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空氣寂靜着, 司奇耀恍惚覺得有些冷, 聞願穿着米色睡衣, 身形單薄的靠在床頭,他眼珠是琥珀色的,此刻在燈下泛着微光, 看上去并不像在生氣。
坦白?還是繼續欺騙?司奇耀回想自己身邊的幾個豬隊友, 覺得自己騙過明天也騙不過後天,更何況祁新亞那裏還有金睿合那個不□□, 要是祁新亞知道, 聞願也肯定會知道,而別人嘴裏說出來, 還不定會添油加醋說些什麽。
司奇耀的想法在腦子裏過了一個來回,決定坦白從寬, 他緩緩點了頭:“是。”
聞願一下子笑了, 他驚喜道:“我瞧着她當時盯着我的肚子看, 還有一雙跟你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就在想她是不是你媽,簡直不敢相信, 我居然夢想成真了。”
司奇耀不确定他究竟是真高興還是假高興, 只能慢慢走過去, 道:“的确是我媽, 她知道了這件事, 所以迫不及待想見見你。”
“你真是的。”聞願嗔怪說:“還讓她專門兒在對面買套房子, 你家很有錢啊?”
司奇耀不說話, 聞願想了想,道:“其實我還納悶兒呢,你這都恢複記憶了,也不讓我見你爸媽,你也不說你家裏總共幾口人,都是做什麽的,我也不敢擅自問……對了,你媽現在睡了嗎?我去打個招呼?”
司奇耀神色陰郁:“已經睡了。”
聞願笑了笑,道:“你其實不是當兵的吧?”
“嗯。”他伸手去拉聞願的手,他的手柔軟細膩,潔白如玉,他捏着那只手合在掌心裏,心情沉重:“我哪句話說錯了?”
聞願道:“如果你真的是特種兵,甚至是執行特殊任務的卧底兵,你不會說出‘為了我有危險任務讓給別人去做’的話,軍人會把奉獻當成一種美德,而那種話有損尊嚴。”
司奇耀笑了,他擡眼看向聞願,道:“你真敏感。”
聞願也笑:“還有。以我對容百川的了解,他如果真的是軍人,不會理所當然的接受別人的幫忙,托關系把自己從所裏弄出來,更不會說出‘因為保護了那個高官所以不用放在心上’這種話。這些話破綻百出,只是你随口編來敷衍我的。”
司奇耀垂眸,笑意未變:“那麽,你覺得我是做什麽的呢?”
“你是商人。”聞願望着他:“從你告訴我你恢複記憶開始,我就在懷疑你到底是誰。我不明白,為什麽你明明什麽都想起來了,卻連名字都不肯告訴我,我想了很久,懷疑我們之間是不是有過節,但我對你一點印象都沒有。”
司奇耀道:“我不願對你說謊的。”
“我看出來了。”聞願嘲笑道:“你這段時間簡直漏洞百出。”
“你想到我是誰了嗎?”
“我不知道。”聞願一下子把手抽了回來,道:“我在等着你告訴我。”
司奇耀虛虛握着空氣片刻,緩緩把手收回,他嘆了口氣,“我在海上遇難失憶,陰差陽錯被你撿回來,我的家人都以為我已經死了,暗中派人尋找,前段時間已經準備要公布死訊。”
他看向聞願,道:“你現在知道了嗎?”
“不知。”
司奇耀又一次拉住他的手,聞願卻躲過了:“說下去。”
“你那麽聰明,一定知道了,何必非要我說出來?”
聞願說:“我不知道。”
“司奇耀,我是司奇耀。”司奇耀破罐子破摔,道:“我坦白了,願願,我想跟你在一起,像以前一樣,如果你對我不滿,我可以重新追求你,你該明白,如果我真的想騙你,我大可以編一個完美無缺的謊言,我可以騙你一輩子……”
“為什麽不騙我一輩子呢?”
司奇耀頓住。
聞願道:“你知道我為什麽選擇容百川嗎?”
“因為他很好拿捏。”司奇耀搖頭,失笑道:“你錯了,哪怕是容百川,如果他不喜歡你,也不是你能随意擺布的。”
“哦,那你是在施舍我嗎?”
司奇耀頓了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呢?”聞願說:“既然要隐瞞,卻不隐瞞的完美一點,偏偏讓我發現,在我心裏種下一根刺,你想搞什麽?你想試探我什麽時候能發現嗎?容百川……不,司奇耀。”
他的手指伸的直直的:“出去。”
司奇耀舔唇,他心裏焦急的上火:“如果我當時恢複記憶就告訴你我是司奇耀,你能接受嗎?”
“不能。”
“為什麽?”
“我們不合适。”
司奇耀揉額,聞願疲憊道:“如果你不出去,那麽我就出去了。”
司奇耀只能站了起來,他走向門前,又轉回來,帶着幾分氣急敗壞:“為什麽?我哪裏配不上你?聞願,我不懂你在想什麽,如果你擔心我像聶繁星一樣出軌,我不是那種人,我不喜歡你的話我會跟你說清楚,我不會在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出去亂搞,我會像容百川一樣縱容你、保護你。”
聞願不語。
司奇耀無法置信的評價道:“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麽難纏的人。”
聞願看向他,彎唇道:“司奇耀,這段時間,你忍得很辛苦吧?瞧你剛剛恢複身份,鼻子都戳到天上去了。”
司奇耀眼神泛起寒光,緩緩道:“我們都冷靜一下,好嗎?”
