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等一片花開
陸棠在軍中住了五天，再回到王府時已經是五月初，天氣微熱。他一路走一邊有些不耐的松脖子上的衣扣，要到小花園岔路口時，他腳步頓了頓。
雲姨娘穿着一身薄可見肉的白色紗衣站在樹下，頭上簪着幾支小珍珠發飾以及一朵白色軟雲紗紮的綢花，一臉慘白的看着他。
那一身素白的慘淡模樣活像剛死了丈夫的小寡、婦，陸棠心有不喜。他以前喜歡雲氏恰恰是因為她健康紅潤的氣色以及有別于世家女子的驕矜，她身上有着男人所喜歡的那種真正的順服溫婉。
如今的她不僅心被養大了，還不知從何處學了些這樣的手段，整日裏把自己搞得病病唧唧的，一次兩次是新鮮，次數多了誰還願意陪她玩？
更何況此時快到正午，太陽正毒，陸棠趕着回來，熱的很有幾分煩躁。所以路過雲姨娘時他步子都沒有停一下，直接走了過去。
雲姨娘剛醞釀的出表情僵在臉上，頓了一瞬還是喊了一聲：“世子——”
陸棠頓了一下還是停下了腳步，剛要回頭，舒白從青鶴苑出來了，看到他歡快的喊了聲：“阿棠——”并快速來到他的身邊，站在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心疼的說：“黑了，也瘦了。”
面前的少女一身翠綠紗裙，襯得她皮膚越發白皙，身姿纖細袅然，她頭上也無發飾，只是簡單的纏了一段與衣服同色的翠綠緞帶，在發尾處打了一個可愛的蝴蝶結。
所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無需刻意打扮，她依然美得讓他心動神搖，站在她身邊，陸棠突然覺得暑氣如潮水般退卻，渾身上下彷如吸入了薄荷冰一般清涼舒爽。
他擡手在她細嫩的臉上捏了捏：“你倒是越長越好了。”
舒白笑的燦爛，微微偏過頭仿佛才看見站在陸棠斜後方的雲姨娘，雲姨娘此時臉色是真的蒼白了，一雙手死死的攥着手裏的帕子，額頭也滲出細密的虛汗。
舒白朝身邊的丫頭揮了揮手，嘴裏道：“誰讓姨娘站在大太陽下的？快把姨娘扶回雲栖閣，沒見着姨娘臉色蒼白快要昏過去了嗎？”
丫鬟們一擁而上架着雲姨娘一路往雲栖閣走，雲姨娘倔強的咬着唇，努力的扭着脖子想要看陸棠，無奈陸棠從始至終都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舒白拉着陸棠回青鶴苑，心裏嘆息，平時她也不會過來堵陸棠，只是她用盡心思才将時間延長了那麽久，就是想要和他一起體驗那個奇妙的瞬間。
雲姨娘、安玲珑以及外面的蘇凝顏，可能這些女人心裏都将她視作眼中釘、肉中刺。她們一定以為這是女人之間的戰争。
可是她一直認為這是她和陸棠之間的戰争，是男人和女人的博弈。她和陸棠之間只會有兩種結局，相愛或是相敬如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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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能左右這場勝負也只是她和陸棠兩個人，如果在這場戰争中有人要強行插入，那就要有被炮灰的覺悟。
