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失落
嘉妍坐在那裏一直在想那些事。
過往很多時候她都像是被溫水熬煮的青蛙，似乎慢慢習慣了那樣的嘲諷和揣測，只是懷抱着一種逆來順受的心情，把自己放置的一個不起眼的位置，不去聽、不去想，一直往前看，拼命告訴自己，等到自己長大了，就會慢慢好起來的。
可也并非是毫不在意。
尤其被攤開在紀琛面前的時候，會有一種難以言述的心酸和難過湧上來。
雖然他告訴過她無論大家說什麽都不要在意，她也答應了，可面對的時候還是隐隐有些難過，難過得心口仿佛被擰了起來。
以至于紀琛去和紀言談事情的時候，她一直有些低沉，默默地吃着一塊蛋糕，用小勺子一點一點挖着往嘴裏送，奶油的甜膩充斥在口腔裏，然後緩緩平和了心髒裏的難過。
紀琛很快就回來了，因為噎了紀言幾句，而心情頗好。
看見嘉妍認真地在啃蛋糕，不由挑了挑眉，“這麽好吃啊，給哥哥嘗嘗？”他傾身過來，身上帶着幾分獨屬于他的味道，不像香水味，很淡，嘉妍一下子就能分辨出來的味道。
嘉妍下意識遞了過去，慌裏慌張的乖順樣子，紀琛笑了笑，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
嘉妍“啊”了一聲，忘了是自己咬過的，因為被他吃了一口而有些臉紅。
紀琛卻混不在意地嚼了一下，“啧”了聲，“膩死個人，你們小朋友都喜歡這麽甜的嗎？”
嘉妍已經習慣他叫自己小朋友或者小孩了，都已經升不起任何反駁的欲望了。
只是點了點頭，自己确實是挺喜歡吃蛋糕的。
甜甜膩膩的，化在嘴裏會有一種幸福的感覺。可惜她并沒有太多機會吃到。
紀琛揉了下她腦袋，“吃吧，吃完我們回家。”
嘉妍三兩口把剩下的一點給吃了，紀琛恰巧遞過來手帕，嘉妍不好意思地低着頭擦了擦，跟着他去和大家告別，然後出了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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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忽然下起了雨，兩個人站在門廊前等傭人拿傘過來，嘉妍穿着小洋裙，有些不自在，紀琛幫她捋了下頭發，看見她被裙子擠出來的前胸，在心底輕“啧”了聲，忽然說了句，“我們嘉妍以後也是大人了，想考個什麽大學？”
在這之前，嘉妍并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更關心自己能不能脫離家庭。考上大學比考上什麽大學要重要得多。
去到一個完全陌生的，沒有人關注她，沒有人會對她指手畫腳的地方。
這很重要。
以至于其他的她根本沒有多想。
紀琛只是随口問了句，嘉妍卻好像面對老師提問一樣緊張，于是紀琛給了她幾個選項，“學醫不錯，就是将來會很累，小姑娘還是找個安安穩穩閑散一些的工作好。教師？不過也不急，你還有一年，可以慢慢考慮。”
嘉妍倒是沒想到，他給出的參考選項，竟然是和老師長輩們一樣。
她點點頭，默默把這件事記在了心裏。
紀琛帶嘉妍去吃西餐，嘉妍不會用刀叉，窘迫又緊張地坐立不安，紀琛一瞧就知道她心思，微微笑了下，“待會兒我教你。”
其實不難，但做得優雅得體倒是挺不容易的，嘉妍動作很笨拙，紀琛把自己盤子裏的牛排切好，然後和她的對換了下，“不用那麽緊張，吃頓飯而已，誰都有第一次，碰見自己不熟悉或者不了解的東西，就老老實實地說自己不會或者大大方方請別人教自己就好。懂嗎？”
嘉妍喜歡他身上的從容和淡定，于是受教地點了點頭。
