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多餘的人
馬利盾一睜開眼就看到一個男人坐在自己面前。只見他雙手抱胸，腰板挺直地坐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俨然一副監工的架勢。
馬利盾一時間有些發蒙，她仔細打量了一下男人的臉，雖然整張臉被口罩遮去了一大半看不清容貌，但從他那雙露在口罩外對一切都感到厭惡和不滿的眼睛，以及身上那件皺巴巴的睡衣，馬利盾還是輕而易舉地認出，他是醉酒那晚收留自己的男人。
她不明白這個男人為何會出現在自己面前，更不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處。鼻子裏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眼角的餘光瞥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和忙得滿場飛的護士，腦子僅僅短路一秒後，她立刻反應過來，這裏是醫院。
模糊的記憶裏似乎回憶起了幾個片段，她燒得很厲害，去藥店買藥，碰到了這個男人，然後跟着他上了計程車。
原來是他送自己來醫院的，雖然臉上總是一副惹人厭的冷冰冰的表情，但是他的心腸還不算太壞嘛。
“謝謝。”馬利盾下意識地道。
“謝就不必了。”翟高立刻對着馬利盾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來在馬利盾的面前展開。
“這是什麽？”馬利盾瞥了一眼紙上那密密麻麻的字跡疑惑地問。
“你需要支付的費用，一共422.5，現金還是微信轉賬？”翟高冷冰冰地道。
馬利盾愕然地張着嘴，從翟高手裏接過那張所謂的債務清單，瞬間就對這個有些邋遢又長着一張撲克臉的男人有了全新的認識。
醫藥費：390元
的士：29.5元
礦泉水：2元
紙巾：1元
連紙巾和礦泉水都算得這麽清楚，還真是賬務分明呢。
“微信吧。”馬利盾說着，将那張随意地放在床頭櫃上，然後伸手進口袋,剛拿出手機，翟高那個面對面轉賬的手機界面就伸了過來，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
馬利盾忽然覺得有些好笑：“你看上去很着急。”
“是的，如果不是怕你有個什麽事給我惹上不必要的麻煩，這個鬼地方我一分鐘都不想多呆。”翟高的聲音從口罩後邊傳來，聽上去悶悶的。
馬利盾笑着搖了搖頭，一直只看過、聽過“奇葩”這個詞，這回可算是把這個詞和人對上號了。
“抱歉，給你添麻煩了。”馬利盾雖然心裏覺得好笑，嘴上還是客氣地說着。拿出手機，掃了翟高出示的二維碼，正要轉賬，忽的，身後響起一個熟悉到令她心顫的聲音。
“你先躺一下，我去護士那裏幫你拿藥。”這熟悉的嗓音，熟悉的說話方式，分明就是程軒。可是程軒不是正在外邊處理事情麽？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
懷着疑惑和糾結的心情，馬利盾下意識地收回手機，朝身後看了一眼，正看到程軒轉身離去的背影。心口猛地一陣鈍痛。再看向躺在隔壁病床上的那個女人，赫然就是顧思妍。
這一瞬間，馬利盾感到一陣頭暈目眩，一口氣堵在胸口，幾乎窒息。
這當口，顧思妍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也朝她的方向看了過來。
馬利盾忙轉過頭，将臉往被子裏又埋進了幾寸，背後那雙灼人的視線，只疑惑地在她的身上停留了幾秒便移開了。馬利盾送了一口氣的同時又立馬陷入了深深的哀傷和洶湧的憤怒裏，這兩種情緒交織着撞擊她的胸口，讓她幾乎有種想要立刻跳起來将隔壁病床的顧思妍大卸八塊的沖動。
翟高将馬利盾這一系列的變化看在眼裏，玩味地挑了挑眉，他又将手機伸到了馬利盾的眼前：“喂，你該不會想賴賬吧？”
