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白茫茫的房間裏,白伊還記得手術臺冰冷的感覺,打麻藥的時候很痛,從吊瓶裏進入,包包裏的手機響個不停,護士小姐幫她拿過來,白伊有些痛地受不了,掙紮着便要起身,護士小姐極力阻止她,讓她別亂動,正在輸液,白伊推開那位護士,擅自拔掉了針頭,跑到走廊盡頭,蹲下身來。
她只是借電話的名義來逃避而已,她還是下不了那個決心。
“喂,媽。”白伊努力調整着呼吸,讓自己更為平靜一些。
“我前兩天跟你說的事情,你準備好了沒有?”家裏打來的電話從來都只是要錢,要錢,要錢。
“二十萬我真一下子拿不出。”白伊用側臉與肩夾着手機,一只手按着另一只手背上的針眼。
“你在北京那麽多年怎麽可能沒有二十萬!現在你不要結婚,你弟弟要結婚呢!找你的同事啊,朋友啊都借點!”電話那頭的女人語氣咄咄逼人。
白伊情緒有些崩潰,也可能是剛剛輸入的麻藥勁頭上來了,她感覺好累好無力,偌大的北京,她只身一人,全家人都把她當搖錢樹。她真的好想問問,媽你們真的有關系過我的死活麽?但是她沒有。擦了擦眼淚,努力的調整自己的情緒,而電話那邊的人還在不停的絮絮叨叨。
諸如此類,“我和你爸供你讀書,你現在就該好好孝敬我們,給我們錢花...身為姐姐的就該為弟弟的事情操心...”千篇一律,次次都是。
整理好後,白伊這才重新拿起電話,“媽,我現在有件事想和您商量,我......”
“總之你趕緊把錢給我湊齊,否則新年別想回來了。”電話裏的人再一次無情的放出了最後通牒。
白伊她決定好了,她要生下這個孩子。
後來,她給家裏打去了五萬塊錢,之後五年沒有回家。
夜深了,白伊收起枕邊書,給身旁熟睡的小人兒掖了掖被角,俯身輕吻了他稚嫩的額頭,随即關上了燈。
白伊是被冷醒的,爬起來發現昨晚忘了關窗戶,窗簾被吹得高高的,白伊徑自走到窗前,伸手将兩扇窗關上,他們現在居住的是老式小區,在五環外,往往就是拆遷隊的對象,窗戶還是原來那種木頭與玻璃圍成的方格形窗,自從有了孩子,她不得不壓榨租房開銷,從三環搬到了五環。
她并不後悔她當初所做的決定,至少她的生命裏有了祁傲,對了,她給她的兒子取名為白祁傲,平時喚作“傲傲!”
眼看着天就快亮了,白伊也沒了睡意,起身給孩子準備早餐,這幾年來她也改變了不少,從前的她美麗知性冷傲,現在則多了份溫柔,作為母親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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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母子倆每天六點半從家裏出發,坐一個多小時的地鐵,每天白伊都在公司,學校,家裏三點一線來回。卧室裏的青蛙鬧鐘響了,白伊趕緊洗洗手,将鍋裏的粥盛入碗裏,然後跑去房裏看孩子,祁傲有一點挺好,沒有起床氣,每天聽到鬧鐘鈴響都會乖乖起床自己穿衣服,連幼兒園老師都誇他太過成熟了。
白伊不知道這份過早的成熟于他來說是好還是壞,或許是現實所迫,就像小時候的她一樣,弟弟出生她便被打入冷宮,從小便進入了寄宿學校,每次回家都會被灌輸“要是不好好學習不拿A就退學不要讀了,女孩子讀那麽多書幹嘛!”恰恰是那樣,白伊早早的便獨立起來。
才四歲的祁傲已經可以自己穿衣自己洗臉刷牙自己吃飯,很多事情都不用白伊操心,但往往有時候過于冷靜冷清,會讓她不禁寒顫,這孩子到底是像誰了。
“媽媽,我的爸爸呢?”祁傲已經不止一遍這樣問白伊了。三歲以前,她從來沒有向他灌輸任何有關爸爸的觀念,直到他入園上學以後,腦袋裏慢慢被植入了爸爸這個概念。
每次遇到這樣的問題,白伊都會給他搪塞過去,“祁傲的爸爸呀,去很遠的地方掙錢了呢。”她讓他從小便知道掙錢的不易,以及媽媽努力工作是為了給他更好的生活。
“那爸爸長什麽樣呢?”小祁傲歪着腦袋,一雙小手搭在桌前,捧着裝有皮蛋瘦肉粥的專屬小碗。
“爸爸呀......”白伊輕輕擡頭,充分發揮自己的想象力。“高高的,酷酷的,有漂亮的眼睛,大大的手掌...”
白伊将白祁傲送到了幼兒園他的班級外面,轉身走時突然被小家夥抓住了衣角。
轉過身來卻看見了小祁傲濕濕的眼眶,白伊一下着急了,蹲下身子來,“怎麽了,傲傲!”
“媽媽,我想要爸爸,班上的小朋友們都有爸爸,他們的爸爸會買好多的玩具給他們,我不想被他們嘲笑是個沒爸爸的孩子...”
