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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

聽小弦說起擒天堡那個頭高大男人令人望之生畏的相貌,蟲大師終可确定此人的身份:自然便是将軍府內的第三號人物,被譽為百年來最為強橫的黑道第一殺手鬼失驚!

而既然可證實鬼失驚與寧徊風有來往,公然出入在擒天堡中,那麽将軍府與擒天堡或許已暗中結盟。

小弦見林青、蟲大師與花水二女面色古怪,奇道:“這個人是誰?擒天堡的人似乎都挺怕他,均是離他保持着遠遠的距離。”

水柔清見小弦似是平安無事,忍不住又開始調侃他:“算你命大,那個人便是黑道第一殺手鬼失驚,連鬼見了他都要吃驚,你沒有被吓死已經很幸運了……”

“原來他就是鬼失驚!”這黑道煞星的名字小弦倒是聽父親說過,擡起頭發了一下呆,又繼續道:“不過我倒覺得他兇在臉上也還罷了。不像那個寧先生看起來白淨斯文的一個人,卻陰陽怪氣讓人捉摸不透,我見他聽鬼失驚說我與林大叔有什麽關系的時候眼珠直轉,就知道要壞事。果然過了一會他就突然笑嘻嘻地說要讓我做什麽禮物……”

水柔清掩着嘴笑:“不是禮物,是戰書。”

小弦哼了一聲,瞪一眼水柔清:“哭叔叔一心維護我,說我是由他帶回來的,至少要先送我去見堡主。那個寧先生執意不從,兩人鬧将起來,最後寧先生還冷不丁打了哭叔叔一掌。”說到此處,他鼻子一酸,小嘴一扁,眼見又要掉淚,卻強自忍住,喃喃道:“也不知道哭叔叔現在怎麽樣了,我見他受了那寧先生一掌,吐了一口血,我就忍不住罵寧先生那個壞蛋,卻被他一指點在我腰上,當下便動彈不得。然後他把我帶到一個小房子中,又是推拿又是紮針,弄得我好痛。”他想到那時的情形,臉上猶有懼色:“他足足擺弄了我一二個時辰,我心裏害怕,後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到再醒來時便已說不出話來,可把我給憋壞了……”

林青與蟲大師又是互望一眼,寧徊風費這麽大功夫制住小弦,只怕遠不僅僅是下一道“戰書”那麽簡單,其間必還有深意。

花想容笑着安慰小弦道:“現在好了,你不又沒事了。”

“不!”蟲大師一臉肅容:“現在只怕比剛才更糟糕。”

林青撫着小弦的頭,似是責備又似是嘆息:“你這孩子為何要用嫁衣神功?你難道不知道此功對身體損害極大麽?”

“我知道。”小弦一臉堅決:“只是我剛才聽林叔叔說若是不能解開我的穴道,就會被那寧先生取笑。我,我不要做林叔叔的累贅……”

林青這才知道剛才自己與蟲大師的對話已被隔壁的小弦無意間聽到,長嘆一聲:“你豈不是太信不過林叔叔的本事了?”

小弦欲言又止,終垂頭不語。其實他強用嫁衣神功還有另一層原因,卻是不便說出來。

原來剛才蟲大師讓小弦先休息,過來與林青說話。但小弦輾轉反側如何睡得着,他十分信任林青的武功,倒不擔心自己的穴道無法解開,只是懷中揣着水柔清的那面金鎖卻是難以心安,暗想:或是被她發現了,定要說我是小偷。與其如此還不如主動還給她,便說是無意間從妙手王那裏撿來的。

