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次日，去書院的路上，來寶悄悄地問：“少爺，您昨天晚上是不是偷偷溜出去玩了？”
心一悚然一驚：“誰說的？”
來寶撇了撇嘴，沒有回答，也不打算追問下去。
心一摸了摸胸口，仔細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的情況。他應該十分小心地避開了府裏的全部士兵，難道還有侍衛藏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不會有暗衛一路跟着他到了明侯府吧？不，不可能，要是那樣的話，他就白做刺客這麽多年了。估計是他回來的時候太興奮，不小心驚動了誰。不過看來寶的反應，這事好像不是什麽大問題。
心一又忍不住興奮起來，他昨天在謝淩容的馬車上做了手腳，特別期待對方會有什麽樣的下場！
到了書院，他立刻在學堂裏掃視了一圈，沒發現謝淩容的影子。一上午的時間過去，對方一直都沒有出現。煙霞嶺一案塵埃落定，謝淩容幾乎每天都會來上學，從不缺課，現在她遲遲沒來，不會是在半路上摔慘了吧？
最好是這樣，希望她在半路上摔得屁股裂開八瓣，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在人前擺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架子！
“哈哈哈哈哈哈……”心一忍不住捧腹大笑，學生們正要離開座位去吃午飯，見他這個樣子，紛紛用異樣的眼光看了過來。
心一心情好，高高興興地吃了午飯，拉着來寶去散步消食。剛到書院門口，他便看到有一大群人圍在了一起，不時有雪白的書信從裏頭飛出來。心一湊上去一看，發現被圍住的竟然是程明。他和另外幾個學生手裏捧了一堆書信，一邊丢一邊道：“今時不同往日了，大夥兒給我聽着！今後不管是誰，要是還敢再寫這樣的東西冒犯公主殿下，小心被治罪！”
自從心一和謝淩容幫他找到了程歆之後，程明幾乎就成了他們倆的狗腿子，處處維護兩人的聲譽。這才幾天沒見，他怎麽就這麽積極地幫什麽公主說話了？
對了，本朝有公主嗎？商陽皇帝和聖後只有先帝一個兒子，而先帝的兩個孩子都是皇子，除了從河洛嫁過來的萊茵長公主，本朝再沒有其他公主了。
心一有些疑惑，正好有封書信掉在了腳邊，他撿起來一看，上面寫的卻是“謝淩容小姐親啓”。
程明眼尖地發現了他，推開人群走出來，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道：“世子爺。”
“你在幹嘛呢？這不是他們給謝小姐寫的情書嗎？怎麽都給扔了？”心一不解，“還有，你說什麽公主殿下？”
“世子爺，您還不知道嗎？謝小姐今日被陛下召進宮，封了永樂公主，乃是我大胤第一位異姓公主，也是唯一一位公主。”程明笑道，又施了一禮，“恭喜世子爺，将來嫁入鎮國公府的就是公主殿下了，鎮國公府喜上加榮，真是可喜可賀！”
“你說……什麽？！”心一清楚地聽到心裏有什麽東西咣當一聲碎了，謝淩容今天沒來上課是因為去皇宮了？一個上午不見，她就從明侯府的大小姐晉升成公主殿下了？
她的屁股不但沒摔裂，還将變得更加不可一世了？小皇帝怎麽說服的丹書閣，封了一位異姓姐姐做大胤的公主呢？
心一好愁，那他以後不是不能随便欺負謝淩容了？他昨天還弄壞了她的馬車，要是被發現了，她肯定不會放過自己。
正胡思亂想着，耳邊傳來一聲響亮的唱喏：“公主殿下到——”
