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花錢
魚麗撿起自己的課本,翻到第一頁,可不知怎麽的,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她喃喃說:“三媒六聘,明媒正娶?”
原本,她也是該有的,可病秧子拜堂前就死了,叫她沒進門就守了寡,守寡便守寡吧,原本也就不喜歡他,可這明媒正娶,是要她死。
她進了洞房,一片缟素,裴瑾在外頭制造了混亂,她趁機跑了。
因為這一跑,命運翻天覆地。
後來呢?後來再也沒有過了,剛回來時太過自負,以為不會有事,蒙汗藥下了也不起作用,可那又如何,她依舊是弱質女流,她救了狼心狗肺的人,把她綁了賣進深山裏給一對娶不起媳婦的兄弟為妻。
深山老林,與世隔絕,她花了好多年才使得他們兄弟起了嫌隙,最後一塊兒弄進陷阱裏活埋了。
那是她第一次殺人,可做得很幹淨,山民原本就鮮少與人交流,死在林子裏也是常有的事,她瞞住不叫人知道,過了些年,假稱是他們的女兒,與鎮上的人做了幾次買賣,湊足了銀兩,逃之夭夭。
那一回……連拜堂都沒有,是被強送進了洞房。
幾百年後,肖臣騎馬走過街邊,正好遇到下山的她,一眼就認了出來,強行把她擄上了馬,說要和她拜堂成親。
嗯,很像電視劇裏陸司令強搶八姨太。
只不過那一次,她是自己點頭同意的。
妾室不能穿紅,他卻給了她紅嫁衣,和她拜堂成親,她成了肖臣的八姨太,肖臣對她說:“我是有恩必報的人,你對我有一飯之恩,我回報你一生榮華富貴。”
一生太長,他沒有做到,但一二十年是有的。
魚麗自己想着都覺得好笑,當年不肯跟裴瑾走,是有志氣,不肯做小,可後來呢,還不是給人做了妾。
肖臣正室是老派閨秀,也不知道是怎麽嫁給這個土匪的,兩個人之間沒有什麽感情,二姨太到七姨太,唱戲的有,下官的女兒也有,但要說起來,是對她最好。
但凡是她提的要求,沒有不應的,只有一件不許,不同意她去學堂念書,但肯陪她去看電影聽戲,後來往來應酬,也都帶她去。
Advertisement
臨死的時候,他才對她說出真相:“你的樣子從我第一次見你到現在就沒變過,以前說什麽書生遇見仙女,我是不信的,現在信了,我知道你遲早要離開我,所以你在我身邊的時候,我一步都不願意放開你,現在我要死了,你馬上就自由了。”
她說:“我不是仙女,我吃了不該吃的東西,嫦娥應悔偷靈藥,你聽過嗎?”
“我沒念過書,是個粗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肖臣握緊她的手,“我只問你,這些年,你恨不恨我?”
“不恨。”她答得很快,“我過得不錯,你把我保護得很好。”
肖臣就笑了起來:“那就好,如果有下輩子,你可願再嫁我為妻?”
魚麗覺得好奇:“你娶我,已經還了我救你的恩情,為什麽要下輩子還要再娶,不膩嗎?”
“我雖不懂詩書,也曉得情之所鐘四字。”肖臣說,“我願生生世世娶你為妻,魚麗,你能答應我嗎?”
她對着他那渴盼的眼神,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肖臣得償所願,含着笑閉了眼。
魚麗想到這裏,不由又點開封逸的相片來看,相伴數十載,枕邊人怎麽會不記得,封逸的樣子與肖臣一模一樣。
他見到她,還記得她嗎?還會想娶她為妻嗎?
這一回,有沒有三媒六聘,是不是明媒正娶?
