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神罰（下）
“孩子，告訴我奧莫爾十四年前偷走的東西到底藏哪兒了？”
陰森的龍神殿牢獄裏，已經被醫治好的梅伊擡起頭，仰望着站在自己跟前的神官。
他面無表情且語态冷漠。
“我不知道……”記憶還停留在沉默之森，就連使用保命卷軸後所感受到的一切，梅伊都覺得不真實。
此刻，她腦海中所思所想的，全都是和沃茲叔叔四處游走的點點滴滴。
就在昏迷前，他語氣堅定還告訴自己，等到了帝都，他們就可以結束這種永無休止的游歷生活。
為什麽，轉瞬之間變成了現在的局面。
叔叔死了，撒丁也下落不明。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十四年前。
為什麽總有人要抓捕沃茲叔叔，又為什麽那麽執意的尋求他當年從帝都帶走的東西。
大神官口中的寶物，究竟是什麽？
“你作為他唯一的子嗣，難道就不曾被告知什麽嗎？”有些焦急，克魯尼恩無法相信已死的奧莫爾竟然沒有把自己逃亡十四年的原由告訴唯一的子嗣。
在龍神殿丢失的幼龍可是龍皇陛下的後裔啊，血統最為尊貴的新生龍族，竟然因為神殿的疏忽而遺失在地上界。
這十四年，來自埃寧多缇亞的責難與不滿日漸增加，若是無法撫平龍族的震怒，只怕整個帝國都要受到牽連。
再次打量這個身體瘦弱的孩子，克魯利恩無法把她的年紀與奧莫爾傳聞中的子嗣聯系到一塊。
外表也就十三、四歲左右，奧莫爾的子嗣可是在十六年前就出世了。
但格瑞恩親王卻又一口咬定她的身份……
種種疑惑油然而升，可這些依然無法改變大神官的決定。
在奧莫爾已死的如今，無論這孩子是否無辜，都擺脫不了她注定悲慘的結局。
“明天是你的最後期限，若還是不肯透露你所知道的秘密，神罰帶來的痛苦也會加倍。”扔下神志已然有些混亂的梅伊，在吩咐神殿武士務必要看牢這個犯人後，克魯利恩開始着手準備聯系各神殿的相關事宜。
※※※
位于神聖帝國布諾薩斯城的龍神殿突然熱鬧起來，雖然依然籠罩在肅穆的氣氛中，可大部分擁入廣場的人群都是來參觀在地上界幾乎已經成為傳說的神罰。
龍蛋，被創世神兩大眷族之一的古龍最為珍貴和重視。
竊蛋者無論躲藏到天涯海角，都要受到被龍族的追殺和嚴懲。
作為龍神信仰的發源地，帝國的百姓已經有千年都未曾見過敢于盜竊龍蛋的竊賊。
一日前，赤龍旗在神殿的廣場上飄揚起，見多識廣的老人們這才想起龍神殿著名的刑罰——神罰。
也想起了十四年前震驚地上界的那次龍蛋失竊事件，因此事而受牽連何止是龍神殿，就連帝國也被迫流放了不少貴族。
沒多久，這一信息就傳遍了整個帝國。
人們紛紛慕名而來，要想知道那膽大的竊賊是何模樣，更想親眼目睹因此而趕到各神殿大主祭，以及甚至有可能的神臨。
“看吶，是火焰和自然神殿的大祭祀。”
“還有水神殿的。”
“精靈神殿的也來了……”
人們語帶興奮的議論着，完全忘記了本次事件的主角——竊蛋賊。
直到被允許觀禮少部分身份特殊的貴族也都進入幽深的正殿，主持負責祭禮的大神官才命人把一直關押在地下囚室的囚犯帶出來。
“居然是個孩子。”
“還沒成年……這麽小，有可能偷盜龍蛋嗎？”
看到被兩名神殿武士帶進大殿上的竟然是個十多歲的少女，極少數被允許參加觀禮者的興奮随即被疑惑所取代。
被黑布蒙着眼的梅伊吃力的擡起頭，努力辨別這從四面八方傳來的各種嗓音，卻沒有一個是她所熟識的。
“在龍神面前，忏悔你的罪行吧。”
大神官表情嚴峻的瞪着被帶到自己跟前的梅伊，眼角掃視過她身上清晰可辨的傷痕，帶着斥責的目光讓兩名負責押卸的神殿武士低下頭。
“我沒有……我沒有竊取龍蛋……”喃喃自語着，梅伊一片死灰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麻木的、重複的念叨着這一句。
“死到臨頭，居然還不認罪！！”
伴随着斥責聲，大殿之外走進一名身着華服的貴族，被邀請來觀禮的各神殿祭祀幾乎同一時間認出了此人的身份——格瑞恩親王。
當今神聖皇帝的胞弟，帝國排序第三的王位繼承者。
“親王閣下……”克魯尼恩的不忍受到了親王以目光發出的指責。
無奈，他只能舉起手中龍神殿代代傳承的權柄。
“裁決。”
光華閃耀的同時，被壓跪在地上梅伊立刻慘叫起來。
嘶啞的嗓音中所包含痛楚傳遞到每一個人的耳中。
那些興奮的等待在大殿之外的人不會知道，所謂的“神罰”是怎樣痛楚。
