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現場
“啪!”
宋思明将一份策劃案摔在我桌上,
“左秋冬你怎麽搞的?這樣的東西你也好意思交給我看?”
我低着頭。最近因為莫柔的事情,我對工作不如往日專注,但做出來的東西也并不算太差,只是較平常水準稍稍下落而已。
宋思明無非是想找個把柄撒氣,這樣公開訓斥的事情也發生在其他同事身上過,忍一時算了。
“主編,您消消氣,”
姚夢娜捧着茶杯踱過來,
“秋冬她一向做的都不錯,偶爾發揮失常,讓她重新改不就是了。”
我在心裏爆粗口:我哪怕精神失常,做出的策劃也比你的好,憑什麽由你建議要我改。
然而她還未說完:
“這不莫柔出事兒了嗎,秋冬她心情不好,可以理解。”
“砰!”
這一聲響,原本還縮着頭不敢圍觀宋思明發飙的同事都遞了眼神過來。
我的手掌拍在策劃案上,熱辣辣的疼。
“我辭職。”
吐出這三個字,好歹出了一口惡氣。
姚夢娜紅唇微張,沒料到我竟然這樣豁出去。
我抓起手提包和外套,準備離開。走過姚夢娜身畔時,我靠近她耳朵,輕語:
“宋主編可是有家室的,我勸你收斂一點。”
不等欣賞她臉上驚慌失措的表情,我就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她和宋思明每每靠近,目光一碰,就會立刻分開,這關系有多親密,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一出公司大門,我就撥通張明開事務所的電話。
“喂!”一接通,我就迫不及待地發聲。
“您好,請問有什麽事情嗎?”
是一個陌生的女人聲音。
“呃……”我澎湃的思路一下子被打斷,“您好,我找張明開律師。”
“張律師剛剛走開,我也在等他。我是他的合夥人宋青囡,有什麽事情嗎?我可以轉達給他。”
“哦……是這樣的,我想拜托他查一下沈金棠遇害那天下午,在她離開莫柔家後所有的手機通話記錄。”
“好的,我記下了,一定替你轉達到,”她聽出我聲音裏的猶疑,又道,“你放心。”
挂了電話,我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有點不知何去何從。
不如去莫柔住的錦豪家苑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線索。
這念頭一出,心中不由地自嘲,還真把自己當偵探使。
錦豪家苑雖然名字聽起來很高大上,其實是京城很舊的一個住宅小區。據艾麗說,當時發現沈金棠失蹤的時候,三隊要求小區保安調出錄像,結果僅有進出小區的一條大路上還有兩個攝像頭能工作,其他地方全是盲區。
車剛停到莫柔所住的單元樓下,我就犯了難:這線索要從何找起。
“哎,你這車不能停在這裏,”有個穿着黑色夾克的年輕男人過來敲我車窗,“要罰款的你知道嗎?下來下來!”
我自認倒黴。這設備不全的小區,對亂停車的監管力度倒是很大。
剛走下車,準備好好求個饒,四面八方突然沖出好幾個人,端着長/槍/大/炮的照相機,将我團團圍住。
“左秋冬小姐,請問你和莫柔是什麽關系?”
“請問你是否涉嫌和莫柔同謀殺害沈金棠?”
“請問你是否事先就知道沈金棠遺産的受益人是莫柔?”
他們拿着錄音筆,拉拽着我的衣服,勢要将我困死在原地。
我被堵在車門邊不得動彈——這些狗仔隊,還真是會下套。
只能一籌莫展地捂着臉,心想大不了就地盤腿而坐,立地成佛,反正不吐一個字。
“讓開讓開!”
有人擠進包圍圈。
聽這聲音有點熟悉,我趕緊扒開指縫,想看清楚可是有人相救。
“小左編輯,”是尚傑,他護住我,對領頭的黑夾克男子說,“江維,你這樣太不厚道了吧?在這裏蹲人也不提前打聲招呼,以後都不想合作了對吧?”
