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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1)

笑着等她照顧好自己……

雪鏡風眼中柔波微微流動,最終還是沒有一絲猶豫地轉身了離去,但在經過一直默默垂首的墨漓相身側時,被一把力道緊緊扯住了。

看了眼被揪得變形的衣角,雪鏡風蹙眉瞥了他一眼,但見他擡眸的一雙琉璃星瞳緊緊盯着她,由平靜漸漸湧上一種洶湧浪潮,似要爆發的蠢蠢欲動。

不由得想起那晚他們激烈的情景,雪鏡風自然認識這種眼神,于是她一把拉住他泛着冰涼如雪滲骨的手,不顧他錯愕的神情,從衣囊中取出一青瓷瓶放進他手中,趁他不留神一把扯回自己的衣角,掙開夢宸離的手,自行跨步離去。

墨漓相落清麗絕的容顏怔怔的,他抿着薄薄好看嘴唇攤開手,久久失神地注視着手中的還帶着那個餘溫的瓶子,上面貼着一張紅色紙簽,書寫着三個隽秀的字樣:急救丸。是她的字嗎?那這個藥是……為他準備的?

……原來他也有的。

攥緊手中的瓶子,他的神色漸漸平靜,然而卻在轉瞬的片刻後那精致的五官忽的展開,那一剎那煙雨散開般彌漫到人們心間,如墨勝畫,雅致如魂。

卷一 42 嫡仙病寵,臨行驚愕的重大發現

剛一踏出紅漆寬碩的大門,但見晴陽映雪皚的不遠處,清雅如歌不知何時消失正與萬埃雪衣站在玄壁深壑的石碑前,笑晏淺語似乎在談論着什麽。淡淡一撇了一眼,雪鏡風随即旋開了視線,關于談話的內容她并不在意,只當是在交待托付一路的行程事項。

随後跟來的夢宸離,恰一出大門口,便見她懶散随性地環手靠着牆角邊,昏昏欲睡。瞧了眼正在談話的兩人,自然明白她這是等無聊了,于是上前與她調侃幾句逗點趣兒事供她消遣,言談間桃花眼有幾分深意地掃過正在談話的兩人,笑得氲眉淺淺,但卻捉摸不定。

青松的枝桠被雪團壓低點頭了好幾次,那邊似有收勢話畢之态,于是夢宸離與雪鏡風說了些道別珍重的話,零零碎碎的雜事這才離開了。

雪鏡風發現兩個同樣溫吞的人湊在一起果然有夠磨蹭的,連那話唠的夢宸離都離開了,他們還沒有結束談話。于是她決定不再放任地等待下去,拎着方才夢宸離送過的包袱,她揚步走近。

清雅如歌的聲音清圓玉潤,清晰地傳進她的耳中,可靠近的她卻莫名覺得有些異樣。

她頓了一會兒在原地,赫然找起了怪異的地方,她好像由始至終只聽到清雅如歌說話的聲音,而他對面的無埃雪衣的聲音卻像是被屏蔽了似的,不曾口吐一字。

像是找到了一種獵奇的心理,雪鏡風開始留了神關注起了他們的談話,猜測他們如何溝通的,這無埃雪衣竟沉默無語到如此地方,難道清雅如歌慣于自顧自說,一點也不在意?

但接下來,她觀察的結果便是讓她現發了一幕從不曾預想過事實,一個或者被她深深遺忘存在的前塵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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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清雅如歌詢問他可什麽其它想法時,這時候,雪鏡風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看他究竟如何說明時,無埃雪衣磊磊似仙的身影暈染在霞光中,端是高潔素雅,引人入勝,那修長而憂美的手指此時若行雲流水般舞動了起來。而當雪鏡風看清了那無比熟悉的手勢,她瞳孔滞凝着,腦中卻轟隆隆一陣陣爆響。

