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路上周景彰注意到許多潛伏在暗中的對手。
等着給孫顏送溫暖的可不止他一位。
穿戲服唱小曲的有,沐浴齋戒去禮佛的有,亭中對湖彈琴的也有。
周景彰恍然大悟,為什麽從前他只要踏出養心殿一步總能解鎖奇遇,原來一切都是有預謀的守候,但他出行時間不定,怎麽那些個妃嫔就能遇到他?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世上從來沒有巧合,只要堅持做一件事的時間足夠長久,就一定能遇到皇上。
那個唱小曲的,恐怕已經連着唱了幾十天了,但是對于別有用心的人,周景彰一向不太能同情。他暗想:你若是能用點心,便知道朕從來不會在這個時間去禦花園,更不喜歡聽這種小調。
那個沐浴齋戒去禮佛的,對外說起來是沐浴齋戒三天,但是為了每一天都營造齋戒的表象,恐怕已經連着吃素吃了一年了,無肉使人瘦,周景彰每餐是無肉不歡的,能對自己這麽狠一年不吃肉的女人,周景彰也不大喜歡,因為太後就是齋戒禮佛的領頭羊。若是把這種女子提拔了,那日後分分鐘跟在太後身邊,做她的禮佛小幫手,這樣一來,後宮衆人必定紛紛效仿,于是後宮中唐僧念咒的人就會呈現指數級增長,不可不可。
亭中對着湖彈琴的,別了吧,短短一炷香不到的時間,朕聽出你指法上的三處錯誤,這樣的技藝就敢出來?沒人告訴你朕是藝術潔癖嗎?對美的要求可是很高的!
說到美這個話題,周景彰馬上就想到了孫顏,那個女人,呵,野蠻!粗魯!無知!不會彈琴!行為粗鄙!可是,為什麽,朕不過一天不見就十分地想念她?一定是她太過愚鈍,朕怕她露出馬腳來才會如此擔心她的,一定是這樣!
無數個隐藏在黑暗中的女人,看着周景彰花枝搖曳大搖大擺地由小太監領路走進養心殿去了。
什麽?原來跟皇上近距離接觸是這麽簡單的事情嗎?
那女人怎麽敢明目張膽地去找皇上獻媚?真是太騷了!
對,太騷了,大家衆口一致,将他罵了個體無完膚,哼,我們跟那種舒貴人倒貼上去妖豔賤貨一點都不一樣!
周景彰自己提着食盒進去,看到孫顏被埋在奏折堆裏,小山一樣的奏折,并不意外,可是地上還有一個摔碎的茶杯是怎麽回事兒?
嗯?周景彰看一眼!什麽!那是朕最心愛的定窯瓷……
說!你是不是欺負李福了?李公公辦事是有點腿腳不靈腦袋不光的,但是!朕的大太監,朕平時對他好着呢,大聲說話都沒有的,你怎麽能這麽呵斥他?
(李福:皇上,您的臉不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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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冤枉。”孫顏把位子讓出來,趴在皇上腳邊,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說了一遍。她正批奏折,跟那位堅持要勞民傷財送她椰子的大臣搏鬥,突然李福來通傳,說是內閣大學士紀大人求見。
“紀大人!”周景彰道,“那是朕的太傅!恩師!你在他面前說話,不會露出馬腳了吧?”
孫顏皺着苦瓜臉:“當時我也慌張吶,您是皇上,外面站着的是大學士,我吧,書也讀了一點……”但主要是奇談怪志,小人書,連環畫。
“學問也是有一點的……”主要是戲曲詞文,尤其是武将撕人那一段,簡直是信手拈來,但這一丢丢小聰明,怕是登不上大雅之堂。
“說重點。”周景彰要求孫顏單刀直入,別拐彎抹角粉飾太平。
孫顏吐了吐舌頭,看周景彰鐵青的面色,幾乎感覺一只手扼住了自己的咽喉,她咽了口唾沫,然後艱難地說道:“如果放他進來,那我肯定就露餡了對不對?”
周景彰內心越來越湧起一種不祥的感覺:“你到底幹了什麽?”
“我覺得我不能和帝師見面,那樣的話,肯定會暴露身份,所以,”孫顏咬咬牙,面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我扔了個杯子,大聲喊,讓所有人都滾出去!”
周景彰的面色從鐵青變成鍋底黑:“那是朕的恩師,你竟然敢讓他滾?朕一直對紀大人恭敬有加,以示不忘教導之恩,朕尊師敬道的名聲今天都讓你給毀了!”
周臉黑對孫顏發了一頓火,又問:“那紀大人走的時候可有留下什麽話?”
“帝師,不愧是帝師,”孫顏弱弱地低下頭,“我已經用盡生平的力氣,可您老師就是不走,跪在養心殿門口求見……”
“然後呢?然後你怎麽處理的?”
