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養病
預感成真了。
魚麗真的請了假在家裏照顧他, 她在地毯上支了一張小桌子,就坐在窗前寫作業或者是刷手機, 裴瑾只要一睜開眼睛就能看到她, 陽光照進來,她的衣袂都鑲着金邊。
這固然很美好, 可到要上廁所的時候就不了。
“嗯……真的要這樣嗎?”裴瑾問她。
魚麗點頭:“對啊,反正我已經看過了。”雖然有點難為情,但那天已經坦誠相見了。
她無所畏懼!
裴瑾:“……還沒有成親, 不要吧。”
“已經定親了。”魚麗很嚴肅地說, “按照以前的規矩,我已經是你家的人了。”
裴瑾:“麗娘,不要封建啊, 21世紀了, 你要入鄉随俗。”
“你怎麽這麽煩啊。”魚麗半跪在床上把被子掀開來,“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麽?”
裴瑾艱難地邁過了這個心理障礙。
然後就很心安理得地使喚她了:“麗娘,我還沒有洗澡。”
“都這樣就別洗了。”魚麗專心致志地練字, 她的字在全班墊底,實在有點難為情。
裴瑾覺得很心酸:“說好的照顧我呢, 還沒有成親, 你就嫌棄我了。”
魚麗嘆了口氣,放下字帖, 揉揉手腕,去衛生間裏打了一盆熱水出來,絞了熱毛巾給他擦身, 和上一次半推半就全程不敢看他的時候不同,這次魚麗是真真切切看了個遍。
然後一時沒忍住,脫口道:“和我想的有點不太一樣。”
裴瑾沉默片刻,嘆氣:“……讓你失望真是對不起了。”
“不是失望。”魚麗糾正他,“我有點意外。”
雖然過去大家比較保守,但鑒于她多次“嫁人”的經驗和女扮男裝時的經歷,男人的身體她看得還真不算少。
她一直覺得裴瑾屬于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沒想到今天這麽一摸,和想象中截然不同!
“比我想的結實好多。”
“身體太弱根本熬不過那幾次考試。”裴瑾幽幽道,“秋闱就算了,天氣還算暖和,春闱你試試,大冬天在漏風的小房間裏一考考9天,滴水成冰,但只能穿單衣。”
魚麗沒有想到讀書人也要吃這樣的苦頭,十分吃驚:“那麽慘?”
“我考試的那次,我隔壁的就在睡夢中被凍死了。”裴瑾回想起當年的事還覺得心驚,“我一出考場就病了,幸虧考中了,不然真吃不消多來幾次。”
考科舉這種事,當然是越早考中越好,否則年紀越大,越經不起那幾天的折騰。
魚麗覺得很有道理,裴瑾要是真的有那麽弱,早就死在海裏了,哪裏能撐得到她救他。
“真辛苦。”魚麗把臉貼在他手臂上,喃喃道,“聽你那麽一說,我就不怕高考了。”
裴瑾清了清嗓子:“你當然沒什麽好怕的,還有,不要在我不能動的時候做壞事。”
魚麗抿着唇笑彎了眉眼:“就是趁你不能動的時候才欺負你。”
裴瑾:“……”唉,甜蜜的煩惱。
***
就在魚麗安心待在家裏照顧裴瑾的時候,網上不知怎麽回事,突然冒出來這樣一個帖子:《前幾天天羽員工跳樓的事大家聽說沒有,據說是被一個大老板始亂終棄了!》那天丁悅跳樓時,雖然也有好事者拍了視頻,可根本沒有激起一點水花,還沒有那次員工加班猝死來得熱,但這個帖子一出,迅速把話題帶了起來。
帖子裏對丁悅的事說了八分真,連公司調崗的事也八了出來,唯獨丈夫出軌這一條變成了她被某個不知名的老板始亂終棄,并且點明那天某老板也在場,說了十分過分的話,于是丁悅要拉着渣男一塊兒死。
随即,有“知情者”忍無可忍,勇敢地披露了渣男的身份,那就是流光的老板,天羽的新董事,杜寶玉的好基友——裴某人。
就這樣,裴瑾從救人者搖身一變,成了人人喊打的渣男。
裴瑾本人表示不怎麽在意,反倒是魚麗和流光比較急,流光還好,公關部第一時間就站出來澄清了,然而并沒有人相信。
魚麗更直接,她讓司機把車開到天羽大廈樓下,等着封逸出來的時候,遠遠喊了一聲:“封逸。”
封逸一聽見她聲音就站住了腳步,他貪婪地看着朝他奔過來的少女,眼睛一眨都不眨。
他已經好久沒有見到她了,她臉上的傷口似乎已經複原,站在那裏,就好像不屬于塵世。
魚麗快步走到他面前,牢牢看了他三秒鐘,等到周圍的人都被吸引過來,她揚起手,一巴掌扇在了他臉上。
啪,清脆的耳光驚呆了所有人。
媽呀,這太像偶像劇裏的劇情了!圍觀群衆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生怕錯過關鍵劇情。
可魚麗說:“你真惡心!”
