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原以為我可以是個明君,是個聖主,以為能一統天下千秋萬代,可是沒想到終究是自己騙自己,”周景彰看着孫顏,問她,“為何他們都棄我而去,因我而死?我周景彰當真天生是個兇物?”
從周景彰的話裏,孫顏察覺到他并不像表面上那樣自大,強硬的外表是為了掩飾內心的脆弱,一個人不管他年齡如何,內心永遠住着一個長不大的男孩,面前的周景彰,現在就是那個無助的孩子,他沉溺在過去的虛弱和無力當中,沒辦法走出來。
孫顏握住了他的肩膀:“雖然我不知道你過去都經歷了什麽,但是以後無論發生什麽,我都會在你身邊,陪你,聽你說話,也不會讓人欺負你。”
這番話完全是将周景彰當孩子看了,可他竟沒有對此多說什麽,竟然還一頭紮進孫顏的懷裏哭個不停,緊緊地摟住她的後背,感受着自己不再是一個人,有個人與自己生命相連,呼吸與共!男子氣概?做人尊嚴?重要嗎?且把那些虛名放在一邊吧,唯一真實的是你,唯一重要的是你在我身邊。
“你說好的,要一直陪在我身邊。”
孫顏拍拍他:“放心,在我們身體換回來之前,我肯定是跑不掉的。”
周景彰:“……為什麽每次你的回答都讓朕想打你一頓?不過,話雖然這樣說,但是怎麽有一丢丢感動?”
“只有一丢丢?”孫顏摸摸自己的鼻子,“你也太不給面子了。”
“朕在監獄裏差點挨了打,你救駕來遲,朕不叫你提頭來見已經算是格外開恩了!”周景彰沒好氣地說,“一說到這,我就想起來了,記得把我獄友給放了,她是無辜的,還有,慎刑司裏有個守衛把朕給打了,你看着辦!”
孫顏:“那宮女的情況我也了解了,早把人給放了。至于您想痛打守衛這件事,我覺得您還是三思吧。”
周景彰:“騙子,剛才說好的要護朕一生平安呢!”
孫顏給他分析:“皇上,您是聖主,是明君,秋後算賬這種事情說出去不體面。再說了慎刑司的人要是不兇怎麽鎮得住犯人?您要報仇,這可太容易了,我讓李福找人趁天黑往守衛頭上套一個麻袋,丢到草地上亂棍打一頓。您要是還想不通,我馬上就找人辦這件事。”
“哼,朕是看出來了,你把朕戴一頂高帽,讓朕奈何你不得!”周景彰無奈,怎麽回事兒,相處時間越長越發現這女人把自己拿捏在掌心裏?可是他又有什麽辦法?身為一個男人,總不好跟她一個女孩子太計較。
“皇上,至于您獄友說的沈嬷嬷與景嫔見面一事,您覺得還要再調查嗎?”
周景彰一拍腦袋:“你不提的話我都快忘記了。沈嬷嬷是太後身邊的人,她從幾十年前就入宮了,對太後忠心耿耿,與景嫔見面一定是太後授意,只是奈何我們拿不出證據來,一個小宮女說的話,他們不會當真的。”
“你的意思是懷疑雍王背後真正的主謀是太後?”孫顏聽出周景彰隐晦的表達,“其實我也一直覺得事情很蹊跷,雍王不管怎麽說還是皇族,怎會找他龐子墨一個正二品的官員做靠山,可如果背後真正的靠山是太後好像才合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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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景彰不禁對孫顏有幾分側目:“你倒是悟性很高。在祝貴人證明麗嫔并非自殺後,太後主動提出派人搜尋麗影殿,景嫔雖跋扈卻謹慎,怎可能将仙元丹擺在那樣顯眼的地方叫人查出來,這是疑點之一,景嫔已認罪,居于易守齋,不可能那麽快得到消息,她卻偏偏剛好在那個時候自殺,這是疑點之二。”
“越說越覺得應該是這種可能,但我們無法找太後當面對質。”
周景彰說:“怎麽不能?你去!”
孫顏指了指自己:“我?皇上,您真是說笑了,人不能做無準備之事,打無準備之仗,我兩手空空,去了反而打草驚蛇。”
“這麽些年,我受夠了,受夠了謹小慎微,受夠了裝傻充愣,她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可我其實知道得一清二楚。證據,我沒有,她做事老到,我拿不到,可我就想站到她面前去,告訴她,我知道,我知道你在做什麽,我已經長大了不再受你的控制,你也別想在我的眼皮底下起什麽妖風!我就想要敲山震虎,難道不行嗎?”周景彰看向孫顏,給了她一個“我信任你”的笑容。
孫顏面部肌肉開始抽搐起來,您給我派的這活,雖然不是什麽送命活,可我還真是有點承受不來。皇上那是天子,太後那是天子的老娘,天子高一尺,太後就高一丈,光是太後說話的那種低氣壓,就能把我壓得死死的,但是……
周景彰瞪着一雙無辜眼睛看着孫顏:“你做不到?做不到那也就算了,朕絕不勉強你……”
孫顏當時就跟鬼上身一樣,看不得周景彰受委屈可憐巴巴的樣子,什麽有人欺負你了,你等着,我去給你讨個公道。等大步朝慈寧宮那邊去的時候,孫顏才有些回過神來,她可算明白故事裏那些昏君是怎麽回事兒了,一個水靈靈淚汪汪的美人看着你,你能忍心叫她失望嗎?雖然周景彰實際上是個男孩子,可男孩子也要人來守護嘛,孫顏決定反正死不了,豁出去,給小周子出一口惡氣!