小弦拿定主意後便悄悄出門,他雖是四肢酸軟,但行走尚無大礙,當下尋到水柔清的房間,正要敲門,卻聽到水柔清的聲音從門內傳來:“若我是林大哥才不替那個小鬼費心呢……”小弦心裏暗罵一句:你才是小鬼。當下将耳朵貼在門上凝神細聽,卻聽花想容道:“林大哥與蟲大師都是俠義心腸,如何能見死不救。再說那他畢竟只是一個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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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柔清哼了一聲:“你想寧徊風能安什麽好心,在這個時候把這個半死不活的小鬼送來,分明就是算好了林大哥與蟲大師不會置之不理。你想想若是為他大耗功力,明日如何去與敵人周旋?說不定這小鬼還是擒天堡派來的奸細……”

小弦聽到此處心頭大怒。他對水柔清實是有種說不出的情緒,既喜歡看到她,見了面卻又總想與她作對,這等情懷初開的朦胧心思便是他自己也不甚了了。若是平日鬥氣也還罷了,此時無意間聽到水柔清在背後這樣說,分明就是看不起自己,這口氣如何咽得下?

當下小弦恨恨地将握在手中的金鎖重又放回懷裏,打定主意偏偏不還給她,讓她着急一番。他這種行為與其說是小孩子的任性胡鬧,倒不若是說與水柔清賭一口氣。

小弦重又回到自己房間,越想越是生氣,路過廳前時恰好又聽到蟲大師對林青說起若不解不開自己的穴道或許會為敵人恥笑……心想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林叔叔因自己的傷勢為難,靈機一動,忽想到《鑄兵神錄》中記載有嫁衣神功,可以激發人身體的潛力,或許對自己有幫助。他雖知那嫁衣神功對自身有大害,須得慎用,但一來并不知其後果是什麽,二來賭氣水柔清看不起自己,心想若是能靠自己的力量一舉解開穴道,亦免得被她誤會為擒天堡的奸細。

當下小弦将心一橫,咬破舌尖,按《鑄兵神錄》中的法門運起嫁衣神功。果覺得一股熱哄哄的內息從丹田中驀然騰起,在體內左沖右突,最後似奔流的山洪般直往天靈沖去。

這嫁衣神功極為霸道,借着自殘引發體力潛力,一旦運功根本不受控制,此刻本應運氣将這股爆發的內息緩緩散入各經脈中,再徐徐用之。而小弦雖然從小跟着許漠洋學得一些內功,但畢竟時日尚淺,此刻但覺渾身經脈欲裂,脹得生痛,不由慌了手腳,方有些害怕起來,一時渾忘了自己啞穴被封,張口大叫林青。而心念才起,氣随意動,那股內息自然而然地便撞開了啞穴……

他卻不知因對嫁衣神功運用不得其法,體內各處經脈本被寧徊風盡數封閉,卻受不住這突來的大力,盡數受損,表面看起來似是大有好轉,其傷勢卻是更重了幾分。

這種情形就如對泛濫的洪流本應緩緩疏導,卻被強行堵住各處出口,最後終于沖開一個缺口渲瀉而出,雖是暫解一時之憂,但岸堤全被沖毀,再建卻是大為不易了。

小弦啞了半天,再加上終與林青相認,心頭高興,一時對諸人說個不停,只是他心頭對水柔清有氣,便故意冷落她。

林青與蟲大師自是深知小弦體內的變故,只是當着他的面誰也不便說破。只得先将此事放在一邊,日後再行補救。

“明日林叔叔帶我一起去困龍山莊,看看那個寧先生見我完好無損會是什麽嘴臉?”小弦一臉得色:“他本定下五日之期,現在不到半日便解了我的穴道,定會氣歪了他的鼻子。”越想越覺得解氣,大笑起來。

林青卻是握着小弦的手:“不要逞強,好好告訴叔叔,你體內可有什麽不适麽?”

小弦道:“我沒事,現在就像以前一樣。”

林青苦笑一聲,又不忍怪責小弦,只得柔聲道:“以後萬萬不可再運此功了。”

小弦嘻嘻一笑:“我以後跟着林叔叔,自然不會有人再傷到我,便用不着再使嫁衣神功了。”

蟲大師脫口嘆道:“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你可知這樣一來要治你的傷勢卻更為棘手了?”