越發覺得自己和他之間有些難以跨越的鴻溝。
她一直安慰自己人生那麽長，原生家庭和環境的影響，總不會影響人一輩子的。
有時也不免沮喪。
她不要很多，就像個普通人一樣就好，有個慈祥的不經常打罵小孩兒的爸爸媽媽，生病了有人關懷，做錯事可以得到教導和教訓，但不要是辱罵和毆打。
但即便是這些都沒有。
紀琛覺得有些好笑，真的像是在養小孩一樣。這讓他生出一種生怕教壞小孩的感覺來。
于是又笑着說了句，“怎麽我說什麽你都聽啊，這麽聽哥哥話？小孩子，要學會适當的不聽話，不要壓抑自己。”
嘉妍還是鄭重地點頭，最後紀琛扶額不可抑制地笑起來。
“真是拿你沒辦法。”
接下來一個月的暑假，嘉妍都沒怎麽看見紀琛，他很忙，最近幾個項目在做，公司新出的游戲公測結束，上架後好評如潮。
俨然年度爆款游戲的架勢，紀琛把公司結構優化之後，內部運轉已經模式化定下來。
另外成立一個研發小隊，主攻網絡安全方面，成就也斐然。
紀伯恩終于把紀琛調到了總部去。
雖然上次紀伯恩說讓紀琛把嘉妍送走，他沒有答應，但确實是不怎麽回家了，他的秘書說紀琛最近住在景山那邊的公寓，工作忙，離公司也近一些，而嘉妍則敏感地覺得，紀琛可能也是怕傳出去不好的話。
畢竟雖然他總叫她小朋友，可其實她也已經十七歲了。
再過半年，在法律意義上，已經是個成人了。
嘉妍很專心地在複習功課，六中的進度很快，高一高二基本所有的課程都完成了，高三則開始全面沖刺。
七月底開學就是全面複習，嘉妍提前把所有的書又重新翻了一遍，把自己買的習題集和輔導書都做了看了。
期末成績出來的前一晚上，嘉妍很緊張地沒有睡好，第二天一大早接到老師的郵件，嘉妍閉着眼默默祈禱了一小會兒，然後才鄭重地點開了，看到無數的“1”，然後才松了一口氣。
總分七百一十二分，班級第一，年紀第一，理綜數學和語文單科第一，英文差了一點點，年級第九。
數學是滿分。
物理也是滿分。
高出第二名整整四十分。
六中的題目一般偏難，比高考難度要大一些，秉承平時吃點苦，高考輕松的原則，所以很少出現滿分超七百分的情況。
所以不是題目太簡單的原因。
而是嘉妍這些年不間斷的努力的結果。她對自己的要求一向很高，只是沒有人能分享自己的驕傲。
嘉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如果沒有答應紀琛要考第一的話，她可能會很自信自己一定能夠考第一，但因為太怕在他面前失信，所以反而有些不自信了。
她很開心，在屋子裏走來走去。
紀琛給她買了部手機，她沒有什麽需要聯系的人，手機裏只有紀琛家裏一個電話，莫裏斯的手機號，還有紀琛的私人手機號。
她很想馬上打電話告訴紀琛，可不知道他這會兒忙不忙，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還記得，說不定他根本沒放在心上呢？
嘉妍心情起起伏伏七上八下，猶豫了近一個小時，終于才下定決心，問了莫裏斯紀琛的郵箱號碼。
這并不是值得隐瞞的東西，于是莫裏斯就直接發給她了。
嘉妍編輯郵件又編輯了半個小時，然後才把成績單發送給他。
後面附上她删删減減好幾回的話：這次期末考的成績，我答應你的做到了，第一哦～
紀琛最近确實很忙，忙到腳不沾地脾氣暴躁，簡直一行走的火/藥桶，誰點炸誰，是以下屬全都夾着尾巴做人，安靜如雞地在他手底下玩誰隐形得更徹底的游戲。
秘書更是高壓力工作，每天審核郵件內容都戰戰兢兢，生怕自己把什麽垃圾傻逼郵件漏攔了曬到紀總那裏去。
紀琛有四五個秘書，辦公室門外就坐着兩個，郵件會先送到他們那裏做初步審核篩查，只有必須紀琛親自看的才會轉到他那裏去。
