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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34)

叛黨派來抓捕公主與王子的船只。

“祁爺……她要你馬上……降帆停船,否則……”曲夢枝話說得斷斷續續,脖子上已有血色沁出,她轉達完公主的話,又道,“祁爺,我的命不要緊,但是二公子……老爺于我有恩,求你看在我的份上,保他一命!”

“好,我不追。”眼見曲夢枝與梁俊毅性命不保,祁望只得妥協,面色已沉冷如冰。

他朝後吩咐了幾句,徐鋒與周河即刻領命。

玄鷹號的帆慢慢降下,船速減慢,三艘戰船也跟着緩下,與梁家的船再度拉開距離。

祁望站在船頭,眼睜睜看着那船越離越遠,他怒極反笑,正要轉頭找霍錦骁,忽然發現霍錦骁不知何時已失了蹤跡,他便出聲喚人。

“小景姐剛剛似乎去了船尾。”身後有人回了句。

船尾?

祁望疑惑了一下,猛然變了臉色,走到船舷前,舉起觀遠鏡便望。

梁家船的右側船舷上悄然勾着個三爪鈎,霍錦骁正抓着繩索悄然攀上船身。這一驚非同小可,祁望整個人撲到船舷之上探出身去,一手仍握着觀遠鏡不放,一手緊摳住船舷。

該死的,這人幾時入的水,竟一聲不吭就潛過去了?

要知道,去高貞已不能走西行航線,那船如今只能走桑達海峽,那裏可是臭名昭著的索加門海盜區。

☆、海戰

船上不斷有人來回巡視, 霍錦骁很難才避開耳目翻上甲板, 悄然潛入船中。船後平南的船隊早已不見,只剩茫茫無際海面。她尋了隐蔽的角落藏了一會, 摸清這幾人巡邏的頻率之後,才從角落裏出來,慢慢靠近甲板下的艙口。

船艙裏的甬道漆黑, 她也不知道人被關在哪裏, 這船上來來去去全是烏圖人,一個梁家人都沒有,也不知是被制住還是根本沒有上船。若是沒有上船, 那她救起人來就麻煩多了。這麽大的船憑她與曲夢枝和梁俊毅三人之力根本無法操縱,就算她救出梁曲二人也難以離開。

進入船艙後她便先挑了間空艙藏入,甬道有腳步接近,她仔細聽了一陣, 确認甬道上只有這一人接近後便趁人走到艙房門外時突然出手,掩了那人口鼻将人拖進艙中。她問了這人幾句,這人也不知是真聽不懂還是假聽不懂, 只是搖頭,霍錦骁怕放手他要叫嚷, 只得作罷,一掌将人敲暈後将他外衫剝下, 換下了自己的濕衣,這才把人五花大綁又塞住口舌扔到床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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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艙裏聽了許久,憑借《歸海經》的功法, 她雖聽到不少聲音,然而礙于語言不通,她搜集不到有用信息,正要出艙繼續搜找,忽然聽到細微的女人聲音。

————

曲夢枝被人反縛雙手扔在最裏面艙房的床上。

“解開她的繩子。”金發的公主站在房中吩咐道。

很快就有人上來解開她手的束縛,曲夢枝轉轉手腕,道:“公主殿下,我的另一位同伴呢?你已奪了我的船,茫茫海上我們逃不掉,你能放了我們嗎?”

“你可以叫我伊莎。你的同伴很安全,我可以解開你們的束縛,但是你們不能離開房間。”伊莎微微一笑,沒了與祁望對峙時的肅殺,湛藍眼眸裏除了明豔風情,還有些年輕的好奇,“你們是東方來的客人,我無意傷害你們,等到了高貞我就安排船只送你們回去。”

“伊莎公主,我的同伴在哪裏?我想見見他。”曲夢枝道。

“他在我的房間,真是個英俊害羞的男人。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們。”伊莎與她簡單交流完便出了艙房。

