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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

之後幾天,聞人臨在午歇過後會過來聞人璟和齊可祯的屋子,銷了婚假的聞人璟回大理寺辦差,而齊可祯則利用上午時間整頓院內人手,聽回話,下午抽出一、兩個時辰念書給繼子聽、陪他說話,書聽多了,聞人臨呆滞的眼神變得靈活,也不再總沉默不語。

這日午後,老太君命得力的嬷嬷來找齊可祯,正好聞人臨也在,母子倆便一起去了老太君的院子。

「太君,你找我?」一進屋,齊可祯就揚着笑,十分讨喜。

穿着灰鼠裏素白繡銀菊花小祆,額頭戴着中扣壽形裴翠抹額,氣質高華的老太太富貴逼人,冷厲的眉眼間有着歲月刻畫的細紋,鼻子兩恻有長年板着臉所留下的兩道凹紋。

但一見着齊可祯,臉上略帶了宜人的笑容,連眼睛也笑意點點,看起來似乎心情很不錯。「過來,坐下。」這孩子比粘氏強多了,聞人家交給她打理可以稍稍安心了,是個能柔能剛的丫頭。

「在太君跟前哪有小輩坐的位置,太君不用擔心孫媳婦埋怨,孫媳的腿骨是鋼鑄鐵打的,好用得很,站再久也不腿酸。」她早打了底了,每日一早先慢走半個時辰,把腳練強健了,遇到婆婆刁難也不用優心。

「呵呵……倒是個好的,不讓人擔憂你身子骨不好,年輕人的筋骨好就是将來的老本,以後想上哪就上哪,不用人攙扶。」不像她,老了,稍遠的路就走不動了。

「太君也可以滿山遍野跑呀!咱們多走走路,把兩條腿練結實了,以後哪還愁不能四處玩耍,你上樹我給你托着腳。」老小孩,老小孩,老人家也是要哄着的。

「吱!那不成了钹猴,整天調皮搗蛋,沒個安歇的胡鬧。」莊氏難得打趣。

「大鬧天宮不就是那猴兒精的事兒,像那戲臺上槟的孫猴子多靈巧,這裏蹦來那裏跳,還能上瑤池仙母的園子摘蟠桃,別說人像猴兒了,如果能快活的大鬧一回,人也松快了許多。」一說到戲曲,齊可祯的話明顯變多了。

「你也聽戲?」莊氏雙眼微眯,似在回味萦繞在耳邊的唱腔,那一首首高亢低回的曲調讓人打心眼裏舒坦。

「也」這個字用得微妙,找到懂戲的伴,齊可祯驟地兩眼發亮。「太君喜歡聽哪一出戲,是打得熱鬧的,還是哀怨幽愁的,或是回腸蕩氣、賺人熱淚的?孫媳打七歲起就聽說書、看域曲,沒有我沒.過的域」

性子嚴肅的老太君不喜歡拐彎抹角,雖然說話刻薄些卻極為家人着想,把持着府中大權不讓二房插手也只是認為長幼有序,應該桉着規矩來,其實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哪會讨厭二房,只是林氏處處争強,貪得無厭的心性令人不喜,她想家還是由大房來掌才妥當。

鮮少人知曉她其實非常喜歡聽戲,每當逢年過節一聽戲就十分用心,可是面上不顯,旁人也無從得知。

這會兒來了個志同道合的戲友,還是她挺中意的小輩,一老一少一說起戲來是沒完沒了,有如忘年之交般說得興致盎然,哪位小曰:花腔轉得妙,哪位老生适合扮武将,說起那個點了大黑痣的小醜,兩人撺腹大笑。

戲曲令人着迷,一聊起來便诨然忘我,完全忘卻了時光的流逝,其它的人都成了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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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孩子撐不住,你看看小少爺都頻頻點頭了。」一旁的盛嬷嬷好笑的提醒老太君。

聊得正起勁的兩個人不知何時坐在一玦了,兩張雕花紫檀椅靠得極近,莊氏這一回神才發現向來不多話的童孫子也跟着孫媳婦來,不曉得哪個下人拿了張小板凳讓他坐在繼母腳旁,聽着兩個女人興致勃勃的說戲。

一開始,聞人臨還覺得挺有趣的,他從不知道戲曲有這麽多門道,但是聽着聽着便累了,他撐不住的抱住齊可祯的腿,有一下沒一下的打起盹兒了。「哎呀!瞧瞧這可人的小東西,睡得呼嚕呼嚕的,才短短幾天就跟你這麽親,可見也是憐俐的,曉得誰是對他好的人,瞧他整天黏着你。」有了娘就有人疼了,莊氏十分欣慰。

