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易歡站在洗手池前, 擰開水龍頭,捧着涼水撲在臉上。
冷水刺激着面部的每一個毛孔,叫她愈發清醒。
她擡頭, 盯着看着鏡子裏的那張臉, 心裏有些亂。她的臉色十分蒼白, 沒有血色。涼水沾濕了她的頭發, 劉海便緊貼着額頭。
只一個背影而已,便喚醒了她刻意不去想的那一晚。塵封的記憶像是一把把刀子,割得她心口疼。有些事,沒有人能替她承擔,只能她自己一個人受着。她深知這一切, 所以從來不願意對別人說起。
她擡手理了理頭發, 順便擦去眼角的水漬,然後像沒事人一樣,戳了戳臉頰,戳出一個微笑的表情,然後将兩只手都放在水龍頭下,像那天晚上一樣, 不停地洗手。
聽着嘩啦啦的水聲, 她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她帶着這個略有些不自然的表情,擰開洗手間的門。
伊芙琳擔心地問她:“你還好嗎?”
易歡搖頭, “不太好。”
“你怎麽了?”
“暈血。”
她已經很久沒用這種暈得無法控制自己的感覺了。
“需要我叫……”伊芙琳摸了摸口袋,聳了聳肩,對易歡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
“我沒事, 走,回去吧。”易歡臉上的水珠也不擦,徑直出了茶社。
伊芙琳攔住她,“還是我來開車吧。”她指着易歡的臉色,“你看起來确實不太好,需要休息,開車費神。”
石寬磊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出來了。他站在車前,等着易歡。燈光下的,他的眼神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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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芙琳面帶怒火,上去就要揍人,被易歡攔住。
易歡道:“我吐了跟他沒關系。”
石寬磊上前,将手裏的信封遞給她,“剛才你走得急,忘了這個。”
易歡站着不動,目光卻在石寬磊身上四處游走。
伊芙琳替易歡接過信封,捏在了手心。
易歡不相信他會這麽簡單地把東西奉送上來,“這裏是全部嗎?”
“不是,這部分是免費的。”
易歡露出一個我懂的表情,“後面能真正有用的部分要收費,是嗎?”
石寬磊低聲道:“我擔驚受怕地替你藏了這麽多年,你總得給我一點表示吧。你要清楚,我私藏這些,萬一被他們發現,我也是一個死字。”
易歡道:“你開價。”
夏夜的微風拂過她清麗的臉龐,石寬磊差點又忍不住想擡手去摸她的臉,去替她拂去她臉頰上的水珠。
他迎着風微笑,笑得和多年前的陽光少年一樣,“你。”
不容讨價還價的語氣。
易歡還想努力掙紮一下:“我們還是談談錢吧。”
“我喜歡談感情。”石寬磊道,“錢我自己會賺。”可一個看起來永遠不可能得到的東西,對他才有致命的吸引力。
“就不能換個條件嗎?”易歡低頭嘆息,“石寬磊,我對你沒感情的。”
“我對你有就夠了。”石寬磊絲毫不在意,“而且我欠時兆偉的人情還沒還完,我答應幫他的事還沒做好。”
“你們神經病也都是紮堆出現的嗎?”縱然易歡此刻再怎麽克制,也終究還是忍不住發火了,她咬牙切齒,“你認為我會感激你?”
石寬磊不置可否地看着她發火。
易歡上前一步,壓低嗓子,說:“我恨不得殺了你們,真的。”
說完,易歡轉身就走。
伊芙琳中文不太好,幾乎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只是看到以後轉身走,便也緊緊跟上。
以後一直帶着她不覺得尴尬也是因為她中文欠佳。
不然,總覺得身邊一直有人聽自己和別人講話,感覺十分怪異。
石寬磊也不着急,靜靜地看着易歡離開。他是個很有耐心的人。他也研究過沈霃寬,發現耐心是他眼下唯一的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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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霃寬一直沒等到易歡,氣得自己出門找了一圈,也沒找到,最後他摸去了江牧淮家。
江牧淮面無表情地聽他訴苦水,心道,我還是不要發表言論的好。他給沈霃寬倒了杯紅酒,惆悵地說:“你看你馬上就要步入圍城,可我還單着。”
沈霃寬道:“是你自己早些年宣布要單身一輩子的。”
江牧淮當即否認:“屁,我什麽時候說的?”