房門再度關上,曲夢枝跟上前拉門,門并未鎖,一拉就開,可門外卻站着兩個彪悍的烏圖人,一見她便抽出腰間佩劍,她只得将門狠狠關上。

艙房裏沒有燈火,只有明瓦鑲的小窗透進的些許光線,曲夢枝坐在床上無計可施,只盯着明瓦發呆。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口忽傳來兩聲悶響,有人猛地将門推開。曲夢枝霍然站起,來人一身烏圖裝束,雙手各拖着一個男人,赫然便是守在她門口的兩個人,她驚疑非常。

“快把門關上。”來人将人拖進艙中之後擡頭,露出熟稔的臉,正是霍錦骁。她躲在艙中聽了許久,總算憑借聽到的女人聲音尋到此處。

“景姑娘?!”曲夢枝又驚又喜,一邊說話一邊将門關上。

霍錦骁三下五去二将守衛身上的衣服剝下,嘴裏只道:“曲夫人,船上有多少梁家人?”

“除了我與二公子之外,沒有別人了。昨夜騙了你們真是抱歉,但她以二公子性命要脅于我,我無計可施。初時我只當他們求財,不料你們走後,她便要我遣散船上的人,再借運貨之名讓她的人堂而皇之地進入船上。”曲夢枝如今想來十分後悔,早知如此,若是當時便請祁望出手,也許不會鬧到這般田地。

“她挑中你和你的船,應是經過多日盯梢,知道你會烏圖語,才會對你們出手。這公主心思深沉,不易對付。”霍錦骁将剝下的衣裳遞給曲夢枝,又把人綁好,口舌塞紮實,踢進床底,“如今比較麻煩,船上沒有我們的人,就算我救出你們,也無法操縱船,還是要受制于她。”

“難道我們就這麽幹等?等到她到高貞再放我們?”曲夢枝接過衣裳,也不用霍錦骁解釋便已換起。

“她要回高貞?那只能桑達海峽,會途經海盜區,這是在铤而走險。”霍錦骁眉頭緊蹙道,“船走了大半天,估計已經到海盜劫掠的範圍裏,我們要馬上返航。擒賊先擒王,捉了那公主,她手下勢必要聽我們的。”

“那二公子呢?”曲夢枝換好衣裳,握住她的手急道。

“先救人,再擒公主。”霍錦骁道,“你可知二公子下落?”

“二公子……在公主房裏。”

霍錦骁瞪大了眼。

————

夜暮降臨,海面只剩風浪聲響,月色落下,照得四周一片沉寂。換過裝的曲夢枝帶着霍錦骁前往綱首所住的艙房,那房間原是梁俊毅住的,如今自然歸了伊莎。

房間在甲板上,四周守着不少人,幸而霍錦骁與曲夢枝換了衣裳,一路躲躲藏藏倒是慢慢潛到房間外。房外有人守着,兩人便貓着腰縮在艙房外的木桶後,霍錦骁手裏扣了兩枚小金豆,灌入內力擲出。只聞得“剝”一聲細響,遠處艙壁上的繩纜被打斷,上面懸的物件盡數落地,艙門外守的兩人覺得奇怪便上前查看 ,趁着這間隙,霍錦骁拉着曲夢枝風一樣進了綱首艙。

比起祁望的艙房,明顯梁家的綱首艙房更大也更奢華,由外到裏共的四間,外頭是理事的明間,中間是書房,次間暖閣,最裏面才是寝間,以月洞門、多寶格與布幔為隔。霍錦骁進去前探過,外間沒人,伊莎與梁俊毅正在書房。

“他們在說什麽?”

靠近書房,伊莎的聲音大了起來,就是曲夢枝也聽得到,只不過伊莎叽哩咕嚕的話霍錦骁聽不懂,她便問曲夢枝。曲夢枝臉一下紅了,只道:“伊莎公主正誇二公子生得好。”

霍錦骁卻明白了,伊莎大概正在勾引二公子。

書房與暖閣隔着個镂空多寶格,她站到多寶格前,借着镂空的間隙望去,果見伊莎站在梁俊毅面前正蠱惑地笑着,梁俊毅白淨的面皮上浮着縷紅,眼裏帶着怒意,将臉撇到一旁不看伊莎。他目光一擡,恰看到多寶格後的霍錦骁,眼眸陡然一睜。