江湖百曉生曾有幸在天淵八荒之地見過無埃雪衣一面,據說他當場便激動難以自抑,自嘲他縱是胸有深壑,熟讀上下詩詞,亦難以描繪其神态流韻幾分。

只是輕嘆了一句,遙遙如高山之獨立,皎皎玉樹臨風前,九重城闕煙生,莫沾塵世雪中仙。

這句曾經流傳一時的贊美話,愈加讓人對于無埃雪衣的仙人之姿,心生向往,久而久之,江湖中便以此句為依據,替他起了一個統一的贊稱:嫡仙。

可是……如此完美似神邸的他……竟是……

一個啞巴?!方才如果她眼睛沒有花的話,那就是一種粗淺的手語。

是啊,雪鏡風恍然想起了一些片段,她好像真的從來沒有聽見他開口說過話,他們相識緣于一個背影,相見終于一抹微笑,此刻相會……卻是一場讓她震驚的發現——又是一名病寵?!至今為止,據她所見,內院出場的衆公子可謂是花樣百出,各種病寵嬌夫齊集于身前,連他竟然也……

此刻,她有些不解自己心中那一閃而過的刺痛,那種應該消失莫名的情緒,怎麽卻是由她自身産生的呢?或許,這是只……只是她覺得那麽完美的一個人是不應該有這種瑕疵的遺憾罷了。

雪鏡風怔神那僅是那麽片刻,很快就恢複了過來,見他們已然談完了,無埃雪衣留在原地,清雅如歌走了過來,他面色如常似乎沒有談論什麽重要的事情。

他掃視了眼雪鏡風眉如翠羽,肌如白雪的臉恍了恍神,随即似不經意地斂下了眼睫,遞給雪鏡風一塊暖玉色吊環,上面镂空雕啄着一只鳳凰,甚是精巧,溫聲道:“這是潮音精舍的長老令,你拿着它如果有困難,可以在各地有這個标志的地方尋求幫助,只要出示這個令牌,他們必然會出手相助,一路上要小心。”

雪鏡風擡眸看了他一眼,見他似乎沒有被之前的事情所影響,倒是輕松了口氣。于是伸手接過,然而卻在無意間不小心觸到了他那溫潤的指尖,兩人同時指尖微顫。雪鏡風狹長的雙睫一僵,正欲收手,卻被他錯手不及地一把握住,那溫暖的大手握了微涼的小手,清雅如歌垂下睫毛,眼底是看不清的情緒低聲道:“要小心。”

雪鏡風任他握着,心思沉澱。目光流轉的一種莫測的神彩,他說……要小心?

耳畔微動,她聽到晨起的弟子紛紛踏雪而來的腳步聲了,以勉節外生枝,雪鏡風正想掙開清歌如歌的手時,他卻了然她的心思,同一時間松開了手了。

“出發吧,一路上有雪衣照應,他不會讓你遇到危險的。”他的聲音在這片純白的世界,似亦被清洗得纖塵不染,空靈而清澈。

雪鏡風無法形容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清雅如歌,他的話就如他的關心一般都是那麽溫水煮雪,不知道究竟是雪冷了溫水,還是溫水暖了雪。但是最終滲入她心中的卻是不淡不溫,讓她想掬卻又空無一物。

“本殿會對自己的安全負責的。掌門師叔,本殿就将雪霓國與母後交付于你了,希望本殿回來的時候,一切安然如初。”她将安然如初四個字說的比較重,因為她想讓清雅如歌明白,他必須要盡力,安保她的後方無虞。

否則她這一趟遠赴他國勢必只是一場空談。

清雅如歌微微一笑,然後眼中卻是一片堅定,他道:“自然,雪霓國本座會盡力輔助婧後平定安初,否則雪霓國亡本座亦不會存在于世。”

雪鏡風聞言,鳳眸微眯,目光如炬地看着他,連聲喊了幾個好。對于他口中的誓言,自是滿意非常。

與他的事情交待清楚後,雪鏡風這才将自己的視線轉到前方那不遠處的無埃雪衣身上。

紫衣妖嬈,卻不勝他落地不染塵埃,衣袂飄飄,銀絲勝月輝絲絲晶瑩,仿若超塵世外的仙人。

這樣的人難怪世人皆稱贊他為塵埃莫沾雪中衣,那高潔尊貴的姿态,果然最符合江湖上尊稱他為一句:嫡仙。

就不知道,這一路與他相伴,究竟是福……或是另一場的變故?

