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父親，我回來了。”
回來，自是意味着完整。
蘇傾宸切身感受着原先二魂六魄中留下的悲鳴，垂在身側的手握緊，緩緩抱上了母親的腰。
偉大的赤城帝從來不會推卸屬于自己的責任，他種的因便讓他來承受果。
這一刻，他就是蘇傾宸。
21世紀的蘇傾宸。
2005年8月24日，距離偉大的赤城帝醒來的日子已經過去了三天。
三天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對內心時刻受着煎熬的赤城帝來說，這三天猶如身處地獄。
不是不能相見，而是想念卻不能見。
自從他恢複了，蘇慎和宋婧強烈要求他在家好好休息不準出去，畢竟讓一個十年來未獨自出過家門雖自閉症有所好轉的小孩出去，夫妻倆是堅決不放心的。
蘇傾宸都快要被內心的煎熬給逼瘋了！
再加上參加夏令營的蘇瑾晨兩天前回來了。發現從來不會說話的哥哥開口後新奇不已，便每天都纏着他叽叽喳喳說個不停，勢必要讓他開口說話。
要不是看在她是長安的份上，蘇傾宸早就讓她從哪來的到哪去了！
“阿卿……”
盛夏烈日，知了鳴叫。
蘇傾宸站在窗戶邊看着兩棟小洋樓間的百年老樹。樹身粗壯，得須三四個成年男子方可環抱。巨大的樹冠遮天蔽日，樹蔭下是兩家費心圍成的小花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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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圃內簡陋，只一石桌，三四石凳，另加許多不知名的長勢欠缺的野花。
這裏是蘇念卿的最愛。
記憶裏幼時的蘇念卿常帶着那時仍舊是啞巴的蘇傾宸在這“逛”花園，實則拉着蘇傾宸做苦力。
與前世一樣，蘇念卿仍舊喜愛擺弄着花花草草，小花圃裏全是她拉着蘇傾宸一塊種的。
蘇傾宸的記憶裏，蘇念卿占的滿滿的。
自閉症的男孩不長與父母親近，有時父母與其太過親近反而會引來男孩的反抗，卻常常心甘情願的跟在比他小三四歲的女孩身邊。
自男孩從女孩出生那日認識她起，便一改反常地總是挨在女孩身邊，所幸，女孩也對男孩格外的關照。
那時候的女孩啊，小小的，鬼精靈怪的，陪在男孩身邊反而似姐姐般早熟地照顧他，如常人般同他交往，推心置腹。
七年間，男孩與女孩形影不離，即使是男孩的妹妹也插不了足。
蘇傾宸閉了閉眼，感受腦中翻滾的記憶。
阿卿，你看，即使是不健全的我，也只願意親近你一人。
驀地，胸口處傳來一陣心悸。蘇傾宸猛的睜開了眼，眸色深沉。這種感覺意味着什麽，他再清楚不過。
阿卿，你可，千萬不要有事。
暮色深沉，八月裏悶熱的夜，稍有涼意吹過。
“哥哥。”年僅七歲的蘇瑾晨怯生生地坐在蘇傾宸的身邊，扯了扯他的衣擺，仰頭看他：“爸爸媽媽呢？”
室內燈火通明，因蘇慎夫妻倆都是擅家務事之人，故蘇家除了保姆外一直沒有請傭人，恰巧今日保姆請假，而蘇慎夫妻倆中午遇事急切外出至今未歸，所以，此時的小洋樓，只有兄妹二人。
蘇傾宸望了望古老的大擺鐘，晚九點半，蘇氏夫婦已出去六小時了。
雙手緊握，看了眼長安，即使只有七歲稚齡，即使之前與哥哥甚少交流，那眼中除了疑惑就是滿滿的依賴。
