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大早，侍女們就來到了心一的房間。他習慣早起，只是老大的那一掌實在厲害，他的胸口到現在還隐隐作痛，一醒來就開始咳，門外的侍女自然被驚動了。
老爹不讓他多動，心一便在房間裏吃過早飯，又喝了藥，終于打發了侍女們，琢磨着用什麽方法出府，去外面打聽老大他們的消息。
他推開院子的木門，門口有兩個人轉過身來跟他打招呼：“少爺。”
心一怔住了，居然有兩個士兵守在院門外。
士兵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道：“老爺有令，您身上有傷，得待在房間裏好好休息，不能出門。”
休息什麽？吃了飯就在床上睡大覺嗎？心一可從來沒過過這種日子。然而，士兵們是奉了老爺子的命令來守着他的，他萬萬不敢亂來。
心一退回房間，來寶适時地出現了，還帶了幾本書。
“少爺，您今天看書嗎？下棋嗎？寫字嗎？畫畫嗎？”
“不要……不要！”誰會那些玩意兒？心一百無聊賴地躺回了床上，來寶看他一臉不高興，便把東西放下，垂手站在一邊。
看到來寶寸步不離的樣子，又聯想到門外的士兵，心一覺得自己像是被關起來了。是不是老爹對他不放心，特意派人來監視他？
心一皺眉，知道自己有時候太粗心，可能不小心露出馬腳被老爹看出了什麽。昨天晚上那一出父子情深，不是老爹給他下的迷魂藥吧？畢竟老大說他和那個真正的大少爺長得一模一樣，就算老爹察覺到了什麽，恐怕也無法立即斷定他的身份，所以派人日夜監視，一旦發現了什麽證據，就要把他咔擦掉給真兒子報仇。
心一還沒有完全搞清楚自己的處境，又和老大他們斷了聯系，随着時間的流逝，心裏越來越沒底。老老實實在床上躺了半天，心一再也忍不住了，找了個借口支開了來寶，推開院門大步走了出去。
“少爺！”士兵立即跟了上去。
“不要跟着我！”心一快步進了花園，沿着小路七拐八繞，閃身進了一座假山，追他的兩個士兵沒發現他的人影，往別處尋去了。
“嘿嘿！”心一得意洋洋地叉腰大笑，笑完就蹑手蹑腳地來到了花園的牆角。正在這時，他聽見一牆之隔的外面傳來了有人說話的聲音。
“這兩日樂庭讓利，包下一位淸倌兒只需原價的八成，紅倌兒也只要九八成呢！”
“我傾慕柘柘姑娘許久了，看來這次終于有機會欣賞她的高超琴技了。”
“我有好長時日沒和邱月姑娘親近了，要不咱倆一起去？”
“小弟正有此意！”
……
行人的說話聲逐漸低了下去，心一卻開始激動了。樂庭，這是一個能讓人熱血沸騰的地方！
本朝禁止人口販賣，将妓院納入了官營範圍，樂庭就是帝都的風月之地。那裏的人或是戴罪之身，或是自願賣身給官府，都是簽了契約的，無論淸倌兒還是紅倌兒，但凡有點名氣的都有一大批追求者，平時找他們都要排隊。
老大以前說過，等心一成年，就請樂庭最棒的姑娘幫他破身。如今他成年了，沒想到，老大卻不在他身邊了。
心一從花園裏找了個梯子搭在牆上，突然聽見有人大喊：“少爺！”
是來寶！心一被抓了個正着，幹脆破罐子破摔，扶住梯子就往上爬，豈料，他剛爬上去就感覺身體一輕，竟被身強體壯的書童硬生生抱了下來。
“你幹嘛！”心一大叫着跳到了地上，一臉憤怒。
“少爺，不要做危險的事情啊！”來寶苦口婆心，“您想要什麽跟我說就好了，千萬不能翻牆啊！”
我想要姑娘，你懂個屁！心一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來寶一臉無辜，道：“少爺，別玩了，老爺要見您呢！”
“我爹？”心一收斂了表情，問，“他找我有什麽事？”
來寶道：“桃山上來了個道士，正在前廳和老爺說話呢。”
來寶領着他到了前廳，心一果然聽見裏面有人在說話。老爹坐在主位上，拐杖放在桌邊，還是那副平易近人的樣子。他面前站了個道士，穿了件素淨的道袍，手裏拿了柄拂塵，每次說話的時候都習慣性微微躬身。
“爹。”心一在門口喊了一聲，快步走進去。
“烈兒，你來了。”老爹望着他笑道，“道長把你留在桃觀的包袱送過來了，還不快謝謝人家。”
老爹一開口，心一才注意到桌上有個小小的包裹，忍不住問：“我以後不回桃觀住了嗎？”
“公子，事情是這樣的。”那個道士開口，“最近有人在桃山附近失蹤，一位身份尊貴的大小姐懷疑我們道觀跟這件事脫不了幹系，派了許多人上山搜查，現在我們那裏人多又噪雜，十分不利于公子養病。”
