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死，他活
“你叫藍小瑨來幹什麽？”我管他還有什麽重要的事情，現在對我來說，所有無辜的人的生命才是重要的。
“你覺得呢？”
“難道你沒有發現雲陌已經不在這裏了嗎？他一定會把藍小瑨帶到安全的地方的。”我說。
柳不寒輕笑了一聲：“雲陌？你覺得，他能把那個小子帶走？”
“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恐怕沒那個能力。哦，你別誤會，我不插手，那小子肯定自己能過來。”
到底是什麽意思？他的意思難道是，雲陌攔不住他？不可能的。
就在這時，我忽然聽到門外一聲呼喊：“不要進去！”這是雲陌的聲音，話音剛落，門“砰”地一聲開了。
我吃力地轉過頭，藍瑨站在門口，雲陌站在他身後，一只手還搭在他肩上。雲陌看到我之後，滿臉歉意道：“我已經盡力了。”但是他忽然臉色一變，我看得清他手上突然增加的力量，似乎是想緊緊扣住藍小瑨的肩。
然而——他卻抓了個空。
雲陌……竟然沒能攔住他？
“段伊寧，你怎麽了？”藍瑨大概第一眼就看見了我，急切地詢問。此時，他已站在離雲陌兩米遠的地方。仿佛一陣風似的，他忽然就移動了。
我則焦急地喊道：“你來幹什麽？趕緊走！”
藍瑨卻像沒有聽到我說的話似的，再次沖了進來，扶住我。他轉頭望向柳不寒道：“你對她做了什麽！”
柳不寒道：“正如你所見，喝了我的茶，動不了了。”
“你想幹什麽？快給她解藥！”
“解藥，我為什麽要給她解藥？”柳不寒的目光投射過來，停留在我手中的匕首上，接着說：“我終于等到了這個能讓她死的機會，怎麽會輕易錯過？”
這時，雲陌又走了進來，他問：“藍小瑨，你到底是什麽人？”
藍瑨将我扶起輕輕靠在床頭上，站了起來，望向柳不寒，道：“你說，怎樣才能放過她？”
“哈哈哈哈哈……”
柳不寒的笑聲回蕩在我的房間裏，說：“短短一千年而已，你就忘了殺妹之仇？”
他這句話一說出口，我立刻怔住了。
一千年？殺妹之仇？
藍瑨，他到底是什麽人？
忽然，雲陌道：“你不是人，但以人類的身份活在世上，有什麽目的？”
藍瑨呆住了，他緩緩回頭看了我一眼，接着道：“到底要怎麽樣，你才肯放了她？”
柳不寒道：“無論怎麽樣，我都不會放了他，我叫你過來，就是想幫你。你辛辛苦苦再次修成人形，不就是為了報仇嗎？現在，我幫了你，你該怎麽感謝我？”
“你……你們……藍小瑨……”我頹然地看向藍瑨，他的背影落在我的視線裏，依舊是瘦瘦高高的。
他們沒有人做聲，柳不寒依舊是一副陰陽怪氣的樣子，我看不到藍瑨到底是什麽表情。
“果然，你不是人。”還是雲陌打破了所謂的平靜。
今天就讓我的心髒一天爆裂個八百回吧。
藍瑨怎麽可能不是人？他還是除妖師呢。
不知道為什麽，有什麽濕潤的液體流到了我的嘴角，味道是鹹的。
“黑狐貍，你化名為藍瑨，潛伏在她身邊，別告訴我你是為了想跟她做同桌。”柳不寒似乎對這件事嗤之以鼻。
“黑狐貍？既然是妖怪，為什麽我之前沒有聞出妖氣？”雲陌不明所以。
我恨死雲陌了，這個時候不關心他的林落，扯到別人的藍瑨幹嘛，狐貍是黑的是白的管你屁事啊。
讓我一死了之算了，死之前告訴我身邊的人欺騙了我？我堂堂段伊寧的顏面何在？
但是事情既然都已經兜出來了，我作為女主人公，就不得不問些問題來捍衛我的地位。比如，“為什麽？”
又比如，“你有什麽目的？”
當然，這兩句是廢話。柳不寒已經說了，殺妹之仇。
不共戴天啊！
每一個有親生哥哥的女孩一定是天使投胎轉世的，不然，哪會這般幸運。可是，這份幸運在我手中葬送了。
我就是十惡不赦的罪人。
所以，他潛伏在我身邊就是想趁機殺了我？
