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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28)

,曲夢枝陪站旁邊,朝他略欠欠身。

“時辰不早,該走了。”祁望走到馬車旁邊。

那廂霍錦骁回了句:“祁爺,我騎馬。”

祁望這才發現馬車前停了兩匹駿馬,一白一黑,霍錦骁翻身上了白馬,梁俊毅上了黑馬,兩人高高興興地攀談着,早将他抛到腦後。

曲夢枝似笑非笑看他一眼,轉身上了自己馬車,留下祁望和滿車的金銀珠寶坐在一起。

脖子上的傷口竟然又刺又癢。

————

惡城與天府在漆琉島的東西兩城,霍錦骁騎在馬上正巧能将兩個地方的風貌盡收眼底。天府富庶,街巷井然,百姓安居,繁華迷人,有些像大安朝的京朝,可馬才踏過天府與惡城間的黑河,景象便陡然一變,連天似乎都黑沉下來。

惡城的街巷歪扭破敗,沿街或蹲或站都是面色黝黑、神情淡漠的男人,也有很多年紀小小的乞兒,眼中透出的卻是乖戾。主街上有許多四通八達的窄長黑巷,裏面時不時站着些神情迷離的人,地上堆滿垃圾,還有未幹涸的血跡。

這地方就像永遠睡不醒的城市,充滿光怪陸離的事。

最漂亮的宅子是窯子,不過白天大門緊閉,只有打着呵欠的龜公守着門;從早鬧到晚的是賭坊,烏煙瘴氣人聲鼎沸;與賭坊緊挨着的是當鋪,賭輸的人想翻本就當,當金當玉當妻當女,沒得當了就借,放利的人游走在四周;再過去些是煙館,進出的都是面色蠟黃、雙頰凹陷的瘾君子,煙館裏販的除了屢被大安朝禁止的歡喜膏外,也有舶來的大煙,勁頭大,抽起來更痛快。

一路行來,霍錦骁的眼中早就沒了笑意。

她不喜歡這地方。

過了煙館,便是黑市。

黑市很大,裏外都是人,祁望提過如果她想賣船買糧,就要到這地方來,不過這時人太多,她瞧不出什麽門道。過了黑市便是鬥場,惡城的人最喜歡賭的,還有人命。鬥場分擂臺和鬥獸場,擂臺是人與人搏殺的地方,鬥獸場是人與獸搏殺的地方,都是拿命搏錢搏名氣之處。鬥獸場尤為殘忍,裏面關的都是虎狼獅豹,很少有人願意主動搏殺,所以送到這裏的都是明王殿判了死罪的人,也有犯錯的奴隸,男女老少不忌,送進去了就是拿性命供人取樂用。

她與丁喻的約戰本該在擂臺,不過因為兩人功夫了得,擂臺太小承不住,邱願便讓二人約在了鬥獸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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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獸場比擂臺大多了。

霍錦骁到時鬥獸場已來了許多人。

時近正午,日頭正照着地面,裏面人聲鼎沸。這鬥獸場就是圓形的空曠場地,四周被精鐵所鑄的栅欄與三層看臺圈起,東西兩頭各有一個鐵閘門,後面關猛獸的地方。此時三層看臺上已坐滿人,昨日在祭典上出現的海枭盡數到齊,鬥場正中擺着張紅漆高背椅,丁喻已坐在椅上跷腳等着,邱願也站在場中陪着。

“今日我們就等着看丁爺大展神威了!”邱願向丁喻恭維道。

“一個小娘皮,有什麽神威可展!”丁喻不屑一顧,閉着眼養精蓄銳。

“那是,以丁爺的本事,捏死她就像掐死一只螞蟻!”邱願聲音大到所有人都聽得到。

“是嗎?”外頭傳來清脆回應,“我倒要看看丁爺怎麽捏死我這只螞蟻。”

