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所有人，包括阿藥自己在內，都知道這不是一個很好的、具有強大說服力的理由。阿藥掃視了一圈，發現在場衆人臉上都有一種欲說還休的神色後，她本能地陰沉了臉，而後又很快恢複了正常，擺了擺手說道：“總之，你們且小心着她，若有什麽重要的信息，比如我們搜集了多少神器，準備什麽時候擺陣之類的消息就不必告訴她了。如果她是魔界派來的人，到時候自然會有所動作，再殺她也不遲，我現在沒什麽證據，也就不多費口舌解釋了。”
說完這些，她見師兄宇文拓似乎還想繼續關心她此番皇宮之行，無心再談傷心事的她率先開口避重就輕地說道：“此番入宮，我探得蕭皇後已經被一狐貍精所頂替，她為了滅口對我出手，為了自保我只能讓她伏誅了，想必不久就會傳來蕭皇後失蹤的消息，師兄自可說是妖孽所為。哦，對了，既然蕭皇後出事，想來那宮裏的琴妖宮商也有些問題，諸位若是瞧見了他，可千萬留個心眼，不要被他騙去重要線索，也要提防暗算。我如今有些乏了，旁的事都待我睡一覺後再說吧。”
宇文拓皺了皺眉，還想再問，只是見師妹面色委實難看，便點了點頭，讓她先去休息了。阿藥松了口氣，故作鎮定地走向自己的房間，卻在關上門後腿下一軟，身形晃了晃才咬牙站直。她不敢撇頭，只要透過窗，她就能瞧見琵琶的房間，自入了楊素門下後，她便一直與她同院而居，搬入太師府後也是如此。過去阿藥只要一看見那小巧精致的矮房便能想起諸多暖人肺腑的回憶，如今回憶還是那些回憶，滋味卻是截然不同了。她拍了拍自己的面頰，告訴自己不能沉湎于過去，她在地上打一會兒坐，感到神智清明了一些後方才起身，準備去問問看太師府裏她一手訓練出來的探子們有沒有什麽新的消息。
但她沒想到一出門便瞧見了個“陌生人”。
那人裏面穿着淺黃色的襯袍，外頭罩着一件黑色的長衫，脖頸上還繞了一串念珠，腳下踩的是一雙燙金馬靴，滿頭青絲高高束起，五官端正，雙眸寒氣逼人，一對劍眉尤其淩厲，當它微微皺起的時候，再恬不知恥的惡人想來都會畏懼三分，當真是正氣凜然。
也正因如此，阿藥幾乎忍不住詫異的神情，并非是她無禮，只是依靠感知能力她能夠迅速認出眼前之人是她的熟人，而這個熟人的內心委實襯不起他的外貌。
因為這個人是茶仙。
那個出口成髒的茶仙。
那個對着小孩子都能出口成髒的茶仙。
“你心情不好，但凡是個長眼睛長腦子的都看得出來。”茶仙開口說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變成人形的時候他的發聲器官也發生了變化，他的聲音也跟着變作了低沉渾厚的音色，聽起來更加穩重可靠了，“聽別人說傷心的時候擁抱是最有效的安慰，我們幾個裏唯有我能變作人形，雖然不喜歡，但為了你也只能犧牲一下了。小妹妹，不要猶豫了，到我懷裏來吧，哥哥很快就會讓你快活起來的。”
阿藥：……
她迅速退回了房內，“砰”地一聲關上了門，大口呼吸了幾次後才重新冷靜了下來，走出門去鎮定地說道，“你人形挺好看的，不過擁抱就不必了，我現在感覺已經好很多了。”為了證明這一點，她輕輕地笑了一下，見茶仙的眉頭也随着她的笑皺得更緊了，她在心裏暗嘆了一聲失敗，問道：“這幾年我四處奔波，為了方便行事将你們留在府中，如今想來實在是對不住你們，抱歉，當初明明說好了會好好照顧你們，陪着你們的。”
“你說的是照顧他們，我是照顧你的。”茶仙悠悠地說道，他正經說話的時候還是很有正義人士的感覺的，只可惜這個假象堅持不了多久，“如果你願意，不管是在外面還是在室內，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我都能把你照顧得很好的。”
阿藥：……