我已經混亂了。或許，這一切都是一場夢呢？
“我承認，”藍瑨說話了，“我一開始是想報仇。”
他還不如不說。
但是既然他說了，我就得聽，并且還得刨根究底。
但是他似乎很了解我，不等我再次發問，就開始解答我所有的疑惑。“你還是除妖師的時候，山上的妖怪都很怕你。”他轉過頭來，我看到他眼睛裏噙着淚花。
那閃亮亮的東西一下子戳中了我。
我本來想拒絕承認柳不寒口中的事情，自欺欺人到底的。但是藍小瑨悲傷的神情，讓我無論如何都狠不了心。
“我也很怕你，可是妹妹一點兒也不怕你。她每天回來都跟我說山上有個好漂亮的女孩子，希望以後長大能和她一樣漂亮就好了。我妹妹是個剛修煉成七歲女孩人形的狐貍，她是個妖怪，可她從來沒有害過一個人。”
七歲女孩啊。
我忽然想到了玄樂。
她雖然是個妖怪，但是和人類小女孩也沒什麽兩樣。
可是，就是這樣的小女孩，卻被我害死了。
“但是，當年你不知為何要殺光整座山頭的妖。我的妹妹死了，我死裏逃生，百年修行毀于一旦。你應該知道吧，那個時候有個小狐貍每天跟在你身後，那個時候你為什麽不出手？為什麽要讓我妹妹對你的好感日複一日地增加？”
藍瑨瞪着我，那是何等憤怒、厭惡的眼神？
“可為什麽——你最終還是要殺了她？與其這樣，你為何一開始不動手？”
他一連串的問句拷打着我的內心。他說得情真意切，悲憤萬分——就好像，我真的是做這種事的人一樣。
不，現在我開始相信了，我失去的那部分記憶，是我人生中最肮髒，最醜陋的部分。
“為什麽！段伊寧，你要忘掉這一切！”藍瑨整個身體完完全全地轉了過來，歇斯底裏。
“為什麽，段伊寧，你現在為什麽沒那麽狠心，你為什麽現在要這般善良？”藍瑨走過來抓住我的肩，狠命地搖着。
藍瑨抓着我的衣領，我整個人都要被他拽起來了。他依舊是歇斯底裏地呼喊。
——我繳械投降。
然而我卻忽然聽到了一陣細微極小的聲音，藍瑨不知為何突然說了一句話：“不要說話。”
我還未來得及思考這句話的意思，下一秒，我整個人便淩空而起。
因為他說不要說話，于是我連受到驚吓的呼叫聲都淹沒在喉嚨裏。
“咣當”一聲，我手中的匕首掉了下來，不知落在何處。
我下意識地抓住了手邊的東西，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藍瑨正抱着我跑，而我則緊緊抓着他的脖子。
周圍的景物風馳電掣，因為快速移動帶來的空氣流動卷起了我的頭發。
我問：“你要幹什麽？”
藍瑨答：“救你。”
“為什麽？”
“你沒看過《柯南》嗎？”
“什麽意思？”
“柯南有一句名言，我不知道殺人是因為什麽理由，但是救人是從來不需要理由的。”
在這危急關頭，他竟然還能跟我開玩笑，不愧是藍瑨。
但是這句臺詞，我好像真的聽過。雖然沒有什麽贊同的想法，但是叫我反駁我也找不出什麽正當的理由。
可，我殺了他的親妹妹啊。
他處心積慮埋伏在我身邊，難道不是為了趁機下手，将我一刀咔嚓了？
奇怪。
“那個……”我的好奇心永遠排在第二位。第一位不用說，是身家性命。
剛才我被柳不寒忽悠地差點就要持刀自刎了，幸虧藍瑨及時出現，又重新點燃了我求生的欲望。
“你做我同桌，是巧合還是預謀？”我問。時至今日，我才發現，我的同桌……不是人。
“預謀。”
“哦。”
“畢竟，我妹妹因你而死。”
“因我而死……是我親手殺了她，對不起，我真的……真的完全不記得以前發生過什麽了。”
“不，不是你親手殺的。”
“什麽？”
“她是為了保護你。”藍瑨逃竄地飛快，邊抱着我邊跟我聊天。“那是場惡戰。你跟那惡妖決鬥的時候，她就藏在不遠處的灌木叢下。緊要關頭，她為你擋了那惡妖的一擊，命中要害。而你，那場惡戰之後就生了重病。”