丁喻與邱願同時望去,卻沒在門口處見到霍錦骁,只有一群人兩兩擡進十來口箱子,一字排開放在了衆人眼前。丁喻與邱願均面露疑色,不知霍錦骁在布何疑陣。

那群人擡進箱子後便匆匆離場,霍錦骁負手而入。

“景姑娘這是何意?”邱願問道。

“生死賭命太單調,我與丁爺玩把大的。”霍錦骁走到入口處腳尖一點,縱身掠到鬥場正中。

“你想怎麽玩?”丁喻從椅上站起問道。昨日比過一場,他心裏對此女早已不存輕視之意。

“我把身家性命都帶來了,我若輸了,命給你,這些東西也給你!”她說着抖開一早握在手中的黑青長鞭,往箱子處掃去。

鞭梢發出裂響,如靈蛇般拔開箱籠上的銅扣,又一一将箱子挑開,成箱的金銀珠寶在陽光下璀璨奪目,看臺上一陣嘩然,不少人都撲到了扶欄上往下張望。

“景姑娘此舉何意?”邱願走到箱籠前蹙眉問道。

“大家都是精明人,賭生賭死那是莽夫所為。這是我燕蛟景骁的全部身家,今日就擺在這裏,打贏我,丁爺就能帶走。”霍錦骁笑道。

“老子沒東西跟你賭。”丁喻被她笑得一噎,地上的金銀晃得他眼花,他心裏也貪這筆巨財,可手裏卻沒東西和她賭。

四周有人發出“噓”聲,他臉皮一紅。他窮,錢都拿去養船隊了,捉襟見肘。

“我不要丁爺的錢,聽說丁爺常受雇傭替商隊護航,我要丁爺船隊五年的契約!這五年裏,丁爺的船隊只能認燕蛟一個主家,替我效命!你敢賭嗎?”

霍錦骁清脆的聲音在一衆男人粗厚嗓門下顯得猶為動聽。

祁望坐在正中的看臺上,唇邊浮出淺笑,這丫頭的算盤打得倒精。他原有些擔心,卻在她胸有成竹的笑容漸漸消融。

“五年?”丁喻仰天長笑。

“再加二十艘戰船,夠了嗎?”霍錦骁知他嫌少,往上了加籌碼。

丁喻的笑嘎然而止。

巨大的誘惑讓人妥協。

“好!老子就用這條命和五年主仆契約同你賭!”

————

簽過生死令,立下賭約,邱願清場。

入口處的鐵閘放下,整個鬥獸場再無可進出之門。

看臺正中紅綢所縛的巨大銅鼓被人敲響,“當”地一聲,震徹雲霄。霍錦骁與丁喻已各據鬥獸場兩頭,聞得此響丁喻勢如猛獅朝霍錦骁沖去,地面黃沙被其腳步震出一陣塵煙。

鬥場上的比試沒有規則,只問輸贏,不管比試的人用什麽武器,使何陰損招式。

霍錦骁今日用的是長鞭。昨日一試她已知丁喻內功深厚,與他拼內力并無勝算,她只能以靈巧制敵。強勁氣息湧來,丁喻已到身前,她騰身而起,鞭梢化出蛇影數道纏向丁喻。這鞭法有九霄劍的影子,卻比九霄劍更加詭谲難測。

丁喻冷哼一聲,心裏卻不敢小觑,只将手中雁翎刀劈出開山之威,霍錦骁的鞭子不敢與其硬碰,只鑽空隙攻其未防之處。丁喻的身手看着笨拙,可這刀法卻使得滴水不漏,将門戶守得死緊,霍錦骁攻不到要害,只能在其身側游走。

場上衆人只覺得鬥獸場裏人影頻閃,刀光鞭影快得叫人目不暇接,如同密網。

兩人互拆了百來招,丁喻看穿她的伎倆,暴喝一聲,忽橫刀掃出一片剛猛內勁。霍錦骁被此勁逼退,躍身半空,他的刀如附骨之蛆般跟上,朝她腹部刺去,霍錦骁在半空勉強擰腰,露出破綻,他又是一刀跟上,眼見要劈上她的腰。

看臺上的人瞧得連喝彩都忘了,有人面露不忍,只覺這麽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被攔腰斬斷委實可惜。。

霍錦骁卻不躲不閃,竟徒手握在刀刃之上。

丁喻一愣,卻只見她手中金光微亮,自己的刀已被她攥在手中,長鞭如蛇纏上他的右手腕,他右手虎口一疼,不自覺松開手,雁翎刀被她奪去。他神色大變,矮身如泥鳅般滑到她身側,不假思索地按下袖中藏的暗器。

