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們的開始(二)
日西斜,晚膳時間快到了,兩位妾室此時過來請安,打的什麽主意不言而喻。從陸棠去春獵開始算起,家裏的女人們也有十來天沒見到他了,心裏必然是想的。
舒白将筆擱在一旁,起身出了書房。
踏進前廳,舒白只覺眼前一亮。
許久不見的安姨娘穿着一身剪裁得體的嫩黃色十二幅百褶裙,裙擺上繡着大朵白色玉蘭花,顯得精致異常。
瞥到安玲珑頭上那支三尾鳳簪,舒白嘴角勾起一抹淺笑。
在大煌,除了皇後,其他人也可以戴鳳簪,只是其中有許多講究,這講究就在鳳凰的尾巴上。
皇後可簪九尾之鳳,皇貴妃、親王妃、公主可簪七尾之鳳,二品以上的诰命夫人可簪五尾之鳳,二品以下的婦人以及親王側妃可簪三尾之鳳,單尾鳳便是平民也可佩戴。
安玲珑一個妾室,既非側妃也沒有诰命,憑什麽簪着三尾之鳳?是真的蠢呢?還是在向她示威?
舒白撩着裙子步态安然的坐上主位,偏過頭上下打量站在一邊的雲姨娘。雲姨娘穿着一身白色衣裙,頭上簡單的簪了幾多珠花,比起安玲珑來,實在是太過素淨。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雲姨娘一身素簡穿着加上低眉順眼的小媳婦樣總讓人覺着眼熟,一個名詞猛然跳進腦海——白蓮花。
舒白端起桌上的茶杯前抿一口,心安理得的受了禮,語氣淡淡:“都起來吧。”
兩人起身站在一邊,舒白不說看坐,誰也不敢坐下。
一時之間無人說話,氣氛頗有些尴尬。
舒白還有其他事情,沒時間陪兩個妾室坐在廳裏磨蹭喝茶,只好開口:“這麽晚了,你們過來有什麽事?”
兩人就是想過來偶遇陸棠,才找了這個借口。世子不在,心下失望,還得打起精神應付公主。
安玲珑擡起頭看了舒白一眼:“妾身來給公主請安。謝天謝地,公主能平安回來,真是上天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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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姨娘緊跟着也來了一套:“奴家也是來給公主請安,公主能平安回來,奴家心裏就放心了。”
舒白暗暗翻了個白眼,都能不能走走心呢?
她把茶碗放下,語氣淡漠:“以後沒有吩咐不用過來請安,沒什麽事就下去吧。”
底下的兩人瞬間擡頭,一臉驚異的看着舒白,好像不敢置信她真的敢這樣做。
一般來說,後宅裏妾室不來給主母請安,是一件很失威信的事情。但是妾室敢不來向主母請安和主母發話不讓過來請安,還是有區別的。
舒白的這種做法就是擺明了看家裏的妾室不爽,不喜歡她們來眼前晃悠。這樣做很任性,而且很容易被男主人厭棄,不賢、善妒的名聲很快就會傳出去。
安玲珑很快低下頭,掩飾眼裏的嘲弄,順從的行禮告退。
雲姨娘有心磨蹭,安玲珑一走,她也沒理由留下,只好跟着告退。
舒白站起身走到院子裏,天色不早,阿棠怎麽還不回來呢?
“柳葉。”
“公主,有什麽吩咐?”