一如曾經的長安，始終依賴着兄長。
罷。
默默地嘆了口氣，蘇傾宸嘗試讓內部表情柔和些，看着蘇瑾晨眼裏的恐懼，摸了摸妹妹的腦袋，“長安，別怕，有哥哥在，餓嗎？”
是了，因家裏沒人，蘇傾宸雖是個會做飯的卻是沒心情，是以他們至今未吃晚餐。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哥哥總喜歡叫她長安，但是就感覺很熟悉很歡喜的樣子，再加上哥哥看着很擔憂的樣子，蘇瑾晨彎了彎唇，乖巧道：“我不餓。”
蘇傾宸垂眸，就是這樣乖巧的長安愈發讓他心疼。
起身，他記得冰箱裏還有些土司的。
門口突然傳來響動，蘇傾宸受到感應般停下來轉過身去，胸口傳來鈍鈍的疼。
夜色黑濃，未見絲毫月色，蘇氏夫婦身後一片漆黑，帶回來一身狼狽。
以及，蘇慎懷裏挂着淚痕睡着了的蘇念卿。
他一直有預感的，他也做好了見小人兒的準備，可真到了這一刻，雙腳似灌了鉛。
整整八年，他終于等到了。
這一刻，他終于有了重活一世的感覺，他終于找到他的小人兒了。
這一次，阿卿，不管是誰，都別想讓你離開我。
哪怕是我。
哪怕你不願。
相見
蘇傾宸在床邊坐了整整一晚。
黑夜裏，守了蘇念卿整整一晚。
夏令營結束後，蘇瑾晨回了家，而蘇念卿因父親的工作調任原因他們臨時轉道去了H市，沒成想回來的路上發生了連環車禍。蘇念卿因被兩老護在身下，身上只擦了點皮，而二人因等不到救援當場斃命。
昨天蘇慎和宋婧得到消息就連忙趕了過去，卻只帶回了小小的蘇念卿。
蘇傾宸看着蘇念卿猶帶淚痕的小臉，心疼得無以複加。
他的阿卿，還那麽小的阿卿，竟一夜之間成了孤兒！
明明前世沈家夫婦在發生了那樣的事仍舊是晚年安享的。
幸好，他來得及時。他能夠陪在她身邊。
蘇念卿整晚都睡得不安穩，閉上眼夢裏全是母親與父親滿臉是血的模樣。
是自己害死了他們，要不是自己纏着，父親開車時就不會分心，就不會在卡車撞過來時反應不及時以至于躲不開！
都怪她！
是她害死了自己的父母！
都是她！
她是兇手！
蘇念卿猛的睜開眼，雙眸紅腫，猶自濕潤。
入眼是雪白的天花板，不是自己熟悉的天藍色。半晌才反應過來，憶起昨晚。這是阿傾的房間，昨晚迷糊間見到了阿傾，他抱着她進了房間，還哄着她讓她好好睡一覺。
是了，哄着…蘇念卿猛然一驚，阿傾不是…
“醒了？”
屬于少年人的清亮聲音傳來，蘇念傾側首看去。
記憶中的稚嫩的清俊容顏，目光專注，只是少了往日的單純，他的眼眸深沉黑黝得似要将她吸進去，無論怎樣都逃不開。
“可有何不舒服？餓了嗎？”
見女孩只顧呆呆的看着自己，蘇傾宸只覺好笑，以往怎的未發現她有如此呆萌的時刻，輕易地看穿了她的內心，難道自己會說話真的有那麽震驚嗎？
蘇傾宸驀地嘆了口氣，見小姑娘仍舊不理自己，只好認命般的将她從床上撈起來。
蘇念傾這才似回過神來，徑自站在床上，盯着眼前人的形狀優美的薄唇，顫音問道：“阿傾…你會說話了嗎？”
抱着她的手一頓，蘇傾宸才若無其事的慢悠悠的整理了她衣服上的褶皺，昨晚她突然醒過來見着自己後又立馬睡過去了，似是終于放松下來，于是舍不得再喚醒她便讓她先睡了。
幫着她整理好衣服，蘇傾宸才對上女孩的目光，信賴，依戀，小心翼翼……
怎麽可以小心翼翼呢？七歲的孩子一夜之間就早熟了嗎？還是就是針對他？