卷一 43 先破而後立,游戲開始的預兆

一路無語相默然,他們之間的隔離就像計算好的,永遠隔着那麽七步之遙,一前一後,不近不遠。

沿路途經幾裏外的鹽城時,雪鏡風明顯感到無埃雪衣一身出塵的氣質與那飄逸特別的銀發太過引人注目了,凡過之地,便能引得路人頻頻争先相望,失神惆然一路尾随。當然她自當忽略了自己亦是這場人潮洶湧激發的罪魁禍首之一。

夜雨染成天水碧。有些人不需要姿态,也能成就一場驚鴻,而恰巧他就是這一類人。

于是雪鏡風朝他建議道:“師兄,我們等一下去鎮裏購買代路工具,這紫衣銀發已然是無埃雪衣的标志,為了不惹人注目,你不妨去成衣店換身行頭,買一頂檐帽遮一下頭發,事後我再想辦法替你改變發色。”

萬埃雪衣聽着她條理分明,妥當的安排,并沒有任何異議,無聲地吐了一個字:好。

這是他們第一次談話,卻正常得讓雪鏡風自已都有些訝異。雪鏡風聽不見他的聲音,只能在心中想像着如果他真能說話,那又是那一種靡靡之音呢。

來到城鎮,他們兩人都十分惹人注目,頻頻有人上前搭讪阻撓,雪鏡風略顯不耐煩地擋退了一批又一批無辜借話的人後,幹脆一把抓住無埃雪衣的手疾步快速地穿過街道人流,目光巡視一圈,尋着目标便将他帶走一件陳氏制衣店,心道他不能開口,便越庖代俎地吩咐老板一些事項選料,無埃雪衣随和依舊,但是朝雪鏡風感激地笑了笑,承了她的情。

雪鏡風看天色不早,決定與他分頭行事,她在店中選了頂輕紗覆面,便先去鎮裏的馬市挑兩匹快馬回來,倒沒有費多少時辰便沿路趕回。

料想無埃雪衣那頭必然準備妥當了,果然在她穿過小巷口時,但見萬埃雪衣獨自成景般站在街角一處,牆院那頭撺掇而冒的數枝紅梅之下,他一身白衣褶褶如雪月光華流動輕瀉于地,纖塵不染,連陽光的斑剝都不願玷污他的潔白,衣服的顏色是雪鏡風替他挑的,她在衆中色彩中一眼便相中白色,她想他一定會很适合,但是真正穿上身的效果卻比她預期的還要來得好。

熙熙攘攘的街道路人很多,雖然戴上帷帽掩住了出塵面貌,但是每個經過的人都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多看他一眼。而他就那麽靜靜地站着,就像春水中的碧荷蓮花,濯清漣而不妖,只可遠觀而不可亵玩,令人自慚形穢,不敢踏前一步。

雪鏡風在那一刻,驟然止住了腳步,就這麽隔着一條街,隔着紛紛來往的形人,鳳眸有些失神地望向他。

她想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什麽東西可以永恒,如果它流動,它就流走。如果他存在,它就幹涸。如果他生長,它就慢慢凋零……

而他們則就像永遠隔着一條街站在對面的兩個人,無論看得多清楚,卻始終隔着許多東西,無法觸碰到。

腦中的記憶在那麽一刻尖銳地複蘇了些片斷,于是心好像有又一點痛了,卻不似以前那種撕心的痛,而一種遺憾,失落。這種完美的男人,就像她曾幻想過的理想伴侶,她曾與郝愛婐讨論,将來如果想要找老公打算找個怎麽麽樣的。她記得她是這麽回答的,當然是找唐僧那種類型的,能寵幸就寵幸,不能寵幸就把他吃了。也許當時只是一時口快的戲言,但現在事實上這種男人她碰到了,在那晚上初遇時,一眼入夢的驚鴻背影,但是,終是可惜了……