花想容怕小弦聽了此話心中不安,笑道:“怕什麽,就算現在一時治不好他,景叔叔也有法子。”

林青與蟲大師眼睛一亮,林青欣然道:“久聞四大家族中點睛閣主景成像醫術天下無雙,任何疑難雜症到了他手上均是手到病除。這孩子此刻體內的情形雖是兇險,便若是得他出手醫治,應無大礙。”其實他未見過景成像,亦不知是否真能妙手回春,此番話卻是以安慰小弦的成份居多。要知小弦此刻的體內經脈全損,全憑着嫁衣神功尚未消去的一股內氣支撐着,就如當日杜四強運嫁衣神功脫出顧清風之手,事後卻定要大病一場。而小弦的情形比杜四當時更為兇險,因為他起初受寧徊風之制,如今強壓傷勢無異飲鸠止渴,一旦重新發作,不但舊傷不減,更要加上嫁衣神功的反挫之力,恐怕立時便有性命之憂。

水柔清拍手笑道:“這小鬼真是有運道,我都好久沒有見到景大叔了。”

小弦一聽水柔清說話心頭便是有氣,他亦聽許漠洋說起過點睛閣,知道那是四大家族之首,自己若是還要找他醫治,豈不是更要被水柔清看輕,哼了一聲:“我才不要別人治。”又看向林青,懇求道:“林叔叔把那個寧先生抓住,逼他把我治好不就是了。”他雖聽諸人說得嚴重,但對林青極有信心,何況現在體內全無異狀,對自己傷勢全然不放在心上。衆人當中反是以他這個當事者最是想得開。

蟲大師眼中隐有憂色,對林青緩緩道:“若要找景成像,只怕時間上未必來得及,解鈴還需系鈴人!”

林青苦笑一聲,點頭不語。小弦是許漠洋之子,他無論如何亦不能袖手。而小弦體內的情形可謂是絕無僅有,現在嫁衣神功暫時壓制住了傷勢,卻是誰也說不準何時發作,要想及時完全化去小弦體內的後患,先找寧徊風怕才是萬全之策。看來明日的困龍山莊之約已是勢在必行。

花想容沉思一番,對林青道:“寧徊風才聽鬼失驚說起這孩子與你的關系便立刻定下此計,而且不須請示龍判官便擅自将我們卷入此事,這說明什麽?”

水柔清點頭道:“對呀,擒天堡要對付我們無論如何也應該先請示龍判官,寧徊風為什麽自作主張?他憑什麽實力?”

花想容道:“難道擒天堡早就打算對付我們,龍判官早知此事,所以無需請示。”

衆人沉默。

林青眼望小弦,心中記挂着他的傷勢:“無論如何,明天我們去了困龍山莊,一切便有結論了。”

困龍山莊地處涪陵城西七裏坡,依山而建,占地不過十數畝。但方園百步內的樹木都已鋸斷,便只有一條光禿禿的大道直通莊門,離得老遠便可見到莊前迎風飄揚着五尺見方的一面大旗,旗上用朱砂寫着兩個血紅的大字——“困龍”!

林青、蟲大師、花想容、水柔清與小弦一行五人往困龍山莊行來。此刻已是午後,陽光直射下,卻又找不到一處蔭涼可蔽,令人心頭煩悶。只有蟲大師仍戴着那頂蓑笠,反倒最可遮蔭納涼,小弦一路大贊其有先見之明,惹得大家笑語不斷。

林青與蟲大師心有所思,一路上小心提防,卻不見任何異常,各自盤算冒然入莊後如何應變。而小弦昨夜經林青與蟲大師的悉心照料,傷勢雖未痊愈,但暫時亦不會發作。他昨夜對林青等人細述了這些年與許漠洋一起在清水小鎮的生活,與幾人混得熟了,這一路上說笑不停,見了此地荒涼,大談營盤山是如何山青水秀,林木茂密,何像此處光禿禿地不見一株樹木,直如和尚的腦袋般寸草不生,極是無趣。一路上就以他聲音最大,連一向矜持的花想容亦被他逗得嬌笑不已。

