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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惡夢。

又是那一片冰寒刺骨,深不見底的水潭,還是那個懸浮水中,無法呼吸的自己。

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四周不再是無窮無盡的黑,而是一片燦爛。陽光正從水的上方照下來,一道刺眼的光柱,猶如一把利劍将他鎖定。他渾身僵硬地懸浮在一叢水草之中,長葉柔軟,水蛇般地纏繞着他,透明的葉脈仿佛一掙就斷,卻捆緊了他,無論如何也掙不開……無奈,他只好擡起頭,從水底看着離他不遠處的水面。

兩岸花溪夾楊柳,桃花亂落如紅雨。

花瓣沿着水流婉轉地漂過他的頭頂,又緩緩離他而去……他猛地驚醒,一睜眼,一縷刺眼的陽光直射過來。趙謙和臉上的幾縷胡須正掃着他的額頭。

“谷主!谷主!”他搖着他的肩膀,好象要将他從睡夢中搖醒。

“不,不,不。”他連忙閉上眼,心理暗暗地道:“我已經死了。”

“谷主!醒一醒!”那手又在使勁地搖着他的身子。

難道我還沒有死?!

睜開眼,環視四周。他發覺自己正躺在床上。穿着幹燥睡袍的身子,被藕合色的被子緊緊包裹着。頭發還有些濕……他睡前必沐浴,頭發略濕亦屬正常。輪椅亦靠在床邊,保持着他上床之前的位置。

難道昨夜的一切只是一個夢?

難道他所曾做過的事原來并不曾做過?

真的是這樣?他的心頭湧起一陣徹頭徹尾的沮喪。

然後他擡起眼,看見那雙明明已被他扔掉的拐杖竟也一如往常,斜靠在床頭伸手可及之處。

他呆呆地,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趙謙和卻似乎毫無察覺,坐在床邊憂心忡忡地問道:“谷主,方才你一直在床上翻來覆去,喃喃自語,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叫蔡大夫?”

“現在是……是什麽時候?”他鎮定下來,問道。

“正午。”趙謙和有些焦急地看着他,道:“谷主沒按時起床,我們還以為你累了要多睡一會兒,所以一直也沒有來叫醒你。不過,你似乎睡得不安穩,再睡下去只怕……只怕會犯病。”他的心疾最易于臨晨時分發作,是以幾個總管對他的遲起一向非常警惕。

看來他們并不知道。他心裏暗暗地猜測。

“我很好,這就起來。”他從被子裏坐起身來。

“我來替谷主更衣。”趙謙和将一旁準備好的外衣遞過來。

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接過衣裳,道:“我自己來。如果沒有其它的事情,你先去罷。”

“吳大夫方才說有問題要請教,問谷主可有空?”

他心情很糟,怔了半晌,複又問道:“剛才你說什麽?”

“吳大夫說有問題要請教。”

“嗯,叫她進來,我在書房裏見她。”他又嘆了一口氣。

一等趙謙和退出去他就匆忙掀開了被子。果然,他的一雙腳踝上各有一道深深的勒痕。因為勒得太緊,雙腳上竟有兩大片淤紫。

然後他一邊穿衣裳,一邊在想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顯然是有人救了他。

他一點也不感到慶幸,反而很生氣。既生自己的氣,也生別人的氣。

為什麽這世上總有一些多事的人呢?

這些喜歡做英雄的人在救別人之前至少應該先問一句,究竟人家要不要你救?

