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五月的天空很藍，棉花糖一般的雲朵點綴其中。午後的清風拂面吹過，有些涼，卻帶走了初夏的絲絲熱氣。
馮子慎和加油站的工作人員說完話，去後車廂拿來一頂帽子走到從晴面前，遞了進去。
一頂深藍色的沙灘遮陽帽，上面還綴着一朵蝴蝶結。從晴拿在手上翻了兩下，面露不解，“幹嘛？”
“你一直開着窗子，等會兒該頭疼了。”他倚在車窗旁，彎身看着她，像哄小孩似的溫聲說：“把帽子戴上。”
從晴一向痛恨別人告訴自己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卻鬼使神差地照做了。等手放下後，回過神，才不禁疑惑，我為什麽這麽聽話？再看他，依舊滿目溫柔。
倔脾氣突然就沒了。
又想起小天使說的話，要習慣。可她怎麽就是覺得別扭呢？莫非真有受虐傾向？
馮子慎看着鏡中的她兩條柳眉扭來扭去，笑問：“在想什麽？”
從晴趕緊收住思緒，搖了搖頭。
油加滿了，他們繼續上路。窗外的風細細密密地吹着，清涼感被阻隔在外，只留下舒服的感覺。
看來他說的果然沒錯。
這個想法剛冒出來，從晴就吓了一跳。轉眸向他，不禁陷入沉思……馮子慎總能想到辦法讓她服服帖帖的，好像很了解她似的？
車正排在高速公路收費站的長隊後，馮子慎偏頭看她，眼角彎起了弧度，“看我幹嘛？”
從晴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收回視線低頭看着手機，不再深究。刷完了晉江後臺，便開始看神中之神的另一篇文。
“在幹嘛？”身旁又問。
“看小說。”從晴頭也沒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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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說：“等會兒上高速了就別看，對眼睛不好。”
“你管我。”大概是沒看着他的緣故，從晴總算駁了一句，暗暗還有些自鳴得意。心想這下你沒轍了吧，總不能來搶我手機？
馮子慎沒說什麽，調了幾下手機，車載音響中便放出他的聲音。
從晴不是個抗幹擾能力強的人，掙紮了幾下，扭頭微笑建議：“等會兒就上高速了，你不是應該專心開車嗎？”
他笑，仿佛沒明白她話中的深意，“放心，我能一心二用。”
可是我不能啊！從晴憋了口氣，維持着和顏悅色，直言道：“我想看小說，你這個吵到我了。”
“那就別看了。”他溫聲說，又提議：“在看什麽，我放給你聽。”
“APP裏讀得很難聽……”從晴已經感覺硬來是行不通了，只好另辟蹊徑。側過身子，癟起嘴扮可憐狀，腦袋扭來扭去，無恥地賣萌，“你關了好不好？”
馮子慎被她弄得身子一僵，喉嚨有些發幹。目光轉向前，劍眉微微擰了擰。手緊了緊方向盤，硬生生忍下了想要欺負她的沖動。只是此刻不能再看她了，不再多言，關掉了車載音響。
從晴大獲全勝，偷樂地轉向一側繼續看小說。回想剛剛那一瞬他似乎有點生氣？為什麽呢？尋思了一會兒，她帶着點不确定，回頭對他說道：“剛剛我說的APP是我們站的APP，裏面自帶的語音很難聽……”不是說你讀得難聽啊！
見他不答話，從晴更心虛了，又補充：“我覺得你讀得挺好……就是我現在想看的你那兒沒有……”
馮子慎笑了下，這才看她一眼。便見她一臉無辜的表情，似乎是以為他生氣了。
“你在看什麽？”
“啊？”從晴沒反應過來，愣了下。
可愛的模樣逗樂了馮子慎，他斂斂笑意，又問：“在看什麽？”并表示，“等回去了，我就錄。”
見他笑得這麽燦爛，不像是生過氣……從晴納悶着，便跟他說了，接着才想起回絕他的提議，“她好多都是同人文，版權的問題不知道……”
“要什麽版權？又不做商業用途。”他接過話，見她一臉迷惑，眼睛彎成了月牙，“我只讀給你聽。”
從晴忍住了想把手機拍在他臉上的沖動，瞪了眼便倒回自己那側。可那雙勾人的桃花眼卻仿佛還在眼前，低沉而溫柔的嗓音更是攪得她心裏發慌。
狐貍精！
拼命甩開思緒，從晴繼續低頭看小說，心裏卻覺得有些可惜。
可惜太晚了。
——
還沒下高速，從晴就睡着了，手機擱在腿上。頭靠在窗戶上，寬大的帽檐直接作了枕頭。
直到下了高速，馮子慎才找地方停下車。先關了窗戶，輕手輕腳地去後座拿來U型枕圈在她脖子上，又取下她頭上的帽子，扶正她的腦袋靠在座椅靠上。
這才注意到她的櫻唇微張着，嘴角還泛出了口水。馮子慎無聲地笑笑，抽來紙巾去擦，目光卻落在她的粉色小唇上挪不開。唇珠微微嘟着，看上去很柔軟，讓人好想親一口。