水柔清仍是一如既往地與小弦擡杠,小弦卻是心中對她有氣,一付愛理不理的樣子,水柔清不知原故,連吃幾個沒趣後,亦賭氣不言。倒是花想容看出了一絲蹊跷,每每見二人欲起争執,便有意将話題引開。她雖自幼足不出戶,但看書頗多,引經據典,一方山水便是一個故事,小弦聽得津津有味,更是深得聽衆看客湊趣之道,不時拍手叫好。

水柔清看到小弦興高采烈的樣子反而更是生氣,悶頭不作一聲,倒像是昨日有口難言的小弦一般。

眼見不足百步就要進莊,幾人的心中不由都有些忐忑,小弦的聲音也不由自主放低了些。他們這一路雖是不避行跡的沿大道而來,但畢竟是不速之客,林青與蟲大師本都料定擒龍堡必會派人阻攔,均設想好了一番對答,卻不料一路上半個人影也見不到,渾不知敵人會做何應對。

蟲大師小聲道:“我們這一路行來,處處可見到明卡暗樁,可見此莊平日定是防衛森嚴,但此刻卻看不到一個哨兵,直讓人驚疑不定。”

花想容亦贊同道:“按理說此次會議對擒天堡來說極其重要,莊外應該有大批莊丁看守方合情理。可為何不見半個人影,會不會是妙手王故意給了我們假情報,教我們撲個空,好讓擒天堡與京師三派的結盟之事不被我們打擾?”

林青似是對關明月的情報深信不疑:“也不盡然,擒天堡一向在川內擁兵自立,和京師結盟畢竟有奉媚之嫌,為避人耳目才不派人看守。如今的情形反而更讓我确信擒天堡便在此處與京師各路人馬談判。”他見衆人臉上均有疑色,笑着解釋道:“此莊各處崗哨林立,又是修于入涪陵城的要道上,必是擒天堡一道重要的關卡,平日不可能沒有哨兵守衛,現在半個人影也不見豈非更是不合情理?”

衆人一聽有理,紛紛點頭。小弦更是恍然大悟般又開始賣弄剛剛想到的成語:“這便叫欲蓋彌彰吧。”話音未落,果見莊門出現了五六道人影,朝他們的方向行來。

蟲大師眼利,認得其中一個正是送戰書的吊靴鬼,卻不見鬼失驚在其中。當先領頭那人三十餘歲的形貌,淡青長衫,瘦削慘白的臉上不留胡須,修飾的十分幹淨清爽,面含微笑。雖是一付羸弱的樣子,但昂然行于衆人之前,衣袂迎風,仍是極為惹眼,身旁幾人雖是形像各異,但乍望去目光便只停在當先那人身上。

蟲大師精擅觀人之術,不由暗暗點頭,心想此人看來果是個超卓人物。低聲對林青笑道:“果然不出林兄所料,這位大概便是寧徊風吧。”

林青雖不是第一次與寧徊風照面,但前晚夜探涪陵分舵時一來天黑,二來也僅瞥見他的側面。當下留神觀看,但見寧徊風一付從容淡定的樣子,對己方幾人的出現毫不現驚容,一付胸有成竹早就料到如此的模樣,心頭更是警惕。

尚在十餘步外,寧徊風那尖細如針的笑聲便紮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暗器王與蟲大師大駕光臨,令困龍山莊蓬筚增輝,寧某有失遠迎,兩位大量,尚請恕罪。”

蟲大師聽寧徊風如此明目張膽地提及自己的名字,心中微驚。鬼失驚想必在莊中,而自己與鬼失驚的過節江湖上無人不曉,寧徊風既然毫不隐諱,莫非真是有意與己方大幹一場麽?