好久沒經歷過這種說話調調了，她感到自己的忍耐力似乎在下降。她又長長地舒了口氣，慶幸剛才她說要休息的時候小歲沒有跟來，不然這兩個一起上她可受不了。她再次嘆了口氣，感到心口的郁氣散去不少，終于有能力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說道：“我真的沒事了，你放心吧。”
茶仙這才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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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府到現在還沒好好地和小彩聊聊，你帶我去見她吧。”阿藥說道。
茶仙爽快地答應了，他見阿藥似乎沒有要擁抱的打算，又“噗”地一聲變回了短腿小茶壺的模樣，邁着小碎步在前面帶路。
小彩一如既往地在進行每天六個時辰的梳妝工作，然而這一次她有了一個幫手。
“夏柔？”看着正在幫小彩梳理羽毛的女子，阿藥有些驚訝地喚道。
“呦，你休息好了啊。”爽朗的仙人笑着說道，她仔細地幫小彩把她的羽毛順得整整齊齊的，在得到了滿意的清鳴後才退開一步，對阿藥說道，“沒想到在這裏能瞧見當扈，這種鳥如今已是不多了，你是從哪裏尋來的呢？”
這個問題又勾起了阿藥的傷心處，見她面色不佳，夏柔寬厚地笑笑，忽略了剛才的提問，然後說道：“這孩子很喜歡你，看來你待它一直很好。”
“這幾年大部分時間是師兄在照顧他們。”阿藥上前摸着小彩的頭，自己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是個好朋友。”
“朋友也沒必要每時每刻都黏在一起。”夏柔說道，她看着阿藥和小彩親昵了一會兒，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說道，“能同我聊一聊嗎，阿藥？能把阿藥借我聊聊天嗎，小彩？”
人和鳥都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阿藥和夏柔并肩走在太師府的廊道中，凡她們經過之處的下人都自覺地低頭讓道，說要聊聊的夏柔沉默了很久，等到她們經過太師府的荷花塘時，她才開口說道：“阿藥你……剛剛失去了一個很重要的人嗎？”
“不，現在還不能說是失去，只是……”阿藥的聲音越來越低，“只是我一時，找不到她了而已。”
夏柔又不吭聲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讀出了阿藥言語背後真實的情緒，片刻後，她說道，“我也有一個找不到了的朋友……其實也不算是找不到，應該說是暫時見不到吧。”
阿藥有些茫然，而後忽然想到了堕神闕，他一直都是她見不到的朋友，但夏柔所說的應當不是一回事，不然她不會有這樣的傷感。
“他叫陸承軒，我們以前一起冒險，當然不止我們兩個，還有很多很多的夥伴，大家都在一起齊心協力。”夏柔回憶着往事，面上浮現出溫柔的笑容，“那時候山海界的氣候失衡，為了争奪資源戰亂四起，為了重構和平，我們必須找到天女青兒，也就是我們其中一名夥伴皇甫暮雲的母親。然而當我們找到她後，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她頓了頓，接着說道，“當初軒轅黃帝為了保護軒轅界，将會引發天氣異變的天女青兒流放到了山海界。被背叛的天女震怒，想要同時毀滅山海界和軒轅界，為了阻止這一切，我們不得不擊敗了她，天女消失了……我們與暮雲之間也結下了仇怨。他并非無情之人，只是無法對此痛釋懷，因而要求我們中留下一人與他決鬥，最後承軒他留了下來……那是一場可怕的戰鬥，兩股毀天滅地的力量纏鬥在一起，等到一切平息，我們重回舊地之時，只看見了一地廢墟和廢墟之中的軒轅劍、昊天塔。”