「我也是真疼他,小小年紀就沒了娘,他爹又是個鐵鏽臉,才五歲的他多可憐,肯定沒被人疼寵過。」她不好在太君面前說聞人臨有爹等于沒爹,那是犯忌諱的,但聞人敬軒那人确實只适合來吓小孩,叫他說兩句暖心話比割他的肉還難。

看似睡着了的聞人臨忽地小手一捉,緊緊捉住繼母的衣裙,怎麽也不放手。

「鐵鏽臉?」莊氏錯愕。

發現說錯話的齊可祯幹笑。「相公一張冷臉像鐵板一樣不茍言笑,怎麽敲也敲不壞,我表哥是書院裏的學生,有一回他到家裏來說起課堂上的趣事,我一聽有趣就記下了,太君當我年紀小不懂事,勿怪勿怪,以後我會老實點。」

「鐵鏽臉、鐵鏽臉……哈哈,形容得真貼切,璟哥兒不就是生鏽的鐵板,看着嚴厲,讓人不敢靠近,怕沾了一手鏽屑。」她那孫子也有被調侃的一天呀!

少年老成的嫡長孫打小就沒個笑臉,完全不像孩子,她還煩惱了好幾年,怕他長壞了。

「老夫人,喝茶。」打年輕就跟着老太君的盛嬷嬷送上一杯溫茶,面色慈藹的看着逗老太君開心的大奶奶。

任何能讓老太君開懷大笑的人她都和善相待,多少年了,也只有跟在身邊的人才知道莊氏過得有多辛苦,難得有個人能讓她高興也挺好的,讓她暫時放下肩上的重擔。

看到齊可祯把抓着她的聞人臨抱在懷中,讓身恻的丫頭取來棉布小被披蓋在他身上,莊氏眼底的滿意更濃。

「聊得太盡興了,差點忘了找你的用意,我看你把懷秋院掌理得不錯,心想讓你來搭把手,好讓我這身老骨頭歇息歇息。」

齊可祯一聽立即明了太君的意思,臉上霎時多了深思。「太君想過娘嗎?越過她交到我手中,怕是有很多人不服。」

「呵,呵,你果然是個聰明的孩子,我只起了頭你便看到了大局,可我是不得不如此,你看你那婆婆是擔得起事的人嗎?」光是老人家的那張嘴她就招架不住。

而林氏也不成,林氏的有心計是她的長處,同時也是她的致命缺點,在內宅玩弄心計,只要不用在妯娌的争鬥,或許可興宅旺宅,可一拿到外面便是禍事,老爺們辦事哪由得婦道人家多嘴多舌。「也許她只是沒接手過,給她練練說不定能成氣候。」子不言母過,身為媳婦,她也不好論婆母是非。

「她連身邊人的心思都瞧不出來,被牽着鼻子走,哪能管家?」莊氏冷哼的放下茶杯。「不要告訴我你看不出她身邊的粘家人是個壞的,她這些天也讓你很上火吧!那女人志在什麽咱們心知肚明,我也不明說了,我就是看不慣她的作派。」

明明是寄人篙下、喪父無母的小孤女,理應知所進退,人家好意收留就該感恩圖報,不要妄想不屬于她的榮華富貴,人的命數是注定好的,強求不得。

可是粘虹玉不但不知感激,還裝出一副大度可親的好人面容四處拉攏人心,把粘氏對她的好視為理所當然,不顧親情加以利用,甚至為了一己之私挑撥離間。

一聽到老太君用不齒的語氣說起粘虹玉,悶了幾天火的齊可祯掩嘴一笑。「她就自個鬧得歡,我和相公當是在看醜角作戲,有戲看為什麽不看,同樣的戲碼看她能槟幾回。」

「你這丫頭心眼真多,還當是看戲呢!你這小腦袋瓜子不知道是怎麽長的,那份聰明勁簡直跟璟哥兒一樣。」都暗着來使壞,打人一棍還喊捉賊,又棍上加棍多打幾下。

她挑着眉,水眸生波。「太君,我這也是被逼的,她每回都打着婆婆的名義來,今兒個送湯,明兒個是糕點,要不就是納「雙鞋、或送婆婆親做的衣裳,我們不收都不行。」

婆婆煮的人參雞湯,婆婆做的棗糕,婆子挑的翠玉腰帶,婆婆命人鑲的玲珑鏡,婆婆親手縫的長袍……粘虹玉是把粘氏挂在嘴邊了,用粘氏來打通關。

而做人兒子、兒媳的能将長輩的心意拒于門外嗎?