※※※

吳悠在書房裏等了足足有一柱香的功夫,才看見慕容無風轉動輪椅,緩緩地從卧室內駛出來。

時至初夏,他還穿着好幾層衣裳。太約起床未久,也還沒來得及挽發。

驅動輪椅時,身子因雙臂用力而微傾,長發便從他的臉頰滑下來,披散到肩上。雪白的袍子,襯着他蒼白瘦削的臉,眼中分明幾許憂悒,幾許疲倦,幾許,一如往日的冷漠。

他看上去滿臉的陰郁。

而她今天卻穿着一件精心挑選的淡藍色的絲裙,上面隐隐地繡了幾朵梅花,襯着她月白的上衣愈發地清淡超俗。

一看見慕容無風出現,她本已亂跳起來的心跳得更加厲害,臉頓時通紅了。

他将輪椅挪到書案之後,眼睛看着對面的一把椅子,淡淡地道:“坐”。

然後他一言不發,等着她說話。

不知怎麽,她突然有些吞吞吐吐:

“我剛剛拿到先生昨天批的醫案,裏面有句話不……不大明白。”看着他心不在焉的樣子,她緊張得連寒暄的話都忘了。

“什麽地方不明白?”他道。

“什麽是‘惡寒非寒’?”她道。

“嗯,古書上多說傷寒是惡寒,多屬陽虛衛弱,所以你常用的參、附、芪、術,或清,或下,或治痰,都是正藥。但并非所有的傷寒都是惡寒,此案病人脈七八至,按之則散,這是無根之火,服熱藥只怕會病得更重。”

“可有古例可循?”她點頭微笑,給他一個難題。

“有三例見于姜隐杭的《名醫類案》第七章,《南史》‘直閣将軍房伯玉傳’也有一例。”他淡淡地道:“這些書如果你那裏沒有,我的書房裏有,你可以借去看。”

果然,沒有什麽東西可以難倒他的。她有些羞愧地笑了,道:“那我可就借了。藏書室在哪裏?”

他指了指書房左邊的一個側廳:“往左。”

桌上有趙謙和送過來的早飯。他忽然覺得很餓,才想起昨天他幾乎什麽也沒吃。

一碟杏仁酥,一只粽子,一杯熱騰騰的豆漿。

他望着那一碟杏仁酥,不禁嘆了一口氣,實在不明白一個想死的人為什麽還會肚子餓。

難道自己還不習慣這一現實?人的身和心原本是難以協調的?

無論如何,他一口氣吃完了所有的杏仁酥,喝下了半杯豆漿。正要打開粽子,卻聽見藏書室裏“嘩啦啦”一陣亂響,好象是有什麽東西倒了下來,然後是吳悠“唉喲”了一聲。

他放下粽子,擦了擦手,轉動輪椅來到藏書室。看見她坐在地毯上,皺着眉,撫着自己的腳踝。書散落了一地。

擡頭一看,大約她想拿一帙放在書架最頂端的書,不夠高,踮着腳夠了半天。一用蠻勁,一大堆書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正中她的腳踝。

“摔壞了哪裏沒有?”他走到她身邊,俯身看着她。

兩個人忽然間便靠得很近,近得她已聽見了他的呼吸,聞到了他身上飄浮過來的若有若無的熏衣草的味道。她連忙低下頭,用裙子掩住自己的腳。慌忙地道:“沒……沒有,我沒事。”她的聲音竟小得好象是蚊子哼哼。

他默默地将一地的書挪到一旁,給她空出一條小道,順手從身旁的架子裏抽出另外兩本,道:“你要的書在這裏。不常用的書,我通常不會放那麽高。”

書遞給她時,她以為他會順便拉她一把,将她從地上扶起來。

他卻連她的手都沒有碰,就道:“你去罷,這時我來收拾。”

她将書拾了滿滿一懷,站起來道:“不,不,我弄亂的,我來收拾。”

她踮起腳,硬要将懷裏的書全插回架頂,不料腳一軟,她“啊呀”一個趔趄,幾乎要摔倒。

那只手終于扶住了她。接着他只好拄着拐杖站起來,替她将手裏的書一本一本地放回原處。他的個子原本比她高出整整一個頭,是以取書放書并不費力。

然後他緩緩地坐回椅子,道:“你上午沒有病人?”