停下了腦中的胡思亂想,雪鏡風淺淺勾唇一笑,眸中薄涼冷清。她從來學不會前身的一往而情深,更何況是對着一名從來不曾回頭看她的男人,誠如夢宸離所說,他的心能容天下,卻容不下一個小小的人影。

然而,就像是上天有意的撮合,一直不曾留意這方的無埃雪衣,像是觸動了什麽,竟然若有感地擡眸朝她這方望了過來,雪鏡風所料不及,臉上的笑容就這麽僵在那裏,只覺那一眼,萬年。

他帷幕下似乎浮起了笑容,隐隐約約間,微風拂過薄紗那乍現的容顏剎那間芳華綻放,雪鏡風似被他蠱惑只得愣在原地。

她看見了,那一刻她在他的眼中清晰地看見了自己的身影。

看着他一步一步地就這麽意外地走進她的劃分好了的世界,但是她手腳卻動不了,只是眼睜睜地看着。

驀然回首,或許早已注定了彼此的一生,只為了眼光交會的剎那的糾纏。

但是,終究錯過了,記憶中的寒雪蒼茫,月霄華殿中一抹微笑,僅牽住繁華哀傷,彎眉間,命中注定,成為過往。

她不再是“她”了,你在炙陽王府時的一轉身,這塵世将不再有“她”了,誰将煙焚散,散了縱橫的牽絆。

聽弦斷,斷那三千癡纏。

仿佛瞬間打破的旖旎,雪鏡風嘴角緩緩勾勒起一抹笑容,像是一朵曼陀彼岸之花,沿着她無暇的雪膚寸寸彌漫起危險的紋路。

嫡仙,呵呵,誰道是看似有情卻無情,最是無情呢?她好像懂了。

那一刻,她驟然的變化頓住了無埃雪衣靠近的腳步,他怔然地看着那熟悉的臉上,展現着他從不曾見過的神情。霧散,夢醒,像是終于看見了真實,那是千帆過盡的沉寂,那是他認為看透的冷漠,實則卻不曾了然的清狂。

雪鏡風,何夕明夕,君已如陌路了?她變化的不僅是外貌,還有那一顆讓蘊藏無與倫比的內心,前塵此刻便在他面前盡碎,只餘眼前那一身繁華似錦的身影。

這次他會答應與她一道而行,難道就沒有存在一點想要确認的意味?或許,答案他自己都模糊了……

思緒繁雜,亦不過是彈指之間,不與徘徊。望着無埃雪衣伫立地半途,雪鏡風不再猶豫迎了上去,将手上的一匹馬遞給他,眼中流轉如燭中雲火,隐了那麽點光亮道:“既然我們扮就的是一男一女上路,那為了方便行事便以夫妻相稱。那麽這一路上勞煩師兄用心的看着我,留意着我,觀察着我,我希望到了百花國的時候,我們能自然而然地相處,為了不餘破綻,接下來這段時間請将我當作妻主。”

無埃雪衣握缰線的手頓了一下,他望着雪鏡風一臉認真的模樣,不似在開玩笑的模樣。沉吟良久,他才遲緩地點了點頭。

雪鏡風看着他為難卻似舊選擇應下,嘴畔的笑容咧了開來,眼中有着幾絲惡劣趣味。以前是她一碰到他,便像逃離瘟疫似的離開,現在看到他這種表情,不知為何突然冒出一個主意,現在她決定要以其身之道,還之其人之身。接下來這一路,想必将會有趣多了……

卷一 44 各種折騰,扁擔綁在板凳上

來到城外,他們以事先擇好的路線,跨上馬就飛速地趕向百花國國境。

無埃雪衣見多識廣,具說曾游歷過名山大川,足跡遍布七國,連國界餘外的地段,荒蕪天險之地都曾涉獵,其中天淵八荒這處別人聞名色變的埋骨之地,便是最讓人們津津樂道的轟動話題。