她抱着必死的信念上了戰場，感情的戰争中，最怕的就是全力以赴，因為一旦輸了，就是萬劫不複。
她拿出了所有的真心，自然容不得那些半吊子的投機取巧。
将陸棠領回屋裏，幫他脫了外袍，讓他去洗漱。陸棠換了一身舒适的居家服出來時，舒白正坐在桌子邊給他調涼面，手裏拿着一個大海碗，碗裏裝了三分之二的面條，依次添了一箸黃瓜絲、胡蘿蔔絲、銀牙，一大箸鹵火腿、豬頭肉，一箸香菜、一把香蔥、一大勺花生米，然後舀了一勺事先調好的料汁，手裏在拌面，看到他出來努着嘴讓他看桌子上的酸梅湯。
酸梅湯在井裏拜過，入口微涼，又不會讓人感到不适。
陸棠咕嚕咕嚕喝了一大碗，舒白接過碗又将手裏的面遞給他：“別喝多了，解個涼就夠了。來，餓了吧，嘗嘗，很開胃哦。”
陸棠接過面挑了挑，各種時蔬配上帶着鹵香的火腿和豬頭肉，看着就讓人食指大動，面是冷面，配上有些微酸的香醋，脆脆的花生米和香菜，豐富的口感讓人胃口大開，陸棠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舒白坐在一邊接過桃枝為她調的面，看他吃的滿足，也滿面笑容的吃起來。
冷面在這個世界也是有的，舒白只是豐富了它的配菜和口感，配合上合适的時機讓陸棠感受了一波家的舒适和溫馨。
陸棠吃了兩大碗面條才停下來，末了又喝了一小碗酸梅湯。然後摸着撐得走不動的肚子強行挪到舒白身邊，一臉惬意的靠在她的腿上，呼吸着她身上清新又讓人沉迷的味道。
舒白坐在榻上讓他靠在腿上，拿着小蒲扇給他打涼。吃飽喝足被累慘的人不一會兒便睡過去了，舒白給桃枝打了個眼色，她小心翼翼的搬了個枕頭過來輕輕的墊在陸棠腦袋下，舒白慢慢的将身體挪出來，給熟睡中的人搭了塊小毯子，舒白帶着桃枝蹑手蹑腳的從屋裏出來。
桂花樹下已經搭好了涼榻和桌子，舒白檢查了一下，心裏滿意。又來到那片花圃邊，園子裏的星辰花已經結出一串串泛着淺紫的沉甸甸的花苞，處于将開未開的狀态。
其實這叢星辰花早到了花期，為了等陸棠回來，舒白強行用冰塊控制溫度延遲了花期，然無論如何也就是今天了。
星辰花一般開花的時間是中午，或是下午到傍晚，很少有早上開花的情況出現。
舒白仔細看了看，讓人搬走了兩盆冰塊，自己坐在桂花樹下等着，每隔一個時辰讓人搬走一盆冰塊。
一直到夕陽西斜，星辰花周圍的冰盆全部被撤走，舒白蹲坐在花圃邊等着。
陸棠覺得睡了近期最舒服的一個午覺，把身上的小毯子一扒，穿上鞋子就出來找他媳婦兒，出了房門左右環視了一圈，果然在那一片隐有淺紫的小片地方看見了想見的那個人。
少女背靠着花圃，眼睫低垂，神色平靜，柔金色的陽光打在她的臉上，朦胧了她的五官，也柔化的了她的神情。
陸棠慢慢的走近她，微低着頭的少女仿若感應到什麽一般猛地擡起頭，笑意瞬間爬滿臉龐，但是她沒有起身，蹲坐在地上懶懶的向少年招手：“阿棠，快過來。”
陸棠走過去握住她的手，她稍一用力讓他跟着蹲了下來。
舒白将陸棠拉近，讓他看那一串串将将快要開放的花骨朵兒，陸棠睜大了眼睛，所有的花苞都如同聽到了命令一般，緩慢而自然的舒展，那是一個極其緩慢的過程，原來閉合的小花苞一點一點的打開，像那破繭而出的蝴蝶，一點一點的咬破絲繭，慢慢從漆黑的蟲繭裏鑽出來，微微震動翅膀，恍若清晨的露珠，聖潔而美麗。