粘虹玉是不笨,但也不夠精明,翻來覆去只有一種招式,短期內雖然能得逞,但時間一長就無用了。

「那收了之後呢?」莊氏頗感興趣的問。

齊可祯眼睫一垂,銳光一閃。「我給婆婆送蓮子湯、芙蓉糕,人家納鞋我就送上十匹錦緞,衣裳裁了作簾子,挂在她日日瞧得見的小窗口,她能惡心人,我們不能惡心她嗎?多得是幫手做惡心事。」

粘虹玉在府裏多年,有一定的人脈在,為她所攏絡的婆子、丫頭也不在少數,說不定還有資歷深、在主子身邊得力的嬷嬷,她那好人的嘴臉一擺,想必有不少人被她唬得;愣一楞。

可是她再怎麽擅長做表面功夫,終究是棋差一着,她姓粘不姓聞人,在聞人府中充其量是個備受關懷的表小姐,她再得勢也不會是主子,她能靠的也只有粘氏,偏偏粘氏也是扶不起的爛泥,府裏随便一個有腦子的人在主子面前都不會幫她。

「丫頭呀丫頭,我果然沒看錯,聞人府若交到你手中,我就能當個甩手掌櫃了。」聞人府終于有能掌家的主母了。

「太君不可,孫媳才進門未久,怕是能力不足,難以服人。」她才剛整頓好他們的院子,府中的水有多深尚未摸透。

「呵!別慌張,我沒想一下子放權給你,你就先替太君管管針線房和廚房,太君的用意你可明白?」

齊可祯不需多想便厘清一切。「孫媳明白。」

針線房和廚房是消息最靈通的兩個地方,他們是少數能走遍全府每個院子而不被攔阻的人,不會有人去防備裁衣送飯的下人,屋裏屋外的秘密往往在不經意中流出。

太君的心思是給她這兩房的人手,如果她能妥善運用便是一大助力,成為日後當家主事的墊腳石。

而同時針線房和廚房是最不易收服的鐵板,他們是擰在一起的繩索,尤其是廚房的油水最多,一日的釆購和主子的打賞,其中有多少利益只有他們最清楚,誰願意交出手中的權力。

所以說這是讓她練手的機會,先把最難啃的骨頭咬碎了,接下來的事便可迎刃而解。

莊氏眼含笑意的點頭。「就知道你能聽懂我的意思,單看你這些日子清出來的人,我這心便放了一大半。」

齊可祯淘氣的一眨眼。「另一小半是指二叔、二嬸吧!」

聞言,莊氏一怔,眼底笑意變得苦視。「唉!他們要得太多了,老是想不清楚自己的身分。」

「械兒想他們并非不明了,而是不甘心,同樣是太君的兒子,為何要分大房、二房,爹是長子占了先出生的便宜,而二叔覺得自己不過晚生幾生,為什麽要将家主之位拱手讓人。」

人心不足蛇吞象,已經握在手上的還不知足,非要獨占看得見的利益,別人拿了便是別人的不是,心生妒意地想搶回來。

「哼!一個貪字毀了兄弟情,林氏還上蹦下竄地想要掌權,給你婆婆使了多少姅子,若非我出手制止,要不然……」粘氏不曉得死過幾回。

「太君就這麽放心我,不怕我和二嬸是同一個德性?」她打趣地說道,一手輕拍繼子的背。

「我相信璟哥兒的眼光,雖然他打小就是性格嚴肅的小老頭,可從來沒讓我失望過。」孫媳清出的人當中也有她的人,根據那人的觀察,璟哥兒媳婦絕對能勝任掌家一事。「那如果二嬸打上門呢?太君你要替祯兒擋。」齊可祯一臉害怕的撒着嬌,那清亮的眼神卻是絲毫無懼。「好好好,太君幫你擋!」這丫頭真是鬼靈精,拿她當擋箭牌,也不怕她這老婆子快進棺材的身板擋不住。