咻咻三聲,鋼針飛出,直奔她門面,千鈞一發之間,她卻似早有所覺,朝後騰躍數步,丁喻自覺避過一擊,正要松口氣,忽見眼前刀刃襲來,叫人猝不及防。

霍錦骁不知何時已用長鞭纏住刀鞭,隔空施刀,刀刃自丁喻頸間劃過。

丁喻呆立當場。

雁翎刀“當啷”落地,驚醒丁喻,他往頸間摸去,并無意料中的鮮血噴濺,她這一刀留了手,只傷及皮毛。

“還要繼續嗎?”霍錦骁脆聲道。

看臺上的衆人跟着驚醒,呼聲如雷。

丁喻已汗濕全身,像在鬼門關走了一趟,他正要說話,卻見霍錦骁神色忽變。

“丁爺……”霍錦骁目光穿過丁喻,緊盯着他身後的獸閘。

丁喻只聞得身後有閘門機關拉開的聲響,隐約還有沉重的呼吸聲,心頭電光火石般竄過一念,他剛要轉身,就聽霍錦骁暴喝一聲:“蹲下!”

他不作多想,當機立斷蹲到地上,頭頂上陰影掠過,一只吊睛白額虎飛撲到了鬥場正中。

滿場皆驚。

祁望更是從座上站起,再也無法冷靜。

另一側的獸閘也緩緩擡起,兩頭花斑豹猛然縱出,朝霍錦骁飛撲而上。

猛獸放之後,兩道獸閘複又放下。

————

看臺上的人驚呼一片,祁望已起身沖至邱願身邊。

“邱願,為何會有猛獸出籠?”他目色冷凝逼向邱願,不再與對方客套,“把門打開!”

“我不知道,這不是我安排的。”邱願亦是滿臉訝然,眼睛頻轉,一邊看着鬥獸場,一邊防備着祁望。

“把門打開!”祁望不作廢話,只要他開門。

“不成,勝負未分,輸贏未出,門不能開,況且這門一旦開了,虎豹沖到街上,會引起大亂,三爺若知道必不輕饒。”邱願擺手拒絕。

祁望蹙了蹙眉,又看了眼場上局勢,霍錦骁已被迫和丁喻背靠背站在一處,兩面受敵。虎豹兇猛,又是餓了幾日,更加兇殘,霍錦骁那纖細的身子在虎豹環顧之下像孱弱的獵物,他無法相像她被撕碎的模樣。

理智被抛開,他不再理會邱願,往看臺下沖去,才沖兩步就被邱願攔住。

“你想去給他們開門?”邱願本就針對霍錦骁,如何肯讓祁望去開門。

“滾開!”祁望沒空理他。

“不準去!三爺定下的規矩,誰敢違抗,格殺勿論。”邱願冷道。

祁望便盯着他,眼中冰冷殺氣釋出,再不是從前客氣圓滑的商人,仿佛化作場上那只饑餓猛虎,邱願覺得自己要被他撕碎,心頭浮起莫名懼意,正要再說,祁望已朝他出手。

————

“丁爺,接着你的刀。”霍錦骁将雁翎刀還給丁喻,“看來你我放手同搏了,你可還嫌棄我是個女人?”

丁喻反手接下刀,看着眼前兩只豹,額上一陣冒汗,只道:“他娘的,都什麽時候了老子還嫌棄你。要是能讓老子出去,叫你姑奶奶都成!”