“在你和XXX分手的時候。對了,我記得你追了GGG十來天沒追上的時候,也是這麽跟我說的。”沈霃寬毫不猶豫地拆穿他,“別事情過了,就想裝自己沒說過這樣的話。”
“那你還說過再也不理易歡的。”江牧淮也不示弱,搖着紅酒杯,揭他的老底,“唉,也不知道誰呢,擺着一張心如死灰的臉,成天醉生夢死的。”
“有嗎?”沈霃寬有點不敢想象自己會那樣。
江牧淮道:“你要不要我找點證據出來證明一下?”
沈霃寬喝着紅酒,呢喃:“我有說過再也不理易歡這樣的話嗎?”他搖頭否認,“肯定沒說過。”
打心底他就沒這個念頭。
再說了,醉成爛泥時候的胡言亂語,當然不能信的。他只是稍稍地頹廢了一陣子而已,而且也不算徹底頹廢,只不過是過了一段混沌日子,以那種不太好意思去死也不太想好好活的狀态混着日子。
“寬哥你這樣矢口否認就不好了。”江牧淮奪過酒瓶,“不給你喝了,十來萬的酒老子自己一個人慢慢喝,給你真是浪費了。”他塞上酒塞子,“今天我不喝,我就放在這兒,我饞死你。”
說完,他還搖着自己手裏的紅酒杯,放鼻子底下聞了聞,露出一臉陶醉的模樣。
“小氣樣兒。”沈霃寬撇嘴,無聊地翻看手機。
“你不是說易歡沒帶手機嗎?”
“對呢,差點忘了。”沈霃寬收起手機,“天都黑了,她到底野哪兒去了?”
他緊張地看和外面的夜色,忽然害怕會不會和母親發生了一樣的遭遇。
他知道不管是易正遠還是時兆偉,都被人盯得死死的。他們這時若想抽空叫人做點壞事,并不太可能。況且現在風口浪尖上的,沒個穩妥的計劃,他們敢随便來嗎?
沈霃寬還是害怕了,他起身對江牧淮說:“我再出去看看。”
“你怕什麽呢,易歡命那麽大,不會出事的。”江牧淮安慰他,“要出事早出事了,之前好幾回都是有驚無險。再說你不能天天盯着她,盯久了我怕她真的不嫁……”
“閉上你的烏鴉嘴。”沈霃寬送給他一個白眼。
江牧淮拿上鑰匙,“哎,等等,我陪你一起。”他嘟囔着一句,“你感謝我吧,我剛才沒喝酒。”
走到樓下,江牧淮又忍不住抱怨:“說好讓你招司機的,你怎麽還舍不得找?”
沈霃寬道:“早讓秘書招來人了。平時工作時候我就讓司機開車。”
上下班的時候,或者因私事出門,他還是喜歡自己開。
江牧淮提議:“要不先回你們住的地方看看。”
沈霃寬點頭。
回到沈霃寬的住處,果然發現車停在了院子裏。門外的幾個燈被打開,伊芙琳一個人提着兩桶水在那兒擦車。
伊芙琳看到沈霃寬的車進來後,将抹布丢進水桶裏,走到一旁,等沈霃寬下車後,說:“抱歉,沈先生,下回我不會不帶手機的。”
“易歡騙你把手機丢下的是嗎?”沈霃寬看着她的眼睛問。
伊芙琳點頭:“是我自己沒注意落了下來。”
沈霃寬又問:“下午你們都去幹什麽了?”
伊芙琳把易歡下午的整個行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沈霃寬。
她說:“易歡下午被人氣吐了。”說完,她似乎想起來什麽,面帶羞愧地呀了一聲。
沈霃寬轉身進屋。
“厲害了。”江牧淮摸了摸頭,“誰這麽有本事,還能把易歡氣到吐?”
沈霃寬進門後,發現易歡正抱着電腦發呆,她穿着家居服,顯然是已經回來了有一陣子了。他上前挨着易歡坐下,憋了許久的怒火在看到她的樣子時候瞬間消失不見了。他小聲地問:“怎麽也不帶手機?”
易歡關掉電腦,放在一旁,說:“我故意不帶的。”
“為什麽故意不帶?”
易歡道:“我去見了石寬磊,怕你打電話問。”她不想對沈霃寬說謊,索性不帶手機,圖個耳根清淨吧,反正見完了再告訴他也不遲。
“那他對你做了什麽不好的事嗎?”沈霃寬握着她的手,“怎麽就吐了呢?”