話剛說完,面上帶笑、目露四光的林氏就氣勢洶洶帶了一群人進入太君所居的堂屋,她身後的數人全是腰粗膀壯的婆子、丫頭,每個都膽氣十足的昂首闊步,不見畏縮。

「你帶這麽多人到我這來是幹什麽,是嫌我手邊使喚的人少,想來給我舔人用?」一看到兩眼精亮的林氏,莊氏的臉色便好不起來,沉得宛如一年沒洗的鍋底。

林氏像是沒瞧見老太君的黑臉,自來熟的笑逐顏開,挽起齊可祯的臂彎便一陣贊美。「你是個憐俐的,沒早沒晚的替大哥、大嫂孝順老太君,我們瑩姐兒若有你一半的靈巧,我都要到廟裏拜謝菩薩了。」

「對太君盡孝是侄媳的心意,哪有分早晚,想到太君就來了,二嬸這話是臊我呢!要是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侄媳臉皮厚,頼着太君要她壓箱底的好東西。」

被噎了一下,林氏臉上一熱,笑得沒那麽自然了。「我哪是臊你,是出于真心誠意的感謝,不過太君的好東西确實不少,光是首飾盒裏随便拿出一樣就叫人眼紅,璟哥兒媳婦就趁着老太君寵你時趕緊開口,說不定二嬸也能沾你一點光。」

莊氏出自名門大戶,當年的嫁妝隊伍長到看不到盡頭,再加上幾十年的和累,她手上的私房多到叫人觊觎,林氏便垂誕多年,一直想從老太君手中挖出點碎屑。

林氏剛嫁進來那幾年幾乎是天天繞着老太君打轉,讨好的話不知說了多少,她每回一到老太君屋裏便叮着梳妝臺上的首飾瞧,講沒三兩句就說少了這個,少了那個,誕着臉皮索讨。

後來莊氏厭了她的貪得無厭才不許她日日來請安,并把用不着的首飾鎖在箱籠底下,誰也瞧不見。

因此齊可祯是誤打誤撞戳中了林氏的心事,她才厚着臉皮趁此機會撈點好處,反正沒人嫌銀子童,若老太君開了箱籠,她就賺到了。

「二嬸說笑了,我是剛入門不久的新婦,首飾盒裏還有很多沒用過的新貨呢!自己有幹麽還跟人要,那可是太君的體己,日後要給她的孫女兒舔妝的。」老人家的體己也敢要?不怕天打雷劈。

被打臉的林氏不甘心的讪讪笑道:「二嬸當然是跟你說着玩的,可是我聽說老太君有意将掌家的策責大任交給你,這事你可得三思再三思,畢竟你年歲還小,見過的人和世面還不如二嬸呢!」她邊說邊看着莊氏,言下之意是交托在小輩手上不妥當,她算是有點人望,由她來當家才是衆望所歸。

可惜她的提議不被釆用。

莊氏睨着她冷哼,「你的耳朵真尖,我這邊才剛一提,你那邊就得到消息。」看來她也要理理身邊的人了,二房的手伸得太長了。

「不是媳婦耳朵尖,是太君這事做得不地道,太君你好歹有兩個媳婦在,長房媳婦不行還有二房,我不敢說做得面面俱到,但至少不會丢「你的顏面。」她可比老大家的強多了,大嫂根本是誤闖鳳凰窩的鹌鹑,膽小又怕事。

「我給你一個月一千兩,你能管好這個家?」莊氏冷冷一睨。

林氏一滞,幹笑的打着馬虎眼。「一千兩打兩件首飾就沒了,哪撐得住一個月,太君這不是在開玩笑嘛!」

「璟哥兒媳婦,你二嬸做不到,那你呢?」看向齊可祯時,老太君眼中充滿對晚輩的憐愛。

「可以,還能有剩餘。」若不想着中飽私囊,其實是夠用的,不過手頭會有點緊,無法大手大腳舔購好一點的對象。

h林氏一臉妒恨的冷嘲。「璟哥兒媳婦可別說大話,沒掌過家的人是不曉得其中的艱辛,我們聞人家可不是你們那種小門小戶,幾兩銀子就能打發一頓,你得想清楚「再回話。」

「高門大戶和小門小戶一樣要過日子,同樣要把一兩銀子掰着用,二叔和相公的俸祿不多,咱們不能打腫臉充胖子。」末了,她表情天真地偏着頭,故作無知的啊了一聲。「二嬸理過家嗎?你教教我怎麽管底下的人。」