想象着那種感覺……馮子慎感覺身體有些燥熱，某個部位又起了反應。他凝眉垂眸，收回手，把紙巾緊緊握在手中。掌心感覺到一絲冰涼的觸感，提醒他從晴早在決定回海城時就放手了。
在那以前，他已經在深圳安定下來。父親的身體漸有好轉，向高家借的欠款終于還清，他也有了些積蓄，更驚喜的是得知從晴似乎對他還有眷戀。
他們終于第一次能夠保持穩定的聯系，馮子慎一面努力工作着，一面考慮着該如何對她坦白一切。終于在2013年的元旦，他下定決心要去一趟北京，卻先收到了父親病重的消息。
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
他慌忙趕了回去，四處尋醫，最後得知國外有位醫生也許能夠試試。前後折騰一個多月，即使耗光積蓄，父親也終究還是走了……
那個清晨，親人散去後，馮子慎一個人坐在墓地上。
三月的柳絮紛飛，天空飄灑着細雨，遠山的輪廓時隐時現。
他突然，好想從晴。
這才知道她剛做的決定，才知道她之所以會去北京。更知道只要告訴她這一切，她就會來到他身邊。可是，從晴追逐了他那麽多年，現在終于要追逐自己的夢想，他怎麽忍心阻攔？
這一次，換他來守候。
——
到達長沙的酒店已是下午四點，從晴是被馮子慎叫醒的。她躺在座椅上磨蹭了兩下，揉了揉眼角目光呆滞地看着他。
馮子慎笑了下，憐愛道：“小懶蟲，快醒醒。”
從晴眨了兩下眼，坐起來，這才伸手去摸肩上的U型枕。目光向他看去，他卻已經下車走過來給她開門。這一插曲讓剛剛還覺得自己能得奧斯卡的從晴不知再如何表演，只好沉默不語地下了車。
“睡得好吧？”馮子慎微笑着問。
從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嗯”了一聲。
其實她早就醒了，看見馮子慎呆坐在一旁。他的神情有些落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從晴從沒見過他這樣，也不知道倘若真問出些什麽又該如何安慰，索性便閉上眼開始假寐。
“你呢？會不會很累？”他看着似乎很疲憊。
他看她一眼，輕輕地搖頭。
“……”從晴越想越覺得自己那種視而不見的做法太不厚道，轉身停下腳步便想問一下。
馮子慎卻自己轉了過來，擡手梳了兩下她的頭發，“睡亂了。”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眼中不覺浮起笑意，“這麽擔心我？”
自作多情！
從晴瞪他一眼，扭頭便走。
馮子慎在後面憋笑地叫：“電梯在這邊。”
——
酒店的布置十分素雅，很有古典的美感。他們在服務員的帶領下走進包間，沙發上已經圍坐着十多個男同學在聊天。
“好久不見！”從晴的眼中滿是神采，分辨着每一張面孔，揮手跟他們打着招呼。
他們才叫出這兩人的名字，便開始起哄，“有情況喔！”
“什麽情況……”從晴讪讪地笑着，看了眼身旁的馮子慎，他只是溫和地笑着。
兩個人走到他們近前，馮子慎單獨從餐桌旁拖來一把椅子給她，從晴便順勢坐下了。他則坐去長沙發上，和男同學們擠在一起。
物理課代表全程看着，臉上的笑意更深，這時第一個發話了，“我跟班長最早到的，就先定了個規矩。凡是後面來的，都要叫出前面來的人的名字。”
這個挺有意思，從晴感興趣地便要開始，“這個是張……”
“不不不。”物理課代表攔住她，壞笑地朝身旁的馮子慎瞅了眼，接着說：“現在我們覺得這個不過瘾了，想玩點別的，是吧？”說着，便朝周身一圈的男同學問了句。
“嗯嗯！”大家都積極地點頭。
從晴突然心生一種很不祥的預感，恰遇馮子慎遞到面前一杯水。她便端了起來，看回物理課代表，有些摸不着頭腦，“什麽啊……”
他煞有介事地點動着手指，問：“你們倆什麽時候開始的啊！準備什麽時候請大家喝喜酒？”
從晴一下被嗆到，咳得滿臉通紅，擋了下臉，緩過勁便作勢去打他，“鬼扯！你腦補太多了！”
他敏捷地躲開，并看了眼馮子慎，打趣道：“要不得！要不得！”
從晴氣惱地笑着，放下杯子，質疑道：“你哪看出來的？別亂點鴛鴦譜！”
“這還需要看？”物理課代表反倒質問她，向門口指了下，理所當然道：“你們一起走進來的不就是一對兒！”
從晴一臉的匪夷所思，“那是因為我們都在海城啊……當然一起來了。你們難道不是嗎？”
語文課代表連連搖頭，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我們都是各自來的。”
從晴氣洶洶的，這才把目光投向一直沉默不語的馮子慎。他擡眸淺笑，終于開口說了句話，“那你們也太污染環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