蘇傾宸似無所察覺的笑了笑，眸中笑意點點，“是啊，阿傾會說話了，阿卿開不開心？”
聽得了确切保證，蘇念卿竟真的一把抱住了蘇傾宸，都沒有意識到他話裏的別扭。開心道：“太好了，阿傾會說話了呢。”聲音裏滿滿的都是笑意。
蘇傾宸的心驀地顫了顫，這一刻突然意識到自己會說話對于蘇念卿來說竟短暫的壓下了失去父母的悲傷。然他也是知道的，三個小孩中蘇念卿與蘇傾宸最為要好，或許是因為蘇傾宸自閉症的原因，蘇念卿對他多了一份親昵，他之前還認為是出于小姑娘的善良，沒成想自己竟真的在她心中占了如此重要的地位。
蘇傾宸眼中笑意更深，卻沒有回答。抱着她下了床，打算帶她去洗漱。
然而蘇念卿忽的安靜下來任他折騰，悶在他懷裏，半晌沒有說話，仿佛剛才的笑語未曾發生。
蘇傾宸也未疑問些什麽，顯然他知道他的女孩心裏在想什麽。
不過是一時的開心而掩蓋住了滅天的悲傷而已。
“阿傾…”
“嗯？”
蘇傾宸步子未變，手臂即使仍舊稚嫩卻也泰山般抱着她向洗漱間走去。
女孩緊了緊攬住少年的手，聲音悶悶的，充滿了讓人不自覺就心疼的悲傷，“阿傾，爸媽不要我了。”
從今以後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少年這才停下了步伐，黑沉沉的眸子盯着胸口處的小腦袋，眼中有什麽閃過，快得捕捉不到。
“不是不要你，是他們必須要離開你很久很久，他們也不想的。”少年的聲音輕柔，摸摸女孩的小腦瓜，一如既往的溫柔，“再說，不是還有阿傾吶，阿傾可是會一直陪着你的。”
其實蘇傾宸更想地是直接告訴她，不管發生了什麽，他都會一直要她。然而他的小女孩需要安慰，那麽就要給她安慰啊。
所以。
阿卿。不管是誰從你身邊或是離開或是滞留，我都不曾改變，一如初心。
不管你要不要，只要我有。
說好的守你生生世世，看，這不是來了嗎。
只求你別再要求離開。
懷裏的小姑娘悶了半晌，才低落地開了口：“可是我很想他們。”
“那他們也一定在想你。他們一定在想，啊突然離開他們的寶寶那麽久，寶寶一定會哭的，寶寶哭的話他們也很傷心，很不開心。”
“寶寶想要爸媽不開心嗎？”
寶寶，是蘇念卿父母對她的昵稱。顯然是這個問題點醒了蘇念卿，果真是努力的吸着鼻子忍着哭泣。
七歲的孩子已經知世事，更遑論一夜之間經歷了大悲的蘇念卿。即使沒有人特意告知，卻冥冥之中有意識何為離開很久很久，何為生死。
所以即使是知道蘇傾宸這是哄孩子的話語，仍舊立誓般嚴肅地回答：“不，才不要，寶寶想要爸爸媽媽一直一直很開心。雖然他們沒有在寶寶身邊，可是還是希望爸爸媽媽開心。”
“嗯，寶寶真乖，爸爸媽媽一定會很開心的。寶寶餓了嗎？想吃什麽？”
浴室裏，蘇傾宸用臉巾替小姑娘擦了擦臉，露出一張通紅的小臉來。剛剛隐忍着哭泣真的是憋久了。
他感覺心裏有塊角落鈍鈍地疼。
“想吃媽媽煮的面。”
“媽媽不在這裏，阿傾煮給你吃好不好？”
“阿傾會煮面嗎？”
“當然，阿卿想要試一試嗎？”
“那阿傾煮的面一定很好吃，那我要吃很多很多…”
“好……”
真是傻姑娘。
晴光正好，驕陽高照。
本是極好的天氣，蘇家卻被團團低氣壓所籠罩，經意或不經意間，蘇家小洋樓一片靜谧。
今天，是蘇念卿的父母下葬的日子。
墓穴選在Y市風水地界極好的紫霞山墓園內，地處半山腰，風景宜人，安靜祥和，十分貼合蘇父蘇母溫文娴靜的性格。