叫江維的男人嬉皮笑臉:“小尚啊,現在莫柔這條新聞,所有媒體都在報道,我不就想找個有新意的角度,挖點新鮮的料吧。”
尚傑冷笑一聲:“江維,你不是兩年來一直想知道為什麽莫老師和沈老師會離婚嗎?今天就放過不相幹的人,我保證将答案郵件給你,讓你寫一篇活色生香的前因後果大回顧。”
江維還在踟蹰,他不願意将我這個逮到手的線索放過。
“你要不撤,我就将莫老師和沈老師離婚的□□獨家賣給娛網周報。”尚傑利誘加威逼。
“行行行,”江維揮了揮手,讓同夥後退,放我出來,“說好了,明天中午之前務必發給我。”
待他們撤去後,尚傑轉過身來對我笑:“小左編輯,可吓壞了吧。”
“還好還好,”我整理了下被扯亂的衣服,“你怎麽在這兒?”
“我來拿幾件莫老師的衣服,替他送去。”尚傑低頭。
談到莫柔,我們都陷入低落的沉默。
“小左編輯,要不要上去坐坐?休息一下?”他說。
我面色一冷:去兇殺現場休息,是否有點瘆人。
但一想起自己來這裏的初衷,我不由地挺直了背脊——現在不是膽小的時候。
“警方昨天撤銷了封鎖,所以今天莫老師讓我來替他拿幾件換洗衣物,”尚傑打開門,讓我在沙發上坐下,“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給你沏杯茶。”
“別……”我還沒來得及阻止,他已奔去廚房。
只得老老實實坐在沙發上。
上次來這裏,是差不多兩周以前。短短兩周,一切天翻地覆。
當時的我懷着期待的心情,在這裏等待着莫柔。
而現在,我卻覺得這屋子裏好像存在着一只可怕的怪獸,會随時撲出來把我咬得血肉模糊。
我看着深紅木色的電視櫃——陳靈說,在那上面發現了沈金棠的血跡。
那裏就是她倒下的地方吧。
在腦海裏想像,莫柔在電視櫃前,扼住沈金棠的喉嚨……
這景象太可怖,我趕緊晃了晃頭,将它甩出大腦。
尚傑端着茶和水果走來客廳:“還好我路上買了點水果,不至于沒東西招待你。”
“謝謝,你真貼心,”我接過茶杯,“這些年都是你照顧莫老師吧。”
“是的,”他将切好的蘋果放在盤裏,推到我面前,又從袋子裏拿出一個橙子削起來,“我從小就是孤兒,這些年莫老師和沈老師就像我的父母,對我有恩。我照顧他們是應該的。”
他垂着眼,專注地替手中的橙子去皮,長長的睫毛在白淨的臉上投下陰影。
突然有一陣寒意竄上我的天靈蓋。
我怎麽記得第一次和尚傑在攝影棚見面的時候,我誇他睫毛長,他說是遺傳他媽媽的。
可是現在他卻親口說自己是孤兒?
“小左編輯,你手機響了,不接嗎?”
尚傑提醒我,我才發現自己的手機正在茶幾上震動地起勁。
是張明開打來的。
“喂,”我趕快接起來,“你好。”
“左小姐,我按照你的吩咐去查了沈金棠離開莫柔家後的手機通話記錄,其中有一個電話號碼非常奇怪。”
“是什麽?”我稍稍護住電話,屁股往離尚傑更遠的方向挪了挪。
“在當天下午四點四十六分,有一個電話打到了沈金棠的手機上,但是她并沒有接。”
“這個我知道。”恐怕就是孟景提到的那個未接來電。
“奇怪的是,那個電話是用莫柔家的座機打出來的。但是那個時間,莫柔應該在去郊區兜風的路上,不可能從家裏打電話給沈金棠啊。”
毛骨悚然。
那股潛藏在屋子裏的寒意此刻如猛獸般,伸張着爪牙向我靠近。
當莫柔開車去郊區兜風的時候,有人在這間屋子裏,用宅用座機給沈金棠打了一個電話。
正是因為這個電話,沈金棠在見完孟景後,折回到莫柔家中。
如果以上信息沒有錯,她在莫柔兜風回來之前,就被等待在這裏的人殺死了。
然後那人趕在莫柔到家之前,将她的屍體轉移了出去。等到莫柔泊車回家後,他再将沈金棠的屍身拖上莫柔的車,并将車開去郊外,抛屍河中。
能夠掌握莫柔出行時間,自如出入莫柔家中,并随意使用他車的——只有一個人。
我看向尚傑。
他忽閃着長長的睫毛,将削好的橙子切成一片片放入盤中。
真正的兇手,此刻就在這個房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