是似這一路有着他的指路,兩人倍道而進,沒有耗時在彎路、繞道的之上。

為了趕時間亦為了不引起潛在威脅的探視,他們沒有尋着官道走,而是盡量以小道抄路。所以一路上多半路宿夜外,但凡尋到留宿的客棧,兩人便扮成舉案投眉的夫妻,同寝一室。

因為認定彼此雙方皆是男子,無埃雪衣倒也無妨,但是雪鏡風卻多了些不便,每次換衣服洗澡的時候就得尋思借口讓無埃雪衣先出門,但是無埃雪衣如果正在沐浴她則賴趴在床側,隔着圍賬能窺得多少春光,便窺多少,誓要逗得他面紅耳赤為最終目的。

然而幻想是豐滿的,現實卻是骨感不已,自從一次意外得逞後,以後無埃雪衣便不再房內沐浴,擇個時辰出去一趟回來,便一身清爽潔淨地回來。

嘔得雪鏡風一個勁地懷疑,莫不是他在山中勾搭上老妖精了,咋呼他去款待了,不然怎麽神奇地出去一遭便煥然一新回來?

此事她暫且擱置不理,但是看來他已經尋着她的思路了,開始了不動色聲的反擊。雪鏡風與他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漸漸覺得無埃雪衣也并不是想像中那麽溫吞木納,不解世事,如今甚至能窺出些狡猾端倪來。

嫡仙?雪鏡風玩味地笑了笑,或許讓一位仙人染上凡塵,污了那身純白,倒是一項不錯的消遣。

于是接下來一路,無埃雪衣感到了雪鏡風的一些細微變化,她不似以往的疏離反倒有些刻意的接近,比如她總是在有意無意地要求他做一些讓他無所适從的事情。

“咳咳,聽說在百花國女尊男卑是不是?”

“……”無埃雪衣颔首。

“那百花國的男子一般是用怎樣的眼神看他們的妻主的,我想你還是提前适應一下用這種眼神看着我,不然到時候會惹人懷疑的。”

無埃雪衣總是那麽高雅的眼神中,終于有了那麽一絲錯愕。

“當然,我明白一時半會兒這種眼神的醞釀需要一定的事實基礎,所以接下來的實施了一套特別制定,相信很快就能得到預定的效果了。”雪鏡風自顧自地好意向他說明完畢後,容不得他有絲毫的反應,便一垂定音了。

無埃雪衣不知道,這之後便奠定了他這一路的苦笑不得。

“嗯?我覺得我們之間存在一個問題。”雪鏡風與無埃雪衣趕了一天的路程,兩人正圍着一團篝火稍做歇息,她突然表情肅穆地言道。

無埃雪衣從包裹中遞過食水給她,一路上有着她的各種“調教”,漸漸已經明白所謂“以妻為天”的道理了。即使事物近在眼前,亦需要他親手“遞”給她,方能顯得雙方情深意重。

他表示不解,但是雪鏡風說了,做事情要做全套,現在她是女子,他是男子,在男尊國中她便是柔弱一方需要被照顧,在女尊國中,她是尊貴一方需要人伺候。

總之,她就是領導的一方,他注定是被領導的一方。

其實事情很瑣碎,無埃雪衣亦不曾留心與她計較,一路上的縱容漸漸潛移默化,也順手照顧起她來,自然成習慣了。

但是每一次只要她開口一個問題,不自覺無埃雪衣便有屏息一瞬。

“我覺得我們之間的稱呼需要變改一下,你覺得呢?不然我喚你師兄,別人會錯認的。”雪鏡風故作思考,眼中映着火焰熠熠生輝,奪目耀眼。

然而無埃雪衣卻被這種眼神瞧得有些眼神閃爍,直覺她又在想着些讓他為難的點子了。

于是,他随手執起一支枯枝,在地面上寫着:雪衣無法言語,稱呼……三殿下可以随意。

雪鏡風眉眼一彎,火光的那張俏然脫塵的小臉,更是巧奪天宮。

“一句親切的稱呼是能拉進彼此的契合度的,我以後便喚你雪衣,不過即使你說不出來,但是也請你張口喚喚我,這樣我才能确定你是否心口如一地叫着我的名字。”雪鏡風将身子湊近了他,望着他的眼睛,語重心長地戲慰着。

