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物是人非
精致華美的馬車就停在了恢弘的朱紅色大門前,平寧侯府碩大的金字匾額似乎在訴說着這個地方的貴氣與威嚴,春日正好,花香四溢,不知是從侯府裏飄來,還是出自于街上的花樹。
樂宛月踏進平寧侯府的那一刻,靈秀柔美的臉上并沒有任何局促不安,經過的下人們無不用探尋的目光打量着她,經過的每一處目光似乎都在問着“此人是誰”、“是何來歷”、“為何來此”。
可是她一點也沒有不安,這裏是她的家,盡管院裏那棵一到春天就飄着花香的桃花樹不見了,盡管娘親手打造的院子已由清雅端莊變為明豔華美,盡管又多了不少不認識的下人……兩年了,不得不承認,物是人非,确有其事。
“五小姐,到了。”為她引路的侍女小聲地提醒道。
樂宛月回過神望着眼前站着的雙鬓灰白、慈祥微笑的老人,她上前施禮道:“祖母,宛月回來了。”這後一句話,她是對她自己說的。
馮老夫人眼角含淚,拉着她的手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來,祖母帶你進去。”說着,馮老夫人牽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樂宛月笑着,終于可以見到娘了。
堂內的人全部起身,宛月一一看過去,這位是父親,這位是孫姨娘,陳姨娘,景姨娘,怎麽不見我娘,我娘去哪裏了,為何那個主母之位坐着的是孫姨娘?
樂宛月看着大家剛要下跪行大禮,父親樂宸卻扶住了她說:“孩子,你重傷在身,不必多禮。”
樂宛月看着父親鄭重其事地說道:“父親,宛月剛入府,不施禮恐怕不合規矩。”說罷,便行了大禮。
“晚輩樂宛月見過各位長輩。”聲音響亮,似乎在宣告着自己的歸來。
孫蘊儀走過來扶起宛月,慈愛地說道:“你看看這孩子,太識禮數,都知道你有傷在身,長輩們是不會怪你的。”
“夫人說的是。”陳姨娘附和道。
旁邊的景姨娘只是看着,一言不發。
宛月清楚地看到陳姨娘碰了碰景姨娘,動作極小,似乎是在提醒她也要附和一下似的。
夫人?樂宛月看向父親樂宸,她是夫人,我娘呢?宛月沒有問出來,她明白這裏的人不會給她任何答案,她只是輕露笑容,一副知書達理的樣子。
馮老夫人掃了一眼衆人說:“人也見過了,老身就帶着宛月回去休息了。”馮老夫人拉着宛月走出去。
“恭送老夫人!”衆人說道。
樂宛月回頭看了一眼,所有人都是一副恭敬有禮的模樣,誰知她們心裏有着怎樣的盤算,她原本不打算回侯府的,是父親一再堅持,自己又重傷在身,權衡再三之後才決定回府,可是,一直未見娘,可見是有事了。
送走老夫人後,陳姨娘就說:“這丫頭不見他娘怎麽不問?”
樂宸回頭看着陳姨娘,威嚴的目光讓所有人都不敢回答陳姨娘的問題。
陳姨娘立刻閉上嘴,說:“妾身失言了。”
馮老夫人一路拉着宛月回到自己的松香院,看着宛月,思量再三卻沒有猶豫地說:“宛月,祖母和你說件事情,你千萬不要激動。”
樂宛月看着馮老夫人,心裏肯定了方才所想,便問:“可是和我娘有關的?”
馮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嘆了一聲說:“你娘瘋了。”
樂宛月藏在袖子的手攥成拳頭,面上卻不露聲色,她問:“祖母,我娘因何原因瘋的?”
