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二節下部,吐出一個字,“木!” (1)
然後掐第三指第三節左邊,“火!”
接着左右手迅速互換,掐右手第四指第三節,“金!”
再重新換回左手,掐第三指第一節下部,“水!”
第四指第三節,最後一個“土”出口後,莫希雙臂交叉,舉過頭頂做了利落的推的動作,淩空于四面的碧色符咒瞬間化作萬千光芒,消失在黑暗中。
唰--好像有什麽以她為中心迅速蔓延出去。
慧能感應着周圍的變化,震驚完全凝固在臉上,剛才看似沒什麽大的變動,換做一個普通人在這裏,估計什麽都感覺不到,但慧能是“德高望重”的高僧,雖然某些方面不靠譜,卻是實打實地有本事,不然怎麽可能看出莫希靈魂上的縫痕。
他感應到的那種波動,就像看不出的水波泛出漣漪,一層層變大擴散,此起彼伏地奔向遠方。但要激起水波容易,丢顆石子就行,可那種感覺畢竟不是水,也不能單一論做空氣,而是某種更玄幻、更虛無的存在,用年輕人的話來說,就像某種次元壁,莫希剛才利用術法使得次元交錯的空間産生了震蕩!
這是招魂?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樣啊!
慧能還來不及細想,忽然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剛才一瞬間,他覺得好像被什麽窺觑了一樣。
莫希保持着閉目盤膝,腦海裏存思陳夜禦的形象,口中默念着他的名字,“陳夜禦!陳夜禦……”
慧能猜測的不錯,這個招魂術其實就是以自身為媒介,借助天地靈氣在陰陽兩界搜尋目标,那些傳遞出去的“漣漪”便是無數條獲取線索的線,傳遞得越遠,找到目标人物的可能性就越大。
但這個過程是雙向的,莫希能感應到“線”的那頭,那邊也能感應到“線”的存在,不過活人幾乎不會有什麽感覺,感知敏銳的最多覺得像是被人看了一眼而已,陰魂以及鬼物則能順着“線”找到她。
這個速度是很快的,離得最近的慧能一閃而過,之後她還“看”到了酒店裏的唐瑾等人,然後範圍繼續擴大,朝着沙漠擴散。
酒店裏,夏老單獨在房間,唐瑾和楊朔則站在落地窗前,一個盯着窗外不說話,一個蹲靠在牆邊無聲地抽煙。
忽然兩人都渾身一凜,羅旭手上的煙灰啪嗒落下,他站起來驚異不定地感應着周圍,見唐瑾也是一副驚訝的樣子,不由問道:“剛才你感覺到什麽沒有?”
唐瑾若有所思地盯着外面,“嗯,好像被人看了一眼。”只是,那道“目光”好像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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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朔蹙着眉,連唐瑾也感覺到了,看來不是自己神經敏感,但那到底是怎麽回事?
胡楊林中,莫希僵成一塊木頭。
剛才的汗水被風一吹,冷得仿佛墜入冰窖,寒冷和精神力的消耗,使得她腦袋針紮似的生疼,但也無暇顧及身體上的不适,因為此時的她仿佛坐在高速駕駛的車上,視線裏閃過無數由黑白灰構成的詭異畫面,黑色代表着虛無,大大小小的點是魂魄,白點是活人的魂魄,灰色則是死後的亡魂。
她要做的,就是在這些浩瀚如星的點中找到陳夜禦。
忽然,慧能大師心神一凜,警惕地盯着西南方向,轉身之際手中出現了一串佛珠。
寂靜漆黑的胡楊林中,鬼鬼魅魅地出現了第一個不速之客--某個頭部冒血的橫死鬼。
風華正茂的年輕女孩下班路上被從天而降的磚頭砸中腦袋,搶救無效意外身亡,因為接受不了突如其來的死亡,始終徘徊在陽間不願離去。
這會兒被莫希的法術吸引而來,立即産生将那具年輕美麗的身體占為己有的念頭,化作一道勁風狂撲而去。
“南無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響起,橫死鬼身形驟頓,這才發現隐匿在樹幹後面的老和尚,目露驚疑,接着驚叫一聲,慌慌忙忙往後退。
只見她對面出現了一個怨氣極大的男厲鬼。
此鬼身材幹瘦如柴,眼睛突兀的瞪出框,嘴唇幹裂,面目猙獰,一出現就如餓鬼撲食地沖向莫希。
慧能大師已經盤膝端坐,手持佛珠法相莊嚴,一聲聲經文從嘴裏吐出,佛家念力頓時讓男厲鬼如陷泥沼,寸步難行,原地咆哮着張牙舞爪。
佛家講究一個“度”字,度己,度人,度衆生。
經文中蘊藏的念力可助人破迷開誤,棄惡從善,離苦得樂,由慧能這樣的高僧念誦,感化效果更加明顯,兇神惡煞的男厲鬼漸漸安靜下來。
然而還沒完,随着莫希盤坐的時間拉長,林子裏的鬼物們越來越多,大量的陰氣聚集,甚至使得林子裏起了一層白霧。
慧能大師掃了一眼聚集而來的亡魂,心中無波無驚,只是加大了誦經的聲音,确保莫希方圓五米內無鬼物敢踏足。
全神貫注的莫希并不知曉外界情況,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拖得越久,精神力消耗就越大,後面可能無以為繼。
奇怪了,陳夜禦還在這片沙漠的話,不管是死是活,都應該有反應才對。
莫希“眼前的”畫面高速運轉中,與成千上萬的靈魂“擦肩而過”,忽然,仿佛一道閃電貫穿黑暗,她立即将注意力集中過去,見某個黯淡的白點,輕輕地、孱弱地動了一下。
就是他!