無埃雪衣眼波潋滟卻溫柔似水,任她扯着些歪理正說,只當春山如笑。

“既然你不願意,那我們就以行動上來配合默契也行,明日咱們就共騎一匹馬,也許效果更顯著。”雪鏡風見他不回應,便無所謂地另外建議。

聞言,無埃雪衣臉上的笑似頓了一下,算是明白,擺在眼前只有兩條路,他必須從中挑一條來走。

自然比起共騎,他樂意開口,不過……他躊躇了片刻,思考着如何喚她才好時,雪鏡風适時幫了他一把。

“妻主呢,是人前需要喚的,私底下供人探視時,便喚我……風兒。”說完風兒那兩個字,雪鏡風不由得寒了一下,她心底暗諷,她不信他能叫得出口。

事實上,無埃雪衣沒有雪鏡風想像中那般迂腐,甚至通透到了一種清風拂崗自不動的地步,他如水洗銀月般一笑,迎着雪鏡風微微錯愕的目光,啓唇喚着那兩個字:風、兒……

霎時讓目含得意神彩的雪鏡風臉色晴空轉陰,暗自咬牙道:這假仙,果然有幾分功力!

于是之後便是變本加厲地變着法兒來使勁折騰,換句話來說,她雪鏡風算是卯上他無埃雪衣了!

快到百花國邊境地段,他們再次改頭換面,不再策馬急趕,倒是在外鎮邊買了輛簡易馬車代步,而這時雪鏡風倒是有空,在路上尋着些染色材料,搗鼓一陣子,便替無埃雪衣銀發上色。

無埃雪衣倒是對她很放心,任着她弄些奇怪顏料塗抹在他的發上,可惜他放心的太早了,第二日清晨,他起身洗漱,但見一頭可比火雞還要豔栗三發的頭發時,他似入定了的高僧般久久伫立在溪邊沒有動彈。而雪鏡風為了觀察他的反應一路悄悄跟随,蹲在矮叢樹堆中,不意外地窺得他的所有表情,眉眼彎彎似饞足的狐貍般,鳳眸泛着晶瑩,肚子都快笑痛了。

當然頭發的事最終還是染回了正常,畢竟頂頭那一頭的色彩光圈,無埃雪衣丢人她亦容易招惹白眼。特別是自此他一改往常留守的毛病,頂着那頭彩發總是幾步之遙的跟着她一同進城采買一些日常品時,那腦子總是八卦精神極度泛濫的百姓們,各種聯想,各種猜測,指指點點,七言八語地來回掃視着他們竊竊私語,最終在一位熱情大媽的彪悍勸慰之下,雪鏡風一頭黑線地決定妥協了。

她的原話是這樣的:“娃啊,做人得賠良心!你相公就算頂着個怪頭,呃……可是你也不能抛棄他啊,你看他可憐的一路不離不棄地跟着你,你倒是忍心不理他啊,嗚,大媽可是過來人,嗚……被人抛棄的人好可憐啊!”

雪鏡風旋目一看四周,發現那就是一束束指譴責的目光。于是她危險地眯起雙睫,她是不忍心,其實她原本的想法是,直接替他落盡三千煩惱絲,讓他好與佛論道,長伴青燈,進一步培養他超俗的氣質!她瞥了他一眼,不用開口,輿論便替他讨回了公道,這假仙功夫日行漸長了,她幽深不定地盯着那張不食人間煙火的臉,靈光一閃,雪鏡風于是陰恻恻地笑了。