聞願搖頭:“不,我不想再見到你……為什麽這麽看着我,你想求我給你一次機會嗎?”
司奇耀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甩上門轉身離去。
聞願翻身躺下去,伸手摸了摸枕邊,又克制的收回來。
他想過容百川不是兵,想過他那麽優秀,或許是某個落魄的商人,可唯獨沒有想到,他會是司奇耀。他閉上眼睛,對于司奇耀的記憶尚且停留在有人冒充他追求自己的時候,他的記憶總是憑空缺失,但這個名字卻讓他感到警惕,直覺告訴他這個男人非常不好相處,而祁新亞也說過他自以為是、強硬霸道、只沖這兩點都不可能跟他處的下去。
居然會是司奇耀,怎麽會是司奇耀呢?
容百川是司奇耀,這簡直是天使變惡魔的現實版,聞願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
他只是想找一個老實聽話的男人,怎麽會有司奇耀這樣野性難訓的家夥來濫竽充數?他跟老實聽話有半毛錢關系?那樣的天之驕子,傲慢是寫在骨子裏的,他跟自己一樣需要一個乖巧聽話的愛人,如果他們兩個在一起,對彼此來說都是災難。
至少,聞願确定自己這輩子都不會主動遷就。
他找不出跟司奇耀在一起的理由。
司奇耀走到門前忽然又折了回來,他沒有回卧室,坐在客廳的吧臺上,給自己倒了杯白開水,一邊觀察一邊冷靜。
六年前的聞願不是這樣的,他溫柔乖巧懂事,拒絕人也都輕聲細語,否則他也不會認定對方是在欲拒還迎而找人強擄。
可現在聞願跟以前不一樣了,他尖銳的像刺猬,逮誰紮誰,表面那一點僞裝也懶得披了。
瞧他說的那是什麽話,求他給一次機會?他怎麽可能求他,這段時間不過是一時走不出容百川的模子而已,他現在恢複了身份,怎麽可能繼續在他面前做小伏低?他就算喜歡他,在斷斷不可能這麽卑微。
這個世界上比聞願好的人太多了,他随便勾勾手指就會有一堆乖巧讨喜的排着隊等他約,又不是非他不可。
他不可能一輩子遷就聞願,那就像海洋館裏被迫表演的海豚,是違背天性的。
他把水杯轉過來,去觀察另一面。
聞願那麽糟糕,或許也沒那麽糟糕。至少他很善良,也很聰明,雖然他脾氣很大,但也正因為如此,偶爾乖巧的模樣才更加動人。
他不管是發脾氣還是主動跟自己做那檔子事,哪怕是甩頭發瞪眼睛鼓臉頰,都該死的讓人心動。他的一舉一動都好像在他心尖上跳舞,每一個節拍都準确無誤的踩在某個點上,他操縱木偶一般讓自己變得不受控制。
他渾身滾燙,渴望他給上一點好處就歡欣鼓舞,心滿意足。
瘋了!
司奇耀驚覺,聞願的确糟糕到了極點,甚至跟他完全無法匹配,但他愛他,并願意違背本能去讨好他。
他喉結滾動,仰頭把那杯水喝了下去,依然無法控制的饑渴。
如果跟聞願分手,如果聞願去找了別人,如果聞願跟別人接吻、做親密的事……這些設想讓他感到憤怒。他意識到他想要聞願,就像他以往想要達成的任何目的一樣,可以不擇手段。
他走向了卧室,推門的聲音并沒有被察覺,聞願睡着了。
他居然還能睡得着。
聞願蜷縮在被子裏,單薄的身軀縮成小小一團,司奇耀掀開被子才發現,他雙手正放在腹部,腦袋放在枕頭一角,臉頰濕了大片。
哭了?
司奇耀心裏先是一疼,繼而一喜。聞願并非無動于衷,他也是舍不得自己的啊……真是,怎麽能矯情的這麽可愛?
他忍不住吻他,他竟還無意識抽了抽鼻尖,司奇耀拿紙巾給他擦了擦鼻子和臉,嘴對着嘴親了親,嘴角微微彎起。
聞願最近睡的總是特別沉,怕是被人偷偷抱走都不知道。
司奇耀又笑,細細親了他一陣,輕巧又溫柔的将人摟緊了。
“傻媳婦。”
聞願前半夜一直迷迷瞪瞪覺得冷,後半夜忽然就暖和了起來,一覺睡到天亮。
睜開眼,面前一張近在咫尺的俊臉正含笑望着他:“早安。”
聞願:“?”
司奇耀:“知道你舍不得我,所以我又回來了。”
聞願:“!”
他的臉頓時惡狠狠的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