學生們齊齊往書院大門看去，剛剛還圍成一團的他們自動分散開來，不約而同地朝門口鞠了一躬。
迎着萬丈陽光，心一看見盛裝打扮的謝淩容從一輛無比華麗寬敞的馬車上下來，由桃子扶着，一臉漠然地走進了書院。
和初見的那天一樣，今天日的謝淩容用同樣耀眼的方式出場了。她剛從宮裏回來，還穿着受封時候的公主禮服，紫色綏帶加身，如雲般的墨色秀發上戴滿了華麗而繁複的金飾，立于天海書院一衆學生面前，猶如一道璀璨的彩虹。
層層疊疊的華裳和首飾裝點之下，依然不變的是那張完美無瑕的臉龐，眼波流轉，紅唇微抿，顧盼之間自有出塵風華，讓人不禁怦然心動。
隔着人群，心一遠遠地看着她，一時間忘記了呼吸。他想起了初見她的那天，不知是陽光太耀眼，還是她太美麗，他的眼睛有一瞬間被刺痛了。
不知為何，數個月過去了，心一還對那天的她記得這麽清楚。他隐隐發現，自己內心深處似乎潛伏着一種情緒，這種情緒跟謝淩容有關，每次見到她，便會不由自主地開始騷動。
“不必多禮。”謝淩容淡淡地開口，聲音不冷不熱，“我只是挂了個公主的名兒，和過去并無區別。”
她沒發現人群裏的心一，說完就對桃子示意，準備回學堂。幾個膽大的學生圍了上去，滿臉讨好地看着謝淩容，懇求道：“公主殿下，不如借着今日的吉利，賜在下一幅字吧！”
“對對對！求公主賜字。”
“眼看就要考試了，求公主賜字，讓我等沾沾福氣！”
謝淩容有些不願，但跟風求字賜福的人越來越多，只好答應了。學生們将湖邊涼亭收拾了，準備好了紙筆，将那裏圍得水洩不通，等着謝淩容給自己寫字。
得了字的學生喜笑顏開，撿到寶似的捧着宣紙離開了，看樣子是準備去裱起來。
心一踮起腳也看不到亭子裏的情況，只看着一個個興奮的學生出來，心裏有些不是滋味。謝淩容一直都很受歡迎，喜歡她的人幾乎占了天海書院學生的一半，他以前不覺得有什麽問題，但現在卻有些不高興了。
他默默地想，那是我未來的媳婦，你們湊那麽近幹什麽？
許是他的不爽有些惹人注意，待求字的人漸漸散去，謝淩容一擡頭便看到了他。看到心一那副出神的樣子，她放下手裏的筆，板起臉走出了涼亭，一步步來到心一面前，表情倨傲地問：“你手裏拿的什麽東西？”
心一怔怔地看着她，一下子沒回過神來，有些恍惚地答：“情、情書。”
謝淩容的臉色頓時更難看了，她哼了一聲，斜眼看着心一，冷冷地問：“給誰的？”
“給你的。”心一下意識就把情書遞到了她面前。
謝淩容表情稍緩，但還是故作冷淡地拿走了他手上的東西，一臉不耐煩地轉身，帶着桃子離開了。看着她逐漸遠去的背影，心一失神的一顆心終于恢複正常，不禁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來寶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不免多了句嘴：“少爺，我們要跟上去嗎？”
“算了。”心一道，“反正她又不想見我。”
兩人只得有些落寞地回學堂，沒過多久，桃子忽然氣喘籲籲地找來了，道：“世子爺，小姐要見您。”
心一有些意外，同時又有些期待，便讓來寶先退下，自己一個人跟着桃子去了。謝淩容還沒有走遠，就在湖邊一株老樹下。夏日炎炎，書院綠樹成蔭，謝淩容站在湖邊，附近再沒有別人，只有水裏倒映着綠楊垂柳，一派春日風光。
心一走到樹下，還沒來得及開口打招呼，謝淩容突然轉過身來，臉上的表情被惱怒占據了。她舉着拆開的書信，憤怒地質問：“北堂烈，你到底什麽意思？為什麽三番兩次背着我攔截別人給我的情書？”
“啊？”心一愣住，忙道，“你誤會了，我沒有……這封情書是我在地上撿的！”
“撿的？”謝淩容冷笑着複述了一遍，臉上明擺着寫了一句“你在逗我嗎”，那雙充滿了不甘的大眼睛仍然倔強地瞪着心一。
