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知道什麽是過猶不及,在得到孟晖的承諾之後, 蕭堯見好就收, 沒有再繼續逼迫。畢竟他也看得出自己的“玄臻國師”別看表面上平和淡定, 但實際上也是有着不少小脾氣的, 自己已經惹得對方炸了毛, 不可繼續造次。
在解決完兩人之間的“個人問題”後,心滿意足的蕭堯終于下令從目前藏身的地方離開,轉移去更為安全的場所,這讓一直以來提心吊膽的屬下們長長松了口氣——他們終于不用再沒日沒夜的警惕擔憂, 生怕陳川派來的人将他們連鍋端了。
畢竟,誰也不能保證, 陳川這一次次锲而不舍的大範圍搜尋,到底是真心想要尋回太子、以免皇帝遷怒自身, 還是打算一不做二不休, 幹脆結果太子的性命。
由于早已經安排妥當,蕭堯一行人繞過裕峽關南下的路途并沒有什麽波折。甚至,飛出牢籠的蕭堯還有心情帶着孟晖游玩一番——當然,易容變裝在所難免。一月之後,衆人終于輾轉來到了蕭堯早就為自己安排好的大本營。
一路上,孟晖被照顧的妥妥當當,可以說太子有的, 他肯定會有,而太子沒有的,只要他想要, 也必然會被第一時間送到他的面前。
雖然這一群跟随蕭堯的屬下并不曾見識過孟晖的神奇之處——畢竟自從跟着蕭堯等人趕路,他就沒有在大庭廣衆之下做早晚課了——不過,衆人對待孟晖的态度卻沒有絲毫的輕忽敷衍,反而熱情到讓他都有點吃不消。
孟晖總覺得,這種讨好的模樣與東宮總管啓銘如出一轍,就好像是将他當成救命草、金大腿那般。
為此,孟晖曾好奇的逮到一個人詢問了幾句,試圖從中找準自己在這群新“夥伴”中的定位。而那人也沒有絲毫隐瞞,甚至朝孟晖大吐苦水,詳細敘述了太子詐死後藏起來等待孟晖主動來尋、卻始終不見他有所行動的那段時間裏,臉色是如何一日比一日更加黑沉、脾氣又是如何一天比一天更加陰兀,簡直讓人大氣不敢喘上一口的。
——那一段日子,衆人感覺自己就仿佛半只腳跨進了鬼門關,哪怕現在時過境遷,回想起來,也依舊令人心有餘悸、後怕不已。
耳邊聽着下屬的抱怨,孟晖下意識扭頭看向前方策馬揚鞭的蕭堯,只見他一派恣意飛揚、英姿飒爽,察覺到孟晖的目光,還轉過頭來,回給他一個溫柔歡欣到極點的漂亮笑容。
不得不說,孟晖實在無法将自己面前陽光灑脫的蕭堯與下屬口中那陰郁狠戾的形象聯系在一起。不過,在這次詢問之後,他也總算是明确了自己在組織中的定位。
——他就是蕭堯的晴雨表、衆人心目中的吉祥物,不需要特意做什麽,只要乖乖呆在蕭堯身邊,就已然發揮了最大的價值。
而事實上也的确如此。蕭堯的詐死之計少說準備了四五年的時間,可以說盡善盡美、面面俱到,而他又通過夢境學到了一套行之有效的鑒別人心之法與用人之道,完全不需要孟晖再依靠高僧的身份為他收攬人心、排除異己。
孟晖十分明了自己什麽時候應該張揚、什麽時候又應當低調。他先前在京都、軍隊與邊關依靠自己的手段大放異彩,不過是為了提高自己的威望,使自己有能力幫助蕭堯。但是在蕭堯的大本營內,周圍人全都是被蕭堯折服的死忠粉,孟晖再亮出自己的高僧身份,未免就有些與蕭堯争鋒的味道了。
