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離間計
陰森幽暗的地牢裏,範進忠的神色略顯灰敗。
曾經叱詫風雲的将軍,無論有過怎樣的輝煌,一旦淪為階下之囚,便只是任人踐踏的枯泥敗草。
守牢的士卒對範進忠還算客氣,大概是知道軍部有意招降這位守城好手,聽說範進忠在國內也頗得人心,他要是肯投降,大概對止水人又是一個重大的打擊吧?
站在牢門之外,淺水清淡淡地說:“把他帶出來。”
“是,将軍。”立刻有士兵恭敬從命。
擺上了一桌好菜,淺水清微笑着看範進忠,後者的目光依然倔傲。
“坐吧,範大人,當日沙場一別,範大人指揮有度,臨危不亂,調度合理,淺水清深感佩服。要不是上天給了淺水清一個機會,只怕這北門關現在還在範大人的手中穩如泰山。淺水清贏得僥幸,在這裏先自罰一杯,向大人賠罪了。”
将杯中酒一飲而盡,淺水清看向範進忠。
範進忠到是很大方地坐了下來:“你不用客氣。當日要不是我誤會你是抱飛雪派來的人,恐怕早就讓你進城了。你要是能混進城來,只怕第一個就是先抓我吧?要說運氣,那該是我運氣才對,只是這運氣并不能抵消我止水的失敗罷了。你是條漢子,那種情況下,換了個人,只怕奇襲已經失敗。我也敬你一杯。”
這兩個人,在戰場是對手,這刻反到象是朋友,有些惺惺相悉起來。
不過下一刻,範進忠臉色已變,陰霾如天際烏雲:“淺水清,你殺我南門關六千士卒,心狠手辣,殘暴狠毒。我止水軍與你可說是不共戴天。我不知道你為什麽今天要來看我這個階下之囚,不過想來,也無非勸降而已。我勸你還是省了這份力氣,不如一刀把我殺了,到也省事。這讓我投降的事,你想都別想。”
淺水清仰天長笑起來:“範将軍,怎麽你以為每一個來看望你的人,都是來勸你投降的嗎?”
範進忠鄙夷一笑,卻不回答。
“我知道将軍不信。不過範将軍不仿想一想,假如将軍歸順我天風軍,那麽能得到怎樣的待遇?”
範進忠沒有回答。
“将軍不回答,那就我來就說吧。将軍是守城的好手,曾統率三萬大軍與我天風對抗而不落下風。以你的能力,假如歸降我軍,至少也得是個鎮督。再不濟也要讓你做個掌旗吧?我說得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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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如何?”
“我的意思很簡單。我現在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營将,你說我憑什麽去勸降一個未來可能在我頭上作威作福的将軍?而且這個将軍還剛剛才被我擊敗,我拼了命地勸他歸降,卻讓自己受對方節制,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難看?”
範進忠不由一呆,這一點,他到是沒有想過。皺了皺眉,範進忠說:“你一日夜間連陷我止水兩大城關要隘,怎麽天風軍只給你官升你一級?如此小氣,就不怕軍心有失嗎?我止水國可不會如此對待有功之士。”
淺水清狂笑起來:“怎麽我沒勸你投降我軍,你反到有勸我反水的意思?範将軍,你不會真得這麽天真吧?”
說着,淺水清站了起來:“在我看來,範将軍雖名揚天下,但所謂韬略戰術其實也不過如此。如果真要選擇,在我的眼裏,其實拓拔開山要比你有價值得多了。所以我縱有精力,也是用他的身上,而不是你的身上。還好,他這個人不象你這樣冥頑不靈,我只是稍加詞色,他就歸順于我了。”
“你說什麽?拓拔開山他投降你了?”範進忠跳了起來,幾名牢卒死死地按住他,惟恐他傷害到淺水清。
“這不可能!”範進忠瘋狂大叫。
淺水清的眼中露出一絲譏诮:“你不相信?那好,你來看那邊。”
他手指遠方,在那遠處的一片小坡上,月色下是數道朦胧人影,中間的一個,高大威猛,氣勢非凡,赫然正是拓拔開山。
他現在一身便裝,身邊還跟着數個天風軍士,手中雖無武器,但那原本桎梏滿身的鐵鎖鐐铐卻已無影無蹤。
範進忠呆呆地看,他的眼力很好,他能清楚地看出那的确是拓拔開山,而不是別人假冒的。事實上他這樣的身形,怕也找不出幾個可以假冒的人來。可是現在,這個曾經止水最勇猛的武将,天風軍的階下之囚,竟然成了一個自由的人,可以和天風軍并肩站在一起,相互說話了?
這還能說明什麽?
範進忠重重地跌坐下去。
原來,勇猛率直和忠心為國,真得是不能劃上等號的嗎?
原來,象拓拔開山這樣的漢子,也可以為了性命而舍家棄國嗎?
原來,所有的忠心,最終都只是鏡花水月,可以輕易的粉碎的嗎?