柳葉一直候在一邊,自從公主用熟了桃枝,便很少喊她伺候了。一時之間被點名,還有些受寵若驚,其實她也很想和桃枝一樣被公主帶着出去吃好吃的呀。
“你去前門問問世子去哪兒了?什麽時候回來。”
舒白就站在院子裏,總覺得他一會兒該就要回來了。
她吩咐桃枝取了些桃花糕和茶水擺在院子裏的石桌上,自己坐在一邊倒一杯熱茶,輕抿一口,再拈一塊軟軟的桃花糕放入嘴裏,軟糯香甜,滿足的閉上眼睛,細細品味。吃完一塊再拿起一塊,不一會兒盤子裏的桃花糕便被掃空。
回頭吩咐桃枝再去取一盤過來。
舒白站起身,吃的略撐,她叉着腰慢騰騰的挪到院子裏的大桂花樹下,如今還是四月裏,還沒到花開的時候。
閑着無聊的舒白踮起腳尖使勁去夠桂花樹枝丫上的葉子,無奈怎麽也夠不到。
傍晚,淡金色的陽光帶着些許暖意從密匝匝的枝葉縫隙中随意傾瀉,在地上投射出小片的光斑,散碎的塵光落在她的腳下開出大片的花。
陸棠站在她的身後,看她踮起腳尖想要觸碰到桂花樹最低一根枝丫上的樹葉,帶着鐐铐的雙手努力伸直,随着寬廣衣袖落下,露出白的透明的一雙手臂,手腕上開始結痂的於痕在強烈的對比下顯得更加猙獰。
陸棠走過去,伸手拉下那根舒白怎麽努力都抓不到的樹枝,遞到她手裏。
“小矮子。”
舒白回頭,看到是他,哪還管什麽桂花樹,轉身雙手攥住他的衣服,眼睛裏的滿是歡欣。
“阿棠——”
才說兩個字,他的臉映在她的眼睛裏,越來越清晰。
陸棠低頭輕啄了一下她的唇瓣,看她一臉無辜懵然,嘴角牽起一絲笑意,一手輕攬着她的腰,一手捧起她的臉,輕輕吻了吻她眼角的淚痣,複又吻上她的唇,輾轉輕碾,慢慢加深,直到兩人都喘不過氣才分開。
陸棠砸了砸嘴,細細回味了一番,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舒白。
“小白剛剛吃了什麽,這麽香甜。”
舒白倚在他懷裏喘氣,有氣無力的吐出三個字。
“桃花糕。”
桃枝端着一碟桃花糕在遠處站了許久,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陸棠拉起舒白往屋裏走:“快到晚膳時間了,吃那麽多糕點,這會兒還能吃的下?”
舒白暈暈乎乎根本沒有注意到站在一邊跟她狂打眼色的桃枝,嘴裏應道:“吃的下呀,和阿棠一起吃,吃三碗飯。”
陸棠臉上的笑意更深:“這麽喜歡我?”
“嗯吶,最喜歡阿棠。”
身邊的人沒有跟上來,舒白回頭看他。見他不動,只是看着她,又走回去拉他。
“怎麽啦?”
陸棠任由她拉着,眼裏的複雜一閃而逝,嘴裏調、笑:“只是突然被媳婦兒的坦率吓了一跳。”
舒白暗暗抿了抿唇,那句話終究沒有說出口。
吶,阿棠也只喜歡小白好不好?
晚上舒白拼了老命吃了兩碗飯,喝了一碗湯。
陸棠坐在一旁看她跟自己較勁的樣子,頗為得趣。
用完膳,兩人坐在一起吃茶聊天。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舒白被綁架的事情,舒白剛剛抛出唐氏那茶樓的事。
陸棠抿了口茶,神色認真的看着舒白:“小白可以告訴我你那天為什麽要去茶樓嗎?”
舒白一機靈,她和集英書店的事情暫時還不想讓他知道,雖然她想要的東西很簡單,但是直覺告訴她公子多情的身世似乎不只是她所了解的那麽簡單,而且有些事情解釋起來太過麻煩。所以她下意識的說了謊。
她神色鎮定:“你去春獵那天,我下午跟着母妃去上元寺上香時無意間聽到旁邊的婦人說起玉婵茶樓的茶點,一時嘴饞便拉着桃枝一起去了。”
陸棠總是帶着笑意的眸子裏暈出一團墨黑,深深的凝着舒白:“真的?”