***
裴瑾慣例到了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館坐下,通知崔瑩瑩讓幾個高管下來開會,他很少進公司,就是怕被太多的人注意。
流光的幾個管理層都習以為常,接到通知後前後到咖啡館裏報道,一共七個人,包括一位副總,技術部、人事部、公關部、銷售部、設計部五個總監,以及秘書崔瑩瑩。
“老板。”大家一一打過招呼坐下。
裴瑾笑盈盈看着他們:“好久不見,請大家吃下午茶。”
“謝謝老板。”職位最高的是莫過于是副總,她是個成熟大方的女人,“我要抹茶拿鐵。”
“知道,你是抹茶,你是焦糖,你們兩個是黑咖啡,你不喝咖啡喝巧克力,瑩瑩和你是喝蘇打水。”裴瑾笑着說,“我都點好了,還有芒果千層和草莓泡芙。”
高管也不是清一色的女性,銷售部和設計部的總監是男性,可被老板這樣記住口味,心裏說不妥帖肯定是假的。
咖啡端上來,裴瑾一邊品嘗千層一邊聽他們做彙報,他很少發表無關緊要的看法,但往往點出來的都很要緊,一針見血,容不得糊弄,次數多了,手底下的人自然就老實了。
在對上個月進行總結後,裴瑾突然抛出了一個炸彈:“你們做得都很好,流光發展得很平穩,不過我前兩天收購了一家科技公司,他們那邊的東西也挺有趣的。”
其餘人:“……???”他們是一家約莫百人的小公司,一直在做軟件開發,業內口碑一直不錯,合作的也都是知名品牌。
是,大家是野心勃勃沒錯,但是突然來這麽一下真的好嗎?
副總也驚呆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踟蹰着問:“怎麽、怎麽這麽突然?”
“也沒有很突然,我本來就有這個想法,只是恰好有合适就買下了。”裴瑾笑了笑,“我很喜歡新科技,打算做來試試,你們也不要有壓力,不是一時半刻就要合并的,先互相了解一下好了,瑩瑩你給他們安排一個什麽旅行,就當是今年的員工福利了。”
副總有了不祥的預感:“老板,你不去?”
“不去。”裴瑾理所當然地說,“這是你們的工作,不是我的,我已經失去談生意的興趣了。”
其餘人:“……”那你的興趣是什麽?
“花錢。”
會心一擊,-99999。
“我走了。”
路上,裴瑾經過一家甜品店,停車走了進去。他正打算去探望馬家姐妹,自然不能空着手去。
他選了一款造型非常少女的糖果蛋糕,正準備付賬離開,就看到櫥窗外有個穿着校服的少女,大概讀初中,衣服太小,偏偏長手長腳,手腕和腳脖子都短了一截,洗得都發白了,但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櫥窗裏展示的一款生日蛋糕,它做成了公主裙的樣子,上面寫着:每一個女孩都是公主。
裴瑾看了片刻,笑了,多拿了兩張鈔票:“再加一個那個。”
他提着兩盒蛋糕出去,路過櫥窗時,問那少女:“你過生日?”
她沒想到會被人搭話,略微瑟縮一下,局促地點了點頭,裴瑾把蛋糕遞過去:“生日快樂。”
她瞪大了眼睛,猶豫一下,搖了搖手:“我不能收。”
“覺得我是壞人?”
“我不能白拿人家的東西。”
“平時是這樣,但生日的那天,可以收禮物,”裴瑾笑了,“這是規矩,你不知道嗎?”
她猶豫着伸出手把盒子抱進了懷裏,慢慢的,眼中浮現出欣喜:“真的可以嗎?”
“當然。”
那少女緊緊抱住了盒子,喜極而泣:“謝謝你。”
“不客氣,我是紅領巾。”裴瑾對她眨了眨眼。
世界上總應該有一些美好的瞬間,在不幸的時候可以得到陌生人的關懷,即便是萍水相逢,那些溫暖也足以支撐他們走過那段艱難的歲月。
何況,施比受有福,贈人玫瑰,則手留餘香,何樂而不為呢?
裴瑾愉悅的心情持續到他來到綠芽的宿舍,看着準備出發的四個人,他的心情又沉重起來。
前兩天,馬家姐妹的檢查報告出來了,馬小敏輕傷,馬欣兒處女膜陳舊性破裂,有多處傷口,兩個孩子現在住在綠芽的宿舍裏,可是她們還是未成年人,綠芽并非政府組織,無法一直照顧她們。
今天,徐貞和董菡會陪伴着兩個孩子去一趟Z縣,她們和當地婦聯聯系上了,看看那邊有沒有辦法可以妥善安置這兩個孩子,不管怎麽樣,都不能讓她們重新回到馬家莊。
馬小敏和馬欣兒的心情看起來都不大好,裴瑾走過去把蛋糕給她們:“路上吃。”
“叔叔。”馬小敏看見他眼睛一亮,“你知道大仙去哪裏了嗎?”