通常他問這句話就是逐客的意思。

可吳悠不知為什麽,竟一點也沒有聽出來,道:“沒有。我的手術都在下午。我……我能在這裏多呆一會兒麽?這裏的書真多。”她小心翼翼地道。

“那你就慢慢看罷。”他竟把她一個人丢在屋裏,調轉輪椅子駛回了卧室。

她心神不寧地坐在地毯上。心咚咚直跳。

看得出,先生今天的心情極差。說話的時候一點笑容也沒有。卧室傳來他咳嗽的聲音。咳聲沉重,半晌,竟無法停歇。

她坐那裏,覺得渾身發軟,又想奔到他身邊看看他究竟好些沒有。

折騰了一陣,他的屋子裏突然又沒有了動靜。

該不會?她沖到卧室的門口,隔着垂簾,輕輕問道:“先生,你……你沒事罷?”

“沒事。告訴趙總管,我想休息,今天不見客。”那吵啞的聲音冷冷地傳過來。

“是,先生,你好好休息。”她心中一痛,顫聲道:“我去……我去給你倒杯水?”

“不用。”那個聲音有些疲倦,卻含着明顯地不耐煩。

“那我去了。”她退出門外,掩上門,雙眼一紅,淚水忍不住流了出來。

自從那一戰勝了賀回,荷衣突然發覺今後的生計已不再是問題。

第二日清晨,當她從客棧懶懶洋洋地踱出來時,發現在飯廳裏等着她的人很多。

她當然知道,比劍的地方也正是各大門派、各種幫會招兵買馬的地方。

開出的條件也很誘人。職位要麽是一門的副手,要麽總管一個分舵。當然開價較高,而她也比較喜歡去的是镖局。她選中了一個規模勉強算得上中等的長青镖局。

原因很簡單,長青镖局在太原府,離雲夢谷最遠。她實在不想呆在這個令她傷心的地方。此外,镖局的總镖頭秦展鵬,慣使一杆大槍,年紀五十上下,看上去很和善,在西北也有不小的名頭。他來這裏只不過是碰一碰運氣,想不到運氣真的是很好。當荷衣點頭答應時,他竟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

“楚姑娘劍術絕世,秦展鵬何德何能,竟能邀得姑娘加盟?真是三生有幸,蓬荜生輝!多謝多謝!”他哈哈一笑,道:“姑娘,這副總镖頭之職非你莫屬。以前是我的兒子做,現在我讓他當你的屬下。”

“秦總镖頭還有一位公子?”

“小小镖局也算是經營了十幾年的家族買賣。莫說是我的兒子,就連小女也在裏頭當镖頭。江湖上人稱‘龍門雙槍’的便是。要不是有他們兩個撐着,在太原太行那個強匪出沒的地方,還有買賣可做?”

“龍門雙槍”在西北的名頭,遠遠勝過長青镖局,亦遠遠勝過秦展鵬。荷衣當然聽說過,卻實在不知道這三個人原是一家子。太原商賈繁多,镖局生意原本很旺,不料太行一線群匪猖獗,官府剿了又來,來了又剿,都無可奈何。偏偏商賈生意走的都是南北一線,是以失镖的情況時有發生。镖局倒是不少,只是開了砸,砸了又開,生存下來的為數不多,長青就是算是裏面最大的一家了。

從神農鎮到太原府路途遙遠,一路上秦展鵬對荷衣卻照顧得十分周到。若不是手上不離一杆紅櫻大槍,他簡直就是一個和藹的家長。荷衣的心中便存了一絲感動。

行了七日,終于來到太原府。

镖局的大門很氣派,裏面有五六進宅院,趟子手們也住在其中。進門過了大廳,便是一個大院,裏面有十來個青年正在練武。使槍使棍,使刀使斧的都有。

荷衣正待細看,卻見一個青衫女子從裏面奔了出來,欣喜地叫道:“爹爹,你回來啦!哥,快出來,爹爹回來啦!”

那女子身材高挑,雙眉如畫,一身短打,看上去一副雄赳赳的樣子。模樣卻十分好看。

秦展鵬拍了拍女兒的頭,笑得甚為慈愛,道:“雨梅,你娘好麽?”