和臉面比起來,這時候還是命比較重要。

“丁爺,咱兩換個方式比,豹子歸你,虎歸我,誰先馴服,誰就勝了,如何?”霍錦骁眯了眯眼。

她身前那猛虎已貓下身,眼見就要再次撲來。

“好!”丁喻将刀一揮,痛快應下。

“吼——”猛虎張開血盆大口嘶吼一聲沖霍錦骁撲去。

“散開。”霍錦骁疾喝一句,與丁喻往旁邊一左一右掠開。

虎嘯懾魂,兩只豹子似乎被震到,竟往後退了幾步,丁喻揮刀沖上。

霍錦骁無暇再顧丁喻與兩只獵豹,只全神應對眼前餓虎。虎軀雖龐大沉重,可身體四肢卻異常靈活,一撲未中,當即轉頭又撲來,速度快如流星,霍錦骁就地一滾,虎爪從她手臂抓過。

“嘶啦”一聲,她衣袖被尖爪抓裂,雪白上臂添了三道血痕。

傷處火灼般的痛,她卻沒空多顧,很快從地上彈起,回身将長鞭往虎目揮下。一聲鞭響過目,長鞭擊中虎頭,猛虎吃痛退了半步,複又怒起,發狠地朝霍錦骁沖去。

————

看臺上也是一片騷亂,祁望已與邱願動上手,林良與小滿自也不甘勢弱,要搶去開門,為邱願手下所擋。

邱願的功夫不弱且招招陰毒,祁望未帶兵刃,與其戰得不相上下。

場下猛虎按頭一撲,将霍錦骁撲倒,險象環生。

祁望分神看見,心頭大怵,手上動作更快,下了殺招,一把擒住邱願手腕,右手朝他喉頭掐去。

“小景——”耳畔傳來林良驚怒呼聲,他又向下望去。

霍錦骁已不見人影。

邱願趁機格開他的手,逃出一命,複又迎上。祁望正尋着霍錦骁,不妨被邱願一掌打在左肩,退後兩步,眼角餘光卻瞥見霍錦骁從虎腹之下鑽出,一翻身竟上了虎背。

他心頭一定,回神專心對付邱願。

————

“小畜牲,給姑奶奶聽話一些!”

霍錦骁坐在虎背之上,手上長鞭在虎頸上纏了一圈被她緊緊勒住,老虎吃痛不住躍起要将她颠下,她只抓緊長鞭兩頭,以腿夾/緊虎身,另一手揮掌擡起,蓄萬鈞之力朝虎頭蓋下。

內力穿透虎骨,猛虎被震得晃了兩下,很快仍又躍起。

霍錦骁便不住往虎頭拍下,一掌跟着一掌,直将猛虎拍得暈頭轉向。

“聽話就不打你。”她手中動作沒停,以最粗暴直接的方式馴制猛虎。

獸有靈性,這虎吃了幾次虧也有些力竭,脖頸被人勒着,頭被震得暈眩,脾氣慢慢竟軟下來。

那廂丁喻已擊殺了一只豹子,另一只豹卻趁機躍起朝他兜頭撲下。

丁喻避之不及,眼見要命喪豹口,忽聞耳邊清脆女音。

“小畜牲,那才是你的獵物。”

一語落地,便有巨大陰影縱來,淩空将那只豹給拖咬到地上。

“吼——”虎嘯全場。

猛虎得了獵物,埋頭撕咬,霍錦骁坐在虎背之上雙手顫抖,虎口開裂,鮮血直迸,正要下來,不妨看臺之上飛下一人。猛虎聞得風聲,放下嘴邊獵物,反身飛撲而上,将那按在了虎爪之下。

霍錦骁忙勒住老虎,定神望去。

竟是邱願。

她擡頭向看臺望去,發現祁望站在看臺邊緣,那邱願正是被他打落鬥獸場,為的是叫邱願的手下開這道門。

兩人四目相交,忽都一笑。

霍錦骁回頭勒着老虎,老虎一腳踏在邱願胸口,卻被霍錦骁制住動作,只能在邱願頭上張大了嘴,腥臭的涎水流了他滿臉,也将他吓得魂飛魄散。

那邊丁喻已提刀而至,怒罵:“邱願,你連我都殺!”

“不……不是我!是沙劍飛,是他動的手腳!”邱願只好老實交代。

霍錦骁卻不理這些,只道:“這場比鬥是你主持的吧,起來,宣布贏輸!”

“好!好!”邱願已是臉色煞,哪還敢再多說話。

虎爪稍一離,他就一骨碌爬起,用盡吃奶的力吼道:“此戰燕蛟景骁勝出!快開門!”