大仙?魚麗?裴瑾失笑:“你想她了嗎?”
“沒有她幫我們的話,我們逃不出來的。”馬小敏認真地說,“她救過我好多次了,有一次我在死人溝裏跑得太遠,是她給我指的路。”
裴瑾想一想才說:“她走了。”
“走了?”馬小敏急了,“她去哪裏了?”
“黃大仙被你們看見真身,只能到別的地方去了。”裴瑾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不過,如果你們聽話的話,她會回來看你們的。”
徐貞:“……”裴教授你這樣騙祖國的花朵不大好吧?
裴瑾又關照董菡:“路上的花費我都給你報銷,別讓徐警官破費。”
董菡用極為詭異的眼神看着他:“不好意思,請問,你是誰?”
“噢。”裴瑾這才想起來董菡從沒有見過他不說,他還是一直用僞聲說話的,當下馬上切換聲調,“我是裴瑾。”
徐貞笑得腸子打結:“哈哈哈,又一個被裴教授騙了的,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一路順風。”裴瑾在董菡無法言喻的臉色中揮了揮手。
上了高架,董菡終于繃不住,表情微妙:“我老板竟然是一個男人!我一直以為他是個女人,流光在業內那麽有名,人人都說老板是個要和男人搶天下的女強人……他竟然是個男的?”
“男人就不能關心女性地位啦?”徐貞不以為然,“裴教授人好嘛。”
董菡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對,從沒有說過不準男人去關心女性這個群體,或許,能從一個男人的角度去體諒女人更加難得。
只不過那麽久以來,她一直都以為那是一個年長聰慧強大的女性,乍一看到一個年輕俊朗的男人變成了自己一直十分尊敬的裴教授,視覺沖擊有點大。
“你知道嗎,他一直都是用女聲和我打電話的!”董菡還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徐貞點頭:“我知道啊,他也是這樣和我們交流的,那天他從我師父的辦公室裏出來,所有人都驚呆了!”
那次,為了何坤的事,周世文請裴瑾過去了一趟,他們到的時候早,有不少人還沒有上班,等談完的時候基本都到齊了,聽得周世文叫他“裴教授”,所有人的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
現在想想還覺得可樂。
原來不止她一個人上當!董菡稍感安慰,可又奇怪:“為什麽他要換聲音?”
“他是聲紋專家,可能這樣……比較容易讓人信服?”徐貞給了一個不怎麽靠譜的猜測。
董菡:“……也許吧,不過應該是驚吓才對吧。”
裴瑾辦完了事,卻沒有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單獨去吃飯,他轉道去了超市采購,家裏多了一個人,零食的消耗速度簡直翻倍。
裴瑾足足買了一推車的零食飲料,提了兩大袋子回家。
魚麗正在努力和數學奮鬥,這對她來說完全是新的概念,接受得比較辛苦,咬着筆苦思冥想算着乘除法,學完這個還要學因式分解和幾何。
看到裴瑾回來,她很不開心:“你那個時候都不用考數學,還有,橫着讀好吃力!”
雖然已經記住了繁簡字的區別,可是豎着讀變成橫着讀總歸不大适應,別說還有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數字以及标點符號了。
裴瑾沒吭聲,拍了一本雜志在桌上,財經版,專訪天羽集團新任CEO,今天剛出來的,他路過報刊亭的時候看見,順手給她買了。
魚麗剛要伸手去拿,裴瑾又把雜志拿了回來,她瞪他:“你戲弄我嗎?”
“麗娘,如果我說我有別的辦法讓你和他見面。”裴瑾道,“你還想念書嗎?”
魚麗眨了眨眼,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這麽問。
裴瑾靜靜凝視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