其實,以蕭堯對孟晖的在乎程度,他必然不會介意此事,但孟晖卻并不打算做這樣沒有意義的事情。所以自從來到蕭堯的大本營,他就徹徹底底的安分下來,提前過上了退休養老的悠閑生活。
——說實話,還有點小開心。
當然,不再以聖僧的身份“招搖撞騙”,并不意味着孟晖一味閑散、萬事不管。為了避免太子嘴上承諾會争奪皇位,實際上卻依舊因為擔心自己的離開而陽奉陰違,孟晖十分強硬的插手了蕭堯的消息往來。無論是外界送到蕭堯手中的情報,還是蕭堯吩咐下去的命令,孟晖都會插上一腳,務必讓自己消息靈通、掌控全局。
對于孟晖這般堪稱大逆不道的舉動,太子倒是十分縱容,半點都沒有權勢被侵犯的不喜。這也引得其它下屬對于孟晖越發重視尊敬,待他與太子一般無二。
如此一來,雖然避世而居,但孟晖卻對朝中形式卻了若指掌,自然也不會錯過那最為重要的“太子遇害”一案。
得知太子誤入匈奴人的埋伏,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而玄臻國師也在幾日後不見了蹤影,皇帝驚怒攻心,一時沒緩過勁來,大病一場。
不過,就算病勢沉重,皇帝也依舊還是在第一時間下令嚴查此事。畢竟玄臻國師早在出征前就已經給予他警示,說此次乃是“**”,皇帝自然不相信這一切只是一場意外。
第一個被懷疑的是二皇子。裕峽關是二皇子母族的勢力範圍,二皇子想要在此處動手腳,顯然再輕松不過。而事實上,二皇子也的确不怎麽幹淨。在皇帝的嚴厲督辦下,很快就查到了不少不利于二皇子的蛛絲馬跡。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就在衆人以為二皇子大勢已去之時,事情竟突然峰回路轉。
在二皇子身上的鍋幾乎被扣了個嚴嚴實實的時候,二皇子黨卻突然查到了一些新的線索,直指三皇子。
新的推論表示,由于裕峽關隸屬二皇子一黨,一旦出現問題,二皇子必然是最佳嫌疑人,而三皇子便利用了衆人的心理,派人暗中聯絡匈奴人、透露了太子出游的路線,然後又将其嫁禍給了二皇子,以期達成一石二鳥之效,同時除去妨礙自己登頂的兩個最大威脅。
——三皇子表面上看溫文爾雅、一派君子之風,實際上卻滿肚子壞水,最喜歡挂着溫和無害的面具、卻在背地裏動手腳。二皇子深信,這樣黑心腸的事情,他肯定幹得出來!
對于這一口從天而降的黑鍋,三皇子在目瞪口呆之後自然矢口否認,甚至差點維持不住一貫的風度翩翩。
一時間,二皇子與三皇子兩黨鬥了個雞飛狗跳,哪一方都認為自己是冤枉的,是對方想要嫁禍于自己。
而最糟糕的是,無論是二皇子還是三皇子都拿不出證明自己清白的決定性證據,也同樣找不到能夠将黑鍋扣死在對方身上的決定性證據。兩方僵持不下,哪怕撕破了臉皮,也扯不出一個最終定論。
由于二皇子在武将中聲望極高,三皇子則很得文臣們青睐,兩人一文一武,相争起來竟牽涉到了整個朝廷,再加上蕭堯的太子黨從中渾水摸魚,竟攪得朝堂之上烏煙瘴氣。
看到從京中傳來的消息,孟晖一臉黑線。他扭頭看向身側格外悠閑的蕭堯,虛心求教:“所以說,這件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樣?”