這時,他發現易歡旁邊放着一個信封。
“裏面是石寬磊給我照片。”易歡低頭捂住臉,“我看了第一張的背影,是我爸愛穿的衣服。”那件衣服還是她買的,為了彰顯與衆不同,她故意在高檔西服後面繡了只小熊。沒想到她父親很愛穿出去,一點都不介意那個很不美觀的小熊。
她只看了一張帶血的背影,後面的就不敢看了。剛在一個人坐在這兒的時候,她幾次想拿相片看個完整,可手一碰到就覺得胃在抗議。
沈霃寬拿起信封,準備拆開來看。
易歡推着他的胳膊,“你去那邊看,我、我感覺我拿到照片就犯惡心。”
于是沈霃寬挪動到另一頭。
裏面總共十二張照片。
易歡想看卻又不敢看,眼巴巴地望着沈霃寬:“是我爸對嗎?”
沈霃寬微微起伏,道:“恩,也沒什麽。”
幸虧易歡沒看,他将照片收在身後。
“那我要不要看?”
沈霃寬搖頭,神色如常。
“我累了,我先去休息。”易歡起身,盤腿坐了太久,一下子差點沒站穩。
沈霃寬伸手扶住她,“我抱你上樓。”然後便将易歡橫抱在胸前。
易歡雙手攀上他的胳膊,“我真的不看嗎?”
“去床上躺着,玩玩游戲或者看看電視,不要想這件事。”沈霃寬吻着她的眉心,“好嗎?”
易歡點頭,嘴上卻還是問了:“真的是我爸的照片嗎?”
沈霃寬垂眸,沒回答她。
江牧淮剛走到屋內就看到這一幕。
他立刻轉身出門,心想,我得去洗洗眼。
眼睛快被這對小情人秀瞎了。
江牧淮走到外面,盯着認真洗車的伊芙琳。伊芙琳擦車很仔細,每一個角落都不放過。江牧淮看着看着,目光就從她的側臉過到了脖子,然後是後腰,再然後是那雙大腿。
她穿得褲子并不緊身,不過久經風月的江牧淮一眼就看出這雙腿勻稱漂亮。
他輕咳一聲,将視線從腿移到臉上,問:“嘿,美女保镖,為什麽要自己洗車?”
伊芙琳指了指房門,說:“易小姐說想一個人靜靜,我閑着無聊,就想找點事做。我看車身落了些灰,就想着把車洗了。”她嘆了口氣,看着這輛車,“總不能洗一半就丢下不管吧。”
江牧淮也找了塊抹布,過去說:“我幫你一起。”
“謝謝。”
“你看你擦出了一臉的汗。”江牧淮下意識地将拿着抹布的那只手伸出去,快碰到她的臉時,才恍然發現自己拿的是抹布,急忙縮回來。
伊芙琳哦了一聲,不介意地将頭在自己肩膀處蹭了蹭,笑着對江牧淮說:“這裏的夏天真是太熱了。”
現在還是晚上,如果是白天,在外面站一陣子就會渾身冒汗。
“是,很熱。”江牧淮眯起眼,賣力地同她一起擦車。
他問:“在中國住的還習慣嗎?”
伊芙琳道:“挺好,每天也沒什麽特別的事,就是語言不通有些痛苦。”
“打算在中國長住下去嗎?”
伊芙琳擦車的手頓了頓,側着頭看着江牧淮,說:“其實我沒想過。看情況吧。”她告訴江牧淮,“再過一段時間,易小姐就要回聖弗朗西斯科繼續讀書,那時候我肯定跟着過去的。”
她不是很想留下,可也不是很想回去。
“你肯定還沒認真品嘗過我們中國的美食。”江牧淮接過她提在手中的水桶,“什麽時候你吃過那些美食了,我保證你這輩子都不想離開中國。”他笑嘻嘻地挑着眉,“有沒有興趣跟我一起去探索美食?”