蘇念卿跟着蘇家一起上了山，身後都是些面上的親戚朋友，大多是不值一提的。
衆人皆是一襲黑衣，莊重厚濃的氣氛圍繞，低低的哀樂響起，灑落一地悲傷。
蘇念卿沒有哭，臉上的表情很平靜，平靜的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仿佛此時正在入土的不是她至親的人。
只有蘇傾宸知道，他的女孩握着他的手越來越用力，但他既沒有吭聲也沒有安慰，他知道他的小人兒需要發洩，只是她把所有悲傷的眼淚都流在了心底。
可是，阿卿，你不知道，我多想你大哭一場，而不是如此隐忍得讓人心疼。
回到蘇家，蘇念卿已經累得撐不住睡過去了。畢竟年紀小，且自從她父母出事以後她就沒睡過安穩覺，如今喪事一過，竟似松了口氣，還沒到家就已經睡着了。
将她小心的放在床上，蘇傾宸盯着她在睡夢中仍是不安的稚顏，心疼的吻了吻她的額，調好室內溫度，下了樓。
阿卿，你永遠不會知道，得知你爸媽去世的消息，我是有些許歡悅的，因為，少了她們，你就再也不會顧慮良多，這樣，你就可以只屬于我一個人的了。
真真正正屬于我一個人的。
這樣你會不會害怕？
客廳，蘇慎和宋婧仍舊正裝肅穆，端坐在沙發上，連七歲的蘇瑾晨都故作別扭的正着小臉一本正經的坐在一旁。
雖然不知道爸爸媽媽和哥哥要商量些什麽還要自己留下來，可是就覺得很嚴肅的樣子。
“父親，母親”
打了聲招呼，蘇傾宸在單人沙發上落了座。
氣氛略顯靜谧，躊躇片刻，宋婧才略微鄭重的開了口，“小宸，小瑾，爸爸媽媽想要讓小念卿……”
“我同意。”
話未說完，蘇傾宸便飛快的打斷了宋婧想說的話。
蘇慎和宋婧一怔，他們都還沒開口呢，兒子他知道他們在說什麽他又在說什麽嗎？
很多年後，蘇瑾晨即使經常健忘卻也仍舊記得這一幕。
她的哥哥，神色認真，眼神專注，黑黝黝的眸子仿佛穿越千山萬水，定定的看着她的父母，稚音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與執着，說出了讓她這一輩子都心甘情願為蘇念卿的話。
“我為她而來。”
因她而來。
“我會和她在一起。”
為她而活。
所以，現在住在蘇家和以後住在蘇家都沒差。
這個她是誰，不言而喻。
蘇慎和宋婧對視一眼，都各自懂得了對方的意願。
這個結果，自然是他們樂見其成的。
但是，“小宸，你真的是認真的嗎？”
蘇慎的語氣較重，上位者的氣勢撲面而來。自從兒子完完整整回來之後其實連他也看不懂他心裏想的什麽了，正因如此，他才不希望以後發生不可挽回的畫面，雖然連他自己都莫名覺得這句話有些多餘。
蘇傾宸沒有說話，只默默地看着自己的父親，黑曜石般的眸子清亮，帶着銳不可當的必得與決心，以及不為人察覺的掩藏得及深的陰暗。
蘇父蘇母沉默下來，這樣的蘇傾宸讓人不自覺的就相信了。雖然自從兒子回來之後都變得讓他們有些不認識了，但是不可否認這樣的兒子讓他們很欣慰，雖然更多的是心酸。
到底是經歷了什麽，才會變成這樣，十歲的孩子竟老成的像個大人。當初被兒子回來的喜悅占據了整個心思，如今回味過來真是細思極恐。然而他們現如今也沒有心思也沒有資格去追問這個細節了，最主要的還是當下。
蘇念卿的父親是個孤兒，自幼在福利院長大。當初蘇念卿的母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