霍錦骁忙做了噤聲的動作,梁俊毅很快平靜,只作不知,她便又用食指淩空轉了一圈。梁俊毅會意,他按下胸口擂鼓般的激動,忽然伸手捧起伊莎的臉轉了方向。伊莎不明就裏,以為他動心,便跟着他轉動,将背對準多寶格。

“夫人呆在這裏。”霍錦骁笑笑,小聲道了句,便悄然掀簾進了暖閣。

伊莎正覺得眼前東方男人有趣,以為他拜倒自己膝下,眼角已妩媚挑起,不妨頸上一涼,她臉色驟變。

薄薄的刀刃已抵在她脖子上,有人鬼魅般出現在她身後。她抿緊唇,說了兩句話,忽然向身後的人發難,要掙脫對方的控制,豈料對方早有準備,手輕巧拂過,像魔法般化解她的格鬥,又在她腰間一點,她便半身酸軟,再也使不上力。

“景姑娘。”梁俊毅已跑到霍錦骁身邊。

“跟我出去。”霍錦骁将伊莎往外帶。

曲夢枝迎上前,見狀面露喜色。霍錦骁便要她同伊莎交涉讓船反航之事。

“她不同意。她說返航是死,被我們殺了也是死,沒有差別。”曲夢枝與伊莎說了半天,也沒能說服她,只得沮喪的轉達給霍錦骁。

霍錦骁想了想,随手将桁架上的帕子抽下塞進伊莎口,伊莎嗚嗚兩聲,難以抵抗。

“景姑娘,這是……”梁俊毅不解道。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需要她同意,只要船上的人聽話就行,走。”她将伊莎往梁俊毅懷裏一送,“抓好她,別跑了。”

語畢,她沖出門口。只見人影晃過,兩個守衛轉眼被她放倒。

曲夢枝與梁俊毅押着伊莎出了門,霍錦骁已經站上甲板,巡邏的人發現異常皆沖來,驚聲四起,霍錦骁抽出軟劍退回到二人身邊,梁俊毅将伊莎押至衆人眼前。

“都住手!”曲夢枝一聲厲喝。

已掏/出火铳的人紛紛住手,只将铳口瞄準了他們。

“返航,否則我們就殺了她!”曲夢枝按霍錦骁的意思,不多廢話。

甲板上趕來的人面面相觑,伊莎被塞住嘴,只能不斷嗚嗚地搖頭,奈何無法發號施令,底下的人不明白,又忌憚他們傷害伊莎,兩相形成對峙。

“再說一次,返航,否則我們就殺了她!”曲夢枝又喝一次,忽以手肘撞狠狠撞向伊莎腹部。

伊莎吃痛,悶哼着彎腰。

此舉震懾了衆人,終于有個蓄着絡腮胡的男人站出來開口說話。

“他們同意了。”曲夢枝與對方又交涉幾句,才轉而向霍錦骁道。

“夫人厲害。”霍錦骁沖她豎起拇指,曲夢枝卻心有餘悸地搖搖頭。

大胡子男人向手下吩咐幾句,甲板上果然有人開始将船調轉方向。霍錦骁三人心頭稍松,只緊緊盯着前方圍着自己的十幾人,防止異/變,可忽然之間,身後忽有一絲微弱的聲音響過,霍錦骁猛地轉身,卻未看到任何人,正驚疑着,伴着一聲清脆的喚聲,有道小小的人影突然狠力撞向梁俊毅的後腰。

竟是個孩子。孩子個頭比成人小,霍錦骁轉頭後第一眼并沒發現,給了他可趁之機。

梁俊毅吃痛松手,下意識便反手推向那孩子,那孩子被推到了船舷邊。伊莎忽驚叫一句,她已伺機從束縛裏掙脫出來,把塞住口舌的巾帕扔掉。霍錦骁很快朝前攻去,打算抓她,伊莎卻一彎腰,從靴裏拔/出小巧火铳,朝着霍錦骁扣動機簧。

只聞得“轟”一聲炸響,硝煙散開。

清冷的月光之下,霍錦骁并未如人所料那般被打倒,而是站在衆人面前,雙手淩空橫于身前,以內力将小小鉛彈裹在了自己胸前數寸處。

伊莎驚呆,後方趕上前的人也看呆,有人喚了句:“魔法!這是魔法!”