不等宮女通傳,孫顏大步邁進了慈寧宮,太後正在佛堂內禮佛,聽到外面動靜很不滿地問了一句:“沈嬷嬷,何人如此放肆!”
孫顏袖子一揮:“太後!你出來!朕有話對你說!”
太後緩緩睜開眼睛,把佛珠一收,叫旁人把自己攙扶起來,這麽多年了,她還是第一次聽到皇帝用這般語氣跟自己說話,這不叫的狗竟然學會咬人了有意思,必須去瞧瞧他撒的是哪門子潑!
孫顏問道:“太後,雍王仙元丹一案,你到底知不知情!”
太後氣定神閑,不理他,叫嬷嬷給他送上一杯茶:“皇上許多天沒來看哀家,一來便是這麽大的火氣,眼中還有哀家這個做母親的嗎?”
孫顏看她打起了太極,心想要是接過這杯茶,那氣氛就冷下去了,便摔碎茶杯怒吼道:“太後,朕在問你話!景嫔之死與你有沒有關系!”
孫顏看着滿屋子老太婆臉上的表情,心裏得意洋洋,這下是給周景彰狠狠長臉了吧!
誰料孫顏還是太年輕了,她怎麽能這麽天真呢!太後當年也是在後宮裏厮殺過的,更是從女人堆裏爬出來的,對于孫顏的怒吼,太後将佛珠一摔,幾十顆珠子散落在地上,發出脆響,太後伸出手來指着孫顏:“孽障!身為武朝天子,便是這樣為天下子民做表率的?!”
“皇上,你身為武朝天子,理應為百姓謀福祉,可你終日流連後宮,如今更不知聽信何方讒言,忠奸不辨,是非不明,跟哀家這樣大呼小叫,成何體統!”太後說話間,一陣眩暈,由旁邊嬷嬷扶了她坐在椅子上,“來人,叫太醫來。”
沈嬷嬷請孫顏離開:“皇上,太後身體不好,還請您改日再來吧。”
按照慣例,孫顏該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應該在慈寧殿外長跪不起,等太後身體好轉消了氣願意見他才能離開。
可孫顏才不知道那些規矩,她:“哦,那我改日再來。”
沈嬷嬷一回頭:“人還真走了……”
出了慈寧宮,孫顏興高采烈前往月琴軒邀功,要給周景彰講一講她是如何匡扶正義的。
此時,周景彰卻不在月琴軒,而在禦花園,因為他的撥浪鼓被一個小姑娘給搶走了!
這小姑娘他不僅不陌生,甚至可以說是相當熟悉,因為這是賢妃為他生下的長女,令月公主。她已經有五歲,長得乖巧可愛,臉上肉嘟嘟的,雖然是個女孩,但作為周景彰第一個孩子,他可是把她捧在手心裏疼愛的,當年曾抱着她上金銮殿,就是為了向群臣炫耀一下這女兒。
周景彰在施夢陪同下經過禦花園,見到令月一個人在長廊裏跑着,便蹲下身來,撥弄撥浪鼓逗她玩。
令月走來,看着面前陌生谄笑的女人,不由分說奪過撥浪鼓來,自己轉了兩下,對上周景彰期待的眼神,覺得他像個傻子,于是“咣叽”一聲,那撥浪鼓當頭砸了周景彰一下,把周景彰給砸蒙了,周景彰楞在原地,令月拍手“有趣!有趣!”。
這是他乖巧可愛的大女兒嗎?周景彰記得令月的全部,從她第一次翻身,第一次坐起,第一次爬行,再到第一次走路,他全部都記得,全部都見證了,令月會甜甜地叫他“父皇”然後撲到他的懷裏,令月會在他不眠不休批奏折的時候悄悄用小手拽他的衣角叫他休息,印象裏,令月永遠都在笑,從來不會亂發脾氣,做事端莊得體,十足繼承賢妃家風,可面前的這個小惡魔,也是她。
作者有話要說: 周小朋友:嗚嗚嗚,我被人欺負了。
孫大家長(撸袖子):哪個龜孫敢欺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