伊芙琳想了想,說:“可是我得二十四小時貼身保護易歡。”
江牧淮放下水桶,笑道:“二十四小時貼身保護?那請問此時此刻她需要你的保護嗎?”她現在如果進去保護易歡,沈霃寬不得把臉氣歪了。
伊芙琳一愣,看着江牧淮,說:“好像你說得也對。”
“走,我帶你去吃路邊燒烤喝啤酒。”
“現在?”伊芙琳猶豫着,“我想我應該和沈先生說一聲。”
“我去說。”江牧淮進門前還挺體貼地按了下門鈴。
沈霃寬此刻就在客廳打電話,聽到門鈴聲,道:“毛病啊你,按什麽門鈴,門又沒關。”
江牧淮道:“我這不是給你提個醒,我怕萬一你們在……嗯嗯。”他告訴沈霃寬,“易歡的那位貼身美女保镖,我帶出去溜溜。”
沈霃寬揮揮手,末了又提醒他:“兔子不吃窩邊草。”
溜溜可以,別溜出事。
不過他忘了,江牧淮可從來不會花功夫在自己沒興趣的女人身上。
江牧淮出門就把沈霃寬這句話給忘到舅姥姥家了。
伊芙琳之前擦車擦出一身汗。她去沖了涼,換了身衣服才和江牧淮一起出門。
江牧淮道:“有沒人誇過你,你的腿非常漂亮?”他誇道,“比明模的腿還要漂亮。”
伊芙琳道:“當然有。”
“誰?”
“一個混蛋。”伊芙琳道。
江牧淮的手适時地搭在伊芙琳的肩上:“忘掉那個混蛋,讓你感受一下啤酒烤肉的潇灑。”
那天晚上,江牧淮成功了挖了沈霃寬家的窩邊草,吃得是津津有味。
他欣賞着伊芙琳的美腿,問:“我和那個混蛋一樣嗎?”
伊芙琳略一用力,壓住江牧淮,說:“我試試你體力。”
剛運動完,江牧淮躺平,表示沒力氣。
伊芙琳慫恿他:“試試。”
江牧淮試了試,驚道:“你哪來這麽大的力氣,你這腿是鐵鑄的嗎?”他摸了摸,明明是很光滑的,忍不住張嘴咬了下。
“別動嘴。”伊芙琳笑着收回腿,道,“那個混蛋能推開。”
江牧淮洩氣般地嘆息一聲。
以後他要攻克的難題又多了一個。
前是四階魔方,後是強身健體。
“老子不信了,我一個大男人的體力還能比不過你?”江牧淮在心底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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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歡好不容易睡着,睡着後她做了個噩夢。
被噩夢驚醒後,看了看時間,才十點多。
卧室裏沒開燈,窗簾被拉上,整個房間裏漆黑一片。沈霃寬不在卧室,可能在書房。易歡踢掉蓋在身上的薄毯,手撐在床邊,一只腳尖踩着地毯,另一只腳滑過地面,卻沒摸到鞋子。
她想起來了,是沈霃寬把自己抱上來的。
原先趿在腳上的拖鞋估計還在客廳裏,沈霃寬應該是忘了拿上來。
她索性赤腳走了出去。
走廊的燈是亮着的。她一眼就看到了屬于沈霃寬的那個大書房。書房燈黯着,沈霃寬不在裏面。她走到會客廳,發現那裏的門沒有關嚴實,漏着小縫,裏面亮着燈。
沈霃寬在裏面。
她循着光走過去。
走到門口,卻聽到裏面有不止三個人的聲音。家裏來客人了?
易歡透過小縫,看到裏面裏坐着四個人。她只見過其中的聞凱。她不想去打擾沈霃寬,準備回卧室的時候,忽然聽到聞凱說起她的父親。
聞凱說:“暫時無法做通石寬磊的工作,他很固執的。”
另一人穿着白襯衫,看樣子比較年輕,說:“我們的人已經撒出手,上面也對這起三年前的自殺案十分關注。”
還有一位聲音較為蒼老,像是過了而立。他問:“聞先生,那個石寬磊有什麽要求嗎?還是有些威脅過他,他不敢舉報?”
看得出來聞凱對此人頗為尊敬,他回答這個人問題的時候,甚至都是微微前傾的。
“我查了卷宗,石寬磊和時兆偉很小的時候就認識,關系一直很好。據說時兆偉是救過他兩回命。”
“當年是他給時兆偉做的辯護?”
白襯衫點頭道:“确實如此。”
聞凱道:“其實我之前也接觸過石寬磊幾次。他跟我說,時兆偉也不是不願意做舉證人,但是他有條件。”
年長者冷哼道:“他還敢提條件!”
聞凱望了一眼沈霃寬,在沈霃寬點了點手指示意他可以說的情況下,他告訴這二位:“時兆偉的意思是想把自己的妹妹嫁給沈總。”
白襯衫聽了,忍不住笑出了聲,“這是年度好哥哥?”