“好,好,前些時剛病了一場,哥哥回來,陪她說了幾天話,就好了。”秦雨梅道。說話間,一個高個子青年也大步走上前來,荷衣見他雙目炯炯,氣宇軒昂,膚色微黑,猿臂蜂腰。談笑之間自有一股英氣。

“你們兩個來得正好。這一位是楚荷衣楚姑娘,我新請來的副總镖頭,雨桑你可就降職了。”

秦雨桑哈哈一笑,道:“有江湖劍榜排行第一的楚姑娘替我們撐腰,莫說是降職,就是爹爹要我去扛大旗,掃地都值得。”

荷衣本覺自己來得突兀,一來便要替下秦雨桑的頭銜,正深感不安,聽他這麽一說,不覺對他大有好感。

她剛要開口,秦雨桑又道:“還有一件好事,對咱們的镖局也大有好處,爹爹不在,我已替爹爹應允下來。”

秦展鵬訝道:“哦,是什麽好事?”

秦雨桑指着一個正從大門緩緩走出來的灰衣青年,道:“這一位是峨眉山的賀公子,今早剛剛到,說很願意替咱們效力。”

荷衣一看灰衣青年,腦袋一下子大了起來。

“賀回?”

“你想不到?”賀回淡淡地道。

“你幾時……幾時想起……來這裏做镖頭?”荷衣結結巴巴地道。

“在镖局裏做镖頭是一項很好的職業,我向往已久。”賀回不冷不熱地道:“尤其是做楚姑娘的屬下。我們一起押镖,切磋的機會一定很多。秦總镖頭,是麽?”

“這個……唔,有賀公子加盟,當然是意料之外的大好事。不過……不過……”秦展鵬想來想去,不知道該得罪哪一個,只好看着荷衣。

“賀公子降貴纡尊,願意跟着我來到太原這個遠離老家的地方,我荷衣還有什麽話可說呢?”荷衣笑了笑,道。

“既然無話可說,楚姑娘押镖的時候,別忘了叫上我。”賀回拱了拱手,一溜煙地就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秦雨梅咯咯一笑,道:“楚姑娘,你別生氣,我們都已看了《江湖快報》,他輸了你一劍,不服氣,想找機會找回場子。倘若他說話不客氣,我替你跟他吵架。我最喜歡和人吵架了。”

秦展鵬哈哈一笑,道:“我這女兒跟我一樣,是個直腸子,楚姑娘可別見怪。”

“這個,我不知道姑娘與賀公子有過節。如若姑娘覺得不妥,請言明,我們一定會辭了賀公子。”秦雨桑看着她,誠懇地道。

“不用不用,我是副總镖頭,他是我的屬下,哪裏會有不妥?”荷衣不介意地道:“就算是不妥,也是他覺得不妥。”

吃罷一頓豐盛的接風宴,見過了秦夫人,荷衣回到自己的房子裏。秦雨梅早已差人将房子收拾一新,屋內一切雖不如聽濤水榭那麽富麗堂皇,卻也經過一番精心布置,陳設講究,雅潔可喜。她小歇了片刻,秦雨梅便晃了進來,拉着她出去逛街。

“女人嘛,我們是女人嘛。”秦雨梅樂呵呵地道:“咱們镖局就在市中央,好玩的地方可多啦。不過咱們還是先逛布店,再逛首飾店,餘下若還有時間,就逛一逛脂粉鋪罷。”

荷衣笑了笑,想不到她雄赳赳氣昴昴的樣子,逛起商店來卻是标準的女人品味。倆人在布店裏買了些時新的湖紗,綢緞,交給裁縫鋪子做了幾套衣裳。又在首飾店裏買了兩對綠玉耳墜。雨梅一定要送荷衣一串綠玉珠子,荷衣只好笑納。正當要往她脖子上挂時,卻發現她的胸口還挂着一個紅繩子,底端拴着一個小巧的玉瓶。不禁大為好奇地道:“荷衣,這是什麽?裏面裝的是什麽東西?”

荷衣只好道:“嗯,是個瓶子,裏面裝的是……是一些藥丸。”

“你有病?要随時吃藥麽?”雨梅仰頭看着她道。

“這……”荷衣輕輕地道:“不是我的藥。現在也沒有用了。”

“那就扔了吧。把藥挂在胸口上,多不吉利!”

