皮膚冰涼,吓得不停問他是否需要急救,有沒有帶藥,他有什麽疾病……
陳臻搖頭,勉力開口,“給我換一個座位就可以。”
空姐看看陳臻,又看看正看向這邊的沈明光,正在猶豫,沈明光開口了,“沒關系,我換個位置吧。”他起身往後排經濟艙的方向走,不多時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抱着自己的包走過來了。
陳臻這時已經推開了空姐攙扶的手,搖搖晃晃地去了廁所,扣上了門。
他從包裏掏出一個密封的試管,喝下裏面猩紅的液體,又拿出了一副美瞳,給自己戴上,恢複眼睛的顏色。
做完這一切,陳臻還是渴。
和從前不一樣的是,以前的渴會讓他渾身緊繃,今天的渴,卻讓他全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肌肉酸軟,無力。
太奇怪了。
陳臻在十年前就已經學會如何控制好對人類鮮血的渴望,迄今為止他沒有,從來沒有,如此狼狽地失控過。
喝過補給,陳臻并沒有覺得好太多。
他腦子裏面依舊瘋狂萦繞着沈明光血的味道,即使很淡,真的非常淡,但卻讓他一下子就失控了。
到底怎麽回事?
陳臻還來不及想,就感覺到空氣裏飄來剛剛那道氣息,那屬于森林和大地的味道……和另一股令他渾身癱軟的……血味。
沈明光在靠近。
“不對……”陳臻難以置信地察覺到自己的身體變化,“我……這是……發情?”
那股氣息停在了門外,頓下來。
接着是三聲扣門聲,“陳臻,你在裏面嗎?我是沈明光。”
在過去漫長的訓導課裏,他一直在反複被訓練着如何能進化成控制力強大的血族。每一課都很痛苦,陳臻經歷過很多難熬的,饑餓的,虛弱的歲月。長老在訓導的時候,告訴過他們:
“我們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獨特的喜好。例如安德烈喜歡喝冷血,莉莉絲我記得你喜歡較為稚嫩的血液,而維達爾,我暫時還不清楚你的喜好。我個人而言,喜歡有些苦的血,你們大概不知道,藝術家和作家的血是苦的……說真的,讓我回味無窮。”
“血族不能繁衍,我們延續的方式,是誕生新的血族。對比人類來說,我們能獲得同樣快感的方式,是與自己心愛的同伴互相哺血、喂養。但是……有一個例外。”
“這種情況非常罕見……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你的命定之人,你将迎來‘機體渴求期’,原始來說,這叫做發情。血只能填補一部分的渴,而你需要的……算了,我想你們大概不會遇到的。”
陳臻感覺意識在脫離自己,他喃喃道:“不可能……”
長老的話沒有說完,但陳臻卻覺得自己明白他沒說完的下句話是什麽。
他太清楚自己需要什麽了。
陳臻咬了咬嘴唇。
命定之人?
他站起來,擡起手,虛弱地把鎖扣往上擡。沈明光站在門外,用有些疑惑,但盛滿了關心的眼神看着他。
“進來。”陳臻用命令的語氣說。
沈明光沒有猶豫,他皺着眉走進了這個狹窄的空間,重新鎖上門。
陳臻被沈明光身上的味道刺激得再次跪倒下去。但是這次他沒有接觸地面,狹小的空間不允許,他被沈明光架住,松松地攬進了懷裏。
他幾乎是本能地湊到沈明光脖頸的位置,着迷地聽着血液在動脈裏流淌的聲音——
其實這會兒陳臻的意識已經半抽離了,他做的所有舉動,都是出自于本能。
明明之前還在推開自己。
他不着痕跡地掃過那一支被放在臺子上的試管,玻璃壁上還有暗紅色的液體痕跡。
沈明光低頭,擡了下陳臻的下巴,去看他迷蒙的眼睛,“陳臻,你還好嗎?”