馬利盾看了一眼手機上的二維碼，像是這才想起要支付翟高相關費用的事情，忙收拾情緒，拿出手機掃描，轉賬，一氣呵成。
“謝謝你。”馬利盾虛弱地說着，低垂着眼，疲憊地連看翟高的力氣都沒有。
翟高挑了挑，沒說什麽，在手機上确認錢已經入賬後，起身，正要走，卻見程軒已經領着護士快步朝顧思妍的病床邊走了過來。
兩人在顧思妍的病床邊站定。程軒将顧思妍扶起來靠在自己的肩上，護士給顧思妍的手背消毒，然後紮針，顧思妍疼得皺了皺眉頭，程軒忙對着顧思妍手背那被針紮的地方吹起，想要緩解她的疼痛。
護士有些意外地瞧了一眼程軒，進而看向顧思妍笑道：“你老公對你真好。”
一句話讓程軒和顧思妍沉默了幾秒，兩人對視了一眼，臉上的表情均有些複雜，卻沒有誰主動否定護士的話，而另一邊的馬利盾身子明顯地僵了一下。
翟高的目光在兩個相隔不到一米的病床穿梭，眼裏有玩味有同情也有理智，畢竟他和這個女警沒有任何關系，他沒有任何義務出手幫她，更何況，這還是別人的家務事，他更沒有插手的理由。雖然同情這女警的遭遇，但，他真的愛莫能助。給了馬利盾一個默哀三秒鐘的眼神，翟高最終還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地離開了。
病床上，馬利盾渾身冰冷，身子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她恨自己的懦弱，這個時候她該直接沖到這兩人面前質問程軒為何要背叛她？質問顧思妍為何有自己的家庭還要觊觎別人的男朋友。
可是盡管她憋着滿腔的怒火，卻怎麽也鼓不起勇氣去面對與自己近在咫尺的那對男女。她很清楚自己在害怕什麽？盡管事實已經這般血淋淋，這般殘酷，但她仍對程軒抱有希望，她怕她這一對峙，唯一的希望都會被她親手毀了。她太怕失去程軒了，她做不到。
“你這樣陪着我沒有關系麽？”身後，顧思妍的聲音軟綿綿地響了起來，傳進馬利盾的耳裏卻像是來自地獄的詛咒。
“怎麽會有關系？你病了，我陪着你不是應該的麽？”
“可是... ...”顧思妍說到這，像是有所顧忌似的刻意放低了音量，“她也病了呀，我覺得你還是回去看看她比較好。”
“沒事，她的身子像牛一樣強壯，這點小病小痛難不倒她的，不像你這麽嬌弱，今天要不是我在你身邊，真不知道你會出什麽事情？”
“可是... ...”
“好了，你不要說了。我知道誰對我更重要。”
一瞬間的沉默，馬利盾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兩人更緊地擁抱在一起。
馬利盾的心痛得像是要裂開了，她抱緊被子，痛得一陣瑟瑟發抖。
幾個星期前，程軒還在病床邊無微不至地守護着她，生怕她受到一點傷害，她以為這個男人是上天饋贈給她的禮物，她感激上蒼，在失去馬玉宇後，給她送來了程軒這樣的寶物。然而，不過短短半月不到的時間，一切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個她曾經最引以為傲的人，現在正摟着另一個女人，并且告訴那個女人，她，就是她多餘的人。
強烈的感情如泰山壓頂般地向馬利盾襲來，她的手腳麻木了，血液快要凝固了，心髒也要窒息了，好像有一把尖銳的刀直刺進她的心裏，五髒六腑都破裂了!一連串淚水從她悲傷的臉上無聲地流下來，為了不使自己發出聲音，她拼命用牙齒咬住自己的手腕，最終，她成功沒有發出一點兒的哭聲，只任憑眼淚和手腕處滲出的鮮血一同無聲地往下流淌流。
“我愛你… …”程軒那滿是深情的呢喃毫無征兆地撞進耳朵裏。
馬利盾的身子猛地一抖，再也無法克制住自己的感情，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嗚咽，兩行淚珠撲嗒嗒滾下雙頰，眼淚似乎是在往心裏流，變成了酸的、苦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