林青拱手一禮:“寧兄客氣了,本該是我們早來拜訪,只是一時不得空暇。何況寧兄身居擒天堡要職,日理萬機,何敢冒昧求見?”他淡然一笑:“林某是嗜武之人,久聞龍堡主的還夢筆法驚傲武林,早欲一見,今日得聞龍堡主亦來了此處,一時心癢便做個不速之客,卻不料引得寧先生放下手邊要事出莊相迎,真是不敢當。”他這番話表面平和,內裏卻是言辭鋒利,擺明自己只是聽說龍判官來了才冒然到訪,暗示寧徊風尚不值暗器王親身前來一見。

寧徊風似是料不到林青如此不給面子,呆了一下,随即呵呵一笑:“林兄言重了,我雖事務繁忙,但若知道暗器王要來怎敢怠慢。別說暫時放下手中的事情,縱是深更半夜亦會倒履相迎。”此話一出,連林青都把不準寧徊風是否知道自己前晚夜探擒天堡涪陵分舵一事了。

卻聽寧徊風身邊一人哈哈大笑:“老夫能在川東立足,全靠江湖朋友賞得幾分薄面,所謂驚傲武林雲雲實在愧不敢當,得暗器王如此謬贊,豈不讓老夫汗顏。”

林青與蟲大師齊齊吃了一驚,聽此人的語氣分明便是龍判官,不由擡眼望去。但見那人濃眉銳目,方口闊鼻,一張臉上虬髯密結,看不出多大年齡,古銅色的皮膚在陽光下熠熠生光。

林青長身一躬:“想不到龍堡主親來迎接,适才林某一番胡言多有得罪。”心中卻暗暗怪責自己剛才只顧看寧徊風,竟然沒有注意同來之人。

蟲大師亦是大笑:“龍堡主太謙了,若是僅靠幾分薄面便能撐起擒天堡這份大業,我早就改行去廣結良朋了。”他嘴上客氣,心中卻是另一層想法。要知蟲大師身為白道殺手之王,最是精于潛形匿跡之術,一聽這人便是龍判官,首先想到的就是此人能在自己與林青的眼光下隐去鋒芒,這份藏鋒斂锷的功夫才是叫人吃驚。

龍判官聽蟲大師如此說,樂得滿面的虬髯都在抖動,嘴上卻仍謙道:“龍某一介武夫,怎敢與智勇雙全的暗器王與蟲大師相提并論……”

寧徊風一擡手:“林兄蟲兄與二位姑娘既然來了,這便請于廳中一敘。”

林青單刀直入:“今天不是擒天堡與京師人馬商議結盟的日子麽?我們這一入莊豈不打擾了龍兄與寧兄的大事。”這亦是他與蟲大師暗中商量的計策,開門見扇地直接詢問,試探一下對方的反應。

“林兄好靈通的消息。”寧徊風早有所料般哈哈一笑,又故作神秘地對林青放低聲音道:“實不相瞞,結盟一事讓我與龍堡主均左右為難、大傷腦筋。泰親王與太子哪一派我們都惹不起,苦思無策下,便想要借助林兄給我們出出主意……”

水柔清鼻子一翹,哼了一聲,搶着道:“寧先生想讓暗器王出主意明說就是,又何必下一道戰書?”

“水姑娘有所不知,我深知諸位要事在身,開口相邀只恐被拒絕,這才冒昧給林兄下一道戰書,目的其實便只是為了請得諸位大駕。”寧徊風臉色不變,侃侃而談,似是一點也不為水柔清的話所動,又含笑望着小弦:“此子與林兄大有淵源,我若是有膽子與你們為敵,倒還不如把他扣為人質,又何必交還給你們?這孩子與其說是戰書,倒不若說是擒天堡給暗器王奉上的一份請柬。”