“傲傲乖,先進去教室,媽媽要去上班了,啊?”可是小祁傲就是死死拽着自己,白伊慌了神,只見白祁傲嚎啕大哭起來,情緒十分崩潰,就像是積攢了很久一下子爆發了出來,她現在怎麽說也抑制不了。
“好,媽媽答應你好不好,媽媽幫你找爸爸回來,你先答應我不可以哭了,乖乖進去上課!”
小孩子的話一般在心裏過過就行了,很多時候大人都不會當真,可是這件事讓白伊困頓了一整天,上班都毫無心思。
白伊想着,等祁傲大了,有些事自然能明白,可是突如其來的電話讓她徹底打亂了所有計劃。
“喂,請問您是白祁傲的家長嗎?”
“我是。”白伊趕在去幼兒園的路上,分秒不敢停歇。
她被園長叫到了辦公室裏,只見一向和藹可親的園長臉上寫滿了憂愁,眉頭緊鎖,招呼白伊坐下後,才沉甸甸開口道,“有件事需要告知您,白祁傲小朋友不能在我園繼續上學了。”
白伊腦子嗡的一下炸開了,追問道,“為什麽,突然就...”
“是這樣的,近日來北京市教育局開始嚴查學生戶口登記,為了學校,我園不能再繼續留着白祁傲小朋友了。”白伊是私自生下來的祁傲,沒有告訴家裏任何人,因此孩子也成了黑戶,她是花了很多錢找了很多學校才終于有學校肯冒風險接下他的,現如今,令她最害怕的事發生了。
“園長,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白小姐你不是本地人吧,如果要讓孩子繼續留在北京上學,一種辦法是找一位北京戶口的男子登記結婚,那麽孩子自然而然就擁有了北京戶口,另一種辦法就是您帶孩子回老家落戶,然後在北京辦理異地借讀即可。”
回家是絕對不可能的,戶口本被爸媽牢牢攥着,況且他們并不知道他們在這世上有了一個孫子的存在。事到如今,真的只有另一種辦法了麽?
不明所以的白祁傲還在天真的問白伊,“媽媽,為什麽今天把所有的東西都收拾了呀?”
她又怎麽會告訴孩子,是幼兒園不要我們了,不讓我們繼續上學了呢。
“園長媽媽說,給小祁傲放假一段時間。”白伊挎着裝滿書本與玩具的書包,另一只手扶着地鐵內的扶手,小祁傲緊緊的抱住媽媽的腿。
“那為什麽只有我一個人放假,其他的小朋友們不放假呢?”小祁傲繼續窮追不舍得問。
“因為...傲傲不是說,想要爸爸嗎,這段時間,陪媽媽一起找爸爸怎麽樣?”她白伊沒有什麽重要的,現在孩子就是她的寶,只要他能快樂,她就找個男人結婚又能怎麽樣。
這兩天,白伊向很多家婚姻介紹所報了名發布了自己的信息,特意強調,能夠接受她的兒子,将他視為己出這個要求,可是往往很多人看到這個都望而卻步,別說她三十二歲的女人已經很難找到好對象了,更何況還有一個拖油瓶。
一個禮拜後,恰巧星期天,婚介所聯系了她,說是有一位合适的男士,35歲,IT男,北京本地人。看年齡相差不大,白伊便應聲答應了,約定見面時間是在下午兩點,流金歲月咖啡館。
小祁傲聽說要出門了,還是去約見未來的爸爸,別提有多高興,一路上蹦蹦跳跳樂不開支。
白伊給自己化了精致的妝容,這些年歲月并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痕跡,換上了新買的鵝黃色連衣裙,整個人看上去一點都不像一個孩子的媽,倒像是清新脫俗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她給小祁傲也搗斥搗斥了一番,換上了一身小西裝,領口別上了小領結。看上去帥氣極了,希望能給對方留下一個好印象。
白伊牽着小祁傲提前半小時來到了約定地點,店裏人并不多,但消費卻不少,白伊記得自己以前常常來,生孩子以後幾乎不怎麽來了,因為她覺得來這裏喝一杯咖啡,就花掉了小祁傲的一包尿片錢。
她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一杯咖啡,慢慢等着。
“傲傲,別亂跑,小心撞到人了。”白伊看着前竄後竄的孩子,心裏的弦緊繃着,有點後悔帶着他了。
相親的對象貌似來了,戴着厚厚的眼鏡,走路的樣子又些猥瑣,他很快根據照片找到了白伊,在她面前拉開椅子坐下來。
“你好!呵呵呵呵呵...”說完還傻兮兮的笑,不由得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你好..”白伊慎慎的打着招呼,雖然她這個年紀不再怎麽看重男人的外貌,況且現在孩子上學要緊,她就是忍着也要完成今天的談話。
趁男人自我介紹之際,白伊突然看不見自己的孩子了,焦急萬分地站起來,目光四處尋找。
“媽媽,媽媽!”就在這時,身後傳來小祁傲的聲音,白伊轉過身去,看見小祁傲朝這邊跑過來,“我找到爸爸啦!”說話之際,小手還抓着一個陌生男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