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雖說徐州要比安定繁華不少,但周雷與周大力商量之後,并未将周家挪到徐州。
如今周雷周家大公子的名聲在外,但周家的家主,卻還是周大力。
周大力經過了王家父子的事情之後,很是病了一陣子,加之心力交瘁,一下子老了很多。
看着周雷做的這些事情,周大力對這個兒子簡直有十二分的滿意。
他原本想着将手底下的這些東西都交給周雷的,卻被周雷拒絕了。
周雷道:“如今咱們占據了徐州,但外面還有強敵環視,二弟和三弟也還需要歷練,我又時常在外面。
這家裏還是得父親你照看着才行,這樣我在前面也放心。”
周大力點頭,周雷說的不無道理。
周家本就是外來的獵戶,在周家村的時候,雖然有相熟的長輩,但是真正論起來,這些長輩們與周家并沒有真正的血緣關系。
周家如今的這些屬下和幕僚們,他們跟着周家,皆有着自己的一分心思,自然不如家裏面的人那樣得信任。
周雷沒有辦法全然的放開外面的事情,那這家裏就得有個“懂事”的人照看着,這樣才能放心。
随着周家權勢的擴大,也有不少有才之士投靠周家,周雷來者不拒,凡是有才能的人,皆受用。
且他又是個能夠聽從別人意見的人,慢慢的,倒也的了一個禮賢下士的好名聲。
“你這求賢若渴、禮賢下士的名聲都傳到這鄉野來了。”楚雲容笑着打趣周雷。
周雷一邊給楚雲容磨墨,一邊說道:“我倒是希望這名號真的能夠傳的遠一些,這樣一來,說不定會有那些避世的大才之人,願意幫我一把。”
楚雲容捂着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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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提起筆來,在宣紙上寫道: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
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
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契闊談宴,心念舊恩。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這是曹操的《短歌行》,是楚雲容能夠記住的為數不多的幾首詩詞。
周雷一邊磨墨,一邊輕聲念道。待楚雲容的最後一個字落到紙上,周雷忍不住出口叫好。
楚雲容道:“與其讓人口口相傳,不如給他們看一些他們喜歡的東西。
文人嘛,總是更加感性的。”
周雷将宣紙拿起來,又細細的看過,越來越覺得寫出了自己的心聲,心中更添了幾分豪邁和愁緒。
他将宣紙放到桌面,說道:“當年高家短視,将晉陽城大半的世家驅逐屠戮,如今更逢亂世,那些個避禍的世家。
要麽如吳家等,雖然有心,卻已經沒有了出仕的能力,要不就如楚家這樣的,無心出仕,也無心世事。
如今我啊,真正是無人可用啊。”
楚雲容道:“自從我們楚家開始制作文房四寶以來,這些年倒是與不少當年的世家遺族還有着來往。
至于這些人是否真的有才,那就不得而知了。”
“當真?”周雷眼中亮光一閃。
楚雲容笑道:“你若是想要一一去拜會,去找大哥哥吧。”
“楚宇軒嗎?”周雷問道。
楚雲容點頭:“這些年大哥哥在外面跑的比較多,與那些世家子弟接觸的也多,你當我這大嫂是怎麽娶回來的。”
想到吳氏的身世和家族,周雷啞然失笑。
他居然将這個忘記了。
世家大族自然有着他所不知道了各種聯系的渠道與方氏,他還在憂心無人可用,殊不知,他身邊不就有着真正的世家子弟麽。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周雷握着楚雲容的素手,說道:“我真是障目了,我身邊不就有着真正的世家大族嗎,我還在像無頭蒼蠅一般的到處瞎晃。”
楚雲容道:“大哥哥想必很願意為你引薦的。”
周雷将楚雲容擁在懷裏,輕聲說道:“若是沒有你,我可怎麽辦啊。”
楚雲容伸出手,覆到他的背上,輕拍着給他安慰。
周雷好不容易在楚家睡了一個好覺,這些日子以來,他很累,但是卻沒有辦法真正的沉下心神睡覺。