“我……我已經習慣它在我身邊了。”荷衣撫摸着那只玉瓶,忽然想起那張蒼白清秀的臉。心中不覺一酸,神情亦随之黯然下來。

“好啦好啦,戴上這串珠子,避避邪也好。”雨梅眼珠子一轉,見方才一問已觸動了她的心事,趕緊把珠子挂在她的脖子上。

兩個人在路上漫無目的地走着。

“你發現了沒有,那個賀公子,神秘兮兮的樣子,話好象特別少。是不是南方的男人都是這樣?”雨梅忍不住問道。

“你是不是看上他了?”荷衣咬着嘴唇,斜着眼睛看着她笑。

“人看上去還湊和……”雨梅吐了吐舌頭。

荷衣看着她,一個勁兒地笑:“他還只是湊和?要知道他出道很早,眼底下原本是沒有人的。我贏的那一劍也不過是僥幸而已,再來一次我很可能就死在他劍下了。何況,他竟也沒有受傷,可見我的劍對他而言,威力也不過如此。”

“你發現了沒有,你其實特別謙虛。”雨梅也笑了起來:“什麽時候我們倆也切磋切磋?我使的是槍。”

“龍門十三槍,誰沒有聽說過?只怕我的劍還沒有揮過來就被你挑了去了。”荷衣道。

“你知道,我哥哥的槍法比我要霸道很多。”

“是麽?”

“其實他的脾氣一點也不霸道。”

“你提他的脾氣幹什麽?”

“因為我哥哥喜歡你,我一眼就看出來了。”雨梅向她擠擠眼,道。

荷衣道:“你曉不曉得女人通常有兩大無法克服的愛好?”

“啊?”

“第一就是喜歡做媒,第二就是喜歡當媽。女人在這兩個問題上從來都是有機會就絕不錯過的。”

雨梅一吐舌頭,道:“你說的話,怎麽這麽透徹呀?喂,我可是真的喜歡賀回,你一定要替我想想辦法。我一看見他就頭暈。”

荷衣笑得腰都快斷了,道:“你認得他不過才兩個時辰而已。”

“認得一個男人一個時辰就夠了,我比較傻才多花了一個時辰。賀回,就是賀回,我非他不嫁。”

“你怎麽這麽可愛啊?”荷衣禁不住摸了摸她的臉。

“噓!荷衣,你看,賀回和我哥哥在一起呢。他們……他們莫不是一直跟着我們?”雨梅的臉一下子通紅了起來。

“你不是喜歡賀回麽?讓他跟着我們豈不好?”

“哪裏哪裏,賀回一臉狡猾,我是怕我哥哥被他帶壞了。”雨梅急着道:“他們兩個怎麽能在一起?賀回這種人,只有我才對付得了。”

荷衣笑得快喘不過氣來,賀回和秦雨桑卻追了上來。

“有什麽事這麽開心,楚姑娘?”秦雨桑笑着道:“我爹爹不放心,怕姑娘剛來就被雨梅帶着瞎逛,去了不該去的地方。”

“有什麽地方我們不該去?”雨梅撅着嘴道:“除了窯子我們不可以去之外,哪裏都可以去。”

“上次你和爹爹生氣,不就躲到窯子裏去了?叫我們一頓好找。”

雨梅還想說,窯子又怎麽了?一眼瞥見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的賀回,竟硬生生将話又吞了回去。

秦雨桑又道:“好了,開玩笑的啦。我其實是來找楚镖頭的。我們剛剛接到一趟镖,是黃貨。要走太行一線。幹了這一趟,夠咱們整個镖局歇半年的。”

乍然聽得人叫她楚镖頭,荷衣還有些不習慣,不禁莞爾一笑。她當然知道黃貨就是黃金。屬于最危險的一種镖。目标大,東西重,出了事連跑都跑不快。

雨梅道:“咱們镖局的膽子什麽時候變得大了起來?”