刺眼的白光借由頂端的巨型晶石的接觸，沒入梅伊的頭顱之中。
随着光芒的增強，她的嘶喊聲也越加凄厲。
“以神力劈開肉體，直接震碎靈魂，連重入輪回的機會都沒有……”位于觀禮席主座上的精靈女祭祀微微皺眉，有些不忍的轉過頭，卻意外看到已經關閉的神殿大門再度開啓。
出現在門口的是一抹她再熟悉不過的身影，驚訝與議論聲随即寂靜的大殿上迅速傳遞開。
“弗洛倫西大公……”
人們猜疑的眸光從受刑的少女轉到這名最後趕到的貴族身上。
格瑞恩親王一直挂在臉上的笑容也變得僵硬起來，他最擔憂的納維亞領主果然來了。
“這麽有趣的事怎麽能少了我。”
帶着調侃的語調，精靈走至場中。
拖曳在身後的金色長發因空氣的流動而飛舞，劃出一道道耀眼的流光。
格瑞爾親王可沒有忘記十四年前，就是這個笑得張狂且傲慢的男人讓自己從此遠離了皇帝寶座。
比起對奧莫爾的憤恨，弗洛倫西大公給予他更多的是恐懼。
帝國世襲名門，延續了千年的貴胄，世代享受大公頭銜的弗洛倫西家族……
這個與帝國歷史一樣古老的姓氏背後所隐藏着的，是連身為皇室成員的他都無法知道的隐秘。
他為什麽會來，難道是已經知道了我的秘密？！
不……撒丁那小鬼被帶回帝都王府一事，除去最重要的幾個親信，根本無人知曉。
每到王權交替才下山的公爵真的只是為了參加這次的處刑？
格瑞恩心裏亂做一團，擔心自己隐藏的秘密被發現。
可大公由始至終都沒看他一眼，而是快步行至神官身旁，目光如炬地投向已經躺倒在地的那個孩子身上。
“确定她是奧莫爾的子嗣？”疑問中帶着不可質疑的權威，讓所有龍神殿的聖職者一致行禮，作為地上界唯一的龍神使者，弗洛倫西之名所代表的豈只是貴族。
“這小鬼身為人類，卻帶有龍族的氣息，又是已經被薩丁家族除名的奧莫爾唯一子嗣，難道這還不足證明她的罪行？就連龍神殿的大神官都已經确認了，弗洛倫西大公還想維護一個罪人之後嗎？”一想到自己隐藏多年的秘密會被揭露，格瑞恩再也坐不住了，他急切的沖到廣場中央，指着渾身是傷的梅伊怒喝。
“你別忘了，那次竊蛋事件發生在十四年前，而這小鬼……年紀絕對不超過十四。奧莫爾的子嗣可是已到了成年的年紀了。”瞥了一眼地上的梅伊，弗洛倫西大公蔚藍的眼中閃過難以察覺的不悅和憤怒。
“竊蛋者，子嗣同罪！！這是龍神定下的戒律，難道大公您也想要違抗主神所定下的律條嗎？”昂着頭，親王認定沒人敢違背創世神親定的法則。
當初，正是大公以安定地上界、不挑起戰争為目的，隐瞞了自己派人潛入神殿一事。
如今他斷不會推翻自己苦心經營的局面才是。
也正是以此為由，格瑞恩才如此有持無恐。
“哐！”
黃金打造的神授權柄摔落在地，克魯尼恩面色蒼白的連連後退，眼中滿是驚懼與畏怖。
“大神官？”親王詫異地回頭，卻見安放在大殿之上的龍神像突然顫動起來，比權柄更為刺眼的光芒覆蓋了整個殿堂。
祭祀們紛紛起身，為這突然而來的變故而低聲禱告。
“我沒有……偷竊龍蛋……”
因權柄的離開，梅伊恢複了些許神志。
她凝視着在越來越亮的光芒中走近自己的男性，伸出了顫抖而帶血的手。
[想活下去嗎。]
低不可聞的輕語在梅伊腦海中響起。
盡管無法理解他是怎麽辦到的，可梅伊知道此刻和自己說話的正是面無表情的金發精靈。
想……
活下去的念頭從未有一刻如此強烈過。
龍神權柄帶來的疼痛讓深陷死亡邊緣的她想抓住任何可以獲救的可能。
[記住你的話，小鬼。救你可是有條件的。]這句話響起的同時，夏爾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似乎被撕裂了。灼熱的火焰将她團團包圍，焚燒、點燃了已經夠疼痛的身體。
“神……神臨！！”
伴随着驚呼聲響起的，是全場圍觀者的集體跪伏。
當火焰散去，人們赫然發現場中受罰的少女已然沒了蹤影，只有在地上留下一堆灰燼。
“這是怎麽回事？”
格瑞爾湊近呆滞狀的大神官，他可不想被皇帝察覺到自己暗中動的手腳。
“龍神……親臨做了裁決。”對于非神職者，克魯尼恩無法解釋剛才所發生的變故。
“哼……”沒有得到滿意的答案，親王轉回視線，卻發現原本在身旁的弗洛倫西大公沒了蹤影。
轉瞬之間，整個大殿再尋不到那個張狂的精靈。
這家夥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這個疑惑成為了一個永久的迷，到格瑞爾臨終也沒解開。
卷一 千年貴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