蟲大師撫掌大笑:“是極是極。寧兄冒着被暗器王誤會的風險,費了那麽大的心神方制下這封請柬,連我這一向不聞世事的人亦要為寧兄的良苦用心鼓掌叫好了。”

寧徊風眼光閃爍,口中大笑:“江湖人稱蟲大師最厲害的不是那殺人無形的身手、名為竊魂影的絕招,而是一張三寸不爛之舌,今日一見果然名下無虛,寧某素來亦好舌辨,倒要好好請教一下。”他舉手做個請的姿勢:“來來來,這便請諸位入莊。林兄莫怪我用些手段将你請來,說來亦是為了擒天堡,假若泰親王與太子的人見到暗器王與蟲大師亦是我擒天堡的座上嘉賓,談判起來自是有利得多。”他果是善辨之士,幾句話下來連消帶打,便将自己給林青下戰書之事輕輕揭過。

林青聽寧徊風絕口不提将軍府與鬼失驚,不知他葫蘆裏賣得什麽藥,此人太難以捉摸,相比之下說服龍判官應該要容易得多。當下淡然一笑:“寧兄何必妄自菲薄。以擒天堡在川東的威勢,何需要我等前來以壯聲色。至于談判一事,俗話說強龍難壓地頭蛇,京師勢力再大,終難動搖擒天堡在蜀地數十年的根基,更無需看京師各派的眼色。你既然要聽我的意見,我倒是以為擒天堡大可不必理會結盟與否,畢竟此地離京太遠,若是與其中一派結盟,擒天堡未必能得什麽好處,到是江湖上人多嘴雜,衆口爍金,落下了奉媚的口實,反會讓人把擒天堡看低了。是以應該何去何從,龍堡主與寧兄真要三思而行!”他這番話雖是看着寧徊風講,但确是故意說給龍判官聽。

蟲大師見寧徊風與龍判官互望一眼,似是意動,笑道:“此言有理。不過想必此事龍堡主與寧先生早有決斷,或許亦與林兄之見不謀而合。”他與林青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卻是昨夜早就商定下的對策。

寧徊風又是一陣大笑:“林兄與蟲兄既然看得如此通透,我亦就不瞞你們,擒天堡實是已有決定,我剛才不過是試試林兄的态度罷了。難得林兄如此毫無避忌地直言相告,一會定要請林兄多飲幾杯。”

林青見寧徊風一意邀幾人入廳,而龍判官亦是毫無異議地聽任寧徊風如此,心中略微生疑,以退為進道:“龍兄與寧兄既然不得閑暇,倒不若我們隔天再來拜訪。”

寧徊風笑道:“林兄與蟲兄都是我久仰的人,若是就這樣讓你們走了,先不說我這主人面子上過不去,而且也顯得我擒天堡太過小氣。”他輕咳一聲,又放低聲音道:“何況廳中尚有不少林兄在京中的舊日相識,林兄就不想見見麽?”

龍判官亦笑道:“天氣炎熱,何必在此說話,待去了廳中,令弟兄給幾位奉上幾杯水酒以消暑氣。”

“既然如此,我等恭敬不如從命。”林青客氣一句,當先朝莊中行去。他雖是心頭生疑,但藝高膽大,亦不怕擒天堡玩什麽花樣。何況結盟之事待決,再加上小弦傷勢未解,也勢不能就此離去。

小弦早注意到與寧徊風龍判官同來的人中沒有日哭鬼,忍不住向寧徊風問道:“寧先生,哭叔叔在什麽地方?”