莫希忍着激動的心情,迅速變換手勢掐訣,開始不斷用靈魂呼喚--
陳夜禦!
小陳哥是我!
我是雪螢!
……
嗓子眼裏仿佛塞滿了幹燥的嗓子,每一口呼吸都嗆得肺疼,陳夜禦費力地撐起疲累無力的身子,忍着頭暈目眩在黑暗中摸索。
指尖碰到個冰涼的胳膊,他心裏一驚,趕緊用力搖晃那人,然而實在使不上什麽勁兒,晃了半天對方也沒反應。
陳夜禦手指無意識地蜷了蜷,哆哆嗦嗦的摸上那人手腕。
人在體能耗盡的時候,感知也随之降到最低,他摸了好半天才勉強感應到一股微弱的脈搏,提到嗓子眼的心緩緩落下,順着那人胳膊一路向上,找到鼻唇之間,用力掐了下去。
随着一聲悶哼,那人終于有了反應。
“別睡了,我們繼續找小雪姐。”陳夜禦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但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平靜。
王斌痛苦的咳了兩聲,同樣啞着嗓子有氣無力地說道:“唔,我……怎麽還沒死,太……可怕了。”
陳夜禦輕輕拍了拍他,“別放棄,我們一定能出去的,救援的人很快就到。”
王斌虛弱的笑了一下,發現嘴角上揚這個動作都快耗盡所剩不多的力氣,心裏想着他是哪裏來的自信,在廣闊無垠的沙漠裏找人都不容易,何況是在沙漠地下。
不過--王斌伸手拽住準備起身的陳夜禦,攢足力氣一口氣說道:“小陳,對不起!要不是我們,你也不會遭遇這個。”
王斌悶悶地咳了幾聲,把頭往後一仰,“要是我不行了,你就喝我的血,吃我的……”
“釋仁!”陳夜禦打斷他的話,“別說傻話,你皮糙肉厚的我可咬不動,也沒那麽好的胃口,再艱難也請你咬牙撐着,別死在這污染空氣。”
王斌:“……”
陳夜禦平日親和有禮,彬彬有禮到玩笑話都鮮少說,這會兒居然牙尖嘴利起來,着實讓他驚訝了一把,意外地生出幾分求生的渴望。
“好,只要你不死,我也盡量……咳咳,活着。”
王斌掙紮着起身,陳夜禦拉了他一把,然後在牆上摸到個箭頭,那是他們到達這裏時刻下的。
“往這邊走。”
這裏實在黑的伸手不見五指,他們只能扶着牆壁走,陳夜禦手上拿着塊石頭,邊走邊刻箭頭。
雖然繼續前進會消耗體力,但他們不能坐以待斃,往前走可以尋找失散的畢艾雪,運氣好還能找到食物,之前他們就逮到幾只蠍子,雖然味道讓人頭皮發麻,但至少補充了蛋白質。
最重要的是,他們已經斷水兩天,若是再得不到補充,哪怕救援真的會來也等不到了。
摸黑走了不知多長的路,他們再一次碰到了分叉口。
王斌問:“怎麽辦,這次要怎麽走?”