在馬車上無埃雪衣,最愛側卧在榻,映着醺光看書,倒有種豔陽朝若水,惹人目偷窺的美感,雪鏡風卻只要一上馬車,便是暈暈沉沉,似睡非睡,于是她決定借次培養一下無埃雪衣的時間觀念,與久坐不動的懶怠性,便有了以下的霸王條款,防止她久睡不醒,他必須每天三個時段,早、中、午都須開口喚她呢稱,照顧她吃食。看他只要一書在手,萬物皆成背景時,雪鏡風故意制造些聲響道,防止他眼神只專注在書中,建議他最好每隔一個時辰便需含情脈脈的眼神注視着她片刻,方能看書,否則他們好不容易培養的一些夫妻情緒,便會逐漸消散。

無埃雪衣對于照顧她,這一路上倒是輕車熟路,擱下書卷,他瞧着雪鏡風慵懶閑逸自帶風情的小臉,眼中笑意一閃,遂取起一紙暈上幾字,遞于她。

雪鏡風懶懶随手一接,只見上面只寫着幾個大字:來而不往非禮也。

指尖一抖,她眉角微抽,心中徒然生起了一股惱意,覺得自己像是挖了個大坑,為了埋人還得搭上自個兒。

但是……既然杠上了,那就看誰也認輸!她眼中暗了暗,将手中的紙張一搓,随手甩出窗外,勾唇一笑。

對于她的戰帖,無埃雪衣了然于心,眼波潋滟一瞬,倒是坦然接受。至此兩個的眼神大賽算是在這一刻拉開了帷幕。無埃雪衣倒是認真地實施着,時間一到便目含柔情,秋水橫波青般看着她,那個溫情勁兒,不知情的人一瞧,就算他們豁出命來吆喝他們之間的清白,估計也不會有人信。

然而雪鏡風,呃……看過盯梢的人嗎?那就是只要風吹草動,便驚警地疑神疑鬼起來的人。而此時的雪鏡風雖然末達到這種地步,但只要無埃雪衣一看書,她就用炯炯有神的目光,專挑他身體的敏感部位幹擾,比如說臉、手、或者……那裏,咳咳,這種“監視”只能意會不能言傳。

無埃雪衣瞧着她認真誓要将目光進行到底時,眸中有着無奈,他一日時辰幾乎分劃為三個用處,一是用來觀視她,一是用來照顧她,一是用來看書,就她的目光騷擾之下,他連僅餘的空閑也等于是被剝奪了,于是他笑着搖了搖頭,終于決定赦免了她加入這“訓眼”項目,是以雪鏡風樂得輕松,暗地裏小人竄頭,耀武揚威!

扁擔長,板凳寬,板凳沒有扁擔長,扁擔沒有板凳寬。扁擔要綁在板凳上,板凳偏不讓扁擔綁在板凳上。

卷一45 披着仙人皮的妖孽,罪加一等!

在馬車上行官道,路經幾城時急時緩,一路上兩人花樣百出,鬥智巧辯,勝負各半。不過經過二月高強度拔馬晝夜兼行,車上颠簸又月餘,兩人舟車勞頓,漸漸地倒是消停不少。其實最主要還是雪鏡風坐車一久便乏變得懶洋洋,連閉眼都提不起勁,幹脆睡了去,無埃雪衣則是落得輕閑,娴雅舒志地看書,終于在穿過蔭芸江湖畔,他們駛近了百花國國都--涼月城。

一進國都城門,但聞人聲鼎沸,吆喝叫賣聲不絕于耳,一路安靜的雪鏡風蹙起眉,似睡非睡眨開眼,睨了眼無埃雪衣,見他又一書在手,天下我有的姿态,遂伸腳踢了踢矮榻,清了清有些幹澀嗓子問道:“到……百花國國都了?”