“丁爺,沒意見吧?”她坐在虎背居高臨下問道。

“沒意見,小姑奶奶厲害!”丁喻抱拳。

鬥獸場的大門打開,祁望第一個進來。

霍錦骁坐在虎背之上,傲視全場,笑得無聲。

一戰,成名。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厚了吧?

昨天有姑娘問我為啥沒在作話裏吱聲,我怕我說多了你們嫌煩啊!捂臉。

☆、大宴

“疼, 疼疼——”

屋裏傳出一疊聲鬼哭狼嚎, 林良捧着盆清水恰走到院裏,房門沒關, 他一眼便瞧見霍錦骁呲牙咧嘴哀嚎,祁望托着她的傷臂正要往上下藥。

殘袖已被割斷,露出玉白手臂, 上臂皮肉翻裂, 傷口又深又長,看得人心驚肉顫,總要想起當時險況。

“祁……祁爺, 您溫柔點兒。”林良忙将盆端進屋裏,竟叮囑起祁望來。他已接受景骁是個女人的事實,總覺得這麽個千嬌百媚的姑娘家跟男人似的拼鬥,看了叫人心裏難受。

祁望擡頭見林良滿臉不忍, 愁眉苦臉的模樣就跟這傷劃在他手上一樣。

“我不溫柔,要不你來?”祁望冷道,他在這起人眼裏就那麽糙?都還沒下手呢, 一個喊疼,一個嫌他不溫柔?

惱火。

“好啊。”林良倒不客氣, 伸手就要接。

祁望一掌拍開他的手,沒好氣說:“滾一邊去。”

小滿正好進來, 上前就拽着林良的後領閃到旁邊:“沒點眼力。”

霍錦骁“撲哧”笑了,道:“大良哥,其實也不是很疼, 我就瞎叫叫,你別擔心。”

正笑着,傷口忽然一陣灼痛,她臉色頓白,祁望已開始清洗傷口。

他動作再輕,也難免她痛楚,只好快。

“祁爺,小景,梁二公子剛送了兩瓶傷藥過來,現在人還在外頭候着,說想瞧瞧小景的傷。”小滿将進來時抓在手中的藥擺到桌上。

“好啊,請他……”霍錦骁咬着牙道。

“不見!”祁望頭也沒擡地拒絕,“讓他走,大宴之前誰也不見。”

“……”霍錦骁被堵個結實。

“是。”小滿識相退下,順手拉走林良。

霍錦骁皺着眉看祁望給自己處理傷口,沉默了一小會,她控制不住嘴,便道:“祁爺不是說不救我嗎?怎麽和邱願打上了?”

“我不是救你,我救的是那幾箱金銀。”祁望清洗好傷口,将傷藥均勻敷上,拆出卷繃帶開始包紮。

“口是心非,嘴硬心軟。”霍錦骁揭穿他,“我這傷可是因你而受。”

祁望沒理她,她自言自語:“還好你沒娶沙慕青,那姑娘天仙模樣,蛇蠍心腸,要是放在身邊指不定能給你帶來什麽禍事。祁爺,娶妻求賢,你眼睛可千萬要放亮,人品比容貌重要。”

“她就是再能耐也不如你能闖禍。”祁望受不了她的喋喋不休。

“我怎麽叫闖禍?沒見我替燕蛟找了強有力的幫手。”

“等你能真正駕馭丁喻再說。”祁望潑她冷水。

“怕什麽,五年賣身契呢!還愁不夠時間收服他?”霍錦骁不以為然。

“好了,回你自己屋去。”祁望把她的手推開。

他已将她手臂包好,連雙掌的虎口也一并裹好。

霍錦骁動動手臂,笑道:“多謝祁爺。”

“出去吧。”祁望低頭趕人。

霍錦骁見他冷淡,也就不說什麽,轉身出屋。日頭已有些西斜,院裏的風惬意,她在樹蔭下站了一會,越想越覺不對,忽又回頭奔至祁望門前,将門一推。

門“砰”地被推開,她道:“祁爺,你是不是也受傷了?”