年長者也有些莫名:“這算什麽條件?”他看着沈霃寬,“他妹妹嫁不出去了?還需要他幫忙找妹婿?簡直胡鬧。”
沈霃寬聲音平靜說:“他妹妹倒真是無辜的。可惜扯上了他的一些舊恩怨,現在還在醫院。”
“對,斷了一條腿,一心想嫁給沈總。”聞凱補充着。
白襯衫男道:“報應啊。”他點了點桌上的照片,“看看他們做的好事,真自殺的人會自己分屍嗎?”
易歡聽到這句話,頭仿佛被人砸中了,疼得厲害,胃也鬧起了不愉快。
她轉身跑回卧室,沖進洗手間,抱着馬桶就吐了起來,像是要把胃裏所有的東西都吐出來似的。
會客廳裏的人還在繼續聊。
易歡沒穿鞋子,走路的聲音又很輕,所以他們完全沒有察覺門外曾有人偷聽。
這時,年長者道:“檔案裏存的照片可不是這些。”
檔案裏存的是不太清晰的從河裏撈上來的圖片。
夏天,屍體經河水浸泡,早就變了模樣。很難從哪些照片上判斷死者到底是不是易正峰。
“據說當時去認領屍體的是易先生的弟弟,現在易榮的董事長易正峰,流程非常不合法也不正規,簡單記錄後人就直接被送去火化。後來想查也無從查起。”頓了頓,年長者道,“此案根本不是什麽投資失敗自殺案,而是有目的有預謀且不止一人參與的謀殺案。”
過了差不多有二十分鐘,易歡聽到外面有聲響,好像是沈霃寬在送那他們離開。
她立在門口,看到那些人下了樓便急忙去了會客廳。
她找了半天,沒找到照片。
難道是被那幾個人拿走了?
易歡不相信以沈霃寬的謹慎态度,會自己不留底。于是她跑到書房,查看沈霃寬的電腦。電腦設置有密碼,不過對她來說,解開這個密碼輕而易舉。
果然,她在電腦裏查到了沈霃寬的留底件。
十分清晰。
她看到了父親。
血淋漓的照片。
她的自覺總是最對的,一直想告訴自己不要看,連沈霃寬也不許她看,可她剛才聽了那些人的話,還是忍不住點開來看了。
心瞬間涼透了,手腳發抖,連握鼠标都顯得費力。
整個人仿佛置身于地獄之中,耳邊全是母親和弟弟的撕心裂肺的喊叫聲。而她一個人無助地在酒店裏,捧着平板筆記本,對着在視頻那一端的人大喊着不要跟他們起肢體沖突。可任憑他如何說,都不能勸阻母親和弟弟。
現在她明白了為什麽原本好生說話的母親和弟弟會忽然間失去冷靜,和那些人争執起來。她依稀記得,當時有個人笑着喊易樂過去,說給他看樣東西。具體看了什麽她當時不知道,她覺得應該是視頻或者照片一類。
後來易樂就跟對方打了起來。
而母親随後也卷了進去。
如果是她,如果那天晚上,她也在家。
那麽,她會比弟弟更沖動。
此時此刻,她就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她看着照片,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
她捂着臉失聲痛哭。
淚水好像怎麽也擦不完。
幾年前目睹母親自殺和弟弟重傷,她也是一個人哭了一個晚上。那天,她還以為自己已經把這輩子的眼淚都流光了。
她扶着椅子,兩腿發軟,連站都站不起來。
樓下的院子裏。
沈霃寬和年長者握手告別。年長者安慰了沈霃寬幾句後,跟着随性的年輕白襯衫男上了車。車子駛出院子。聞凱還沒走,正和沈霃寬講話。
“沈總,要不要答應時兆偉的條件?”聞凱推了推他,“反正你只是做做戲。這樣我們省好多功夫。石寬磊手裏肯定藏着易正遠的把柄,時兆偉要是能在庭審上作污點證人,那易正遠就是穩穩地進了棺材的人了。”
見沈霃寬不說話,他趁熱打鐵,“我們得趁着易正遠察覺前,迅速拿下石寬磊。”
沈霃寬冷冷地瞥他:“你怎麽不娶?”
