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錨點
吃過午飯,劉靈帶領大家在SAG公司的開放區域逛了逛,她提醒這群未來的同事不要亂闖,公司內部也有許多按權限封閉的禁區。尤其是北區辦公樓的四樓以上,五層屬于CTO,六層屬于CEO,普通員工嚴禁通行。
黃子怡快嘴地又問道:“我知道,六樓是吳老板的辦公室,聽說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北京的,每年就四月和五月會回四川……是了,現在是四月,他正在公司裏對不對?”
想到吳駿孫就在觸手可及之處,她激動得聲音都變調了,眼神中充滿赤/裸/裸的渴望。最可惡的是,這時候她還不忘拖崔眉下水,假裝親熱地挽住她的胳膊,“我是幫你問的,你不是暗戀吳老板嗎?多好的機會!”
崔眉并不辯解,往旁邊挪一步,禮貌但堅持地拉開她的手。
其他人也有些興奮,可不管他們怎麽期待,劉靈并沒有回答黃子怡的問題,她意味深長地盯着她看了許久,身後的馬尾巴慢悠悠地轉了一圈又一圈。
現場出現尴尬的沉默,直到黃子怡臉色漲得通紅,紅了又白,眼角都快迸出淚花。
“走吧,”劉靈終于放過她,“簽完合同你們就可以回去了,明天給你們一天處理雜事的時間,後天準時過來上班。”
新人們噤若寒蟬,跟在劉靈身後走向辦公樓,吃了這個遲來的下馬威,一個個乖得像幼兒園的模範生。
黃子怡走在人群側方,低下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其他人也不去打擾她。畢竟是二十歲剛出頭的小姑娘,被當衆打臉,誰都以為她羞愧難當。
其他人或許還會對她心生同情,崔眉卻微微蹙眉,目光望向她身後。那條野雞尾巴仿佛陷入瘋狂,鞭子般到處無差別亂抽,除了她刻意躲避,衆人或多或少都挨了幾下,劉靈更是被劈頭蓋臉抽個沒完。
崔眉心下嘆氣,知道黃子怡記恨上了所有目睹她丢臉的人。她這麽有恃無恐,背後總有點原因,此事恐怕不能善了。
第二天是最後的假期,崔眉回學校收拾東西,打了兩個包,自己一手一個提着,輕輕松松地拎出女生宿舍。
她站在宿舍樓下回望,對于這幢斷斷續續住滿四年的小樓沒有什麽感想。或許曾經是有的,休學以後再回來,她的室友換成年齡相差甚大的新生,三年一個代溝,彼此都是好人,相互之間也真的無話可說。
崔眉故意繞遠道在校園裏慢慢地溜達,她從籃球場經過,看到那些活力四射的小男孩兒,再看場邊無憂無慮的小女孩兒,心中不是不羨慕。
她猜測他們都有一個幸福的家庭,父母深愛他們的小兒子和小女兒,所以他們敢于探索這個陌生的廣大世界,不管遭遇再多冷漠,再多不幸,他們知道,自己至少還有一個值得歸去的地方。
而她的人生裏似乎就從來沒有這樣的篤定,在茫茫人海中尋到一個堅定的錨點,不會飄搖不會迷失,哪怕只是短暫的片刻,允許她放下一切,坦然地享受單純的快活……這樣一個地方,一個人,她十七歲的時候沒有,二十七歲的如今還是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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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她相信将來一定會有。
崔眉加快腳步,頭也不回地走出校園。
…………
……
玻璃門打開的時候幾乎悄無聲息,吳駿孫還是第一時間睜眼,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進門的是一位斯文白淨的年輕男子,戴副眼鏡,典型的高學歷高智商精英模樣。而如果崔眉在場,肯定會感嘆他屁股後頭那條狐貍尾巴——好像越來越胖了。
當然是他,也只能是他,吳駿孫理智地想,除了他自己,只有眼前這個人能夠在禁區出入自如。
可是他的理智沒辦法說服感性,他清楚地感覺到了心底隐隐的失望,他的潛意識到底在期待誰?