明明身體已經累到了極限,但是閉上眼睛的時候,思緒依舊在不斷的翻騰,每天睡不到兩個時辰便會醒過來。
木雲有些擔心的悄悄拜托楚雲容,讓他們家主子能夠适當的休息一下。
楚雲容在香爐裏面又添加了一片香片,屋子裏面彌漫着淡淡的安神香氣。
床上的男人閉着眼睛,安心的入睡着,長長的睫毛在臉上覆蓋出一處陰影。
輕微的鼾聲預示着男子睡得很是舒服。
她攤開一張紙張,繼續在上面寫着曹操的短歌行,但是在這裏,卻被她署名落下“安山居士”的名號。
直到手腕傳來了一陣微微的刺痛,她這才停下了手中的筆。
将紙張整理好,她朝門外走去。
“将這東西秘密送到各處,讓他們不找痕跡的送去各世家手中,若是有人問起這詞來源何處,便說西南。”楚雲容交代道。
流雲将手中的匣子接下,匆匆朝着院外走去。
楚雲容繼續回到屋中,将莊子上的賬本搬出來,就着屋子裏面的火光,細細的查看着。
周雷醒過來的時候,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看着有些熟悉又陌生的床帳。
還有屋中傳來的安神香氣和若隐若現的女子香味,他閉了閉眼,又睜開來。
身體上傳來一陣酸軟和無力,精神卻很是清明,他知道,這是熟睡休息後的結果。
是有多長時間沒有好好的休息過了,他自問。
以前跟着楚中安讀史書的時候,每每讀到那些郡王和開國皇帝們因為過度的勞累而致使身體出現問題,最後英年早逝的時候。
他們幾個小孩總是嗤之以鼻,覺得,再苦還能比他們十年寒窗辛苦啊。
如今才知道,這樣的辛苦與十年寒窗是不一樣的。
讀書苦,苦在身體。
執政掌權苦,卻苦在了心裏。
一想到他身後擔負着的人越來越多,他就沒有辦法讓自己的腳步停下來。
不管是家人、兄弟、還是下屬,他們仰頭,看的都是他,可是他仰頭的時候,看到的,卻只有虛無。
他只能獨自一人負重前行。
偏過頭去,燈光明亮處,少女微微皺眉,翻看着手上的賬冊,燭光将她的身形找到了窗棂上,顯出一個剪影來。
他突然覺得,空落落的心裏,有了什麽東西,慢慢的填了進入,慢慢的溫暖。
他閉上眼睛,嘴角噙着笑,繼續睡去。
第二天早上,周雷哺一出屋門。
戲谑的聲音便響了起來:“我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我們楚家與周家并未議親啊,周大公子這樣在我楚家香閨裏面呆了一晚上。
傳揚出去,你周大公子的美名啊,我都替你擔心了。”
周雷轉頭,楚宇軒坐在廊下的桌上享用着早飯,楚雲容屋裏面的幾個小丫頭正在來回給他端來各種吃的。
周雷踱步過去,道:“我倒是巴不得你們楚家莊能将這個消息傳揚出去,這樣我也有了上門提親的借口。”
他端起桌上一邊明顯是給他預備的粥飯。
楚宇軒被他的話給噎住了。
“哎哎,你說你,在外面這些年,生生長歪了,難怪我那三叔越發的不喜你了。”楚宇軒道。
周雷嘆氣:“世伯不喜我,左不過怪我觊觎他的寶貝罷了,這與我長歪了有甚關系,再說了,我沒覺得我長歪了啊。”
楚宇軒打開手上的折扇,搖頭晃腦的說道:“非也,非也,話說,這岳丈與女婿本就是天生的階級敵人。
你聽說過岳母看小婿,是越看越滿意,可曾聽說哪家的岳丈看女婿滿意的。
你原本在楚家的時候,三叔就看你不過,不過是看在你算是半個徒弟的份上罷了。
可你如今,已然是周家聲名在外的大公子,想必我那三叔是擔心這敵人太過強大了吧。”
“大哥哥這樣說世伯,真的好嗎?”周雷眼角一跳。
楚宇軒讪笑:“這不,咱們是一家人不是,閑話家常嘛,計較這些幹嘛,要知道,我們哥幾個可是站在你和小容兒這邊的。”
“謝過大哥哥了。”周雷鄭重拱手謝過。
“客氣,客氣。”楚宇軒裝模作樣的拱手。
二人相視一眼,皆覺得自己此番作為實在是有幾分做作,還是老實吃早飯吧。
飯畢,楚宇軒才說了自己的來意。
原來是昨天傍晚的時候,楚雲容去找過楚宇軒,将周雷想要去拜訪徐州境內的各個世家遺族的事情說與了楚宇軒聽。
他原本是想要一大早去尋周雷的,卻沒有想到找了一圈在楚雲容這裏找到了。
這才厚着臉皮到楚雲容這裏蹭早飯。
二人還在你一言我一語的相互打趣,這邊楚雲容處理好了各處管事的事情姍姍來遲。
“聽說大哥哥在我這裏,我可是讓流雲給您準備你最喜歡的米蘇,不知可合大哥哥的口味。”楚雲容在一邊落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