語才落,她便駐足,與祁望四目相遇,各自呆滞。

祁望半身衣裳已褪至腰際,露精實胸膛,右胸至肩處一片黑青,他倒了藥酒正要揉。

霍錦骁倒抽口氣,整張臉騰地燒起。

祁望回神飛快将衣裳拉起,抓攏襟口,喝了句:“你……”

要罵什麽卻也不知。

霍錦骁背過身去,尴尬不已,卻無要走的意思,只道:“被邱願打傷的?重嗎?”

“無妨。”祁望回答。

“要幫忙嗎?”霍錦骁說完馬上又補充,“我是說,我去喚小滿來幫忙。”

“不用,你離我遠點就是幫忙了。”祁望聲音涼得像秋風。

霍錦骁“哦”了聲,道一句“我先出去”,便匆忙将門一關,離了他的屋。

————

在院裏想了想,她叫來林良和小滿,叮囑兩人別去吵祁望,讓他在屋裏好生療傷。林良與小滿應聲而去,她自回屋歇息。未歇滿半個時辰,林良又來尋她,只說丁喻的屬下來送主仆契約。

霍錦骁沒有驚動祁望,在院中見了人,笑着收下契約,只誇丁喻守信是條漢子,又問及丁喻傷勢,順手就把梁俊毅送來的傷藥轉贈給了丁喻。送走了這人,小滿又來回禀金銀之事,擡去鬥獸場的金銀并沒擡回,而是按祁望吩咐直接送到黑市的銀號裏換成銀籌子,免得一大筆錢財放在身邊又帶來帶去的,倒添麻煩。

“就憑這個在黑市采買?”霍錦骁翻來倒去的看手裏的一把銀籌子,每支籌子上都有數字,也有三爺記號。黑市的銀號是三爺所設,為的就是方便來往的人買賣交易,将銀兩暫寄銀號中,換成銀籌子,此法雖說要花費一筆寄存費,但勝在安全,這島上可沒人敢打三爺銀號的主意。

“是啊。”小滿解釋着,又遞給她一片玉牌,“咱們存的銀兩數豐,銀號老周管事說了,這麽大額銀兩算是黑市甲等貴客,這玉牌是身份象征,你在黑市裏買賣的抽頭都能打個折扣,但凡有什麽稀罕物件都會先緊着你,另外貴客包間、茶水果點等均不收費。”

“看不出這麽一塊玉牌,門道挺多。”霍錦骁拔弄着玉牌上的紅穗子道。

黑市裏不管是買是賣都要給抽頭,名曰孝敬三爺,南來北往的商客那麽多,這抽頭可是一大筆油水。

“你收好了,可別丢。”小滿瞧她滿不在乎的模樣不由叮囑道。

“身家性命!丢不了。”霍錦骁握起玉牌和銀籌子在他面前晃了晃,笑答。

身後的房門卻忽然打開。

“祁爺!”霍錦骁轉頭喚人。

“你怎麽不回屋?衣裳也不換?”祁望見她還是早上的衣裳,露着一段雪白手臂,不由蹙眉。

霍錦骁咬着玉牌苦道:“祁爺……我沒衣裳可換。”

昨日女裝已被血髒污,今天這套又被扯爛了袖子,她只剩下兩套海上航船時穿的普通衣裳,晚上大宴穿着不合适。

“……”祁望沉默半晌,覺得自己操的心快趕上她爹了。

正要說話,林良捧着套衣裳進來:“小景,曲夫人又送了身衣裳過來,說是新做的還未穿過,請你莫嫌棄。”

“夫人善解人意。”霍錦骁一下跳起來,歡喜接下衣裳,朝祁望道,“不勞祁爺操心了,一會替我謝謝曲夫人。”

說着,她奔回房去換裳。

————

華燈初上,霍錦骁換好衣裳時候已不早,便與祁望坐到馬車裏。梁俊毅還想邀她同騎,奈何曲夢枝所贈之衣竟是绫襖绉紗裙,不便騎乘,只得作罷,倒是她今日這打扮,一出來又是奪人眼眸。