封逸的臉色一下子鐵青無比,他想抓住魚麗問個清楚,她卻已經掉頭就跑,鑽進車子裏,一溜煙兒不見了。
車內,魚麗甩了甩發紅的手掌,呼出一口氣:“我早該扇他了!”
這件事除了驚呆了封逸,裴瑾也懵了,他反複和魚麗确認:“你……跑到天羽樓下,扇了封逸一巴掌?”
“沒錯。”魚麗給他喂粥,耐心很好地又确認了一遍。
裴瑾覺得不可思議極了:“你不是要吊着他胃口,讓他對你念念不忘嗎?”
“我忘了。”魚麗理直氣壯地說,“看到他這樣造你的謠,我忍無可忍。”
裴瑾沉默半晌,才問:“你怎麽能确定是他幹的?”
“不是他嗎?”
“恐怕不是。”裴瑾雖然對封逸毫無好感,但不能睜眼說瞎話,“這件事本來已經平息了,突然爆出來,對天羽的形象也有很大打擊,對我是個人的,對天羽是整個公司,一箭雙雕,看來是天羽董事會的人。”
魚麗:“……”
裴瑾調笑她:“怎麽辦,為了我,你的複仇大業好像要黃了呢。”
魚麗沉默半天,若無其事地說:“不要緊,估計還沒有人打過他,我這一巴掌打過去,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我了,男人都是賤骨頭。”
裴瑾笑了笑:“……聽起來很有道理的樣子。”
“我心裏有數,就算真的黃了,那就黃了吧。”魚麗吹涼了粥,“反正都是要死的……”她說着說着就停了下來,自己都覺得沒有說服力,別說騙過裴瑾了。
在看到那篇帖子這樣抹黑裴瑾的時候,她怒火中燒,心想除了封逸誰還會這樣刻意抹黑裴瑾,腦子一熱就沖過去了。
原本的複仇大計早就被她抛諸腦後,這樣沖動不計後果,真不像是從前的她,她以前可是比田宓心思更細,不管做什麽都會前思後想,補上所有漏洞才會去施行計劃。
魚麗不怎麽情願地承認了:“……好吧,我當時沒想那麽多,一時沖動,”她強調了一遍,“一時沖動!”
“你……”裴瑾遲疑着問不出口,其實,最讓他吃驚的并不是魚麗打了封逸,而是她竟然敢就這樣沖到他面前。
盡管魚麗在背後能侃侃而談要如何如何複仇,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但那都是間接的,就連所謂的“炫耀我喜歡的人有多麽好”,也只是通過了封湘靈的好友申請,然後開始在朋友圈裏秀恩愛。
她從沒有說過要不要某一天,她去天羽大樓下面接他,在封逸面前好好出一口惡氣。
因為,要再度面對傷害過自己的人,需要極大的勇氣。
所有被傷害過的人,縱然有漫長的幾十年去療傷,可再度見到那個傷害自己的人時,也會不由自主地心生怯意,要徹底擺脫那樣的陰影,是很難很難的,有時候當事人都以為過去了,可那恐懼會如跗骨之蛆,隐藏在影子裏,冷不丁跳出來咬一口。
可是魚麗做到了,即便她是在熱血上頭的情況下沖到了他面前,這也是了不起的成就。
“我什麽?”魚麗還不曾察覺。
裴瑾想了想,笑道:“你真厲害,我太感動了,來親一下好不好?”
“滾,喝粥了!”魚麗努力繃着臉不笑,可裴瑾還是看到她左頰的梨渦出現了那麽一秒鐘,“張嘴,喝粥。”
裴瑾很傷心:“小氣。”
“吃完親你一下。”
裴瑾臉不紅心不跳地變了臉:“那把碗端過來我直接喝。”
魚麗:“……”
飯後,裴瑾問:“說好的親我呢?”
“我沒有說過!”魚麗瞪大了眼睛,詫異地仿佛聽見了什麽奇聞怪事,“你在說什麽?”