寧徊風聽到小弦已可開口,眼中閃過的一絲訝色,飛快望了魯子洋一眼,魯子洋才對小弦答道:“哭兄另有要事,沒有來困龍山莊。”

小弦心裏雖有百般疑問,恨不得質問寧徊風是否将日哭鬼軟禁起來。但他亦知道此刻不是問話的時候,只是要氣氣寧徊風,笑嘻嘻地道:“對了,寧先生昨天給我使了什麽功夫,害得我一直說不了話,幸好林叔叔在我身上點了幾下,這才恢複過來。寧先生要是有空可要教教我,下次誰再欺負我我也讓他也嘗嘗說不了話的滋味。”他故意将林青的本事誇大,偷眼看着寧徊風的神色,心中十分得意。

寧徊風心中震驚,表面卻是不動聲色,幹笑一聲:“小兄弟若是有意加入擒天堡,我定會無私相授。”

小弦低頭想了想,眼珠一轉:“不過我心裏有個疑問一直想請教一下寧先生。”

寧徊風心中沉思,随口答道:“小兄弟盡管問好了。”

小弦道:“我記得昨日寧先生對我又拍又打的費了不少力氣,這門功夫是不是非要先把對方抓住了綁得牢牢實實的才能下手?既然是這樣,寧先生還要先教我如何将人抓住的功夫才行呀……”

“這……”寧徊風畢竟是成名人物,要當着這許多人的面前公開承認昨日對一個不通武功的小孩子下手的事,饒是以他的能言善辨也不由語塞,一時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白淨的臉上掠過一絲惱怒。

水柔清本不欲搭理小弦,此時也忍不住“撲哧”一笑:“你這小鬼何必去打擾寧先生,我就可以教你如何把人抓住。”

小弦雖是這一路故意不理水柔清,但心中實是覺得別扭,此刻見她對自己說話,又是幫着氣寧徊風,一喜之下也不計較她稱自己“小鬼”,回頭給她做個鬼臉,相視一笑,那份芥蒂似也煙消雲散了,又是你一言我一語地争執起來。

蟲大師見小弦如此陰損寧徊風,表面還裝作若無其事,肚內暗笑,嘴上卻對小弦呵斥道:“你小孩子不要亂說話,這等高明的武功現在就算讓你學也是學不會的,至少要先打數十年的根基。”轉過頭有意無意地對寧徊風道:“不過寧先生的武功似是不同于中原各大門派,在下眼拙,竟然識不出,實是慚愧。這孩子身上的禁制其實也只解了一半,還要請寧先生多加指點。”

打聽人武學門派原是大忌,但此刻蟲大師如此相詢倒似給寧徊風打個圓場。寧徊風發作不得,只好強壓怒意淡然道:“蟲兄過獎,寧某家傳武功,一向少現江湖,實不堪方家一笑。”

蟲大師心知寧徊風不肯說自己的來歷,也不多問。随口指點莊中閣臺風景,他一向對各項雜學均有涉獵,對建築亦頗有見地,加上口才又好,聽得小弦與花水二女都覺得大增見識。

困龍山莊依山而建,莊門在朝東山麓下,主樓卻在朝北的山腳邊,乃呈狹長之形。幾人沿着小道曲曲折折走了半柱香的時分,方才看到一座三層高的黑色小樓。樓上以長索與幾面山頭相連,索繃得筆直,上挂數面旌旗,極具氣勢。龍判官笑道:“此樓名為困龍廳,齊神捕與妙手王現均在其中,只怕早已等得不耐煩了。”

旁邊魯子洋亦陪笑道:“堡主與寧先生一聽暗器王與蟲大師光臨,抛下一幹客人出來迎接,這份面子可着實不小。”

林青微一拱手:“得龍兄與寧兄如此看重,林某深感榮幸。”

蟲大師卻不言語,眼望那小樓黑黝黝的門口不見半個人影,知道齊百川與關明月必是心中不忿龍判官與寧徊風厚待己方,所以不出來迎接,寧徊風與龍判官這樣的行為表面上是給自己面子,背地裏卻是更增京師人馬的忌意,怕是暗藏禍心。

寧徊風大笑:“林兄不必自謙,齊百川與妙手王縱是在京師呼風喚雨,卻如何能與名滿江湖的暗器王與蟲大師相提并論。”

林青嘴上含笑,一雙眼睛卻凜然盯着寧徊風,輕輕問道:“那麽鬼失驚又如何呢?”