「你、你這個小娼……小丫頭,二嬸要是當家主事的人,這會兒哪還有你說話的分!」她竟敢、竟敢戳人傷疤。

沒能掌中饋是林氏心中最深的痛,她打進門就叮着那位置,一轉眼都快二十年了,結果卻讓個不到十六歲的丫頭搶了,她這口氣如何咽得下。

他們不讓她好過,她也不讓他們過得稱心如意,大家等着瞧,她還有更毒辣的後招沒使出來。

「你聽說了沒?」

午後,聞人璟面色沉童的走進寝房,重重的朝桌子拍了一掌,力道之大連桌子上的茶杯都彈跳了一下。

倚在榻上的齊可祯放下書,不解問:「聽說什麽?」沒頭沒腦的,誰知道他在說什麽。

「外頭有流言說臨哥兒不是我親生的,柳氏給我戴了綠帽。」竟有人造這種譜,對他的名聲傷害極大。「喔,我知道了。」原來是這件事。

看她反應冷淡,聞人璟臉色微沉。「你不意外嗎?為什麽是這種神态,好像事不關己。」

聽他的語氣略有責怪,齊可祯沒好氣的一睨目。「別往我身上發火,本來就是事不關己,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臨哥兒簡直長得和你一個模樣,誰敢說他不是你的兒子,而且……」

「而且什麽?」聽妻子一說,他臉上頓時浮上愧色,惱意略消,夫妻一體,他不該胡亂猜忌妻子。

她水眸一橫,「而且我早就知曉了,七天前就有下人在嚼舌,還有人說臨哥兒長得像你一位遠房堂哥。」

那人和聞人璟有六分相似,且和臨哥兒一樣沉默寡言。

「為什麽你沒告訴我,這事我會處理,絕不讓流言四處流散。」此事偵關他聞人家的名聲,不可寬宥。

「內宅之事告訴你有何用,你處理不了。」不是看輕他,而是他真的不适合出手,因為關系到長輩。

聞言,他劍眉一挑。「理由?」

齊可祯走上前,輕輕伸出藕臂環抱住他腰身。「你可知此事是何人所為?」

「你查出來了?」他目光一厲。

「查是不難,難在不好辦。」她現在管着針線房和廚房,在剛柔并濟的手段下,要透過他們打探消息如探囊取物。

聞人璟略微沉思的輕摟妻子。「把你查到的說出來,讓我自行判斷該怎麽辦,身為大理寺卿,豈能連家事也辦不了。」

他幾乎可以猜到有誰涉足其中,才會令妻子如此為難,可是他又希望自己猜措了,不是他所想的那般。

「是粘家表妹‘不經意’地說漏嘴,說柳氏有孕那一年你剛進入大理寺,為了辦一件棘手的案件下江南三個月,那幾個月柳氏頻頻到城外的觀音廟上香,你一位遠房堂哥借住廟中讀書,兩人往來密切。」

「她說的堂哥是不是聞人習?」兩人并不親近,只在宗祠上見過幾次罷了。

「我讓宴表哥去查了,那位堂哥的确叫聞人習,與你有幾分像,柳氏懷孕後上了幾次香還願,求了平安符保佑肚裏孩子,族中兄長借住廟中她理應去見禮,當時有婆子、嬷嬷在場,還有一位帶路的小沙彌,可是話從有心人口中傳出,就變了味……」想毀了一個人很容易,只需要幾句閑言閑語。

然而稚子何辜,為了長輩們的利益沖突而被說得不堪,待他懂事後是否會有怨?他這樣被人指指點點的能不難受嗎?

她不能接受大人的糾葛牽扯上孩子,他們為名為利可以不擇手段,但是臨哥兒才五歲,将利劍指向他太過殘忍。

聞人璟沉吟着說:「柳氏做不出私通這種事,她一向行己有方。」

他與柳氏在一起時,除卻她剛入門的前三個月兩人較為親近,之後便是相敬如賓,她性子溫軟,卻不是他理想中的妻子。

他們夫妻之間并不親近,也甚少說話,加上有孕在身後她變得敏感易怒,把原本就不耐煩安撫女子的他推得更遠。

不可否認的,他當時太年輕氣盛,因為妻子是族中安排的,并非他自己看中便有雨分不悅,而當時又正要施展手腳、大有作為,對她自是輕忽了,一出門辦差往往!天半個月,連知會一聲也沒有的将人丢下就走。