四周的人便都不敢再上前。

霍錦骁卻已出了滿頭汗,她手上再一用力,将那枚鉛彈彈出,鉛彈從伊莎手臂擦過,射/入了遠處桅杆上,将衆人震呆。

正對峙着,不知哪來的浪頭打到船上,船身忽然猛烈一震,轉而劇烈颠簸起來。

“啊——”被推到船舷的孩子被甩出船外。

“不——”伊莎尖叫着撲過去,再也無暇顧及霍錦骁,可已然不及。

正悲恸驚懼着,忽有長繩如蛇電掠來,探向船外詭谲海域,伊莎轉頭一看,卻是霍錦骁高高躍起,将手中長繩抛出,纏上那孩子的身體,她再一施力便将孩子給扯回空中。

電光火石之間,霍錦骁已人如流星躍到空中,将孩子穩穩接進懷裏,落地之時她頭上戴的軟帽落下,黑青長發披爻而散,露出月色之下清冽如冰的容顏。

伊莎與衆人都驚呆。

“這是伊莎的弟弟,高貞小王子,叫亞瑟。”曲夢枝很快在霍錦骁耳邊小聲一語。

霍錦骁點點頭,正要開口,船卻又颠簸起來,有聲音從桅杆之上傳來。

伊莎與她的手下聞言忽然色變,曲夢枝也白了臉。

“景姑娘,海盜……圍過來了。”

————

四周的風聲與海浪聲裏傳來隐約的呼喝,月光照出遠處海面上十多艘船影,鬼魅般朝他們的船疾速而來。那些船船身小,速度快,借着夜色掩護,發現時已逼近他們的船,眼見就要趕上。

索加門的海盜兇殘,要是落入他們手中,與當時落進雷尚鵬手裏沒有差別。

“告訴他們,先別打了。”霍錦骁朝曲夢枝道。

曲夢枝便開□□涉。霍錦骁懷裏的小男孩掙紮扭動不停,她低頭望去,這孩子正咬着牙怒瞪自己,小模樣倒格外讨喜,她伸手往他屁/股揍了兩下,罵了句“熊孩子”就把人給放到地上。

小亞瑟一落地就捂着屁股跑回伊莎身邊,躲在姐姐身後沖她做鬼臉。

霍錦骁卻沒功夫再理他,她已展眼四望,看着越來越近的海盜船,臉色愈發肅沉。

“曲夫人,問她要不要合作,先過了這關再說。”她便又朝曲夢枝道。

曲夢枝點點頭,與伊莎繼續說着,只片刻時間,伊莎就點下頭。情勢危急,他們不得不暫時聯手。

甲板上的人已經分散到船舷各處準備作戰,伊莎從身邊人的身上取下火铳遞到三人面前,什麽都沒說。霍錦骁沒有接,她不會玩這個。

“給我吧。”梁俊毅伸手接過。

伊莎想了想,又将自己手中的短铳遞上前,被曲夢枝接下。

“夫人會這個?”霍錦骁不禁奇道。

“以前跟着父親的時候學過,後來陪着老爺也接觸過,略通皮毛。”曲夢枝摸着火铳,忽想起十年前在海上的日子。

“厲害。我可不會。你幫我問問她,有沒□□?”霍錦骁道。

“不用問她,我知道在哪裏。這船可是我梁家的。”梁俊毅開了口。

————

梁家的船梁俊毅熟悉,艙裏存有武器,這船雖非戰船,但為了防禦,船中弓/弩火箭、猛火油、蒺藜火彈、毒煙彈等皆有一定存量,另外船身左右兩側設有弩炮孔,其後是專門的作戰艙房,房中設有重型床弩,可用以禦敵。

