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笑
李妙推門進來的時候沒想到裏面有這麽多人,李開源沖她招手:“來,來,妙妙過來坐。”李妙不坐,過去把鑰匙遞給他就要走。李開源右邊坐了個人,年紀輕輕,但顯然習慣別人捧着他,他瞥一眼李妙,輕慢又輕佻,李妙不甚自在的扭過頭,這人長了一雙桃花眼,看人莫名含情,神情卻冷冰冰的,天生惹人好奇。
他問李開源:“這是令嫒?”
李開源忙道:“是,她來給我送東西。”
其實送東西是假,實則是來看人。
自從知道張子文要來此地投資建酒店,周香林又急又喜,更願意不記前仇和李開源暫時言和。
李開源一眼看穿她的心思,罵她異想天開,賣女求榮。
周香林有理極了:“我不過是叫你把女兒帶去看看,成不成不過是看個緣分,張子文來這種破地方的機會有多少?你再清高不過是白白便宜別人!”
她是個投機主義者,可惜沒把李妙養得像她一樣精明,不得不時時為女兒操心。
李開源被她說服,他對李妙總是有一絲愧疚,這個女兒他雖一直沒怎麽管,但也是希望她好的。
李妙對此一無所知,她還奇怪,李開源什麽時候把車鑰匙掉在她家了?
周香林道:“上回我不是開他的車送外婆去醫院檢查嗎,一直沒還他,你給他送去。”
李妙還想問,周香林就不耐煩了,催她趕快送去。
李妙回家匆匆洗了個澡,頭發都沒來得及吹就出了門,發梢濕漉漉的把T恤後背都浸濕了一小片。
張子文對她一笑,李妙臉一下子紅了。
李開源将李妙按到自己身邊坐下,她低着頭,拘束非常,連菜都不敢夾,耳邊聽着她爸和張子文說話。
本鎮招商,沒想到招來張子文這塊肥肉,張家做酒店發的家,這次張子文來也是有意向在此地建酒店,還要加蓋一個高爾夫球場。
Advertisement
張子文道:“我昨天去看了那塊地,風景的确好,以後大家沒事兒都可以去酒店休息休息,再打打球,放松一下。”
桌上衆人都笑,紛紛說張總幽默,會開玩笑,然後舉着杯子要敬他。
李妙卻覺得這人好嚣張,她擡頭望過去,張子文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就放下了,也沒人敢讓他幹了。
張子文微微一轉頭,發現了李妙的眼神。
他冷淡地瞟了她一眼便扭過頭去,和剛剛對她笑得樣子,判若兩人。
莫名其妙,李妙低下頭,胸口發堵,這人原來是裝的,他根本就看不起人。
散席之後李妙還在想着這個眼神,她心裏窩火,又搞不懂,怎麽這人變臉這麽快的,她哪裏得罪他了嗎?
明明剛剛還對她笑的。
她想得出神,沒留神就走到人家車前擋了路,喇叭一響,把她吓了一跳。
李妙一看,車裏坐得正是張子文,他又變了一副臉色,含笑看着她,等她讓路。
李妙趕緊退到一邊。
張子文從她身邊經過時,還偏過頭對她笑了一下。
李妙站在原地,被他弄得暈頭轉向,心跳如鼓,想到他的臉,一下氣憤一下好奇。
他怎麽這樣兒?
到了家,周香林問她怎麽這麽久才回來,李妙答被李開源拉着吃了飯。
周香林裝作無意地問:“和誰吃的?”
李妙報人名兒,縣委的趙叔叔,土管的錢伯伯,說了一串,最後才報出張子文。
周香林:“張子文?就家裏開酒店那個張子文?”
李妙點點頭:“好像是。”
周香林問:“你和他說話了嗎?”
李妙莫名:“我為什麽要和他說話?他是來談事情的,他和我爸說了話。”
周香林恨鐵不成鋼,李妙老實得過分,換別的女孩兒,早上趕着去搭話了,她卻連面前鋪好了路都不知道往前走一步。
李妙突然道:“我覺得這個張子文不像個好人。”
周香林連忙問:“怎麽了?你對他印象不好?”
李妙腦子出現他的臉,一會兒對她笑,一會兒冷冷地瞟她。
她搖搖頭:“感覺不好,他好像看不起人。”
周香林一愣:“有錢人或多或少有點兒吧。”
李妙頗為無謂:“反正我又不想他的錢,管他呢。”
周香林看着她,暗暗感慨,李妙的确和她一點兒都不像。
李妙今年大學畢業,她讀的是所師範大學,學的英文,回來被李開源安排到了縣辦小學上班,工資不高,但是待遇好,家長還時不時送她口紅和面膜,特地強調是國外代購的。李妙剛開始不收,後來發現人人都收,她不收只是昭告別人,她不合群且生嫩,後來也就收了,收了就全給周香林,自己從來不用。
周香林經常說她不像個年輕女孩兒,嫌她不會化妝,一點都不精致。
李妙對此很有理,打扮這件事在青春期屬于變壞的預兆,她高中時周香林看她如同看犯人,頭發不準留太長,衣服也不能太新奇,打耳洞更是街頭混混才幹得,李妙錯過了那一波女孩子之間相互攀比和模仿的熱潮之後,打扮的欲望就再也沒有了。
周香林到現在也不覺得自己錯了,她怪李妙懶。
李妙不肯早起化妝,就為了多睡一會兒懶覺。
周香林說她:“你晚上早點睡不行啊?”