裴瑾一點也不意外她的耍賴,他悠悠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賴賬。”
“我賴什麽帳了,你胡說八道。”
“現在你履行諾言,是你親我,随便你怎麽親。”裴瑾道,“可等我來讨債的時候,就由不得你了。”
魚麗的腳步一頓,但很快,她就仰起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要去洗碗了,你一個人待着吧。”
裴瑾:“……”傻得真是讓人覺得可愛。
養病期間,這樣的事屢見不鮮,一開始魚麗還有些擔心,但到後面發現裴瑾就是口頭上說說,并沒有真實行動,就慢慢放下心來。
與此同時,裴瑾被誣陷為渣男的事愈演愈烈,頗有一發不可收拾之态,丁悅的種種遭遇引起了人們對于性別歧視、勞務保障以及男女關系的共鳴,到後來,大家義憤填膺不是為了丁悅,而是為了曾遭受過同樣的委屈的自己。
直到丁悅出院,事情才發生了反轉。
她發表了一篇長微博詳細敘述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她貼上了丈夫出軌的證據,并且表示準備打官司離婚,順帶感謝了裴瑾,這篇微博寫得很有水平,并沒有刻意為裴瑾說好話,甚至只能說是一筆帶過。
丁悅把重點放在了丈夫出軌和公司調崗的事情上,滿足了大衆好奇心的同時,不動聲色地為裴瑾做了澄清。
由此可見,丁悅能在天羽混出頭來不是沒有真本事的。
裴瑾把整篇文章看完,讓崔瑩瑩聯系丁悅,準備把人挖到自家公司來,如此人才,錯過有點可惜。
大家都覺得裴瑾心地善良,還願意給丁悅提供一份工作,只有魚麗覺得他壞:“救命之恩,就算不能以身相許,也會對你死心塌地了。”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不管裴瑾是出于什麽目的招下丁悅,丁悅都會對他感恩戴德,從今往後,肯定戰戰兢兢嘔心瀝血為流光付出。
裴瑾微笑着糾正她:“這叫雙贏。”
他救了丁悅,已經是仁至義盡,如果她繼續消沉,他才不會管,可丁悅這次的舉動讓他看到她的才能,他願意給她一次機會,如果丁悅能抓住,那麽她就能夠翻盤,也不枉費他這一次受傷相救,而他,也算是好心有好報了。
何樂而不為呢?
沒有了謠言的煩心事,魚麗很快為另一件事愁上了,要月考了,然而裴瑾的身體還沒有恢複。
裴瑾鼓勵她去考試:“去吧,我一個人能行。”
魚麗不放心:“你一個人怎麽能行呢,餓了怎麽辦,要喝水怎麽辦,上廁所怎麽辦?”
“其實,”裴瑾咳嗽幾聲,慢慢坐起來,拿起床頭櫃上的水杯喝了口水,“我覺得自己還好。”
魚麗瞪大了眼睛:“你、你昨天還說……”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了,惱羞成怒,“你騙我!”
“我哪裏騙你了?”裴瑾一點都不認賬,他最多只是稍微誇張了一下自己的病情,但這絕對是人之常情,試想想,心上人每天擦汗喂飯,他說疼還給吹吹親親,這待遇比六百多年前好太多了!
完全可以彌補當年的遺憾!他想多享受幾天,有什麽錯!
“那你自生自滅吧。”魚麗冷冷道,“我去上學了,浪費了我那麽多天!考試考砸了都怪你!”
說完,拎起書包頭也不回地走了。
裴瑾看到她風風火火下樓出門,慢慢從床上下來,伸了個懶腰:“唉,好日子到頭了。”
他走進浴室換衣服洗澡,雖然魚麗每天給他擦身是很美妙,但不能洗澡還是讓他覺得很痛苦。
洗了澡洗了頭,裴瑾把頭發散開在陽光下晾幹,順便刷了一會兒手機。
崔瑩瑩告訴他,已經幫他招了一個新助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流光的事務見多,崔瑩瑩又要幫裴瑾顧着游園翻修的事,分身乏術,再招人是必然之舉。
不過裴瑾沒想到那是一個熟人。
“裴總,我叫李娲。”李娲今年二十七歲,二十二歲開始在天羽實習,畢業後就留了下來,一路爬到了總助的位置,是一個能力與美貌兼有的……大胸美女。
是的,就是裴瑾第一次去天羽開會,為他倒茶的大胸姑娘。
裴瑾還記得她:“是你啊,怎麽跳來我這個小地方?”
李娲笑着說:“因為或許哪一天,我也要結婚生子。”
丁悅的事在外界不過是熱鬧了幾日,可天羽內部卻因此出現了變化。
天羽這樣的大公司,女性員工遍布各個階層,下到前臺小妹,上到高層管理,有不少人被丁悅的事情所觸動。
她們有些已經結婚生子,有些不,李娲是後者,她雖然對結婚沒有執念,但很想擁有一個孩子,這樣一來,難免就有兔死狐悲之感。
當然,也有人毫不在意,她們一到點就下班和男友約會,整日思考的不過是新款限量版口紅買不到怎麽辦,等到結婚生了孩子,一門心思撲在孩子身上。
有時候李娲也覺得,公司調崗的事說來不夠光彩,可也不能全怪企業,有女人一進來就結婚懷胎休産假,生完一胎生二胎,誰吃得消?
但李娲不過是小小的一名員工,沒有能力改變現狀,只能為自己考慮。
所以,她跳槽了。
流光的合同果然和傳聞中一樣有保障,但在福利之外,也有限制,考核不過關的話,那也是要被辭退的。
幸好,真金不怕火煉,李娲對自己的能耐還是有點信心的,唯一有點擔憂的是,聽說裴瑾有個未婚妻。
這并不是她杞人憂天,她在給封逸當總助前,給另一位總監當過助理,此總四十有餘,年薪百萬,算是成功人士吧,他的妻子有一次看到了她去家裏送文件,死活要讓那個總換人,還罵她“狐貍精”。
李娲:“……”我胸大我美怪我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