這戰難打,梁俊毅與霍錦骁商量之後,讓伊莎調拔人力進了作戰艙房,霍錦骁自己則挑了張趁手的弓,又背起箭壺,命人将煙彈火彈搬到甲板之上。

海盜來勢洶洶,轉眼已到射/程之內,随着第一聲铳響震徹天際,大戰開啓。

海上的寂靜被打破,火铳與火彈的聲音不斷響起,震天撼海,火光頻頻閃起,海盜的殺戳聲不絕于耳,霍錦骁已能看到船上海盜高舉的刀刃反射出的月光。

海盜們手裏除了弓/弩也是火铳,長箭與鉛彈密集如雨,船上不時有人倒下,可海盜的船數衆多,打下一艘,後面卻跟着第二艘,速度又快,轉眼已有兩艘逼到左側船舷之下。

他們要搶船上的東西,不會輕易将船擊沉,最好的辦法就是接舷登船,将船占下。

霍錦骁站到左船舷前,朝着上來的人放箭。然而寡不敵衆,船上倒下的人越來越多,登上船的海盜也越來越多,這些海盜身着鎖甲,手裏除了铳外便是刀,遇人就殺,左側船舷上的人很快就被擊倒一片。霍錦骁棄了弓,拾起刀與伊莎背靠背站到甲板上,伊莎說了什麽她聽不明白,她只回了句“殺吧”,沒有更多語言。

鮮血染紅衣袍,霍錦骁戰得淋漓,生死已被置之度外。

轟——

霍錦骁殺得迷迷糊糊,忽聞一聲铳響自身後響起,她轉頭一看,卻是曲夢枝站在艙邊朝她身後的海盜放了一铳,準頭不錯,射/中那人的腹部。霍錦骁一醒,沖曲夢枝笑了笑,揮刀施盡全部內力震起一圈刀氣,湧上來的海盜均被震出船舷,左側船舷上暫時沒了海盜蹤影,霍錦骁卻已力竭。

正喘着氣,她忽聞伊莎一聲尖叫。

她順着伊莎所望的方向看去,船的右前側竟橫出了一艘大戰船,眼見兩船就要撞上。

“繞過去,通知舵手變航向繞過去!”

霍錦骁霍然站起,往舵手室跑去。

才跑出兩步,身後忽如驚雷般響起一人聲音。

“不要變,撞過去!讓他們見識一下我大安的船!”

霍錦骁煞停腳步轉身。

左側船舷之上站着祁望。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女配太高能,這世界沒有男人啥事……攤手。

☆、相擁

天上不知何時開始飄起雨, 風刮得比平時猛, 海浪搖得船不斷颠簸,銀月消失, 四周只有橘色火光不安地搖曳,祁望在船舷上像随時會被會甩出去般,人卻站得穩穩的, 像海裏的山巒, 看到就叫人覺得安心。

“祁爺!”霍錦骁既驚又喜。

祁望跳下船舷,掃了眼船上情況,朝遠處的曲夢枝略點點頭便兩步走到霍錦骁身邊, 遞給她一個“回頭再算賬”的冷怒眼神,沒有一句廢話,開口下令:“不要避它,撞過去!”

他說一句, 曲夢枝便向伊莎傳達一句,伊莎聞言大驚,回了一大通話, 祁望壓根沒理,拉起霍錦骁就往船尾跑, 一邊跑一邊道:“旁邊的海域有暗礁和淺灘,他們要逼我們擱淺, 我們不能避!梁家的船船頭裝有撞角,不用擔心,撞過去!不相幹的人都回艙裏去, 甲板上的人抓牢了!”