他目不離書,随意地颔首,順手遞了杯溫茶于她潤喉。

揭開了茶蓋,雪鏡風順着他的手一口飲盡後,便推開茶杯。坐起了身子骨,鳳眸微眯,懶懶散散地撐了個懶腰,便掀開了窗簾布,觀賞起了百花國的街道。

入目便是姹紫嫣紅的色彩斑斓,百花國以花為名,倒是名取有因,沿路逶迤前行,僅能視一角便是各類花卉名種繁雜,猶如置身于百花齊綻的畫卷之中,這一道店鋪林立,馬車粼粼,人流如織,絲毫不遜于雪鏡風的上京熱鬧。

但是比起這些,更讓雪鏡風頻頻側目的是一幅只有百花國才能瞧見的特別景致,店鋪酒肆,來往迎送的皆是女子,那一路走過的是威武昂首闊步的女人與一路面帶輕紗,嬌嬈娥娜多姿的……男人?!

觀察了許久,雪鏡風這才悠悠然地撤下了窗簾,視線轉移到了無埃雪衣身上,上下掃視,像是要看穿他的骨骼皮肉才肯罷休。

無埃雪衣顯然被她這種毛骨悚然的目光盯久了,有些詫異地放下了書,回視她,但見她似受了多大的打擊一般,瞅着他,緩緩搖頭沉重地嘆息道:“雪衣啊,我此刻才發現,原來你在女尊國只能算得上是個男人中的女人,這次選擇假扮夫妻是我決策上的一個錯誤……”

原本見她情神肅穆,似有多重要的事情發生了,無埃雪衣直覺地認真傾聽,卻沒有料到竟是這樣一番……感言。于是,他撚書的指尖微抖,輕咳了幾聲,默默地飄開了視線,微微揚過的臉,那完美的側臉一半在車垣的陰影底下,一半在縫隙透過的光線下,怎麽說……有那麽一刻,他沉穩溫潤的臉得有些滲人。

雪鏡風頓時噤聲了,見他不再搭理她了,鳳眸無辜地眨了眨瞅着他,餘光瞧着他擱下的書,突然咋呼道:“你的書?!”

無埃雪衣聞言,下意識轉首一看,卻驚對上雪鏡風驀然湊近的玉顏,她兩道濃濃的眉毛泛起柔柔的漣漪,眼中帶着笑意,彎彎的,像是夜空裏皎潔的上弦月,眸中帶着一絲狡黠道:“生氣了?”

無埃雪衣就這麽毫無防備地陷入了她的眸中,一貫的從容亦暈染了一層朦胧之色。

他對她……情緒有此偏頗了……像是窺視到自己內心的一處,他不知是對于她或者是對于自己的無奈,最終只是惆悵似揉在雲中般地輕嘆了一聲,念道:風兒……

雪鏡風看着他口中吐出的名字,柔柔翹起的唇角隐含無人察覺的冷清,她輕輕喃着:“遙遙如高山之獨立,皎皎玉樹臨風前,九重城闕煙生,莫沾塵世雪中仙,這樣的人如果生在女尊國,又将是何其的遺憾啊……我認識的雪衣,便該是那游歷山川四湖的鴻鹄,食八方之黍食,何安一方天地呢?”

無埃雪衣聞言,內心就像是溫暖的弦,被她素手輕輕撥動了一下。他愣直的雙眸盯着雪鏡風,為她的話,為她話中意思,為她能表明他的一番志向而感到詫異。

雪霓國三皇子目不識丁,出口污穢粗痞,他雖末能深入接觸,但卻在整個雪霓國變成了人盡皆知的事實,現在乍聞她言詞工整,能說出這樣一番見解與談吐,真是讓他刮目相看了。

随即又想到了,在潮音精舍時,她亦是一番話便惹得夢宸離惱怒郁悶,但卻又是一句話便能讓他破顏而笑,思及于已,如今自己何償不是呢?

罷了,罷了,他碧波伴清澈的眼神,洋溢這淡淡的溫馨,他嘴角有着一抹不曾察覺的縱容,那一笑便如月色中的玉蓮,不染塵埃。

雪鏡風敏銳地捕捉到了他情緒的變化,雙睫眯起伸手奪過他的書,側過身子偏首,随意打量了一眼封面道:“哦,我看錯了,方才見你全神貫注地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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