陳夜禦在兩個洞口感應了好一會兒,說道:“走左邊,這邊好像--”
話至一半他忽然停住了。
王斌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明顯感覺到陳夜禦肩部的肌肉瞬間僵住,好像遇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頓時緊張道:“怎麽了?”
陳夜禦好半晌都沒說話,在王斌不安的催促下才有些不敢置信的說道:“好像……她在叫我?”
王斌先是一驚,随後一喜,“誰?是不是小雪?”
“不是……你等等,別說話!”
說完,陳夜禦當即盤膝坐下,氣沉丹田,意守心神,進入到空靈狀态,這次他聽得清楚,确實是有人在叫他。
當他注意到這件事本身時,某種難以言喻的存在竄進了他的靈魂,他下意識想要将之驅除,卻聽那道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小陳哥,是我!”
果然是雪螢!
可是,這是什麽情況?!
------題外話------
周末愉快!
第169 共情
聲音不是在耳邊響起,但陳夜禦确實“聽到”了,于此同時,識海的防堤仿佛破開了個口子,毫無保留的傾洩外流,這讓他很慌亂無措,有種被當衆剝掉衣服的羞恥和不安,但如果造成這種異常的人是莫希,他願意忍受和配合。
“小陳哥,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莫希的聲音直接在他腦海裏響起,急切中帶着一點松了口氣,“我快撐不下去了,長話短說,我要知道你們現在在哪兒。”
陳夜禦作為共情的接受人,不會也沒法像莫希那樣直接“口述”情況,心中一動,立即無師自通的搜索記憶,當時的經歷立即順着“缺口”傳遞了過去。
記憶倒退中……
夜裏,除了天上的星星,整個沙漠漆黑一片。
穿梭于風蝕岩中的越野車忽然剎車停了下來,車裏的人望着不久前才路過的某座朝南偏的岩石,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怎麽可能?我們又繞回來了!”畢艾雪不敢置信地說道,臉色十分難看。
車裏的王斌和陳夜禦面面相觑,也覺得不可思議,他們的車油快要耗盡時,三人決定先行折返,于是給莫希他們發了信息,誰知車子往回開的時候,不僅沒有接近縣城,反而莫名其妙來到了這個地方。
三人沒有耽擱,重新調整路線離開,然而從天亮到天黑,他們一直在這附近打轉。
“靠!該不會遇到鬼打牆了吧!”王斌忍不住下車,跳到車頂上大罵起來,“何方妖孽在此作祟!你出來看大爺不打死你!”
陳夜禦也拉開車門下車,靜下心掃了一眼四周,拿出羅盤掐指演算起來,結束後皺眉說道:“我本來懷疑是天然迷陣,但此處并不具備迷陣形成的條件,可若說是鬼打牆,我也沒能察覺出不對勁。”
說完便看向王斌。
王斌以前是個和尚,如今是個心中有佛但已經被紅塵帶偏的假和尚,他從小鼻子就比較特殊,別人開了天眼能看到鬼魅邪祟,他卻是能嗅到,連慧能大師也說不清這到底是個什麽原理,只能歸納于狗鼻子特別發達地嗅覺神經。
王斌可以通過“氣味”判斷出鬼物怨氣的濃重程度以及所處方位,剛才雖然吼了那一嗓子,但他在堆滿沙子味的空氣中也确實沒有發現“打牆”的鬼。
“怎麽辦,車油快要耗盡了,若是再走不出去,我們估計只能走回去。”畢艾雪苦着臉給出更壞的消息,“飲水最多能堅持一天,食物省着點倒是還能堅持兩天。”
“請救援吧!”王斌從車頂跳下來,“你那什麽朋友不是說有事找他們嗎,也不用興師動衆。”
陳夜禦有些猶豫,話雖如此,但此地太古怪了,他怕莫希他們來了也會同樣陷進來。