舵室在船尾,祁望沖到舵室外一腳踹開門,掌舵的人被吓了一跳,只當海盜上船。祁望沒功夫與對方解釋,直接出手将人從舵前拎出扔到了室外,他取而代之。

“祁爺。”霍錦骁心髒怦怦直跳,她跟祁望一年,還沒見過他親自掌舵。

祁望雙手按上木舵,朝她冷道:“你抓牢了,替我看着點。”

“好。”霍錦骁點下頭。

————

浪越來越大,船颠得厲害,方向卻一點沒變,仍全速前行。

攔在他們船頭的那艘船越來越近,霍錦骁已能看到那艘船上的點點火把光芒與飄浮在夜空中的碩大骷髅頭,那是印在黑色船帆之上的海盜标志。

祁望雙手穩着舵,目光如鷹隼緊緊凝着前方,看着船撞向橫在眼前的海盜船只。

那船比梁家的五桅沙船要小一些,但若以目前的距離正面撞上,恐怕梁家的船也會損毀嚴重。

巨大的陰影籠來,外頭響起一片驚呼,霍錦骁深吸口氣。

“別閉眼,看仔細了。”祁望忽道。

他唇角挂起一絲笑,從霍錦骁這角度望去,那笑裏竟藏着幾許狂妄,不像平時老辣穩重的祁望,倒似輕狂的少年,無畏無懼。

轟——

一聲巨響。

船瞬間猛烈震動起來,霍錦骁只覺得腳下的木頭像要裂開,整艘船都要支離破碎般。

兩船已然撞上。

仍留在甲板上的人均都牢抓着可以固定身體的東西,蹲下身體,驚懼地看着眼前這一幕。

随後便是長長的刮聲。面對祁望的強硬與梁船的氣勢,海盜的戰船卻臨陣退縮,調整了船的方向。梁家船船頭的撞角從對方船側狠狠刮撞而過,那聲音刺得人耳朵發疼,四周浪花翻滾上甲板,對方的船被狠狠推離。

梁家的船撞開對方之後,仍繼續全速朝前,祁望看着對方的船從旁邊掠過,冷聲嘲了句:“廢物!”

船上的震動慢慢減緩,霍錦骁看得驚心動魄,半晌說不出話。

————

撞開了船,危險卻仍未過去。

因為這一撞耽擱了梁船的前行,船後的海盜又逼近許多。祁望仍将舵交給舵手掌着,他拉着霍錦骁沖到了甲板上。

“他們圍上來了。”霍錦骁看着四周包圍來的十多艘船影,心裏仍未松懈。

祁望望了望海面與船上情況,蹙眉不語。

船上剩的戰鬥力不多,加上他帶來的人也不足與海盜拼鬥,而今之計,唯有逃。

“不要纏鬥,逃出他們的包圍。”

“他們的船船速比我們快,怎麽逃?”霍錦骁當然知道要逃,但如何能逃離?

祁望擡眼望天,忽道:“相信我嗎?”

霍錦骁一愣,不解何意,口中卻下意識道:“信!”

“那好,用你的命陪我賭一把!”祁望轉頭,又是張狂的笑。

她更不解。

祁望已指向遠方的天空:“朝那個方向全速前進。”

霍錦骁随之望去,驀地瞪大眼。

祁望所指的方向正是船只目前駛往的方向,他們一直關注着船尾與兩側的情況,再加上戰勢危險,沒人留意前方天象,那裏的天已是一片黑沉。

偶爾有一兩道無聲蛇電竄過,借着那突如其來的光芒,霍錦骁可以看到那裏的雲已旋成一團,她這才想起,今晚的風浪委實要比平日大多了。

飓風要來。

“祁爺的意思是……躲進風圈,海盜就不敢再追?”她問道。

“小丫頭,敢嗎?”祁望挑眉反問。

霍錦骁看着他的笑,道:“我既信你,便無懼。”

————

為了追上他們,祁望只帶了兩艘小型戰船趕來,船上的人并不多,如今都棄小船登上大船。霍錦骁自去将祁望的意思與梁俊毅、曲夢枝及伊莎說了,如今沒得選擇,時間又緊迫,伊莎只能放手一搏,梁俊毅和曲夢枝亦無他法,皆聽祁望之意。

天上的雨越下越大,一個浪頭過來,船便被掀到浪頂,船身晃得厲害。

蛇電越來越密集,前方的天象也愈發清晰,借着偶爾竄過的電光,霍錦骁可見有道風龍旋轉而動,在遠處已掀起大浪。

船後的海盜仍緊追不舍,不時有弓箭鉛彈與火彈襲來,霍錦骁與伊莎回到船舷兩側應對,阻止海盜船只靠近。船速不歇,似湧浪浮葉闖入風圈,四周的攻勢忽然慢下來,海盜船的火光停在遠處不再靠近,漸漸拉出了距離。

