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逆時空的用電器（二）
槍的威力谷櫻櫻是清楚的。這一刻, 楚明在延和殿被皇帝開槍打傷的畫面在谷櫻櫻腦海中如噩夢般震蕩。
緊接着，她被這噩夢逼出一股委屈——那次他受重傷, 她還給他獻血了呢！現在他轉過來拿槍指着她！
谷櫻櫻眼眶一酸, 兩行不知是恐懼更多還是委屈更多的眼淚嘩啦就流了下來。
楚明眼底微顫, 冷靜道：“微波爐、電視都沒往大熙朝傳送過，洗衣機傳輸樣本裏沒有滾筒的。你到底是誰。”
“……”谷櫻櫻薄唇打顫，虛弱的聲音哽咽着, “我……我剛學的……”
楚明鎖眉, 目光不去看她才能維持住理智繼續拿槍指着她。
谷櫻櫻連手都不敢擡，翹起食指指了指旁邊：“那、那邊有說明書……外面的桌子上有我記的筆記……”
楚明心底的疑雲一瞬間好像減淡了又好像更濃了。他扭頭看看，旁邊的櫥櫃上确實放着幾本攤開的說明書。
于是他暫且将槍口從她眼前挪了開來：“站在這兒別動。”
他本來還想說一句“不然斃了你”來着, 可谷櫻櫻淚光閃爍, 他一噎就沒再說出來。
楚明面朝着谷櫻櫻謹慎地從廚房退出，轉入客廳, 看到桌上确實放着幾頁紙, 也不知是從哪兒翻出來的。
紙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繁體字，頭幾行歪扭的厲害，可以被理解為圓珠筆用得不适應的結果, 後面慢慢轉好了些。
紙上還有些畫得不怎麽樣的圖，楚明仔細辨別了一下, 看出其中一個是微波爐調節時常的轉鈕。
旁邊标着的字是：往右擰, 擰得越多時間越長。熱得很快，不用擰太久。擰之後按一下，開始加熱。
這标注直白到有點傻, 不像是懂這些的人會寫的東西。
楚明再看另一張，上面是關于電視遙控器的大致用法。出了谷櫻櫻的字跡外，還有幾行看上去十分正常的簡體字。用“第X行第X個按鈕”這種極為傻瓜而又最為通俗易懂的方法标明了常用鍵的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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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辨別了一下，應該是特勤組一個隊長小劉的字跡。小劉現在就住在對門，來幫忙也合理。
于是楚明稍安心，松了口氣，走回廚房。
目光所及之處沒有看到預料中的人影，稍低眼，楚明僵了。
——撐不住恐慌的谷櫻櫻雙腿發軟，蹲在地上捂臉哭得直發抖。
楚明把槍放下，走過去：“那個……咳，谷姑娘，對不住啊。”
谷櫻櫻自顧自地抹眼淚，見他過來只覺得壓迫感逼人，直往後躲。
楚明展開雙手表示：“別怕，我沒拿槍。”
但谷櫻櫻還在躲。他反思了一下，覺得自己方才的舉動确實……有點過分吓人。
楚明于是在離她兩步的地方也蹲下來，看看旁邊的碎瓷片和無辜遇難的鴨肉，盡量将口吻放得輕松無害：“別在地上蹭，小心劃傷。”他邊說邊伸手去夠立在牆邊的掃帚，“我把地掃了，你別怕，別怕。”
掃完地，楚明花了至少半個小時在哄妹子這個艱巨任務上。
被吓懵的谷櫻櫻是被他半拖半抱着弄出的廚房，然後他扶她去沙發上坐，她就扯了個抱枕縮着。
嘚嘚嘚嘚，嘚嘚嘚嘚……
楚明能清楚地聽到谷櫻櫻的貝齒在打顫。
也是，換一土生土長的現代姑娘，被槍抵着腦袋之後都會吓得不行——要不怎麽兄弟單位每次從綁匪手裏完人質都得給人質找心理醫生呢？
何況谷櫻櫻是個古代姑娘。
楚明抱歉道：“對不住，我的錯，明天我請心理醫生來。”
然後他把茶幾上的一聽買烤鴨時順便叫的易拉罐可樂摸過來打開：“嘗嘗？本世紀最流行的飲品。”
嘚嘚嘚嘚，嘚嘚嘚嘚。谷櫻櫻齒間打着顫道：“冰箱下面有冰過的。”
“……”楚明站起身，無聲地走向冰箱。
汽水放冷凍室凍上之後密度發生改變，容易炸。不知道這個常識，看來谷櫻櫻是沒毛病。
拉開冰箱門一看，擦，已經炸了！
破裂變形的易拉罐倒在抽屜中，褐色的液體傾灑了半個抽屜，已經凍住。
好吧，明天請心理醫生來給谷櫻櫻做咨詢的時候，他清清冰箱。
楚明想着，忽而微微一懵。突然面臨居家瑣事的感覺令他不太适應，眉梢輕跳了跳，又笑了一聲。
第二天，楚明扛住亓官部長和司副兩口子的輪番奪命連環CALL，将上班時間推遲了一個小時，陪谷櫻櫻一起做心理咨詢。
心理醫生也是時空部的人，咨詢到後半截她看着桌上狂震不停的手機都怵得慌：“楚、楚司您要不要接一下？”
楚明正在廚房拿溫水沖沾滿可樂糖漿的冰箱抽屜，于是心理醫生聽到水聲間傳出一句潇灑的：“沒事不用管，放着吧。”對時空部行事風格清楚的楚明十分明白奪命連環CALL是因為什麽——并不是有緊急情況，而是有領導來聽彙報。