“人不愛我啊,人也沒指定要我娶。”聞凱大義凜然,“不然我肯定趕着上前娶她。反正都是假的,她總不能逼迫我跟她上床吧。”
“這件事到此為止。”沈霃寬道。
“成,下回我絕不多言一句。”
沈霃寬被時家人給惡心到了。這種條件也好意思提出來。
如果他時兆偉死了,他會看在母親的份上照顧時唯一。可是要他娶時唯一,那他只能送上兩個字:呵呵。
沈霃寬目送聞凱離開,準備去看看易歡。剛關上門,就聽到手機在響。打他電話的是他母親崔玉盈。他蹙額,心想她老人家怎麽這麽晚還不睡?
“喂。”他接起來,走到陽臺上,“媽,是我。”
崔玉盈壓低嗓子,小聲問:“霃寬,我怎麽覺得唯一這孩子有些不對勁?”
“怎麽了?”沈霃寬擔心時唯一是真的病發了,“傑森他在嗎?”
“不知道。”崔玉盈扶着牆,慢慢地往外走,“我晚上來看她,總覺得她怪怪的,說話前言不搭後語。你說她會不會腦袋被傷到了,出了些毛病?”
沈霃寬之前答應過別人,不随便将時唯一的病告訴別的人。他當時告訴易歡,是因為怕易歡多心,所以不得不說。母親這兒,好像也不是必要知道的,所以她也一直沒說。
他安慰母親:“沒事的,她可能就是受了刺激,自己難受,在找法子解壓。”
“可她的模樣也吓人了點,和之前比,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崔玉盈問,“你說要不要我明天讓腦科的醫生給她瞧瞧?”
沈霃寬道:“不用。”
“還是看看吧,我挺擔心的。她看起來蠻嚴重的。”崔玉盈遲疑了一刻,“而且,她似乎把自己當成了你的未婚妻,一直跟我講婚禮的事,她自己連日子都定下來,完全自顧自話,都不允許我開口講話。我聽得心裏直發毛。”
崔玉盈最終還是在電話裏把她曾經應了時唯一的那聲婆婆的事講了出來。
“媽我說你……”沈霃寬嘆氣。
母親說的也不是全然不對。在那個情況下,她怎麽可能忍心拒絕。她要是拒絕了也就不是她崔玉盈了。
他告訴崔玉盈:“媽你不用擔心,我朋友會看着她的。”
“她也不知道從哪裏找來的戒指,跟你戴的那枚特別像一對兒。”崔玉盈道,“她剛才給我看的時候,我差點信了她的話。”
“跟我這枚很像?”沈霃寬擡手看着戒指,“她怎麽說的?”
“她說跟你手上的那只是一對。”
崔玉盈怎麽想也覺得不可能,明明兒子手上那只和易歡手上那只才是一對。
她在兒子的婚事上,其實是十分自私的。
之前時唯一健康的時候,她覺得這姑娘很好很不錯,模樣好,性格大方,同自己也十分親近,而且心地善良,救過她。她覺得這是兒媳的最佳人選。
可是如今時唯一斷了條腿,性格一下子又變得很奇怪,她便覺得讓兒子霃寬娶她有點委屈了。如果時唯一不嫌棄,她很願意認她為閨女,在自己能力範圍之內,一直照顧她,就算是照顧一輩子也可以的。
她還是希望兒子能找個健康的。
現在,不管是時唯一還是易歡,她都不想認為兒媳婦。
非要在這二人中選一個的話,那還是選易歡吧。
畢竟兒子心在易歡那兒。
她和易歡合不來也沒什麽,大不了他們成家後,少去見他們。
沈霃寬擡頭看了看夜空。
他總算知道易歡把訂婚戒送給誰了。
他放下手機,剛準備去找易歡,卻聽到停在外面有聲音,站在陽臺上往外看,發現易歡上了他的那輛邁巴赫。
易歡什麽時候醒的?又什麽時候跑到了外面?他剛才竟然完全沒有察覺到。
“易歡,你幹什麽?!”
易歡仿佛聽不到他的聲音。
沈霃寬急忙抓起車鑰匙和手機,追了出去。
可易歡動作更快,已經開車出了門。
易歡在此時臉上還挂着眼淚。她衣服也沒換,随便找了雙平跟鞋套上就下樓開車離開。她此刻什麽都不想,就想過去問問石寬磊,他後面的照片到底是什麽。
沈霃寬關上門,上了另一輛車,追着易歡。
可是易歡的車技有多好他不是不知道,況且自己手裏這臺車速度上是比不過前面那輛邁巴赫的。
很快,兩個紅燈過後。
他就看不到易歡了。
還好晚上路上的車不多。
他一邊小心開車一邊語音撥打易歡的電話,電話是占線狀态。沈霃寬腦子微微一動,打給了石寶成。
石寶成此刻剛加班忙完工作。
“沈總。”石寶成語氣恭敬,“我剛從公司離開,您在公司?”
