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承諾與命運
兩年後
崔眉走出校園,這次沒有校方提供的專車接送,她有點不認識路,在地圖上搜索半天,到底找到一路離SAG公司最近的公交車。
公車搖搖晃晃,她先是站着,後來坐着,漸漸被搖得走神,想起很多平時不會去想的過往舊事。
她在人生最不幸的一天遇到了吳駿孫,腦震蕩造成短暫的失憶和思維混亂,使她把一切當成是夢。早上醒來,她卻震驚地發現自己真的睡在一個男人懷裏,雙方都赤身裸/體,一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麽。
吳駿孫應該是半夜下雨的時候進屋的,他的外套和旅行包都扔在床腳,外套半幹半濕,皮質旅行包上還有雨水劃落的痕跡。
崔眉扯過他的外套,在口袋裏翻了翻,找到一只關機的手機、一把鑰匙和一個放着身份證的錢包。
鑰匙與王太太交給她的鑰匙一模一樣,一望可知正是這幢小樓的鑰匙,而身份證上的名字,姓吳。
吳老板的吳。
崔眉立刻猜到了他是誰,也推理出他現身在她床上的原由——他提前抵達別墅,上山時遇到暴雨,急急忙忙奔進屋,因為發電機沒有啓動,手機也沒電,他只好烏漆抹黑地摸進最近的卧室……也怪床太大,兩人各從一邊上床,他竟沒發覺床上先有另一個人。
她還記得昨晚大致的經過,後來的事嚴格說來算她主動,因此羞恥大于憤怒,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蹑手蹑腳地穿好衣服,爬下床。
床上的男人睡得很熟,他長相實在招人,氣勢更足,閉着眼睛的樣子也不會讓人感覺脆弱,反而像是收攏利爪小憩的猛獸。崔眉心情複雜地審視他,她說不清這場性/事裏誰的錯更多,換一個時間,她肯定要跟他好好地掰扯掰扯。
可現在不是時候,她什麽都想起來了:昨天那通電話、王護士長沒有說出口的噩耗、媽媽……媽媽還在等她。
崔眉當機立斷,她轉身想走,腳下卻絆了絆,差點又一次狼狽跌倒。
一條毛茸茸的長尾巴及時勾住她的腰,她穩住自己,訝然地回頭一看,果然這是吳駿孫的尾巴,不知什麽時候從床上鬼鬼祟祟地伸了下來。
吳駿孫還沒醒,他的尾巴卻仿佛擁有自我意識,又或者說驅使它的正是他的潛意識,它纏住崔眉不放,每當她想離開就會給她使絆子,在她摔倒時又會及時環住她的小腿、摟抱她的腰。
崔眉被迫和尾巴鬥了一會兒法,因她昨天那跤摔得不輕,看似只受了皮肉傷,隔夜過後摔傷的地方全都凝結出青青紫紫的斑痕,碰一下就會奇痛無比,再加上後半夜和吳駿孫那場“男女混合雙打”,她已成強弩之末,實在不是尾巴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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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天越來越亮,崔眉生怕吳駿孫醒過來,那又是一場不知何時能了的糾纏,她病急亂投醫,絕望地向尾巴求饒:“我真的有急事,求你了,讓我走好嗎?”
尾巴自然是不會回答的,但它似乎真的聽懂了崔眉的哀告,後半截尾巴盤在她腿上,尾巴尖卻翹到空中,煞有介事地擺了擺。
“求你了,”崔眉一不做二不休,俯身抱住它使勁往臉上蹭,“求你了!”
尾巴被她蹭得毛都反過來,亂蓬蓬、暈乎乎,“嗖”一聲縮回床上,躲在吳駿孫背後畏畏縮縮地探出一個尾巴尖。
崔眉意外得勝,趁機拉門出去,關門的時候看到那可憐兮兮的尾巴尖,又看了看睡夢中蹙緊眉頭的吳駿孫,她鬼使神差地動作一頓。
“我會回來的,”最終她許下承諾,“也許不是現在,我需要一些時間,但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回來找你。”
而兩年後,她終于能兌現這個承諾。
…………
……
崔眉在SAG公司北大門的門衛那裏登了記,好心的保安小哥把她領到宿舍區,她連連道謝,送給小哥一袋路上買來的草莓。
劉靈昨天說過宿舍管理處在六樓,她直接坐電梯上去,果然已經給她分配好了房間,領完鑰匙就可以直接入住。
管理處的辦公室裏有幾位清潔工閑坐聊天,都是些和崔眉媽媽年齡相仿的阿姨,她先送了發鑰匙的妹子,再把剩下的草莓分給她們,頓時人人都喜逐顏開。
一位阿姨甚至主動站起來,“你的房間是我打掃,我帶你下去嘛。”
崔眉千恩萬謝地跟着阿姨下樓,阿姨自稱姓鄭,普通話裏夾雜成都方言,長的尾巴是短戳戳的熊尾巴,幸好不是熊貓尾巴。
她不耐煩坐電梯,堅持要運動腿腳走樓梯,兩人邊走邊聊,崔眉沒怎麽費心套話,鄭阿姨主動地說起了她的室友。
“你曉得你的室友是哪個?”鄭阿姨神神秘秘地問。
“不知道,”崔眉回答得很保守,“我猜,如果不是随機分配的話,可能是和我同期進來的新人。”
十有八/九正是黃子怡。
鄭阿姨“啪”一聲拍響大腿,“就是新人,但是人家不是一般的新人,人家屋頭有關系!”