誰趕過去誰傻。他敢打賭陳可方遠橋他們肯定也都開溜了，讓亓官部長自己應付最合适不過！
客廳裏，心理醫生看着震動的手機瑟瑟發抖，直擔心自己回去之後會被組織開了。
心理醫生術業有專攻。一個小時的心理咨詢後，谷櫻櫻似乎連氣色都變得好了些。
她能理解楚明的做法了，除此之外還有點暗搓搓的小高興，因為心理醫生誇她适應能力強！
要知道之前她一直把自己放在學渣的定位上，
于是楚明送走心理醫生後就聽谷櫻櫻又哼起了《藍精靈》的主題曲，忍笑邊拎起公文包邊道：“我去部裏了啊。”
“哎，楚先生慢走！”谷櫻櫻颔了颔首，接着又繼續看自己昨天做的筆記。
楚明想着谷櫻櫻得意的模樣笑了一路。他之前真不知道谷櫻櫻學習能力這麽強，一直以為她們三個關系好的姑娘裏只有胡曦一個具備學霸屬性。
現在看來，谷櫻櫻是有天生的學習能力，只是之前沒動力不想學，一有動力她就會很讓人吃驚。
楚明禁不住有一茬沒一茬地想得遠了，他想，谷櫻櫻要是個現代姑娘，估計能考上個不錯的大學，沒準還能出國深造一下。
可現在……
楚明嘆了口氣。
解決了沈臨的事情後，谷櫻櫻有多大可能留在現代，他說不準。
另一邊，烈日高照的高碑店文化創意園區的小樓裏，創業公司遭遇飛來橫禍悲慘殒命的幾具員工屍體已開始明顯**，無法忽視的刺鼻味道在屋裏彌漫着，但并不影響屋中老者的專注。
沈臨坐在那兒，也視這一切恐怖與惡心為無物，平靜地喝了口濃郁的咖啡：“朕覺得你還是放棄比較好。這個地方比大熙要厲害得多，你不要太小看時空部了。”
老人一聲寒涔涔地笑：“是你太小看我了。”
時空部安全司中，其他幾個司長的集體到來令一幹工作人員神經緊繃，各個辦公室中都充滿了竊竊私語，每個人都在不住地張望楚司長的辦公室，無奈辦公室隔音太好，就是湊在門口都聽不到裏面的對話，遑論其他地方。
辦公室裏，監察司的陳可先将一紙協議推到了楚明面前：“例行公事，S級保密條款先簽一下。”
楚明蹙眉點頭，拔開鋼筆的金屬筆蓋，潇灑地簽了字。
然後聯絡部司長方遠橋上前，将一個完全用紅漆封住的檔案袋放到了楚明桌上：“限部內司級以上存檔，特勤組組長紮西多吉有閱覽權。閱前同樣需要簽署S級保密協議。”
保密級別這麽高？
楚明微屏息，将漆封拆了開來。
裏面有一沓不算薄的資料，大概二三十頁的樣子。他翻過封皮，第一頁剛讀到第二行就愕住：“怎麽可能？”
“我們提取并化驗了時空洞內遺留的所有痕跡，通過皮屑等殘留物檢驗了DNA，另在時空洞金屬艙門上獲得了半枚指紋，都與五號時空穿越綜合征患者吻合。”方遠橋說着一頓，“DNA具有獨特性，指紋重複率是一百五十億分之一，不會出錯的。”
楚明跌入三觀崩塌帶來的懵然。
五號時空穿越綜合征患者的症狀是對水有控制力，因此他曾在戶部任職過一陣，在旱災治理上功高勞苦。
但最後他因在睡夢中引來了水将自己溺死了，連屍體都沒有找到……
楚明深深地吸了口氣：“那是九十年前，當時他已經五十五歲了。”
現在他一百四十五歲？這個年紀在醫療發達的今天都能上報紙，對于人過七十古來稀的古代世界來說毫無疑問有違常理。
“他的具體位置也已經定位到了。”方遠橋邊說邊展開一張地圖，“我司正與那一帶的片警聯系，盡量轉移附近群衆。宋成揚的千戶所今天夜裏抵達杭州，上面批了一輛高鐵，預計明天淩晨到北京。”
楚明點點頭：“他們到後我安排具體營救事宜。”
“理智來說我們可能打不過他，特勤組在延和殿跟他交過火，常規武器對他顯然沒用。”方遠橋說着，又拿出一張紙遞給楚明，“今天早上上面下來的領導提出用與之一樣患有綜合征的谷櫻櫻進行抗衡，部長沒直接答應，推說摘掉手環是否會引發新的安全問題只有你知道，于是上面發來了這個。”
楚明看到白紙最上方鮮紅的大字：時空穿越綜合征患者#6應急調用協議。下面一段言簡意赅的文本後，部裏的公章已經蓋好，只差他的簽字。
“不行，綜合征發作致死的患者不止一個。”楚明斷然道。
方遠橋沒有說話，陳可宋微微也只沉默地看着他，眼底的意味不言而喻。
——現下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谷櫻櫻可能能換成百上千條人命，還有兩個時空的太平。
楚明在他們的注視中冷靜下來，淡看了那頁紙一會兒後，卻還是說：“不行。”
“楚明！”方遠橋急了。
“谷櫻櫻是個人，她自己願意才有用，我簽字賣她的命算怎麽回事？”楚明說着指上一推，将那頁紙推遠了些，“我會跟她說清這件事，然後……”
他噎住，意識到自己做了個對自己很殘忍的承諾。
他深吸氣試圖調整心緒但無濟于事，煩亂地別過頭道：“抱歉，你們讓我自己待會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