“以前我們是不敢接的,現在有了楚镖頭和賀公子,這一趟肯定沒有問題。”秦雨桑充滿信心地道。

清晨,镖局裏已經開始忙碌了起來。四千兩黃金當然不是一筆小數目,酬金也十分豐厚。路線昨夜已經商量完畢,由秦氏兄妹領路,從太行山的商道穿過。其中會路過兩個強匪出沒的山頭。一個在左,一個在右,是無計可回避的。镖車裏是沉重的黃金,只能走直道,不可能像珠寶那樣可以被人裝在包袱裏,帶着它,施展輕功,翻山越嶺。

趟子手有二十人,都是镖局裏最精銳,最有經驗的青年,荷衣與賀回押後。一群人便向太行山裏進發。

行了二天,在客棧裏歇了一宿,都太平無事。

“你說,太行的土匪是不是正好這兩天放假?”走在商道上,荷衣忍不住問賀回。

這兩天他們一直走在一起,賀回卻很少說話。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有時候雨梅會過來搭讪兩句,但大家都看得出,賀回是個沉默寡言的人。

“不會。”賀回終于回答了一句:“他們一定會來找我們的。”

“倘若他們來了,我們怎麽辦?”荷衣又問道。

“我不知道。”賀回淡淡道:“我聽副總镖頭的。”

荷衣只好策馬往前,來到秦雨桑面前,問了同樣一個問題。

“這個麽,取決于來的人是哪一撥,來了多少人,頭領是誰。以前太行一枭郭東豹在的時候,這條路根本走不得。商旅經過,要麽老老實實地交上一大筆保護費,要麽繞道。不料去年底郭東豹不知怎麽得罪了雲夢谷的人,他連同他的十個兄弟便在一夜間被人割掉了腦袋,手下人頓作鳥獸散狀。太行一脈從此安寧了大約有大半年之久。現在幾個山頭又被新人占了。”

“那麽,我們也要交保護費麽?”荷衣問道。

“以前我們每年都是交的。姑娘別見笑,這是镖局走镖的規矩。能不得罪人時盡量不得罪人,錢能圓了場子的,也盡量用錢。只要大夥兒還有錢,還交得起。常年在外走镖,各大山頭的大王最好都要認得,都要知會,打點,只求他們放手。不過,這一趟黃貨就難說了。我記得去年我丢過一次镖,一行人剛走到山腳下,立即被山匪團團圍住,心裏一數,竟有三百人之多。吓得我們丢盔棄甲,掉頭就跑,只狠爹娘怎的沒多生我們兩條腿。”

他一邊說一邊笑,荷衣卻可以想象他們當時狼狽的樣子。她知道大多數江湖人喜歡吹噓自己如何了得,象秦雨桑這樣拿自己失镖的事當笑話來說的人,當真是少之又少。

“好在我們兄妹倆的腿長,一遇到風緊的時候,扯呼起來就跟龍卷風似的。”雨梅在一旁也咯咯地加了一句。她的話音剛落,頭頂上便飛過來一支短箭,“奪”地一聲,正釘在镖旗上。

接着便是一陣鋪天蓋地的飛箭暴雨般地從前面射過來。大夥兒好似早有準備,頃刻間都伏在了镖車之後,坐騎卻是一個不留地全被射倒在地。

空中頓時彌漫着一股血腥之氣。

荷衣雖然也走過镖,哪裏見過這種陣勢?還沒有等回過神來,她已被秦雨桑連人帶劍地從馬上拎了下來,又被他一推,推到了镖車之後,秦雨桑高大的身軀便擋在了她的前面。

“秦老大,是你麽?”只聽得不遠處一個黑臉大漢手執大刀,策馬而立,嗓如洪鐘一般地吼道:“這一趟你又帶什麽好東西來孝敬你家大爺來了?”他的身旁立着七八十個弓箭手,一百多個走卒。

秦雨桑道:“段老二,孝敬的東西當然不少,不過你得有本事才拿得到。”