陳臻換上了一副棕色的美瞳。
沈明光沒有對他一變再變的眸色再發表什麽意見,他看着陳臻,像是在打量一個獵物,又像是很為難,在思考什麽很難抉擇的問題。
但是陳臻等不及了。
他把頭湊近沈明光,離他的唇瓣只有一張紙那麽近。
陳臻感覺到,一切都開始不受自己控制了。
即使他剛剛和這個面前的人認識不到3個小時。
陳臻模糊地想起了他記憶的開端,他成為血族的前幾年……那些日子他也總是那麽渴,焦躁而莽撞,是從身體深處探出來的幹涸……
他對面的沈明光面對這一系列變故,表現得一直很冷靜。
直到陳臻越來越乏力,他緊緊抓着沈明光的胳膊,覺得身體的力量在不受控制地傾瀉而出……很快,面前空氣中像是卷入了什麽,變故突然就來了。
飛機開始晃動,很突然,很颠簸的晃動。
機艙廣播很應景地響起來,“Ladies and gentlemen,the plane is turbulence ahead will be some **all bumps……”
陳臻這時候已經整個人趴到了沈明光身上。他像一只困獸一般,焦急又急切地聞着沈明光的脖子……沈明光能感覺到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颠簸也越來越強,然後……
沈明光感覺到耳邊有潮濕的觸感劃過去,是陳臻的呼吸和嘴唇。
沈明光僵着身子,站着被面前的人蹭來蹭去,沒有一點不耐,不避開,也不主動。不拒絕,也不靠近。
與此同時,廁所的門開始瘋狂地被敲響,空姐在外面大聲地用英語喊,乘客,為了您的安全請你回到座位上,系好安全帶……
陳臻手是抖的,聲音也很抖,他斷斷續續地開口請求:“我大概需要一些幫助,你願意……”
沈明光按住了陳臻的手,阻止他不停點火的動作和說到一半的話。
他另一只手捂住了陳臻的半邊臉,和他那呢喃着,喋喋不休地開阖的嘴唇。
沈明光輕輕嘆了口氣。
真是會挑時間。
他捏着陳臻的後頸,把他緊緊壓進了自己的懷裏,讓他不要再随意動彈。
他附身到他耳邊,對陳臻說,“你現在需要冷靜,先停下來。”
沈明光說完,捏起他的脖子找了一下,然後迅速在陳臻脖頸下某個位置狠狠按了一下……
那是很短的一個瞬間。
颠簸立即就停了。
陳臻昏睡過去,栽倒在他懷裏。
沈明光嘆了口氣,把陳臻抱起來。他把帶血的試管揣進懷裏,一切收拾妥當,才打開廁所的門。
外面是驚慌的空姐和空保,他們下一步大概打算闖門了。
他笑着解釋,“對不起,我的朋友有點累了,我現在帶他去休息一下……沒事的,他只是有點……貧血。沒事的,只是小毛病而已。”
陳臻睡在沈明光的肩上,他有一張完美得像畫報、像雕塑的臉,蒼白,小而精致。紮起來的銀發有些亂了,散在臉上,無端透出幾分羸弱。
空姐還沒反應過來,面前的男人已經把人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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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3號,星期一,陰。
我提前一個星期來到英國,和線人确定了他登機的時間,買到了他身邊的座位。
他認不出我。
在意料之中,但依舊失落。
他說自己的名字是陳臻,臉上的表情很可愛,好像在擔心自己的發音不對。
小心翼翼的,像犯了錯的貓。
看得出來他不讨厭我,或許還有一點喜歡。
他偷看我六次,并且與我分享了耳機和裏面的音樂。
後來他突然對我冷淡了一點,不知道為什麽。于是我把瓜子拿出來逗他,故意劃破了自己的上颚。
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做,或許只是想看他對我興奮?
但後來我沒意料到,他似乎失控了。
我的其實還沒有全然蘇醒,但好像已經足以讓他發情……好吧,下次我會注意在适當的場合使用自己的血。
怕他覺得尴尬,我把他弄暈了,到北京轉機的時候先走了。
其實我很想告訴他一切,但我不能。
我想擁抱他,但我不能。
我不該靠近,但我忍不住。不僅是他失控,我也失控了。
我早就失控了。
或許我錯了,這是個錯誤的開始。
但我不後悔,反正我已經等待了……千千萬萬年。
錯就錯吧。
Fenr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