我沉默良久，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那我，以前真的是見妖就殺嗎？”
“外界的确是這樣傳聞的。但是據我所知，妹妹在你身後整整跟了一個月，你不會不知道。或許是外界誇大其詞，或許，那個時候你已經有心憐憫衆生了。”
藍瑨見我不說話，我接着說：“我本來是想殺你的。我不甘心，憑什麽我妹妹要為你而死，憑什麽她一個妖怪要護着一個除妖師。可是——我覺得，你活在世上，挺好。”
“為、為什麽？”
我的話音剛落，忽然覺得耳旁的風聲戛然而止，藍瑨不知為何陡然停住了。我微微擡眼，看到站在他面前的正是柳不寒。
他的手中握着那把匕首，一步一步，朝我走來。
藍瑨則一步一步地往後退，沒退兩步，我忽然發現，四周圍滿了柳不寒，像是影子，又不像影子。
我們逃不掉了。
藍瑨因為兩手都要托着我，沒法騰出手，于是他将我奮力往上抛，接着他單手接住我将我挂在他肩上，他另一只手忽然迸發出光亮，而四周的柳不寒紛紛消失。
似乎已經開出了一條路。
我顧不得擔心會不會他接不住我導致我摔個狗吃屎，只是大喊一聲：“快跑！”
藍瑨又将我甩回兩只胳膊上，我一個重心不穩，狠狠地撞在他胸口上。撞得我滿眼冒金星。
還沒緩過來，我的身體又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仿佛有什麽東西纏繞在我身體周圍，我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層層黑氣。藍小瑨死死抓着我不放手，我就任這兩股力量像相反的方向拉着，忽然，那只匕首出現在我們中間。
“啊”的一聲，藍瑨驚呼，我看到他的手臂頓時劃了一長道口子。那只手臂若隐若現地變作一只毛茸茸的爪子。
這就是黑狐貍的爪子？
他反射性地松了手，而我，則狠狠地向後摔去。
然而我并沒有如想象中的那樣摔在地上，而是跌入了另一個懷抱。與此同時，四面八方的黑氣湧向藍小瑨……
“不！”
待那黑氣漸漸散盡，藍瑨“噗”地噴出一大口鮮血。而他的兩只手臂，被兩條黑氣緊緊纏着，仿佛一個無形的鐐铐，将他铐在空中。
這明明是夜晚。
只是月亮又大又亮，讓我看到了一切我一丁點都不想看到的東西。
我感覺身體似乎恢複了一點點力氣，只能掙紮着。這時我擡眼看到抱着我的人，正是柳不寒。
“段姐姐，你覺得，我能殺死他嗎？”
“不要！不要動他！”我攥住柳不寒的袖子。就在這時，我看到一個影子輕飄飄落在面前，雲陌——他的表情好像很無奈。
“雲陌，你救救他，求你救救他！”
雲陌看了眼被吊在空中的藍小瑨，轉頭無奈地搖了搖頭。
“段姐姐，你求他？哼，你應該知道，這個身體，這個人，對他來說有多重要吧。”他的袖口敞開，剛剛那道傷口還在。
“放了他，你趕緊放了他！”
藍瑨在那邊咳咳咳個不停，艱難地擡頭道：“段伊寧，你管管好你自己，咳咳咳，你給我好好活着……咳咳……”
我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除了親人，還有人待我這般，我也不枉活了一千多年。
“是不是，我死，他活？”我喃喃出聲。
“對，你死，他們活。”
“他們……”我似乎預感到了什麽，轉頭，看到藍小瑨痛苦地咳着，狼狽不堪。忽然空中出現了一幅畫面，這是一個我不認識的地方。這個地方荒草叢生，幾只猛獸來來回回。忽然畫面一轉，空曠的地上躺着幾個身影。
玄樂，爺爺奶奶！
“你！你想幹什麽？”
“你做了你該做的事，我便什麽也不想幹了。”
那把匕首忽然出現，輕輕懸在我眼前。我一伸手，它便落到了我手中。
作者有話要說：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