李妙:“我十點半就睡了。”
周香林怒道:“那你怎麽還起不來?”
李妙振振有詞:“我一天要睡十個小時。”
周香林搞不清,李妙到底是怎麽長成這樣兒的。
她像李妙這麽大時,已經是個成人,什麽都懂,什麽都不說,李妙卻還像個小孩兒,人情世故一概不知,莽鈍又天真,周香林因為她總處于一種焦慮的狀态。
李妙對她的擔心不以為意,她想不到以後,如果有人和她說起将來,她會忍不住發笑。
因為李開源的關系,偶爾會有人旁敲側擊地來打聽李妙的個人情況。
周香林游刃有餘,話不說死,但也絕不顯得焦急。
李妙這個性格要嫁給什麽樣的人,周香林現在還沒想清楚。
張子文不過是個妄想,這周香林也知道。
可就好像買彩票,都知道中大獎的幾率有多渺茫,但誰能忍住不去試一試,說不定呢?
張子文這個大獎此刻正困坐在號稱縣城最豪華的KTV包房裏,了無生趣。
周圍一圈兒連臉都不熟的人都躍躍欲試地想上來逗他一笑,無奈他臉色太冷,沒人敢第一個上,貼着他坐得挨挨擠擠的一個姑娘,剛被他推開了。
一個留着小平頭的男的湊過來,說:“張公子,要不要去別處玩兒?”
張子文瞥他一眼,沒想起這人是誰,笑得跟他家法鬥似的,還有點兒親切。
張子文搭理了他一聲,“去哪兒啊?”
小平頭喜不自勝:“我有個熟人開了個會所,按摩洗腳唱歌一條龍,我帶您去試試?”
他說一條龍時,笑得特別猥瑣,張子文再不肯理他,往旁邊兒挪了挪,明顯要離這人遠點兒。
小平頭還眼巴巴地望着他。張子文冷冷道:“沒興趣。”
小平頭張着嘴,好像要伸出舌頭喘口氣。
旁邊兒又貼過來一個姑娘,跟蛇剛變人似的軟趴趴地貼在張子文身上,身上一股香味兒,不知要引蝴蝶還是要招蜜蜂。
張子文對她一笑,姑娘好像看到曙光,精神振奮,剛想再接再厲,張子文忽然站起來了。
這一屋子本來又跳又唱又扭的都突然停下了,像被人按了暫停鍵一樣,場面一時荒誕得可笑。
張子文笑起來,說:“我先走一步,放心,單我買了,各位慢慢玩兒。”
他穿過人群,徑直打開門出去了。
一個已經喝地醉醺醺的姑娘低低叫道:“··子文···別走··我愛你···”
衆人回過神來,哄堂大笑,一個個上去輪流要給那姑娘澆涼水醒酒。
張子文聽到身後忽然傳來一陣哄鬧,更加厭煩。
他一上車就給家裏打電話,問他到底什麽時候能回去。
“等你爸爸氣消了就好。”張母哄他,“我再勸勸你爸,你乖乖地在那邊把事情辦好,給你爸看看。”
張子文無奈:“他還要氣多久啊?”
張子文是被張父流放到此思過的,要不然這種蓋酒店的活兒根本需要他親自來監工。
張母道:“誰讓你非要和人黎薇吵架,把她氣得跑來和你爸告狀,你爸本來準備找黎家,把你們的婚事辦了,你非要這時候惹她。”
張子文道:“我是他生的還是黎薇是他生的?他怎麽光向着她?”
張母匆匆說了一句:“你爸回來了,我先挂了啊。”
張子文随手把手機一扔,一腳踩上油門。
他漫無目的地在街上瞎開,才十點多路上就沒什麽人了,他放下頂棚,風呼呼地吹到他臉上,裏頭還夾雜着有一點燒烤的油膩味兒。
張子文皺着眉,朝路邊看了一眼,居然見着了一個熟人。
李妙正一個人坐在攤位上吃燒烤,圓桌旁邊兒擺了幾個塑料椅子,旁邊就是土坷垃灰飛塵揚的馬路,她拿着一串烤土豆片兒,吃得不亦樂乎。
張子文停下車,按了一下喇叭。
街上寂靜,這聲響吓了李妙一跳,她皺着眉朝這邊兒望過來,一下愣住了。
張子文正看着她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