莫裏斯給嘉妍的是工作郵件，于是嘉妍的成績單就出現在了秘書們的眼前，兩個秘書見慣了各種郵件，什麽廣告垃圾推銷三流小網紅求關注等等毀三觀辣眼睛的奇葩郵件，還是第一次看見這種的，也不在好友行列，也無往來記錄，兩個人一致表示看起來不像是有用的東西，于是兩個人謹慎地扔到了垃圾分類裏處理掉了。
嘉妍等了一天，也沒有等到紀琛理會她，疑心自己沒有送達過去。上去又查看了一遍，看着界面上顯示的對方已查閱，心裏隐隐有些失落。
他可能只是太忙了。
嘉妍今天沒有怎麽學習，一直在網上搜索他的信息，關于紀氏的有很多，紀伯恩風流韻事也被頻繁提及，是以紀琛作為私生子也經常出現在各種新聞報道上。
財經新聞裏也時不時會出現他的名字。
聽說紀氏前段時間研發出了一種新型的抗癌藥物，經過臨床實驗有效，但在加大研發投入資金的時候，內部出現了分歧，紀氏隐隐有轉型的趨勢，但這種老派企業，大多有尾大不掉的弊端，很難從傳統的窠臼裏擠出來殺出一條新路，紀伯恩雖然風流事不斷，但在商業上倒是很有手腕。
他一直不太贊成在醫藥研發上面投入過多，以前有政策支持，最近幾年政策緊縮，導致企業風險嚴重增高，福利不足，成本高昂，而回報微茫，不如花費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在其他高回報的事業上面。
有自身娛樂泛娛樂業打底，紀伯恩想做大娛樂行業。
但也有許多人并不贊同他的做法，雖然企業以盈利為主，但一個成熟的規模宏大有影響力的企業，也要有一定的擔當和責任，對于他們這種公司，投入和研發新型的藥物尚且吃不消，更何況其他企業，技術的進步需要幾代人不間斷的努力，在一個企業裏也一樣，紀氏一向以藥品研發為主，專利無數，幾代人凝聚起來的科研意識和氛圍，一旦松懈下來，很快就是煙消雲散，再想凝聚起來，就很難了。
且最近一些做法，已使很多科研人員寒心，已經出現跳槽現象了，再發展下去，紀氏很可能會出現難以招攬人才的惡性循環情況。
嘉妍一邊看一邊皺眉，紀琛和爸爸處在完全的對立面，紀伯恩主張徹底轉型，而紀琛則完全反對轉型，認為娛樂業雖然前景可觀，但從長遠意義上，不值得這樣做。
雖然改革對企業來說是完全必要的，但這種做法無異于自掘墳墓。
嘉妍不懂商業，也看不懂市場走向，她只是莫名信任紀琛，覺得他做什麽都是對的。
她晚上躺在床上之前還看了一遍郵箱，并沒有得到回複。
以她的腦袋是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紀琛會有很多秘書幫他做很多瑣碎的沒有太多技術含量的前期工作的，她只知道郵箱是個人的東西，就像手機一樣。
而現在紀琛看見了，沒有理會她。
雖然知道他可能正在忙，或者只是單純地覺得這并不是一件多大的事，但知道之後，還是隐隐有些失落，這種把對方當全部，而對方只是禮貌疏淡地和她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的感覺，挺失落的。
嘉妍反思了一下自己，覺得是自己做得不對，本身紀琛帶她回來只是為了幫助她，她好像想得太多了。
這種心态是不對的。
于是接下來好幾天嘉妍都是認認真真完完全全投入到學習當中去，只是難免還是有些失落。
且失落感沒有随着時間的流逝而消退，反而有越來越濃烈的架勢，任憑她怎麽努力都做不到。
然後她想起很多和紀琛相處的細節，他很喜歡逗她，總是親近地自稱是哥哥。
這總給嘉妍一種其實他還挺喜歡她的錯覺。
或許他只是閑着無聊逗她玩兒呢。
嘉妍覺得，以後千萬不能再自作多情了。
這樣很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