“說是因為你去平叛亂怕你不歸才瘋的……”馮老夫人看着宛月實在說不下去了。
怕我不歸?不可能,樂宛月心中不相信娘會因為這樣的理由瘋的。
馮老夫人卻像是不怕宛月傷心一般又開始說:“你走後不久,你娘就瘋了,清醒時自知自己這個樣子做當家主母不合适,便讓位給了孫氏,孫家也是世家,我也同意了,她現在在品玉院,你去看看吧!這個點怕是又要瘋起來了。”最後的那一句像極了自語。
樂宛月聽後,起身施禮道:“祖母,宛月告退。”
這侯府當真冷漠啊。
馮老夫人點點頭,抹了抹眼角似有似無的淚珠。
樂宛月帶着侍女碧玉出來的時候,眉頭緊鎖,同之前一副平靜的樣子判若兩人,目光失神地看着前方,整個人心事重重的樣子。
看來自己走的并不是時候,竟讓娘遭歹人之手,果然侯府院深,當真不可測之。
往品玉院去的時候,并未見到一個下人,再往前走了幾步時,卻發現對面廊下一個侍女端着一碗不知什麽東西腳步匆匆地往品玉院去。
“碧玉!”樂宛月看着那個侍女叫碧玉,然後在碧玉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碧玉立刻會意,轉眼就消失不見了。
樂宛月一邊思忖着,一邊踱步去了品玉院。
品玉院內,許雲柔正在那裏翻着書,這些書是樂宛月留下的,書上還有一些她做的注釋,每天許雲柔都會翻翻它們,已經兩年了,不知月兒何時能夠回來,可若是她回來看見自己這個樣子,又會作何感想,不知會不會害怕?
“許姨娘,奴婢給您端甜梨湯來了。”侍女翠兒說着把甜梨湯放下桌子上。
“勞煩你了。”許雲柔笑着說道。
“奴婢告退。”翠兒立刻退下,臨走時回頭看了一眼甜梨湯長長舒了一口氣。
翠兒快步走出去的時候,眼前突然出現黑色的長頭發,她驚了一下,随即順着頭發看去,是一團血肉模糊的臉,立刻就尖叫了起來,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許雲柔聞聲出去,看見的是滿臉紅色泥巴的碧玉,驚喜地叫道:“碧玉。”而後又垂下眼眸,變得悲傷。
碧玉從梁上跳下來,跪下,高興地說:“夫人,小姐回來了。”
“娘!”樂宛月走進來叫道。
許雲柔看着宛月,滿眼悲傷,她不敢碰她,她怕萬一發作會傷到她,可是她日思夜想的女兒就在眼前。
樂宛月見娘親沒有動,自己走過去抱住許雲柔,語氣肯定地說:“娘,我知道你沒瘋。”
許雲柔吃驚地看着碧玉,她的女兒說她沒瘋,來給她看病的大夫都說她瘋了,她卻說她沒瘋。
碧玉站在一旁笑着,小姐終于見到夫人了,只是……。
樂宛月看着許雲柔說:“娘,有些事是不是,一試便知。”
許雲柔看着自己的女兒,不知她葫蘆裏面賣得什麽藥。
不一會兒,品玉院裏傳來了乒乒乓乓的聲音,只見碧玉慌張地從院子裏跑出來,邊跑邊喊:“小姐瘋了,快叫大夫,小姐瘋了,快去叫大夫來……”
喊聲之大,驚動了整個侯府,樂宸和孫蘊儀趕到的時候,許雲柔正抱着樂宛月哭,地上有打破了的甜梨湯,樂宛月正目露兇光地咬着許雲柔的手臂,看樣子是瘋了無疑。
樂宸和孫蘊儀都站在門口不敢進來。
樂宸厲聲問道:“怎麽回事?”
許雲柔只哭不答。
孫蘊儀看着樂宛月,頗為惋惜地說道:“我就說這院子不幹淨,你看好好的孩子竟然瘋了。”
這時,碧玉拉着一個白頭發、白胡須的老人跑進來說:“大夫來了。”
楊太醫看了看宛月,號了脈,肯定地說:“是中毒了。”
衆人一聽,面面相觑。
“楊太醫,您救救我的孩子。”許雲柔哭着說。
楊太醫問道:“令嫒,可吃過什麽?”
碧玉想了片刻後,指着地上那碗甜梨湯說:“小姐方才只吃了這個。”
楊太醫撿起地上的碗,聞了聞又用銀針試毒,果然銀針是呈現黑色的。
樂宸大驚,問道:“楊太醫,這是怎麽回事?”