“哦,”崔眉配合地露出驚詫表情,“你說她是走後門進來的?”
鄭阿姨猛點頭,“你到外頭問嘛,大家都曉得,她姐夫是行政部的二把手,平時管後勤的,姓張。”
那個為難過她的老張?崔眉飛快對號入座,又想起面試她的行政部主管,那是位精明強幹的中年女性,也姓鄭,長着她初次見識的獅子尾巴。當時她就覺得奇怪,行政部門在她們學校招的是底層小蝦米,有什麽必要讓主管親自到場考察?
她的房間很快到了,鄭阿姨并不急着走,看她左右手都拎了行李袋,接過鑰匙幫她開門,繼續八卦道:“我聽說這次行政部只有一個人的空缺,鄭主管的意思是要社招,招進來就能用,本來沒打算到學校招人的。但是張處長想安排他的小姨子進來,硬是說通了徐總去校招。結果沒想到又把你招進來了,哎呀,氣得他要命!”
原來如此,崔眉總算是明白老張為什麽甫照面就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他大概也猜到主管會聘用她而不是黃子怡。看來行政部門這一把手和二把手之間鬥法鬥得厲害啊,那位在其中充任攪X棍的徐總又是誰?
門開了,裏面空無一人,黃子怡應該還沒到,崔眉請鄭阿姨進來坐。
兩人又聊了許久,她聽得認真,鄭阿姨也說得高興,最後總結陳詞:“那個小姨子是張處長又去求了徐總多招進來的,你不要怕她,也不要無緣無故得罪她,有啥子事跟我說,或者去找鄭主管也要的,反正不會讓你吃虧的。”
崔眉點點頭,做感激受教狀,鄭阿姨對她的反應挺滿意,拒絕了她端上來的茶水,該說的話說完便翹起尾巴潇灑離去,深藏功與名。
難為她說話的人不渴,崔眉聽得都渴了。
她淺淺地啜了一口茶水,心想,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鄭阿姨明顯是鄭主管的人,黃子怡是老張的人,而她又算是誰的人呢?
唉,除了吳駿孫,她還是接受不了其它答案啊。
…………
……
第二天,她就領教到了不站隊的後果。
“您說什麽?”崔眉以為自己聽錯了,“我被分配到了哪裏?”
也是巧了,行政部門過來安排新人的正是冤家路窄的老張,身後跟了一個黃子怡,她昨天并沒有搬進宿舍,崔眉懷疑她和老張今天是從同一起/點過來公司上班。
聽到崔眉難以置信的發問,黃子怡的野雞尾巴和老張那個幾乎等于不存在的鹌鹑尾巴都志得意滿地翹了起來,黃子怡搶先道:“你耳朵不好嗎?我都聽到了,我去後勤處,你去後勤處下面的清潔組!”
崔眉忍住氣,追問道:“清潔組有空着的行政職位?”
“沒有。”
“那我去做什麽?”
“打掃衛生啊!”老張板起臉,道貌岸然地教訓她,“你還是大學生,不知道職業不分貴賤嗎?坐辦公室和拿掃把都一樣是為人民服務!再說了,等行政部其它部門有合适的崗位,你也可以申請轉崗嘛!要這樣你還不肯接受,就請你自行去人事處提出離職,SAG不需要不懂得服從的員工!”
崔眉:“……”
崔眉心知,老張大概巴不得她去提離職,然後好看鄭主管的笑話。
行吧,作為行政部一把手和二把手鬥争的炮灰,她沒有其它選擇,只能乖乖接受炮灰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