果如祁望之言,他們不敢追入飓風範圍。

可霍錦骁卻無一絲一毫的喜悅,相反她的心情愈發沉重,避開海盜的劫掠,他們要面對的卻是更加可怕的災難。

船已經颠簸得不像話,海盜已漸遠,霍錦骁冒着瓢沷大雨将甲板上的人都趕入船艙中,只留幾個操帆手。風勢愈加猛烈,祁望确認海盜不再追來之後,下令降帆,他自己進了舵室,親自調整船頭方向,将船頭迎向浪,正面切浪。

帆才收起兩面,巨浪湧來,船忽被掀高,收帆的兩個水手沒有抓牢,被甩出船舷,連叫都沒來得及叫,頃刻被海吞噬。船又猛然落下,船上的人摔得七零八落,帆未全收,船身被風吹得不穩,祁望從舵室裏探出頭,怒吼:“把帆纜切斷!”

聲音被風聲浪勢掩蓋,只有餘音落進衆人耳中。

霍錦骁正要進艙躲避,聞言回頭,瞧見帆手去了兩個,收帆已不及,她便沖回甲板之上,手裏握着銳利的匕首往帆纜割去。

“夫人,你呆在船裏別出來,我去幫祁爺。”梁俊毅見霍錦骁出去,他也毫無猶豫地沖出,曲夢枝阻止也來不及。

伊莎見狀咬咬牙,忽将懷裏的小亞瑟推入曲夢枝懷中,再将二人推入艙裏,将門關好。

曲夢枝只來及聽到她說:“幫我照顧他。”

風雨眨眼間轉猛,浪頭瘋狂湧來,船像被掀飛的枯葉,被浪頭抛起後又回落。霍錦骁斬斷了一根帆纜,只聞得“嘩嘩”幾聲,帆兜頭落下,她迅速躲到另一根桅杆旁。

還剩一片帆未收,可船卻突然被掀到數丈高。

霍錦骁被浪甩高,整個人騰空,她只來得及用手抓住桅杆。

祁望在舵室裏看見,握着木舵的手隐隐發顫。

風浪太大,船不斷被抛起落下,甲板上的人完全無法穩住身形,在雨中仿佛随時要被卷走。

“祁爺,我們來幫你。”

艙室的門忽被人推開,梁俊毅與伊莎二人跌跌撞撞進來。

“會掌舵?”祁望沉聲問道。

“我學過,會。”梁俊毅很快道。

伊莎似乎聽懂祁望的話,竟也點下頭。

甲板上的霍錦骁單手抓着桅杆已将最後一片風帆斬斷,風浪掀來,她單手抓不牢桅杆,從傾斜的甲板滑下,落到船尾前的小桅杆處。她身上沒有固定身體的東西,眼見再有一浪就要被抛入海中。

“好,二公子掌舵,你們幫他。”祁望将梁俊毅的手按到舵上,引他感受舵的力道,嘴裏極快道,“記住,握緊別松,就這個方向,正面切浪,不論發生何事都不能松!”

梁俊毅雙手握上舵,旁邊的伊莎與原來的舵手都站到他身邊,祁望将綁在自己腰間的繩子解下,一一纏到這三人腰上,再固定到舵上,防止他們因船身颠簸被甩出室外。

“全船性命都交給你們了。”祁望說完便取下艙壁上挂的幾圈繩子轉身出了舵室。

————

室外風雨交加,浪花砸到甲板上噼啪作響,像要将船吞噬。

霍錦骁被浪花打得睜不開眼,身體随着船不斷搖擺,別說站穩,就連抓住桅杆不被風浪卷走都十分吃力。

又是一個巨浪打來,船被掀至數丈高後陡然落下,她身體騰空,只覺巨大的力量将她往半空扯去,她苦戰許久,手上早已脫力,這番再難抓牢,手慢慢松開。

生死瞬間,蛇電竄過,大海波濤洶湧呈于眼前,宛若猙獰怪獸。

母親說過,在海上,除了與人之鬥,還要與天地鬥。

此番,她方真正領悟何謂與天争與地鬥。人力比之天地,渺如蝼蟻。

須臾之間,她又記起從前,往昔種種似雲煙拂過,父母恩情、少時愛戀、朋友之義,随這風浪都沉入茫茫海底,她腦中漸漸混沌,無力再撐,身體随風浪而去。

可忽然間,她的腰被一股力量束緊。

“抓緊了——”