“不是,我想問你,你兒子石寬磊是和你住一起嗎?”
石寶成不太明白,“沈總您打聽小磊是有什麽事嗎?”
“我找他談一些私事。”
沈霃寬這麽說,石寶成也不好追問,只好告訴沈霃寬:“他現在不喜歡和我們老的住一起,具體地址我也不清楚,不過應該是在環海花園。”
易歡這時正在和石寬磊打電話。
“你家地址。”
石寬磊穿着睡袍,拿着毛巾邊擦頭發邊問:“你是問我此時此刻在哪?”
“對。”
石寬磊報了地址,“易歡,你想通了?”
“二十分鐘,我到你家。”易歡掐了電話。
石寬磊愣了愣,放下手機,安心擦着頭發。
随後他看了看自己的房間,很好,很幹淨。他有輕微的強迫症和潔癖,不能容忍自己的家裏出現髒亂差的情況。
二十分鐘後,門鈴響了。
打開門,發現易歡穿着家居服站在他面前。他看着這樣的易歡,喉嚨忍不住動了動。
他讓開門,“請進。”
易歡站在門口,說:“你去換上平時出去穿的衣服。”
只裹着一件睡袍,太容易讓人誤會。她縱然沖動的有些失去理智,可還沒傻到故意營造讓人誤會的場合。
石寬磊無奈地笑了:“易歡,你自己穿着家居服,卻不讓我穿?”
“不換的話,我就站門口說。”
“好,依你就是。”
石寬磊沒關門,轉身去了衣帽間換了襯衫和褲子。他系着襯衫紐扣,走出來問:“現在你可以進來了嗎?”他打趣易歡,“你總不能還要命令我系上領帶,穿上皮鞋吧?”
易歡搖頭:“不用。”
她進門,石寬磊關上門,下意識地将門反鎖了。
易歡耳朵尖,聽到門鎖響了兩聲,在他過去倒水的時候,又繞到門旁,将鎖打開。
她站在門邊,拒絕往裏走。
石寬磊失笑,說:“易歡,你為什麽這麽看着我,我是個律師。不是強V奸犯。”
“對,你是律師,你幫殺人犯辯護,你僞造現場。”易歡毫不掩飾自己對他的鄙視,“我怎麽知道你律師的這層皮下,到底隐藏了什麽。”
石寬磊端着水杯,走到她跟前,遞給她一杯水,“你來得很急,先喝口水。”他替自己辯解,“我只是給我的當事人辯護,我也從不僞造現在。我只是尋找了一些關鍵的可能對我當事人不利的證據。”
“謝謝不用。”
石寬磊無奈,将水杯放在一旁的鞋櫃上,“你打算就這樣和我聊?”
“是。”易歡道,“我看過照片了。”
“如果你看了後半部分,你會更驚喜。”
易歡語氣中帶了點哭腔,“我沒有驚喜。” 她有的只有驚吓。
石寬磊看着她發紅的眼睛和有些沙啞的嗓子,很容易猜出她方才經歷了什麽。
易歡的手機一直在響。
“你要不要先接個電話?”石寬磊問她。
易歡這才反應過來,她摸出手機,告訴沈霃寬:“我在石寬磊這兒,一會兒就回去。”
聽到易歡的話,石寬磊臉色微變,心裏閃過一絲不愉快。
沈霃寬道:“易歡,你別激動,我馬上去接你回家。有什麽你讓我來處理,好不好?”
“不用,我忙完就回去。”易歡抽了抽鼻子,“霃霃,你別來。”
她挂了電話,強忍內心的痛楚,努力讓表現得鎮定,對石寬磊說:“我要你把所有的東西都給我,現在就要。”她覺得自己一分鐘都等待不了了。
“那麽我的條件呢?”石寬磊問,“我要的可是你。”
“我的命不要了,給你。”易歡擡起頭。
“我要你的命幹什麽。”石寬磊拒絕,“我不要任何人的命。”
易歡道:“我只有三樣東西,錢,心和命。錢你不要。心我早給了別人,不在我這兒,你再想要我也給不了你。我能給你,只有我這條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