“哈哈哈,不怕被射成刺猬的只管上來。兄弟們,準備動手推車子。”段老二抱着刀,眼睛直直地盯着镖車。

“段老二,今天就只來了你一個?你也太小瞧我們啦!”秦雨梅一聲清叱:“不怕被你姑奶奶的長槍紮成肉串的,只管上來。”她揮舞長槍便沖了過去。

箭又劈頭蓋臉地向她射去。

她長腿在镖車上輕輕一點,身子斜飛了出去,長槍橫空一掃,箭便如亂雨一般紛紛墜地,眨眼間,槍尖幾乎就要刺到了段老二的臉上。

段老二一聲大吼,大刀如狂風般地砍了上去。

荷衣看着,心中不禁替秦雨梅捏了一把汗。她實在看不出這個女人打起架來,簡直比男人還要拼命。

突然間,不知從哪裏飛過來了一把斧子,在空中轉了一圈。

就在槍和刀快要相交的那一剎那,斧子已到了段老二的頭上,已将他的頭顱活生生地砍了下來!

是以秦雨梅長槍一挑,挑起來的竟是段老二的一顆雙目暴瞪的頭顱!

頭領一倒,衆卒嘩的一下便抱頭亂竄,頓時間便消失得一幹二淨。

三人同時回過頭,只見賀回抱着胳膊,淡淡地道:“這就是太行的劫匪?”

秦雨梅将槍一收,怒道:“賀回,下次你少管我的閑事!”

賀回哼了一聲,道:“這裏可不是耍花槍的地方。”

“那你何不先嘗一嘗本姑娘的花槍?”他的話音剛落,秦雨梅的槍便閃電般地向他刺了過去。

“雨梅,住手!”秦雨桑急得大喝。

賀回淡淡一笑,就在槍刺過來之際,手輕輕一探,一抓,便把槍頭抓在手中,秦雨梅只覺一股大力從槍杆上傳了過來,虎口一麻,長槍頓時脫手。賀回将槍一掂,順手擲了回去,緩緩地對荷衣道:“副總镖頭是不是看不過眼,也想來賜我幾招?”

“不敢。”荷衣看着雙眼微微發紅的秦雨梅,忍不住安慰她一句:“輸在這個人手下沒什麽,在他手下不輸的人,迄今為止還真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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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控制吏部三十年的幕後黑手,宗藩制度的掘墓人,東林黨口中的嚴世藩第二,張居正高呼不可戰勝。
    海瑞的知己,徐渭的東家,利瑪窦的剃度人,徐光啓等六位狀元的授業恩師。
    大明詩壇遮羞布,七百餘種各學科書籍撰寫者,兩千七百餘項專利的發明人,現代大學與科學的奠基者。
    海外漢人的保護神,新航路的開辟者,大洋秩序的維持者,全球大型工程的承包商。
    禍亂歐洲的罪魁禍首,德川家康的義父,塞巴斯蒂安的拯救者,一心為民的小閣老。

    爽文 已完結 542.7萬字
  9. 陰陽鎮鬼師

    陰陽鎮鬼師

    新死描眉施黛,久亡畫皮雕骨。
    身邊的人未必是人,久聞的故事也未必只是故事。

    爽文 已完結 658.9萬字
  10. 都市之不死天尊

    都市之不死天尊

    在血海中崛起,從寂滅中複蘇,當雷霆劃破長空,葉軒從血海中走出……
    PS:本書主角冷酷無情,本書不聖母,不見女跪,這是一個血海大魔王回歸都市的故事,也許……本書有你想要東西

    爽文 已完結 454.8萬字
  11. 神武天帝

    神武天帝

    陸宇,神武天域最傳奇的聖魂天師,卻被妻子與兄弟聯手暗害,重生到數百年後的同名少年身上。
    重活一世,陸宇立志要手刃那對狗男女,以武逆天,重回天域,融煉萬法,稱尊天地!