“我再試試吧,若這次不行,我們就叫救援。”
他說着就拿出張夜行符,此符燃燒後會形成一縷經久不散的煙霧凝在指尖,飄向的那頭永遠是東方,等于符箓版“指東針”,只要能明确方向,應該可以離開這個地方。
然而符箓還沒完全燒完,煙霧指針尚未凝成,周圍忽然卷起了狂風,霎時飛沙走石,将他們連車帶人包圍起來。
陳夜禦嘴裏嗆了一口沙,咒語一斷符箓被迫中止,被風卷着吹走了。
這狂風來得突如其來,王斌及時抓着車窗邊沿才沒被吹走,見陳夜禦被風吹得不斷後退,趕緊騰出一只手拉他,因為風太大打不開車門,兩人只好互相扯着貼着車身躲避風沙,但還是被枯枝碎石砸得渾身生疼。
畢艾雪躲在車裏稍微比他們好些,但因為車窗開着,沙石不斷在車裏進進出出,發出刺耳尖銳的聲音,她抱着頭大聲說了句什麽,可惜湮滅在風暴中,外面兩人根本聽不清。
不知持續了多久,車子忽然震動起來,王斌和陳夜禦心裏一咯噔,暗想不會是車子抵抗不住要被吹跑吧,然而這個念頭剛一閃,腳下的地面忽然移動以來,他們被慣性帶得後仰跌倒,什麽都來不及反應就被失重帶着下滑,仿佛過山車似的,沙石劈頭蓋臉的砸下來。
陳夜禦獨自到全國各地找藥時,也曾經歷過各種危險,甚至經歷過一次暴雨泥石流,強大的水流裹着泥漿、碎石、樹枝,不斷把人往深處攥,以毀滅一切的勢頭高速沖下山,要不是他被沖下來正好挂在一棵樹上做了緩沖,估計早就死在那場災害中了。
如今洪水變成流沙,裹挾着所過之處的一切墜入深淵,急速下降和失重的感覺讓他大腦一片空白,黑暗、窒息、恐懼接踵而來,接着後背被什麽使勁撞了一下,直接把他撞昏過去。
等意識重新回籠,陳夜禦發現自己身上無處不疼,稍微一動就疼得冷汗都出來了,他慢慢調整呼吸,一點一點适應慘不忍睹的身體,先是動了動腿,雖然皮膚因為擦撞火辣辣的疼,但沒有傷及骨頭,這讓他稍微有些安慰,至少還能走。
接着是手臂,左手一動就扯着背部鑽心的疼,他記起下降時被撞得那一下,那種結實龐大的觸感,很可能是同樣被扯下來的越野車。
不知道畢艾雪怎麽樣了。
陳夜禦一邊慢慢活動自己僵硬發冷的身體,一邊分析着眼下的情況。
雖然理論上難以置信,但他好像是被流沙帶到了沙漠地下,不知道據地面有多少距離,甚至看不清目前的處境,好消息是他并沒有呼吸困難的現象,隐隐還能感覺到微弱的氣流,說明空氣是流通的,暫時不用死于窒息。
可是他受了傷,沒有照明工具,又被困在沙漠地底,別說沒人發現他們出事,即便知道,想要在沙漠裏把沙子挖開救人,無意于用瓢舀海水,都是不可能的。
陳夜禦摸了摸自己背在身上的挎包,羅盤、符箓這些都還在,最重要的是,包裏還有半瓶水,能在絕境裏給他多争取些時間。
雖然眼下的情形很讓人絕望,但陳夜禦卻沒有把時間花費在無用的情緒中,他需要先弄清楚自己待在一個什麽樣的環境中,再想辦法要怎麽離開。
因為沒有照明工具,他引燃了一道符,雖然燃燒時間不長,但足夠他看清身處的環境,洞裏是岩土結構,在頭頂上方傾斜着一個三米多寬的大洞,他應該就是從那裏滑下來,落在厚厚的沙子上才沒當場摔死。
牆壁上有兩個洞,其中一個洞被沙子埋得只剩二十寸的空間,另一個洞稍高些,洞口的沙子不算多,他側耳聽了聽,有微弱的呼呼聲,像是風聲又想是什麽打呼的聲音,陳夜禦一咬牙,貓着腰鑽了進去。
結果才爬了幾步就踩到個不明物體,用手一摸,依稀是個人。
對方不知是被他踩醒的還是被摸醒的,悶哼一聲就使勁咳了起來,随即一直在“呸呸呸”,應該是要把嘴裏的沙子吐出去。
陳夜禦忍不住大喜,“釋仁!是你吧!”
王斌呸了幾聲也沒呸幹淨,滿嘴沙子味的說道:“小陳?你沒死啊!”
陳夜禦:“……”
王斌已經自顧自地說道:“我還以為鐵定死了,但死了怎麽還那麽難受,所以應該還活着,哎,小雪呢?”