寧徊風略微一愣,料不到林青直接說出鬼失驚的名字:“鬼先生不喜熱鬧,亦不願與泰親王太子的人朝面,今日他沒有來。”

林青實是有意提到鬼失驚要看看寧徊風的反應,鬼失驚身為将軍府的要人,如此大事不在場實是讓人半信半疑,卻也不好多問,一笑置之。

依林青與蟲大師的判斷,即使鬼失驚不公開出現,亦必會藏于某處,有這樣一個暗殺高手暗伏于側,實是讓人頭疼,行事須得小心。蟲大師與鬼失驚交過手,更是知其深悉隐匿之道,可這一路上留心察探四周,卻看不出半分蹊跷,面上仍是裝作渾若無事,只是盯着那小樓,若有所思。

小弦第一次看到龍判官,一路都在偷偷打量他。心想這吊靴鬼與日哭鬼都一心想要自己去做這龍堡主的幹兒子,今日總算見到了他。但看其外表,雖是長得一付英武的相貌,卻也不見得有何特別,先不說比起林青的灑脫不羁、蟲大師的鋒芒畢露均是大大不如,便是與寧徊風相較亦少些高手的氣度,實不知還有什麽本領。

原來小弦孩子心性,一開始不情不願地被幾個人當做禮物般欲送給龍判官,主觀上首先便産生一種抗拒的心理,加上見了林青與蟲大師後心氣愈高,是以此刻越看龍判官越覺得不耐。忍不住說道:“我才來涪陵城的時候,便是經那‘鎖龍灘’,此處又叫困龍山莊,也不怕與龍堡主的名字有所忌諱麽?”

林青等人見到擒天堡的幾個人均有怒色,龍判官更是一臉尴尬,都是肚內暗笑。小弦這句話若是出自一般武林人士之口,只怕立刻便會引起一場風波,但他一個小孩子童言無忌,卻是讓人發作不得。

蟲大師不虞與擒天堡的人先起沖突,有意給龍判官解圍,板着臉對小弦道:“你小孩子不要亂說話。先不說那鎖龍灘的沸湧之勢,便單是這小樓的磅礴大氣也當得起這個‘龍’字。”轉過臉對龍判官笑道:“龍兄大量,莫與孩子一般見識。”

花想容也有意打圓場,順着蟲大師的語意岔開話:“蟲大叔說此樓磅礴大氣,卻不知因何而來?”

蟲大師一指小樓,微微一笑:“你們看,此樓的建築上寬下窄,底層大廳不過丈許方圓,上層卻闊達二丈,甚是少見。別的不說,這底基必須要牢靠,方才可以承得如此之重。”衆人一看果是如此,不由都啧啧稱奇。

林青見寧徊風臉上閃過一絲異色,也不及細想,有意無意地随口笑道:“若是樓上藏有幾百刀斧手,怕樓下的人也未必能察覺吧。”

寧徊風大笑:“林兄說笑了,你與蟲兄聯手,再加上翩跹樓與溫柔鄉的兩大女子高手,普天之下誰有這份能耐算計你們,別說我區區擒天堡,便是将軍府怕也沒有這個實力。”

小弦聽寧徊風如此說,不知怎麽心中突又想到“欲蓋彌彰”這個詞來。見水柔清對自己做個鬼臉,心頭不由又是氣不打一處來,正要再說幾句,卻見花想容對他使個眼色,意思是不必把蟲大師的責備放在心上,終于忍住,頗為不服地看向那小樓,卻發現一處極古怪的地方:那小樓明明近山而建,卻偏偏座落于一片空曠之地,顯得甚是突兀。

古時建築術并不發達,一般建造房屋均是借用周圍的環境,省時省力,而這一點正是此樓的蹊跷處。倒不是因為小弦的眼光比蟲大師更高明,而是蟲大師一門心思都放在暗察鬼失驚的蹤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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