“難道說……”阿藥驚訝地輕呼了一聲。
“暮雲是軒轅劍轉世，當初天女曾幫助軒轅氏鍛造軒轅劍，因而也算是暮雲的母親。”夏柔掏出了那座小小的塔，目光溫柔，“而承軒，就是昊天塔轉世……神器的力量一旦用盡，不知何時才能再次以人的形态出現在這世間。不過幸好，再漫長的光陰我也等得起。”
阿藥目不轉睛地看着她，眼中迸射出灼灼的光亮。
“我也會等下去的！”她大聲地說道，“不僅會等，而且我會去找。不管是一百年，一千年，我都不會放棄的，哪怕琵琶已經……我也會等到、找到她的轉世，直到确保她的一生平安無虞。”
她突然昂揚起來的情緒讓夏柔微微一愣，而後這位女仙笑着揉亂了阿藥的頭發，說道：“如果我有時間的話，我也幫你一起找。等到承軒回來了，我叫他幫你一起找。”
阿藥重重地點了點頭。
也許昂揚的鬥志往往能夠帶來好運。
在申時，一直毫無進展的搜索終于傳來了一條信息：有妖怪察覺到七日前在伏魔山上有一股可怕的妖力擴散，據已經趕到伏魔山的白澤實地查探，那妖力的來源無疑是上古兇獸饕餮。
“自古以來，神獸、惡獸都很容易與神器發生關聯，也許饕餮就是在看守着什麽寶物，而這世界上要用到上古兇獸來看門的寶物，恐怕沒有幾樣。”夏柔慢慢地說道，“這麽說來，是煉妖壺的可能性很高了。”
“也不一定，剛剛士卒送來的另一條情報也很值得關注，對吧，師兄？”阿藥看着宇文拓，胸有成竹地說道，“有一夥賊人在半道上盜取了神農鼎，然而周圍沒有任何拖曳的痕跡，這說明對方手頭有無限制容納物體，甚至是上古神器的仙器，據我所知，煉妖壺也有這樣的能力吧？”
“既然如此，我們兩邊都需派人去查探。”宇文拓說道，“阿藥，你同小雪去伏魔山查探，如何？楊碩，你和上官震遠去追查神農鼎的下落。”
“且慢。”衆人領命之前，夏柔忽然說道，“饕餮不是能夠輕易對付得了的，小雪姑娘雖是女娲石轉世，但和那兇獸比起來根基尚且不足，如今大事在即，不能有絲毫冒險。伏魔山那邊，還是由我同阿藥一起去吧。至于神農鼎那邊，如果那些人手上有煉妖壺，想來也不是等閑之輩，還是小心為上，讓小雪也去那裏助陣吧。”她這一番布置思路清晰，阿藥聽後不由好生佩服，她發現自己很希望能夠成為夏柔這樣的人，像是感應到了她的想法，夏柔回頭對她笑了笑。
“這樣确實更為妥帖。”宇文拓點頭道，鄭重道，“如此，便勞煩諸位了。”
不知是不是阿藥的錯覺，她覺得宇文拓似乎比之前更加緊張了。
“十日之內，吾等務必要找到煉妖壺。不然……”宇文拓咬牙道，阿藥感到他的心中竟是驟然洋溢出一股從未有過的痛苦與悲怆，他也從來沒有用這麽艱難的方式說話，似乎每一個字都會耗費他巨大的生命力，“吾等恐怕，恐怕不得不考慮……巴別之路的可行性。”
阿藥還在為宇文拓所說的新事物而困惑，她身邊的夏柔卻已經驚叫了起來。
“巴別之路？！”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長不長？！
你們說你們是不是應該誇獎一下勤勞的蠢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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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形茶仙說話是什麽感覺？
你們想象一下霹靂新劇裏的法儒君奉天滿嘴開車……
阿藥的表現已經很克制了對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