“不知道,我沒看見她。”陳夜禦想起那個大洞,“她在車上,或許沒被沖下來。”
“不可能……呸,咳咳,我看見她從車裏摔了……咳咳出來,咳咳咳--”
王斌好像是被沙子嗆到喉嚨,咳得撕心裂肺。
陳夜禦手按在他肩上,“別咳了,忍着點,我們沒多少水,你就別再往外吐了。”
王斌聞言果然不“呸”了,閉着嘴悶咳,好半天才緩過氣來,“你沒看見她的話,可能是被沖到別的地方去了,我們去找找看。”
說完他就掙紮着起身,結果一頭撞到牆上,嗷了一聲暈頭轉向的跌坐回去。
陳夜禦忍不住嘆氣,扳着他的身體說道:“我們現在在過道裏,你轉身,往那個方向爬。”
于是,兩人苦逼地在地下洞裏邊找畢艾雪,邊尋找出口,可是那些洞就像迷宮一樣,怎麽走都走不完,等僅有的小半瓶水喝完,兩人體力已經消耗到極限,王斌甚至還發起燒來,使得情況更加雪上添霜。
陳夜禦找到一個稍微潮濕的地方,用衣服包着濕土給他降溫,又逮到兩只不走運的蠍子加餐,他才勉強恢複了點體力,但若還是擺脫不了眼下的局面,依舊逃脫不了一死。
別看陳夜禦表現得鎮靜,信誓旦旦的說會有救援,其實他自己也不相信,如果最後還是要死,那也等他走不動倒下以後,至少自己努力過,他不想後悔。
在這種陷入絕望又充滿希望的矛盾中,他一度以為自己是産生了幻覺,不然怎麽會聽到莫希的聲音。
直到那個聲音在腦海裏過了三遍,才不敢置信地琢磨出并非幻覺,立即盤膝靜心,成功地與她建立了“聯系”。
這種感覺很微妙,好像自己是水,卻置身于別的“水”中,毫無保留地交付了全部。
莫希聲音很急,帶着些虛弱,“好的,小陳哥,你師父和慧能大師都來了,我們一定會想辦法找到你們的,請等--”
後面的話還沒說完,陳夜禦就感覺自己從水變成了氣泡,驟然上浮離開了那片“水”,嘩的冒出水面在空氣中炸開--
“雪螢!”
他猛地睜開眼,只覺得某種進入靈魂的存在忽然如潮水般退走,心裏有一瞬的茫然空泛。
旁邊不明所以的王斌見他終于開口,趕緊問道:“怎麽回事?咳咳,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怎麽……咳咳,突然打起坐來了?”
陳夜禦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然後重新睜開眼,對王斌笑道:“你師父來了,還有我師父,我說什麽來着,救援很快就到。”
“靠!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王斌有些急,扯住他的力道都大了幾分,“你是長千裏眼還是順風耳,為了糊弄我還編起謊來,咳咳,我都說不死了……”
“不是謊話。”陳夜禦沙啞的聲音帶着一點笑意,“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也是。”王斌有些懵,“你不說謊,可是,為什麽突然這麽肯定,難不成你有了心電感應?”
心電感應讓陳夜禦嘴角浮起個微笑,可惜黑暗中王斌看不到,不然鐵定以為他瘋得不輕,這種情況還能笑得出來。
能再聽到雪螢的聲音,哪怕這次真的挺不過去,他也沒什麽接受不了的了……
胡楊林中,慧能誦經的聲音越來越大,而周圍已經聚集了數十個陰魂邪祟,雖然在經文中不敢輕舉妄動,但依舊流連不舍地徘徊在附近,試圖找機會伺機而動。
作法中的莫希,周圍彙聚着不少靈氣,本來就對這些“東西”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再加上她的靈魂因為法術被“隔絕”,看起來就像一具沒有魂魄的軀殼,可以輕易取而代之,沒有多少鬼能抵抗住這種誘惑。
道家對待這些“東西”,一般是采取驅的方式,若對方冥頑不靈,死不悔改,才會選擇鎮壓、降服甚至消除的手段。
佛家仁慈,一個“度”字,使得他們不會輕易動用殺傷手段,而是盡可能的教化感化。慧能大師希望他們能在經文中受到感染,放下心中的貪婪和怨恨,去本該去的地方。
确實有不少鬼魂被念力感化,放下執念地離去,或者消除戾氣靜靜地待在一邊,但也有些怨氣大的、心中被貪婪占滿不願放下,死死盯着莫希的身體,打算在老和尚精力不濟地時候渾水摸魚。
忽然,一個黑影從樹冠中靈活快速的竄下,猛地朝莫希撲去。
慧能驟然擡眼,被這意外驚得一轱辘站起來,因為攻擊莫希的不是鬼魂,而是個人!