難怪她會心生不安而求助神佛,對後宅女子而言,丈夫等同她們的天,拉住丈夫的心才是她們立身的根本。

「我沒說懷疑,你想到哪裏去了,光看你這張吓死人的閻王面,誰敢背着你做些逾矩的事,手眼通天的大理寺可是無所不能,誰犯了過失還怕嫩不出來。」

「祯兒——」他嗓音壓低,表示不快。

齊可祯笑笑地拉起他大手,玩着他修長手指。「好了,我不打趣你,其實這事做得很粗糙,一查就查到了,我想背後還有一只黑手在推波助讕,慫恿沒腦子的粘家表妹。」「你認為是二房?」為了族長一位,二叔近日動作頻繁,不斷地放話說大房式微,挑動另立族長的雜音。

因為被拔官的因素,聞人傑因此一蹶不振,郁郁寡歡日漸消痩,一輩子在官場上打滾的人最受不了無官在身,受人鄙夷的輕視,聞人傑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老得很快,背都有點駆了。

為了讓父親寬心,原本對族長之位看得很輕的聞人璟只能加入角逐,這是名譽問題,他勢在必得,長房的責任不能任由二房取而代之。

「這我不敢肯定。」一分證據說一句話,她從不妄下斷言,不過……「粘虹玉只是影射柳氏私通,你知道誰說臨哥兒有可能不是你親生子嗎?是你娘,她當着一群饒舌的仆婦面前埋怨臨哥兒和她一點也不親,越看越不像他父親,愚笨不聰敏,連本書也背不好,和你小時候差太多了,簡直不是聞人家的孩子。」

「我娘?!」他震驚的身子一晃,臉色為之一變。齊可祯同情的拍拍他手背。「被親生母親拉後腿的感覺不好受吧!你娘大概把她的聰明才智都生到你身上了。」

粘氏的沒主見和耳根軟令她成了旁人手中的刀,從她這處動手腳簡單多了,她從不會去想說出去的話會不會傷到人,人雲亦雲,她或許是無心的,但受傷害的人卻是她的骨肉至親。

何況新族長之争越槟越烈,已是一觸即發,大房不能再有一絲惡名,否則偏向二房的族老會越來越多,最後奸佞得逞,改寫邪不勝正的道理,令小人得意。

聞人璟反手抱緊妻子,将頭枕在她肩頭,幽黑的深瞳中流露片刻的脆弱。「祯兒,有你真好。」

「這不就是你娶我的目的嗎?幫你打理後宅瑣事。」聞人府的水真的很深,為了摸透,她連最愛的戲文也寫得斷斷續續,有些天沒去聽書看戲了。

「胡扯,你就是想逼我說真話,妖精。」他氣笑地往她鼻頭一咬,被妻子一鬧,他沉童的心情略微輕松了許多。

「真話是什麽?」她嬌笑着眨眨盈盈水眸。

他手攏緊,眼中有無限愛憐。「因為我喜歡你,我想要你在我身邊,我要你這輩子只能當我的妻子。」

「我也喜歡你,雖然有你這樣的夫婧對我是一大考驗。一開始我十分惱你算計我,不過我發現我們是天生一對,唯有你懂我,給我極大的包容,夫子,你教會了我夫妻一課,讓我不知不覺對你傾心,你是賊,把我的心偷走了。」