這個時候,暈倒在一旁的侍女翠兒突然醒了過來,看見那發黑的銀針頓時驚慌無措,又見自己身上滿是抓痕,剛想驚叫,卻被人堵住了嘴拖了出去。
孫蘊儀看了一眼,和侍女桂香說了什麽,桂香便退下去了。
楊太醫說:“侯爺不必驚慌,此毒可使人瘋癫無狀但不會危及性命,我這便寫下一方解毒劑,令嫒服下後便無事了。”說罷,起身去寫藥方。
“多謝,太醫,來人,快去跟太醫煎藥。”樂宸說,“你們都散了吧。”
孫蘊儀上前說:“老爺,妾身方才拿了那個給許姨娘送甜梨湯的下人,該如何處置?”
“嚴審!”樂宸看着樂宛月冷冷地說道。
孫蘊儀施禮後,帶人離開。
樂宸走過去,柔聲對許雲柔說道:“雲柔,我把月兒抱到床上去。”
許雲柔推開他的手,說:“不勞老爺費心。”
樂宸看着許雲柔,內心五味雜陳,若是當初他細細追究一下,會不會就不會有今天的事情發生?
藥很快端上來,許雲柔給樂宛月服下後,樂宛月緩緩睜開眼睛,她看向父親,跪在地上。
樂宸看着樂宛月的舉動,問道:“宛月,你這是何意?”
“宛月懇求父親送娘去外休養。”樂宛月磕頭道。
樂宸看着樂宛月,不語,方才的一切已經說明問題,可是他并不想放許雲柔離開。
樂宛月擡頭看着父親,澄澈的眼眸沒有任何雜質,她說:“宛月懇請父親放娘即刻去外休養。”
樂宸看了一眼別過臉去的許雲柔,半晌說道:“好。”
樂宛月暗暗松了一口氣,她說:“碧玉,去把韓平大哥叫來。”
“是!”碧玉立刻出去。
午時,樂宛月親自将許雲柔送上馬車。
許雲柔強忍住淚水,緊緊握住樂宛月的手問:“月兒,你不同娘一起走嗎?”
樂宛月笑着回握許雲柔的手,說:“娘,我有傷在身,不宜大動,您保重,我傷好了就去看您。”
許雲柔點點頭放下馬車的簾子,捂着嘴,哭了起來,她的女兒剛見面就要分開,何其殘忍。
宛月盯着那個簾子,她知道娘在裏面哭泣,可是她絕不能讓她身處危險之中,這個侯府,她不能待。
樂宛月拿出一封信交給韓平,說:“韓大哥,到了地方你就把這封信交給盧黎老先生,勞煩您了。”
“宛月你放心,我一定把你娘平安送到。”韓平拍着胸脯保證。
樂宛月笑着點點頭,此人她最是放心。
“出發!”韓平一聲令下,一隊人馬就想着城門走去。
宛月望着馬車,直到它消失不見才進府。
“小姐,你休息一下吧!”碧玉心疼地說道,她一直跟在樂宛月身邊,知道她身上的傷有多嚴重。
樂宛月摸着自己的右手,除了這裏和脖子之外,整個上半身被紗布纏得沒有一絲縫隙,似乎稍稍大動都會扯破傷口。不知何處傳來疼痛,方才的那出戲定是扯開的傷口了。
至此,在宛月的堅持下,落居品玉院。雖說是她堅持的,也不過是那些裝裝樣子而已,有些事大不見小不見便過去了。
碧玉一邊收拾着東西一邊問:“小姐,你為何知道那個甜梨湯有問題?”
樂宛月卧在榻上,身上的傷有些疼,她說:“是端它的人有問題,那個侍女端着湯十分小心,生怕撒出去,腳步又十分地快,又機警地觀察這四周,若非做了什麽,她這麽做又是為何?”
“話雖如此,也不能斷定那梨湯有問題。”碧玉說。
樂宛月支起身子,看着碧玉說:“娘她每天除了吃飯就只是吃梨湯,且是固定的時間吃,祖母說了這樣一句話,她說這個點恐怕又要瘋起來了,前因後果合起來,就只剩下一種可能了。”
碧玉笑着說:“這次多虧了楊太醫。”
樂宛月擡頭看着窗外,果然歹人無處不在,恐怕今日之事是無結果了,今後定是要小心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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