“孤的二弟和三弟都往裕峽關派了人手,都不幹淨。”蕭堯微微一笑,“但是,要說他們與匈奴聯手、對孤設陷暗害,也的确是冤枉了他們。”
孟晖抽了抽嘴角,半點都不意外這個答案。
畢竟,只有他們都動了手,那些線索才無可辯駁,而同樣,也只有的确被冤枉了,二皇子與三皇子才能這般理直氣壯、死不承認,篤定是對方向自己暗下黑手。
“說起來,事情進展這般順利,想必二皇子與三皇子身邊都有殿下安排的人吧?”孟晖挑了挑眉。
“确實如此。”蕭堯謙虛颔首,“不過是未雨綢缪罷了。孤的這些弟弟,哪怕年紀再小,也都不是什麽好相與的角色。盡早防範,百利而無一弊。”
“那殿下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安排這些人的?”孟晖有些好奇,“能夠如此不着痕跡的影響二皇子與三皇子的行動與決定,理應是與他們相處極久、深受信賴之人吧?”
“要說安排人手……大概是從孤十歲的時候就開始了吧。”蕭堯沉吟着回憶,語氣極度溫和無害。
無言以對的孟晖:“………………………………”
——很好,自己的任務目标從十歲就知曉要在自己的弟弟身邊安插眼線了,而那個時候,他的競争對手們最大才八.九歲,還都是些懵懵懂懂的小豆丁。這樣一看,哪怕最後敗了,這些皇子們敗得也半點都不冤啊。
——畢竟,他們可是早就輸在了起跑線上。
不得不說,太子這一手攪混水的技術,當真恰到好處,比之單單只陷害一位皇子、将其直接摁死高明得多。
無論是二皇子與三皇子哪一人被徹底打壓,都意味着另一人會一方獨大,而這對于遠離朝堂的太子都沒什麽好處。也只有挑起兩人之間的争鬥,讓他們勢均力敵,才更加有利于太子的計劃。
唯一值得憐惜的,大概是拖着病體、卻還必須處理“自己的大兒子到底是二兒子殺的還是三兒子殺”的這樣糟心事的皇帝陛下了。經此一役,哪怕皇帝一向龍體康泰,大約也會傷筋動骨、損了根本。
“殿下就不擔心皇帝陛下的身體嗎?”孟晖微微皺了皺眉,開口詢問。當然,他這樣問,并不是在責難蕭堯,反而是擔心太子因為父子之情,改變自己的計劃。
迎着孟晖審視的目光,蕭堯也沒有理解錯他的言下之意,輕笑一聲:“國師不必擔心,既然孤做了,就不會因為婦人之仁半途而廢。”
孟晖松了口氣,贊同颔首:“殿下頭腦清明便好。小僧還以為殿下對陛下父子情深,會心生不忍。”
“父皇的确對孤很好,但這種好,也只是建立在孤對他沒有威脅的前提之上。”太子的語氣漫不經心,“孤也是當過皇帝的人,自然能夠理解皇帝的做法。皇家沒有純粹的親情,父子非父子、兄弟非兄弟,表面上一派和樂,實際上卻圍繞着皇位彼此防備算計。孤的确感激父皇對孤的撫養教導,若是沒有那些夢境警示,孤或許的确會沉浸于父子天性之中。但十歲之後的夢境,卻讓孤擦亮了眼睛。父皇對孤有幾分愛憐幾分警惕,孤亦是一清二楚,哪怕父皇極力克制着不曾表露,也依舊還是被孤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時間長了,感情自然也逐漸消磨。”頓了頓,似乎是意識到自己不經意間自我抹黑了一把,蕭堯連忙話鋒一轉、試圖彌補,“比起血緣上的親人,孤最為信賴、也唯一信任的,就只有陪了孤三世、不離不棄的國師!”
又被毫無防備的表白了一臉的孟晖:“………………………………”
——其實,我已經棄了你整整六世了,求不誇,容易被打臉,謝謝。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呲牙小虎 和 龍畫然 兩位小天使扔的地雷,還有 Ashley 親愛噠扔的手榴彈=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