陸棠和舒白蹲了許久，一直到太陽最後一絲餘光也消失在天邊，只剩下一園深紫随風微擺。
舒白站起身，輕輕拉了拉恍若陷入某種失神中的陸棠，笑意盈盈：“我送你的這片星辰，喜歡嗎？”
那種感覺舒白很能理解，她曾經作為現代人都很少有機會現場看到花開的過程，更何況是陸棠這樣貨真價實的古人。
每一次看到那如同慢鏡頭一般無限拉長的動作，就能感受到自然造物的神奇，那種對于生命綻放的感動遠遠無法用語言形容。
陸棠從短暫的失神中清醒，一擡頭又是一個比太陽還耀眼的笑容“啪”一下甩到他臉上，他奇異的覺得有幾分暈眩，感官被氛圍攫住，明明頭腦清醒，反應卻比平時遲鈍不少，不正常的地方還有完全無法控制的急速心跳。
他緩緩的伸手想要摸一摸自己的心髒，那只手伸到一半，被半途伸過來的一只瑩潤如玉略微有些涼意的手按住，下意識将她的小手裹進手心。
此時天已經快要完全黑下來，舒白拉着狀态外的陸棠往屋裏走，晚膳時間要到了。
心裏暗自驚異，沒想到這一套花開璀璨笑容殺如此給力，直接把陸棠給弄傻了。
暗暗咂摸嘴，其實還是比較喜歡有點壞壞的他呀，前提是只能對她壞。
用了一頓晚膳過後，陸棠終于恢複了正常。
時值五月，空氣裏已經有了初夏的味道，天上星河閃爍，像一條鑲滿鑽石的玉帶鋪滿整塊天幕。
舒白和陸棠躺在桂花樹下的涼榻上，惬意的仰望星空，一切盡在不言中。
舒白仰着頭看星星，嘴裏喚着：“阿棠。”
陸棠懶洋洋的将雙手放在腦後，聞言稍微側了側頭：“嗯？”
“沒什麽，就想叫叫你。”
“哦。”
“星空真美呀。”
“恩。”
俗話說幾家歡喜幾家愁，這邊夫妻倆惬意無比的在夜空下閑聊，繼續升華革命友誼。
另一邊被下人架回雲栖閣的雲姨娘早已沒了中午的柔弱無依，她只着裏衣披頭散發的坐在梳妝臺前聽着丫鬟描述青鶴苑的溫馨情景。
“砰——”一個梳妝匣被雲姨娘猛的摔在了地上，吓得丫頭後退了一步，雲姨娘卻恍若未見，她神色猙獰如同瘋魔一般，自顧自的謾罵着：“她算個什麽東西？不過一個禁宮囚犯而已，除了那張臉，她還有什麽？身上帶着一副永遠都解不開的鐐铐的下賤之人，也敢跟我搶世子爺的寵愛？她除了那張臉，還有什麽？還有什麽？”
雲姨娘歇斯底裏的謾罵了一陣，最後被貼身丫鬟勸着睡下了。
安玲珑淡定的聽着下面人的彙報，末了語帶輕諷的吩咐下去：“繼續用言語刺激她，助長她的野心，讓她真的以為那位舒白公主不過是一個比她還不如的下賤囚犯，只要跨過了線，她就會做出更瘋狂的事情。”
線人走後，安嬷嬷上前幫安玲珑捏着肩膀：“小姐最近辛苦了。”
安玲珑嘴角牽出一抹笑意：“這點事又算什麽，不過是挑唆一個愚蠢的女人罷了。只要幫他辦成了這件事，我就可以回到他的身邊了。”
安嬷嬷語氣有些遲疑：“小姐，您要對付舒白公主很容易，但是若動了世子……而且，您已經嫁給了世子…….”
安玲珑擺了擺手，語氣輕佻而随意：“世子作為一個男人來說确實很有魅力，但是我不甘心，嬷嬷，我哪一點比不上她安如意，憑什麽她就能在帝京等着嫁給親王皇子，享盡富貴尊榮，而我就得以一個妾的身份嫁給一個藩王世子？”
安嬷嬷默了一瞬，還是說了出來：“小姐，二小姐她…她是嫡女啊。”
安玲珑還想說什麽，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