但是那人是什麽時候悄無聲息冒出來的,他竟然完全沒有察覺到!
因為誦經被打斷,那些伺機而動的鬼魂也逮到了機會,争前恐後地飛竄了過去。
慧能驚出一頭冷汗,迅速朝着莫希方向跑去,手上已經捏住佛珠準備來硬的了。
到了面前,卻見鬼物們根本沒能接近莫希,全都被一道弧形的白光擋住了,不知從哪兒冒出個白面青發的小鬼,正警惕地看着那些貪婪怨毒的鬼魂,白光就是從它手中的燈籠發出的。
小鬼一手托着燈籠,警告的掃了一眼那些蠢蠢欲動的鬼魂,然後轉向莫希身後的黑影,戒備而生氣地開了口,“你,滾開!”
慧能強忍着咬掉舌頭的震驚,轉向一旁,只見一個瘦小的身影背對着他,趴在地上仰頭望着莫希。
莫希一動不動,顯然術法還沒有結束。
慧能嗓子眼動了動,強迫自己不去看那個奇怪的小鬼,對着那個身影開口,“你是誰?想要幹什麽?”
黑影沒有理會他,而是四肢着地像個爬行動物一樣的對着她嗅了嗅,偏頭思考着什麽,然後忽然縱身一跳,飛快竄上旁邊的胡楊樹上,幾個起跳消失在黑暗中。
慧能都沒能看清他的樣子和動作,古怪地想着,這人到底是人還是猴子?
“薄桐,全部捆起來!”
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
慧能轉頭,見莫希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臉色蒼白難看,眉間透着精神力消耗太大的疲倦,但漆黑的眼睛透着冷幽幽地光,他剛要說什麽,就見那道白光驟然一卷,仿佛條靈活的白蛇,在空中打了個轉,将面前那幾個試圖趁虛而入的鬼魂牢牢困在一起。
那白面小鬼似乎有些興奮,爪子握住白光,大有把那些鬼魂拖進燈籠裏的趨勢。
“不行,太髒了,捆起來就行。”莫希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但她還不能倒下,踉跄了幾步扶着樹幹穩住,冷冷了看了一眼那些鬼魂。
這些“東西”怨氣和戾氣太重,連慧能大師也沒教化成功,若是平時,對于敢搶奪自己身體的鬼物她絕對不會手下留情,鐵定淨化給薄桐加餐,但今天精力不濟,加上在慧能大師面前也不好太殘暴,這才讓阻止了薄桐。
小鬼已經被順服得言聽計從,不再執着地把鬼物往燈籠裏拽,而是收緊了困住他們的白光,引起一片刺耳的鬼哭狼嚎。
“交給慧能大師處理吧。”莫希說道。
慧能憑白無故接了個燙手洋芋,有些無語。
莫希虛弱地笑了笑,“還是大師覺得,我直接滅了他們比較好。”
慧能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還是由老衲度了他們吧。”
莫希轉身朝酒店方向走去,沒走幾步,就見楊朔匆匆忙忙跑了過來。
“唐先生不見了!”羅旭懊惱又自責地說道:“我就中途去上了個廁所,回來他就不在原地,房間裏也沒有人。”
莫希只覺得大腦嗡的一聲,身體晃了晃,險些栽倒在地上。
第170 帶我進沙漠
唐瑾是自己離開的。
根據酒店前臺服務員的說法,他神色很從容,站在門口手插兜看了看,像是下來見什麽人,然後朝右邊走的。
羅旭皺眉,“這就怪了,他沒有去胡楊林會去哪兒呢,手機也沒拿。”
聽說他是自己出去的,莫希提起來的那口氣才緩緩落下,“唐瑾是個做事很有分寸的人,可能事出緊急沒來得及通知……”她頓了頓,忍者精疲力盡地眩暈感往電梯方向走,“羅大哥,你們當時是站在落地窗那兒吧?”