“原來如此。”心一嘀咕，“那就多謝道長了。”
桃觀的道士每天都和那位大少爺生活在一起，是除了老爹和來寶之外最熟悉他的人。心一故意站得離這個道士很遠，說話的時候不緊不慢，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對方察覺了。
“對了，那位大小姐……”心一立即想起了那張過分美麗的臉，同時又想到，像她那種精明嚴厲的性子，再讓她找下去，那具屍體十有八/九會被翻出來。
心一轉頭對老爹道：“爹，她上次害我暈倒，現在又去驚擾桃觀的道長們，實在太過分了！”
“你說容兒？”老爹摸了摸胡子，沉吟了一會兒，道，“近日帝都有人失蹤，她是去幫忙找人的。那個丫頭不認得你，見你突然出現，就把你當成了可疑人。她爹跟我賠過罪了，你就原諒她吧。”
“什、什麽人失蹤了？”心一心虛地問。
“是一個來城裏探親的小姑娘，人生地不熟的，在桃山附近走失了。”老爹答，“我讓留守在那裏的士兵幫着容兒一起去找，希望早點把人找到，還桃山一個清靜。”
“哦……”心一眼神閃爍，心跳加快了不少。那座山上本就有一個精明的大小姐，再加上老爹派去的士兵，他擔心榕樹下的秘密會被人發現。
道士見父子二人有話要說，便提出了告辭。心一心神恍惚，沒注意到對方的離去，直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悚然一驚。
“今天是不是悶壞了？”老爹見他反應過度，一臉關切地問，“烈兒，你怎麽了？”
“我、我……”心一望着面容和藹的老爹，一個念頭脫口而出，“爹，我明天可以出去玩嗎？今天在家裏悶了一整天，我想出去散散心。”
“你呀……”老爹輕輕地點了點他的腦門，笑道，“你的侍衛剛剛說你不見了，我就知道你悶壞了。烈兒，你要出去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身上的傷……”
“那些都是皮外傷。”心一忙道，“沒有大礙的。”
老爹拄着拐杖走到桌邊，沉吟了一會兒，道：“既然桃觀那邊不方便住人，你就在家裏待着好了。爹幫你在天海書院報個名，你明天就去上學，既能外出散心，又能多認識一些朋友，你就不會覺得悶了。”
“上、上學？”心一驚呆了，在他十八年的人生裏，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兩個字。
“你在外面住了這麽多年，小時候認識的那些朋友都沒有什麽聯系了，如今他們都在天海書院。”老爹道，“爹讓你去上學，不是非要你考個什麽功名，你就去那邊坐坐，看看書，不用再整天悶在家裏。”
這個意思是，上學其實是讓他去玩？罷了，只要不是真的讓他去念書就行，他雖然識字，但水平也僅限于識字，再多就沒有了。只要讓他出門，其他事情都好辦。
“好……”心一應下，“我聽爹的。”
老爹讓管家阿福去天海書院一趟，心一拿了包袱回去，打開一看，裏面除了幾件換洗衣物，盡是些書本字畫，還有一枚私人印章。他翻出幾張習字，上面的字體如行雲流水，端秀清新，那位大少爺雖然多病，于書畫一道卻頗有幾分造詣。
既然要去書院，讀書寫字是免不了的。心一取了毛筆，照着習字臨摹，不一會兒，一個歪歪斜斜的大字出現在宣紙上。
心一：“……”
他把紙揉了丢掉，心想，這書法和劍法都講究筆畫走勢，二者應該有不少道理是相通的，他既然能學會劍術，就一定能學會書法。
看着那張散發着墨香的習字，他靜下心來，細細拆解每個字的一橫一豎，将毛筆重新蘸飽了墨水，認真寫了起來。
傍晚時分，老爹遣侍女來喊心一吃飯，被他推了。心一在房間裏随便吃了點東西就抓緊時間練起字來，模仿是他的長項，但要在一夜之間将別人的筆跡模仿得很像，卻不是容易的事。
老爹見他辛苦，讓紅葉送藥湯的時候多帶了一份點心。心一顧不上吃，一直寫到半夜才歇下，第二日便起晚了，來寶敲了幾下門才把他吵醒。
心一倉促起來梳洗換衣，匆匆忙忙喝了幾口粥，迫不及待要出門。來寶帶了個食盒，領着他從側門出了府。門外有輛裝飾華貴的馬車在等着，兩人上了車，得得得拐向了大街，直奔天海書院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