他痛恨,從未有過的痛恨之情油上心頭。那個他曾經最愛護最喜歡的止水猛将拓拔開山,這刻在他的心中,算是徹底死去了。
他頹喪地搖頭:“淺将軍,你贏了。你來找我,就是想借拓拔将軍來刺激我的吧?”
淺水清正色道:“範将軍一生戎馬,名揚天下。我天風軍征戰十年,未有寸進,皆因将軍之功。将軍的能力本事,其實我是很看重的,又怎敢輕忽怠慢。剛才是我新得猛将,一時得意忘形,還請将軍原諒。其實,我今晚這麽急着過來,到是真心誠意想要為将軍做點事的。”
範進忠冷笑:“難不成你還想放了我嗎?”
“要說放将軍,那除非是将軍肯降,否則我是沒能力做到的。不過将軍雖為階下之囚,卻也總有些未了心願吧?我這次過來,就是想問問将軍,有什麽心願需了,淺水清或許可以代勞。”
“多謝美意,不過,我沒什麽未了心願。既然我現在做了俘虜,你們要打要殺,悉聽尊便。”說着,範進忠幹脆閉上了眼。
淺水清呵呵笑了起來:“真是這樣嗎?難道說這種情況下,你都不打算跟自己的家人說上幾句?”
聽到家人這兩個字,範進忠的身體明顯顫動了一下。
這次做了囚徒,以後,怕是終身也見不到自己的家人了吧?他嘆息:“縱有千言萬語,也是欲訴無門了。”
淺水清立刻吩咐:“拿紙筆來,讓範将軍為他的家人寫封信。然後你們用油布包起來,快馬趕到京遠城,射進城去。”
範進忠的眼前一亮:“淺水清,你真肯幫我給家人送信。”
淺水清正色道:“只要你不洩露我軍機密,你就是給抱飛雪寫信,給商有龍寫信,甚至給你們的國主寫信,我也都幫你送。”
那一刻,範進忠的心中一陣感動。
信,很快就寫好了。
淺水清拿着信,仔細地讀了一遍。可能是因為知道要經過檢查的原因,裏面的确都只說了些離別之情,另外就是表示一下,他範進忠誓死報國,絕不投降敵人雲雲的話語。淺水清微微笑了一笑,然後用極随意地态度說:“拓拔将軍雖入了我天風軍,卻也是逼于形勢無奈,情非得已,還請範将軍也為他寫上幾句好話吧。”
這個簡單的要求,範進忠自然不會拒絕。他雖痛恨拓拔開山的背叛,卻總還是有着十數年的交誼。畢竟,他也曾是自己最喜歡的得力武将。
看過範進忠補上的話後,淺水清滿意的點點頭。他招來一名士兵,命他立刻去送信,這才站起來對範進忠說:“我的事情已經結束,就不在這裏多作逗留了。将軍還請自己保重。”
說着,他再不做絲毫停留,立刻走出牢獄大門。臨走前,他眼神中飽含笑意,深深地看了範進忠一眼。
望着淺水清在雨夜中逐漸淡漠的背影,不知為何,範進忠隐隐地感覺有一絲不對。
這個淺水清,為什麽會那麽好心,為自己傳遞家信?
還有拓拔開山,那樣忠勇剛烈的一個漢子,怎麽這麽輕易地,就會投降他了呢?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覺得有些迷惑。
他原本初見拓拔降敵,心神激憤一時無法思考。
可是這刻淺水清走了,他反到鎮靜下來了。他畢竟是曾經統率三萬大軍的北門關統帥,止水國僅次于抱飛雪的第一名将,心思其實相當周密。這刻心中心中生疑,立刻覺得好象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他總覺得,淺水清沒道理就這麽突然過來找他,并如此示好為他送信。而拓拔開山在被提出牢後不過一個時辰的時間就輕易投降,更與他這幾天在牢中每天喝罵的表現完全不符……
可是當時他看到的那個拓拔開山,的确是身無束縛,自由自在,這絕不可能是一個囚徒的待遇啊。
到是他身邊……
範進忠猛然渾身一震。
他依稀記得,拓拔開山的身邊,足足有八名天風軍士,而每一個的人……他們的手,都是放在刀把上的。
猛一想到自己剛才寫信的內容,還有淺水清離去時狡黠的一笑,範進忠的渾身都如墜冰窟之中。
他上當了!
拓拔開山并沒有投降!
但是自己,卻親手把他推到了止水軍的對立一面。
他完全可以想象,抱飛雪看到自己的那封信時,會是怎樣一個怒不可遏的場景。
他更清楚地知道,止水國對待叛徒,又是怎樣的一個處置方式……
“開山……是我對不起你。”
範進忠呆呆地站在那裏。他猛然用盡全身的力氣狂吼起來:“淺水清!你這個混蛋!你不得好死!!!”
這一聲怒吼,伴随着一道轟雷劈落,震徹天地。
拓拔開山仰望天空,任憑雨水沖刷,隐隐地,他覺得自己似乎聽到了範進忠的聲音。
身後的士兵冷漠說道:“雨又下大了,拓拔将軍,跟我們回營吧。”
拓拔開山默默地轉身離開。
如今他雖無鐵鐐束身,卻依然不改囚徒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