“我真的沒騙你！”心一舉手，“我發誓！”
“你發誓我就會相信嗎？”謝淩容十分不悅地掃了他一眼，“我看你分明就是嫉妒。”
“嫉、嫉妒什麽？”
謝淩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一臉驕傲地道：“本小姐從小到大都有無數人喜歡，情書也好禮物也罷，收都收不完。你就算嫉妒也沒用，誰讓本小姐天生就有這麽多追求者呢！”
看到她這副不可一世的傲慢樣子，心一心裏很是不舒服，氣呼呼地道：“我為什麽會嫉妒那些根本得不到你的人？給你寫情書送禮物怎麽了，別忘了，你是我的女人，他們嫉妒我還差不多呢！”
這話一出口，兩人都愣住了。謝淩容第一次聽他用這種強硬的語氣說話，有些不自然地看了他兩眼，臉上掩飾不住的窘迫和震驚。
心一也有些讪讪，他本來沒想把這樁婚事往定死了方面說，他知道謝淩容并不喜歡自己，未來還有很多變數，但不知怎麽的，剛剛一出口就變成這樣了。
“你……”謝淩容的雙頰漲得通紅，顯然十分惱怒，“本小姐是大胤的永樂公主，什麽你的女人，以後不準再說這種話！”
“誰讓你當初不反對這樁婚事呢？”心一嘀咕，漸漸膽子大了起來，用堅定的語氣道，“反正，你說的三件事我都能做到，你一定會嫁給我的！”
謝淩容的眼睛仍然瞪得大大的，用十分意外的目光看着心一，今天的心一有些不同，明明還是那副弱弱的樣子，卻比以往勇敢和自信了許多。
心一見她專注地盯着自己，兩人又離得很近，他不自覺就将視線落到了她的嘴唇上。或許是一剎那的鬼迷心竅，又或許是長久以來的悸動噴薄而發，他借着剛才的決心，突然向前邁了一步，一把拉過近在咫尺的她，頭一低，将嘴唇壓在了那雙勾人心魄的紅唇上。
謝淩容猝不及防，整個身體完全僵硬了！
觸感十分柔軟，像天邊漂浮的雲，又像深夜浮現的夢，除此之外，還有幾分溫暖和濕潤。心一閉着眼睛，懷裏摟着一具溫軟的身體，呼吸間滿滿的是她身上的女兒香。雙唇相觸的那一瞬間，一股酥麻的感覺從嘴唇傳遍了全身，心一被這陣奇妙的感覺帶去了遙遠的地方，久久回不到現實。
風在吹，楊柳輕拂，身畔湖水悠悠。
懷裏的人在顫抖，有人在耳邊尖叫，心一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後知後覺地放開了手。
“你……”謝淩容聲音顫抖，目光呆滞，竟然吓得說不出話來。
尖叫的人是桃子，她不可避免地目睹了這一幕，幸好很快就反應過來，趕緊躲遠了。
看着第一次如此難堪的謝淩容，心一心裏獲得了極大的滿足，他盯着那雙紅唇，不可抑制地回想到了剛才的奇妙滋味，有了一次猶嫌不足，忍不住又上前了一步。
“你給我站住！”謝淩容的臉紅得仿佛要滴出血來，閉着眼睛大喊。
心一停下了動作，見她真的被吓到了，不由有些心虛，但還是嘴硬地道：“你什麽你？我都說了你是我的人！當然，我……我也是你的人，你要是不服氣，可以親回來啊！”
謝淩容被他的流氓手段震驚了，從一開始的驚吓轉為了憤怒，她狠狠地跺腳，用盡全身力氣怒吼：“北堂烈——”
“幹、幹嘛？”心一被她的爆發音量震住了。有幾只鳥兒撲騰撲騰地離開了樹梢，遠處有人注意到了這邊的熱鬧，好奇地看了過來。
“你給我滾——”
心一趕緊按照她指的方向滾了，心髒在胸膛裏撲通撲通狂跳，似乎要跳出胸膛了，先前沒察覺到的緊張和慌亂一股腦兒地湧了出來。
他甚至不敢回頭看一眼謝淩容的表情，整個人像是陷入了巨大的恍惚裏，慌亂無主地逃離了湖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