齊可祯說着怨言,可越說雙瞳越晶亮,彷佛一對琉璃珠子,在黑暗中發光,叫人越想靠近。

「祯兒,你真淘氣。」他動容得眼眶濕了。

「說愛你也不行,那我收回……」她調皮的眨着眼,那靈動模樣彷佛清晨置身在霎色蒙蒙的林中谪仙,令人移不開目光,深深着迷。

「不許收回,這是你一生的承諾。」他的祯兒,他的妻子……

不等齊可祯說話,向來沉穩自持的聞人璟失控了,他急切的俯下身,吻住妻子嬌軟芳唇。

許久許久,彼此氣息有點喘的分開了。

随後,兩人相視一笑,更深的情意在眼底蔓延,夫妻倆沒有為這件事生分,反而感情越加濃厚。

「這事我既然知情了,接下來由我接手。」撫着妻子油亮青絲的聞人璟驀地目光一沉,鋒利如刀。

她沒反對的點頭。「外頭的事由你處置,捉幾個帶頭的狠懲一番,告誡他們身後的主子及時收手,而我在府裏也會壓下那些裴長流短,約束好下人,讓他們不再嚼舌根。」

「難為你了。」嫁給他并不輕松,成了小人的眼中釘。

齊可祯笑道:「誰家沒幾件糟心事,我和我娘還會鬥嘴呢!不妨事,你別往心裏擱。」

「願兒……」他是想寵她、憐她、護她,沒想到卻累得她與人鬥智,在內宅中不得安寧。

纖纖蔥指往他唇上一放,她媚眼如絲,吐氣如蘭,貼在他身前道:「其實這件事源于太君的交權,二嬸不甘心我接管針線房和廚房,她這是跟我鬧呢!想給我找些事做。」「你就這麽放過她?」以她人若欺到她頭上必定加以反撃的性格,鐵定有後手。

她嘴角令人發毛的一揚。「我讓宴表哥在書院裏痛揍了聞人勝一頓,他被蓋上麻布袋,不知是何人所為。」

聞人宴、元秋泉、顧延昱三人受聞人勝欺壓甚久,齊可祯此計一出甚合他們之意,他們一下課便聚在一起,先引開聞人勝身邊的人,然後一人躲在樹後,趁他走過時悶棍一打,而後另兩人則合力将麻布袋往他頭上一套。

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聞人勝根本沒看見打人的人,書院中被他欺負過的學生不計其數,每個都有可能對他下狠手,他一身是傷卻找不到人出氣,哼哼着被仆從擡回府。

「然後呢?」他眼裏有了笑意。

「我在聞人瑩的房裏放煙。」木柴悶燒的濃煙。

「放煙?」他不解其意。

「別當我是心狠手辣的蛇蠍女好嗎,放火一不小心燒死人怎麽辦,我是有良心的嫂嫂,殘害小姑的事決計做不出來,我只是吓吓二房。」她頓了下,又補一句,「這次是虛驚一場,下回可不一定了,把人逼急了,我也大度不了。」

「做得好。」他不責備反而加以鼓勵,眼中布滿柔情,簡潔有力的反擊才有震撼效果。

齊可祯得意的揚唇。「二嬸不服氣我接掌一部分府內事務,因此她提出讓我籌辦太君的六十大壽,你幫我叮着點,我怕她會在壽宴上搞出點事來,好讓我放棄掌家。」

被賊盯上了真是防不勝防,林氏還能堂而皇之的對付,可是一對上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粘氏姑侄,會出什麽事都無法預料,只能見招拆招。

她們是被人當刀使的蠢鳥,自以為聰明,做得萬無一失,殊不知早在別人的算計之中,她們蠢得不拿來利用是對不起自己。

看她撫着發上的羊脂白玉釵,已知曉他當日诳她的是托詞,聞人璟笑意更濃。

「你擔心嗎?」「說不擔心是假的,可沒人千日防賊的,老是有根刺在背後紮着,叫人怎麽也舒坦不起來。」要想個釜底抽薪的辦法,将其一網打盡。

「你想把粘虹玉送走?」就怕他娘頭一個不肯,她這些年太依賴粘虹玉了,簡直當主心骨看待。

「人不找死就不會死,我們要成全她,若她安分守己不出亂子,我還能容她在府裏多待一段時日,可是吃裏機外的和二房狼狽為奸,就別怪我無情。」

升米恩,鬥米仇。有些人本性就是忘恩負義,不管別人對他多好,一旦和他的利益相抵觸,便翻臉如翻書,将恩人如仇人般毒害。

「你要做得隐密些,別讓娘怪在你頭上。」他這個娘不能不要,可有時真叫人無言以對。

她笑笑的睐他。「知道「,我像是不知分寸的人嗎?婆媳之間的分寸我拿得住,不會讓你難做,不過太君壽宴那天我想跟你借人,要有武功底子的,能飛檐走壁……」「你說的是江湖人士,我手底下的全是官差。」會武功,但飛檐走壁,難度太高了。

「不管,把最能幹的調給我,我有用處。」她使起令男人招架不住的小性子,又嬌又軟的纏磨。

「我有什麽好處?」聞人璟語含暗示。

「好處?」她抛了個媚眼,素白小手往他腰帶摸去,扯了兩下又往下一滑……

「祯兒,時辰還早,我們歇一會……」他嗓音沙啞的哄誘,熾熱的瞳眸中滿是情意。

可是這時候齊可祯卻一把推開他。「啊!我忘了要念書給臨哥兒聽,他想必等急了。」

說完,她笑着走開,笑聲調皮得叫人生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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