孫顏腦門上已經全都是汗了:“我沒辦法,只能繼續在屋子裏發脾氣,足足罵了大半個時辰。”
周臉黑白眼一翻,差點抽過去:“孫顏,很好,非常棒,若朕還是皇上,定叫你全家提頭來見。”
行吧,都提頭了,再壞也壞不到哪裏去了,反正命就一條,提頭後再鞭屍還是怎麽的已經無所謂了,沒感覺了,于是孫顏一股腦說出來:“帝師并沒有被我罵走,當時正是大中午,天氣很熱,我正快罵到沒詞的時候,聽李福說帝師中暑暈過去了。”
“暈過去了?”周景彰明白已經無法挽回這個事實,現在要做的,就是看看孫顏做到什麽程度,自己的師生情能挽回到什麽程度,“你叫禦醫了嗎?”
孫顏很是委屈:“我讓李福叫,李福說帝師雖然是一品官,但是沒資格躺在養心殿裏接受禦醫的治療。”
“李福那只是委婉地客氣一下,你是皇上!皇上堅持一下,他李福一個太監敢反對?”周景彰好氣!李福這狗奴才真是自己平時踹得少了,這麽不會變通,等朕換回身體來,頭一件事就是把他給撤了職。
“然後,我叫四個太監把帝師擡到太醫院了,那邊傳來話,說帝師後來醒了,讓他家人一頂轎子給接回去了。”孫顏已經破罐子破摔,無所畏懼了,“哦,太監擡帝師的時候,找不着架子,就兩人抱着胳膊,兩人抱着腳,這麽一個屠夫殺豬的姿态擡過去的,看熱鬧的人還不少,各宮都來人了,據說有點擁擠的……”
“孫顏!”周臉黑吼出聲來,把孫顏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孫可委屈得不得了,你說了讓我謹慎行事,換身體這件事誰也不能告訴,我能怎麽辦?下次遇到這種事你倒是給我一個處理辦法。
周臉黑對着窗淚流滿面,淚由風幹,萬念俱灰,朕與老師,緣盡至此,老師是個讀書人,如何能受到這樣的羞辱,再如何彌補也是于事無補,恩師,朕對不住您了,唯有來世再償還您的恩情!
“好,你要一個解決辦法,朕就給你一個解決辦法。”周景彰發狠地說道,他抽出宣紙,大筆一揮,将對什麽人該說什麽話都寫在上面,要求孫顏:“模仿朕的筆跡,抄一百次,抄完給朕看了,才能銷毀。”
狗皇……行吧,孫顏擺出一個苦澀又不失禮貌的微笑,行吧,看在您沒有讓我提頭的份上,忍了……不就是一百次嗎?老子抄!抄他娘的!
不久,也就是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孫顏,淚流滿面,不能自持,一百份!一百份吶!
周景彰看孫顏吃癟的樣子,這才滿意地點點頭,翹着腿翻起了孫顏不能處理的奏折。
“什麽?高天籌提交的雍王黨羽名單,裏面竟然有紀大人的名字……”周景彰大驚,接着往下看,心突然死了一樣,如果高天籌提供的證據是真,那麽……可是,他的恩師,是何等品格!怎麽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周景彰一團亂麻,高天籌提交的證據直接先交給皇上過目,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都沒有資格過目,紀大人更無從得知名單裏的情況。紀大人一向又不會主動來養心殿找他,為什麽偏偏是這個節骨眼上?難道紀大人自知理虧,先來禦前請罪,想求個寬恕?
周景彰越想越害怕,還是決定在三司的全部調查結果提交上來之前不對這份名單做任何評判,但是,他的感覺非常不好。
接着,翻開另一本奏折,周景彰有些頭疼,便把孫顏叫來,讓她念給自己聽。
孫顏念完了,然後告訴周景彰候選人第一的張大人的政績,說他如何兩袖清風,做官廉潔。
周景彰覺得不對勁兒,雖然一般來說任命折子選第一人是共識,但孫顏為什麽這樣誇獎姓張的?是不是有什麽陰謀?
周多智很快就用自己聰明的大腦想到一個合理的解釋,這張大人一定是孫顏的親戚,所以孫顏才如此大力地表揚他,既然如此,朕便偏偏不讓你如意。
于是周景彰勒令孫顏繼續去抄寫自己的真跡,然後拿起筆來,在最後一個候選人的名字上畫了一個圈圈!
哼!孫顏,你沒想到弄巧成拙了吧!朕偏偏不如你的意!
話說,最後一個人,叫“孫興”?
周景彰看了看孫興的政績,履歷漂亮啊,兢兢業業做官,踏踏實實做事!這種人才差點就埋沒在孫顏的詭計裏!
周臉黑摸了摸下巴,這人怎麽和孫顏一個姓?這位大人太可憐了,跟孫顏這種龌龊之人是一個姓氏!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去看櫻花了,所以更新晚。
專門坐了一個多小時的地鐵去了XX公園,結果發現裏面的櫻花還沒我附近地鐵口的櫻花長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