櫻花粉的小襖,底下壓着重寶藍色的十六幅褶裙,裙擺繡着明月碧海圖,襖上卻是兩條小鯉,既有姑娘的嬌俏,又鎮得住場面,曲夢枝挑衣裳的眼光比祁望和霍錦骁都好。

霍錦骁往車裏一坐,大半位置都被她散開的裙子給侵占,祁望只能坐到角落。

“祁爺,你的傷好些沒有?”她問他。

“管好你自己就成。”祁望頭仰靠在迎枕上打量她。明眸嬌唇,容色逼人。

霍錦骁讨個沒趣,估摸着他還在為下午的事害羞,也就不說話了。

沒多久馬車就到明王殿。兩人跳下馬車,恰逢前頭馬車上也下來兩人,霍錦骁瞳眸一縮。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下來的是沙家父女。

祁望正要往裏走,不妨手臂猛地被她勾住,霍錦骁挽着他沖沙家父女揚眉笑起。燈火之下沙慕青的臉便是一白,楚楚可憐地望向祁望,倒是沙劍飛心虛地低低頭,見他們走過來,這才要打起笑臉相迎。

“祁爺,我可告訴你,你要娶誰都成,就是不準娶沙慕青,否則咱兩拆夥。”霍錦骁挨近祁望小聲威脅。

祁望只覺她的氣息拂過耳朵,脖子卻莫名其妙癢了。

“祁爺,景姑娘。”沙劍飛抱拳行禮,又恭維道,“景姑娘今日揚威鬥獸場,實乃女中豪傑,沙某佩服。”

沙慕青站在沙劍飛身後只是欠身行禮,并不說話。

“運氣而已。沙爺不知,當時那老虎牙齒都頂到我咽喉了,也不知那幾只畜牲是怎麽出來的?”霍錦骁咧唇笑道。

“大概管獸籠的人一時疏忽,以景姑娘的能耐,別說虎豹,便是加上獅熊也難不倒姑娘。”沙劍飛拭拭額上的汗,覺得眼前之人雖換成女裝,驚豔絕俗,可那目光卻比先前更加稅利。

“是嗎?那是托了沙爺與沙姑娘的福。”霍錦骁目光掃過沙慕青。

沙慕青沒來由一陣顫意。

“再有難耐,也不是別人想動就動的,祁某再無能,也不會讓人把手伸到在下妻室身上。畜牲不懂事,主子就要替畜牲受罰,這事不能善了,沙爺說是吧?”祁望淡道。

“那是,那是。”沙劍飛結巴起來。

“好了,時辰不早,進去吧。”祁望伸手,“沙爺請。”

“祁爺請。”沙劍飛謙讓他。

祁望不再互讓,攜了霍錦骁的手進了明王殿。

“祁爺威武。”霍錦骁心情大悅,拍了他馬屁。

祁望不置一辭。

————

明王殿裏裏外外燈火通明,到處都是人,比第一日還熱鬧。祁望與霍錦骁被人領進正殿,殿上二人一案分席而坐,霍錦骁自然是與祁望坐到了一起,只是還未落座,兩人已被前來打招呼的人團團圍住。

正午一戰,霍錦骁聲名已揚,無人敢再小瞧,衆人又見她美豔無雙,較之首日更加動人,便紛紛過來結識。

霍錦骁一邊與人寒暄,一邊觀察這明王殿。

席列兩邊,中間有伶人作舞,殿尾有鼓樂琴瑟奏曲,十八層盤龍雲鳳燭臺上火光搖曳,滿殿生輝,殿前有青玉階作引,往上是主座,垂着三重幕簾,其後是鋪金錦的寶座。

寒暄沒多久,顧二便上前發話,大宴開始,衆人各自落座,伶人暫退。

“三爺到——”

衆人盡皆站起,朝着殿前行禮。

殿側幕簾後緩緩走出一人,看不到模樣,霍錦骁只能瞧見他紫檀色的衣袍。

印在簾上的人影模糊,只依稀可辯是個高瘦的男子,舉手擡足氣勢萬鈞。他登上寶座,撩袍坐下,道:“諸位英雄不必多禮,今日能邀得衆位來我漆琉參加半丈節,是我漆琉島的榮幸,快請入席。”

聲音溫和,與昨日行祭時不太一樣。

“謝三爺。”衆人還禮落座。

“來,我先敬諸位一杯。”三爺先飲下一杯酒,方又道,“今日除了請大夥暢飲之外,還要向諸位引薦幾個朋友。未來海上諸務我将與這幾位朋友協力合作,共圖大業,還望在座諸位也能助我一臂之力。”