舒白頂着一股難言的壓迫感,應了一個字:“恩。”
陸棠突然就失去了聊下去的欲望,她在騙他。
她的丫鬟明明說她是收到一封信之後才決定去茶樓。她想要隐藏什麽?為什麽要騙他?
陸棠想不通,她的人生軌跡他早就命人查的清清楚楚。
四歲被囚,以公主之尊被囚禁在禁宮天牢裏十年,十四歲被放出來,也不過是為了代替宮裏那位真正的掌上明珠嫁給他。
她的身世兩句話就能講完,他一直以為已經完全了解了她,可她身上總會有一些讓人看不懂的東西。
比如明明無人教養,卻畫的一手好畫;即便被綁架,也能想辦法留下線索求救;意外的知道一些野外生存知識。
瞞着他許多事不說,如今還敢撒謊騙他!!!
陸棠心裏氣悶不已。
偏偏她還一無所覺,擡起頭用一雙極為無辜的眼睛看着他。
兩人相顧無言半晌,終于陸棠起身,像是準備出門。
舒白一把拉住他。
“晚上還有事要出去?”
他俯下身子摸了摸她的腦袋,說出的話卻讓舒白心一涼。
“乖啊,今晚得去凝香樓看看凝顏,已經很久沒去看過她了。”
舒白的手緊緊的攥着他的衣袖,低着頭好一會兒才說:“不能不去?”
陸棠沒有說話,只是用手掰開了她的手,頭也不回的走了。
書桌上亮着一排大蠟燭,舒白将丫鬟都趕出去,獨自坐在書桌前拿出剛剛讓桃枝幫她做的線本筆記本,慎重的在本子的封面上寫下——想和阿棠做的一百件事,等墨幹了,才翻開開始填寫內容。
【01和阿棠一起看日出。】
【02和阿棠一起在院子裏種一棵樹。】
【03和阿棠一起去百味樓吃飯。】
【04和阿棠一起過生日。】
…….
【78和阿棠一起去城外釣魚。】
【79給阿棠绾發。】
【80給阿棠做一套裏衣。】
【81給阿棠做一件貼身飾物。】
……
【100初雪,告白。】
填好最後一頁,舒白擱下筆,甩了甩酸疼的手腕,伸了伸懶腰。
突然斜刺裏伸出一只手将書桌上剛剛出爐的《想和阿棠做的一百件事》抽走。
“啧啧啧,沒想到你這女人還挺有手段。”
冷漠又熟悉的聲音,舒白僵硬着身子轉過頭,入眼的果然是妩娘那張妩媚又冷肅的臉。
舒白內心是崩潰的,她僵着臉:“呵呵呵,妩娘,你怎麽在這裏?”
妩娘一頁一頁的翻着手裏的《想和阿棠做的一百件事》,過了許久才給舒白一點反應:“這玩意兒不錯,妩娘很喜歡。”
舒白白着臉,預感不好。
她不會是想要吧?
“妩娘,你要是喜歡也可以自己做一個呢,很簡單的。”無比自然的将妩娘手裏的小本本拿回來,舒白指着其中的一頁:“你看,這裏寫的都是我想和阿棠一起做的事情,名字都是他。妩娘想和誰做一百件事,自己做的話就可以把他的名字寫上啦,然後不是還有大片空白嘛,以後就可以随時補充事情的完成時間、效果,還可以簡單的記錄一下當時的心情。這樣一本只有自己親手做才是獨一無二的呢~”
妩娘認同的點了點頭,當即就從桌子上拿出紙來裁,舒白小心的抱着自己的小本本站在一邊,猶豫許久,還是開口了。
“妩娘,你這麽晚來我家幹嘛?”
妩娘擡頭看了她一眼,繼續裁紙:“啧啧,沒想到你還能活着回來。”
舒白害羞的撓了撓腦袋:“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随即又滿面驚恐:“難道又有人買了追風令要殺我?”
妩娘有一種棄療的神情看了舒白一眼,語氣突然軟和下來:“聽聞你手上有公子多情的印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