霍錦骁聽到祁望的嘶吼在風中顯得破碎,她一個激淩清醒過來,睜開眼簾瞧見祁望出現在身邊,已用繩将他自己綁在了桅杆上,而她腰上的力量,正是他空出的雙手。

“拉着桅杆,回來,快點!”祁望用了死力抱住她的腰往回拉。

霍錦骁一咬舌尖,血腥與刺疼催出她最後的力氣,她脫力的手猛地一振再度握緊桅杆,将自己往回拉。

船“啪”一聲落回海面,她也跟着掉下,祁望一收臂就将她攬進懷裏。

“抱緊我!”他在她耳邊開口。

浪頭一個接一個,很快又将船掀起。祁望與她都無法回到船艙,只能借着桅杆固定身形,霍錦骁別無他法,展臂圈在祁望腰上。祁望低頭,将她的腦袋護在胸前,一手緊緊束着她的腰,另一手則壓在她頸上。

風浪滔天,雷電交鳴,瓢沷大雨将二人澆得透徹,船在海面不斷掀起落下,像失控的風筝。霍錦骁躲在祁望懷裏,随着船起伏,心卻漸漸安下。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浪頭方有減緩的趨勢,天上的厚雲漸漸散開,天光灑下,仿似神跡,風雲遮天,他們在海上一夜,不知不覺間竟已天亮。

船仍随浪颠簸,卻不再如剛才那般可怕,霍錦骁動動腦袋,睜開被雨水迷蒙的眼,入目的是祁望濕透的衣襟,她眼眸略擡,額頭便抵到他頸間喉結。她忽有些迷惑,他仍緊緊擁着她,那樣的力量似乎已傾盡他一生餘力,即便渡過死劫,他還是不敢松卻半分。

“祁爺。”她小聲喚了句。

祁望驚醒,似也做了場大夢,他低頭,唇便觸上她潮濕的發,忽也愣住。

昨夜危急,他不及細想便作了種種決定,此時浮上心頭,卻驚到自己。

東海漂泊十年,他早已沒有憐憫。這趟意外,他本不該獨自帶人追進海盜區,他卻一意孤行涉險而來,為的是三爺交代的話,還是曲夢枝,亦或是眼前的人,他不知道。可昨晚狂風暴雨,為了一船人,他本不該将掌舵之職丢于旁人,可他竟想也沒想便作了決定。

“祁爺?”霍錦骁察覺到他手臂的力道已松,便從他懷裏直起身,靜靜看他。

祁望眼裏也有些迷茫,睫毛挂着雨珠,臉龐濕漉漉,正抿着唇一語不發只看着她。她倒是頭一次覺得,祁望也生得這般好看,眉目唇鼻都像要刻到心裏,而他那目光更是帶着灼人的燙意,朦朦胧胧的,讓她的心猝不及防地雀躍而起。

“對不起。”祁望已然清醒,忽又記起前幾次她的抗拒,便将手徹底松開,也不敢再看她。

小丫頭本就生了張千嬌百媚的臉龐,如今直勾勾地看他,簡直是要命的誘惑。

“祁爺……”霍錦骁忽又喚了一聲。

祁望應了聲“嗯”,正要說話,忽然間被她伸臂抱住了脖子。

綿軟的身體貼來,潮濕的發落進他脖間,她将頭靠到了他肩上,笑着說了句話。

他聽到她的聲音,動聽如歌謠。

“祁望,謝謝你。”

她喊出他的名字。

祁望頓如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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