他說完喚了顧二。

顧二已行到殿下左首席位,朗道:“這幾位便是我漆琉貴客,東瀛第一武者……”

霍錦骁與祁望相視一眼,均感詫異,再觀席間衆人,也是同樣神色。外域船隊除了商隊之外,是不予進入大安東海海域,若然被東海諸雄發現,便會群起而攻之,以防其進犯東海與沿岸城池。而在所有蠻夷海盜之中,又以東洋浪人為最為狡猾兇殘,屢屢犯禁,東海不少人都吃過他們的虧。這次漆琉島邀來浪人已叫人頗感意外,如今三爺更當衆宣布合作之事,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霍錦骁心中更是驚愕非常,先前她就聞說海神三爺頻頻接觸東洋浪人,意欲勾結,圖謀不軌,如今一見,料來非虛,且他不僅是要勾結浪人倭寇,她估摸着他還想将東海各大勢力盡收麾下,以壯其勢。

大安海防薄弱,若真讓其得逞,後果不堪設想。

她正驚疑着,不妨有人拍案而起。

“不必了,這酒,灑家不敢喝!”

霍錦骁收神望去,竟是顧二領着這批東洋浪人正向在座幾個大枭敬酒,這酒才敬到第一個人,那人便推翻了酒盞霍然站起。

此人年近四旬,生得魁梧,國字臉,劍眉虎目,儀表堂堂,眉間又帶三分俠氣,此時已是眉宇緊鎖,目現雷怒之象。

不是別人,正是大海枭龐帆。

龐帆位居東海十枭之首,名氣僅次于海神三爺。此人獨占三島,船力兵力雄厚,加之三島海域特殊,易守難攻,這麽些年下來便是海神三爺也拿他沒辦法,只得想方設法壓制此人擴展之勢,饒是如此,龐帆的實力在東海之上仍排首位,也是唯一一個敢不給三爺面子的人。

“灑家雖落海為寇,不過這麽些年從未取過一分不義之財,也未傷及一個無辜百姓之命,這些東洋倭寇屢犯東海,傷及無辜不下千名,毀村近百,要龐某同這些傷我同胞,毀我家國之流合同,龐某辦不到。多謝三爺相邀,三爺的好意龐某心領,只是道不同不相為謀,還請三爺恕龐某無禮,龐某先告辭了。”

龐帆之語,落地有聲,席上氣氛頓時冷凝,龐帆卻抱拳一揖,也不待旁人回神便踢開酒案拂袖而去。

幾個東洋浪人臉色難看起來,便是顧二也滞在當場。

“性情中人,是條漢子。”霍錦骁偷偷地豎起大拇指,還沒等翹出桌面,就被祁望一掌按住。

“你想死嗎?把手收回去!”祁望怒瞪她一眼。

霍錦骁拿手指頭在祁望掌心狠狠掐了一把才收手,祁望吃疼,嘴裏“嘶”了聲,霍錦骁已然将頭撇開。

“老龐這臭脾氣,也不知幾時才能改。好了,随他去吧,大家繼續。”

三爺發話,語中帶笑,似未将此事放在眼中。

席間複又恢複喧嘩。

————

一場大宴飲至深夜,不少人喝得酩酊大醉,被人擡回住處。

霍錦骁也被灌得滿臉醺意,雙頰泛起潮紅,竟比祁望醉得還狠。這席上找她喝酒的人不少,她又是個來者不拒的,酒量再大也禁不住整晚灌酒,這會已軟趴趴抱着祁望的手倚在他身邊,路都走不穩,還是祁望将她扔進馬車裏。

“祁爺……嗝!”霍錦骁沖他打個嗝。

祁望捂了鼻。

滿身的酒氣,真不像話。

他推開她,想要坐得離她遠一點,不料她竟直愣愣倒下,後腦“咚”一聲磕到車底板上。

小丫頭抱了頭嗚嗚嚎開,外頭林良又問:“祁爺,怎麽了?”

“沒你的事。”祁望煩躁地回了句,伸手将她翻過去。

一會穩重,一會毛燥,他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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