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求情!
幾個叔伯換着各自背了一段,這才把老李從田頭背到了村子跟前的小路上。他家的水田在山坡最底下,從梯田爬上去,縱深差不多七八十米,可是這段只有不到兩腳寬的田埂卻是格外的難走,田裏邊是半米高的稻子,田埂外邊是半人深的野草和樹杈子。只能看得見稻子和野草中間明顯的界限,根本就看不見腳底下的路在哪裏,只能試探着一步步的朝前慢慢的挪動着步子。
春霞跟在父親身後,她顯得格外的焦慮,眼下還不知道父親的腿到底是什麽情況,她想從旁邊看看父親的臉,看看他還疼不疼,可是田埂子只能容得下一個人通過,她只能不緊不慢的跟在王二伯身後。老李一路上沒說一句話,只是緊緊的咬着牙,他多麽想能說點什麽,感謝一下把他從泥巴堆裏刨出來的鄉親們。可是此時他卻連張開嘴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靜靜的趴在王二伯的後背上。
田埂子高低不平,加上雨水剛過,到處都是濕潤的泥土,一腳踩下去你泥巴胚子能卷起來把整個腳掌都包裹的嚴嚴實實的,王二伯的一只鞋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不見了,大概是才進了泥巴裏,擡腳的時候給拔掉了吧。可是他連撿鞋子的時間都沒有,盡量走得快些,盡量走的平穩些,盡量讓老李那條受傷的腿少碰到路邊的草磕子和樹杈子。
當他們一群人前呼後擁的背着受傷的老李上了坡,早已經有一輛拖拉機在道上等着了。有人先跳了上去,從車廂裏拉着老李的手臂往上拽,王二伯又托着他的屁股往上擡,幾個相親相互搭把手,把老李扶上了拖拉機。
“好了好了,我跟着去一下就行了,你們都先回去……回去回去!”老村長也坐進了車廂裏,朝着大夥交代着說道。
春霞回家粗略的收拾了一下身上的泥巴,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就連忙幫父親找了一身換洗的幹淨衣裳和兩個隔夜的苞谷面馍馍,朝着鎮子上的醫院裏趕過去。她到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她心裏一直念着父親的傷情,加上剛下過雨的出村山道盡是泥水,她到的時候兩條褲腿上全都是泥點子。
“哎呀,春霞啊,你咋這個時候才來啊?趕緊去勸一下你爸,咋就那個犟呢?”老村長急得團團轉,一直在走廊裏來回踱着步子。他把煙鍋子叼在嘴上不停的吧嗒吧嗒的嘬着,因為醫院不讓抽煙,他塞了煙絲卻也沒敢點燃。直到看見春霞過來,他緊繃着的臉才算是慢慢的展開了。
“滿堂叔,我爸咋樣了啊?”春霞朝着老村長問道。
“唉,就是犟驢。醫生說他腿斷了,叫石頭把骨頭砸壞了嘛,動手術要開刀,他就為了舍那點錢,硬是忍者不讓打麻藥,一個人在裏頭疼得直叫喚。醫院裏頭又說是他不配合治療,不打麻藥醫生不敢動手術。你說我們在外頭聽着,咋個不揪心呢?”老村長有些憤憤的嘆息着說道。
“額,那個你帶錢了嗎?趕緊去把你爸的醫藥費交一下子,交了錢,這邊醫生也就準備好要給你爸做手術了!”劉滿堂想了一下繼續說道。他是村裏的老書記,以前村子裏搞公社化的時候,他算是村裏的一把手,萬事都由他牽頭。現在土地承包之後,他的事情也少了,反而閑在家裏,除了侍弄好自己那幾畝薄田,總是會沒事就在村子裏轉悠,看能不能找到些他能說的上話的事情幹,也能顯得他這個村子裏曾經的“一把手”還起得上作用。
春霞心裏倒是一緊,說到錢的事情,那無疑是将她最後的一絲心理防線都徹底的擊碎了。這個家裏哪還拿的出來錢,小軍的學費還差了好大一截。春霞走出去幾步,又折了回來,想說話卻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最終咬了咬牙,她很不好意思的對着劉滿堂說:“滿堂叔,你能不能先去跟醫院說一下,先給我爸做手術。錢我先寫個欠條,等年底把屋裏的豬賣了,到時候再還,你看行不?”
春霞如此一說,卻讓劉福堂感到為難了。他雖然是村子裏的村支書,廟底村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能說得上話,可是到了鎮上的衛生院,他說的話卻未必能起到多大作用。他想了想,如果這個事情他要是能辦成,至少說明他這個村支書還能辦成些事情,可是萬一要是沒說妥,別人不給他這個面子,或者說他在鎮上也沒多大面子,那這個面子可就真的是丢大發了。
可是春霞已經開了口,若是場面上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可以找各種理由推诿過去。但此時在場的,還有王二伯,若是讓他看了自己的笑話,回到村子裏再把事情傳揚開去,他以後在村子裏邊的工作就更難做了。
“那個,我去幫你問一下,至于說能不能行,我可不敢打包票啊!”劉福堂自己心裏也是沒底,但是也只能硬着頭皮先把這事攬到自己身上,他甚至有些後悔,自己就不該跟過來。可是當時那種場面,村子裏遭了旱災,如果再因為暴雨造成了人員傷亡,那他今年去鎮子上述職也不好交代。尋思着先把老李送到衛生院,至少在村子裏落不到什麽口實,誰成想事情越來越麻煩,反而讓他覺得兩頭為難。
劉福堂沿着走廊來回轉悠了好幾圈,可是衛生院他也沒來過幾次,這時候連個認識的人都找不着,這事他該找誰說呢?本來是想在外邊抽上一鍋子煙,然後再晃蕩幾圈,等回去了再跟春霞說沒找到人,這事就算是暫時敷衍過去了。至于說到了晚上,他再找個理由說家裏有事情要回去,這事就算是跟他撇清關系了。可是就在他剛抽完一袋煙,打算再折回去的時候,卻被人叫住了。
“嗳,同志,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啊?我看你在這裏來回轉悠了好幾趟了,要是有事你可以跟我說嘛!”一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叫住了劉福堂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