“是的,他一直站在那裏。”羅旭很想問一問關于陳夜禦的情況,見她臉色不太好,只好說道:“要不我出去找找,你先回房休息一下。”
莫希抿着唇搖了搖頭,“不用,他應該會自己回來,你在大廳等吧,我先去見夏老。”
唐瑾不可能無緣無故的離開,從落地窗那裏并不能看到施法的地點,但莫希他們結束回來時能夠看到。那麽,是什麽讓他突然離開呢,還是在羅旭暫時離開的期間,就像有什麽故意把他引出去一樣,不過他既然追了出去,心裏應該是有把握的。
莫希上樓後,夏老打開門走了出來,他還不知道唐瑾不見的事,見她一個人回來有些意外,“怎麽就你一人,慧能呢?”
“下面還有些麻煩,我請慧能大師幫處理了。”
莫希知道夏老肯定急着等結果,便直接開口道:“我見到小陳哥了,他還活着。”
聽到這個肯定的回答,夏老身上那根緊繃的弦明顯松緩下來,點了點頭然後笑道:“丫頭,這是所謂的好消息吧,那壞消息呢。”
“還有個好消息,王斌也活着,只是情況不太好。壞消息是畢艾雪和他們失散了,生死不明。”
夏老眉頭擰起,問:“他們在什麽地方?”
莫希沒有立即回答,腦子裏閃過共情中看到的記憶,有些困惑和茫然,“不清楚,但好像是地下的洞裏。”
“洞?什麽樣的洞?”
莫希把陳夜禦他們被困在d處走不出去,碰到風暴接着地面震動下滑,落入不明地洞的經歷描述了一遍。
“這些是小陳哥他們的經歷,但有兩點我怎麽都想不通。”莫希用手杵牆撐着身子,緩緩道:“我們去過d處,也就是在那兒給您打的電話,并沒有出現被困的情況,姜軍他們搜索找人時同樣來去自如,為什麽小陳哥他們會走不出去?這是第一個疑點。”
“第二就是,那個沙暴來得也太突兀詭異了。”
在那段回憶裏,莫希就是陳夜禦,通過他的眼睛、感知切身經歷了那場危機,突如其來的風沙,還有驚天動地的震動,能把越野車拖進去的地洞……當時她和唐瑾在附近繞了一圈,別說大地洞,連螞蟻洞都沒發現一個。
“雖然我看到了他們的經歷,但依舊想不通是怎麽回事,到底是怎麽掉進的那個洞的,一切發生的太詭異了。”
夏老聽後點點頭,見莫希連站着都費力,二話不說讓她回房休息,也沒說要怎麽安排匆匆忙忙離開了。
莫希回到房間,先在沙發上坐下,想着陳夜禦能不能撐到救援到達,唐瑾去哪兒了,會不會有危險……她想等他回來,但精神實在太疲倦了,靠着沙發身子歪倒下去,眼皮越發沉重,徹底失去意識。
精神力疲倦時會自動進入深層睡眠,意識處于停滞狀态,但她卻破天荒的做了個夢,或者不應該說是夢,而是回憶--
“老師,記憶到底是跟着軀體走,還是靈魂走?”
“你們認為呢?”老師喜歡先讓學生們自己思考,然後再進行補充或者解釋。
有墨家子弟搶着說:“那肯定是靈魂啊,軀體只是個容器,記憶儲存在靈魂裏,死後才需要喝孟婆湯,忘記前世發生的事。”
有人提出疑問,“可是,為什麽生魂離體,重回軀體時卻不記得靈魂游蕩時發生的事?”
“呃……”那人一時回答不出來,疑問地看向老師。
老師不檢查課業時還是很親和的,笑了笑說道:“記憶分為生前記憶和死後記憶,死後記憶是生前的延續,而生前記憶又細分有效記憶和無效記憶,只要人活着,靈魂和軀體缺一不可,須兩者皆具産生的記憶才是有效的,一旦靈魂出竅或者身體控制權被奪,期間的記憶沒有與身體産生共鳴,不被大腦神經識別,便是無效記憶。”
“老師,那比如有個活人甲,被靈魂乙上了身,期間被火燒了,身上留下明顯傷痕,然後再對甲的魂魄也施以火術,等靈魂甲重新掌控自己身體時,靈魂對火的記憶和身體的記憶能對應得上嗎?”
“單說記憶的話,不能!”
老師解釋道:“或許他本人會産生記憶偏差,根據模糊的感受、別人的說法創造出一個能說服自己的‘合理’解釋,比如是在不清醒的時候遭遇了大火,但那只是某種猜測和想法,而非記憶,這種情況進行共情的話,是沒法得到有效信息的。”
“這麽說,人的記憶不可以篡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