年輕男子胸前的工作牌上印有他的名字和職位:徐慎,CTO(首席技術官)。
吳駿孫低頭坐在沙發上,兩邊太陽穴抽疼無比,像有人在他的頭骨上鑽了兩個孔,透過這兩個孔一絲一縷地偷走他的腦子。他痛得直抽冷氣,顧不得搭理徐慎,擡手在腦袋上胡亂按揉、拍打。
“別打了,”徐慎看不過去,“你這腦子要是打壞了,你自己都賠不起。”
他也算是有備而來,左手拿着冰袋,右手是一盒止疼片,先把冰袋貼到吳駿孫前額上。
冰袋迅速為吳駿孫的發根染上霜花,他跡近癫狂的動作霎時停住,須臾,仿佛溺水的人重新找回呼吸,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徐慎把冰袋交給吳駿孫,又到飲水機前接了半杯溫水,連藥帶水一塊遞過去,“吃藥。”
這次吳駿孫沒有接受他的好意,他睜開眼,長而微鬈的睫毛向上揚起,颠梢似乎也沾着點點白霜。他臉上仍有痛苦殘留,手上卻堅定地推開了他。
“為什麽不肯吃藥?”對于吳駿孫不愛惜身體,徐慎比當事人更憤怒,“你要痛死你自己嗎?”
吳駿孫搖搖頭,太陽穴又是一陣抽搐,他咬牙忍耐,沙啞地道:“失眠引發的偏頭痛,吃藥不如好好睡一覺。”
“那就好好睡覺!”徐慎繼續緊迫逼問,“我記得醫生給你開了不少助眠的藥物,你都吃了沒有?”
吳駿孫又想搖頭,及時止住。他把冰袋移到右邊太陽穴上死死按住,任由寒意銳如尖釘鑽進去,想象腦漿也凝結為霜花,堵住了他頭骨上的洞。
“我不能吃藥。”
“為什麽?!”
吳駿孫閉口不答,他歇了一會兒,等到太陽穴的疼痛緩解至可以承受,慢慢地站起身,走向東牆邊的角落。
徐慎的目光一刻不停地随他移動,見他站在牆根擡頭向上,也仰首望了眼,發現他在看頭頂的攝像頭。
攝像頭處于運行狀态,紅光每隔一段時間規律地閃一閃,恍若一個別有深意的眨眼。
吳駿孫的背影僵立如雕像,他凝望着攝像頭,半晌,低聲問:“你見過我睡覺的樣子嗎?”
“當然,”徐慎莫名其妙地回答,“你在我下鋪睡了八年,怎麽可能沒見過?”
吳駿孫又頓了頓,問道:“我以前有沒有夢游的習慣?”
“沒有!”徐慎斷然給出否定的答案,他反應迅速,結合之前兩人的對話,認為自己推理到了吳駿孫反常的原因,“你還記得那個夢,覺得夢中的女人是真人?”
“我說過,那不是夢。”太陽穴的疼痛又開始加劇,吳駿孫走回沙發邊,抓起冰袋按在頭上。“我還不至于分不清自己有沒有和人睡過。”
“一夜/情并不比一場夢好多少。”徐慎不動聲色地改口,“既然人家妹子沒有回來找你,證明她就只想要一夜/情,你對她念念不忘也不能改變什麽。”
他的勸說有理有據,吳駿孫卻像是根本沒有聽進耳裏,或者雖然聽進耳裏,但是左耳進右耳出,撼動不了他那顆有多聰明就有多頑固的大腦。
吳駿孫向後仰靠到沙發背上,閉着眼一動不動,過了許久,徐慎都要驚喜地以為他終于成功入睡了,他又猝不及防地睜開眼。
“那不是一夜/情,”他低低地道,低得像是忘了徐慎的存在,只說給自己聽,“我睡不着,因為我閉上眼睛就能感覺到她……她在我懷裏哭……”
“她在哭,她在等我找到她,她在等我去救她。”
作者有話要說: 吳老板就是女主的錨點啊
下章插入前傳,關于吳駿孫和崔眉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