    爽文 已完結 720.3萬字
  12. 光怪陸離偵探社

    光怪陸離偵探社

    一扇門在眼前展開。
    邪惡在茁壯生長,竊竊私語聲從門內後溢出。
    怨毒的複眼一閃而逝,想要沖出的存在被阻隔在內,蠱惑的低語耳畔回繞。
    黏糊糊的粉色腦子低聲嘟囔。
    披着黃衣鬥篷的人影安靜觀察。
    充滿腥氣的污泥般的墨綠色存在冷漠注視。
    一串奇妙的肥皂泡泡釋放出友善——無論如何,它們誠摯邀請陸離,參加這個瘋狂的派對。
    陸離邁步進入,步伐堅定不移。

    爽文 已完結 338.5萬字
  13. 太古吞天訣

    太古吞天訣

    人族主宰天海界九百萬年,前後誕生了九位仙人。
    而今,百萬年已過,第十位仙人遲遲不出,恰逢妖族皇者臨世,咄咄逼人,鬼族挑撥離間,居心叵測。
    一時間暗流湧動,大戰不可避免。
    仙界棄子古塵意外覺醒吞噬武魂,修太古吞天決,開啓了一條吞噬諸天的無敵之路。
    他是否能成為影響三族大戰的關鍵,成為第十位仙人。
    仙、神、帝、尊,四大境界。
    千般法術,萬般神通。
    這是一個波瀾壯闊,奇幻瑰麗的玄幻世界。
    天海界境界劃分:煉體,凝魂,萬化,真人,金丹,元嬰,化神,飛升……

    爽文 已完結 287.3萬字
  14. 都市之少年仙尊

    都市之少年仙尊

    九玄仙尊林亦在渡劫飛升之時,不幸遭遇傳說中龍的襲擊,殒命天門臺,從而回到了自己的少年時候,成為地球高二學生林亦,同時發現左手位置,被封印了一條龍。
    從此,林亦以一種絕強的姿态屹立于新的世界中,拳打惡霸老流氓,腳踢闊少敗家郎。
    于是,一場別開生面的強者崛起路,正式開啓。

    爽文 已完結 623.8萬字
  15. 絕世戰魂

    絕世戰魂

    家族少主,天生廢魂,在機緣巧合之下,覺醒了太古神秘的戰神之魂,從此之後,一路逆襲,邂逅仙姿美女,碾壓九界天才,無所不戰,無所不勝!
    秦南︰重情重義,無所畏懼,偶然獲得戰神之魂,開始了場逆天之旅。
    妙妙公主︰貪財,愛喝酒,遺失藥園的公主,本體是九轉靈仙參。
    青龍聖主︰戰神左手中指所化,只為了等待秦南長大,融入秦南體內。
    飛越女帝︰因不滿蒼岚大陸的武魂規則,從而自創逆天功法,挑戰蒼岚天神,成為萬古以來第一個飛升之人,從而稱之為飛越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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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神話版三國

    神話版三國

    陳曦看着将一塊數百斤巨石撇出去的士卒,無語望蒼天,這真的是東漢末年?
    呂布單槍匹馬鑿穿萬人部隊,這怎麽看都不科學。
    趙子龍真心龍魂附體了,一劍斷山,這真的是人?
    典韋單人護着曹操殺出敵營,順手宰了對面數千步騎,這戰鬥力爆表了吧!
    這是不是哪裏有些不對啊,陳曦順手摸了一把鵝毛扇揮了一下,狂風大作,嘆了一口氣,“這是神話吧,我自己都不正常了。”

    爽文 連載中 1269.7萬字
  17. 重活之逍遙大明星

    重活之逍遙大明星

    2018年的胡毓重活了,回到了公元2004年的學生時代,他發現,他回到的是一個與地球有九成相似的平行空間。
    上一世,胡毓是一個潦倒小明星,這一世,熟知未來娛樂圈發展軌跡的他要成為逍遙大明星!
    新書《傳奇天王系統》正在連載,希望大家能夠動動小手指,點個收藏,莫殇拜謝!!!小說關鍵詞:重活之逍遙大明星無彈窗,重活之逍遙大明星,重活之逍遙大明星最新章節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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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 都市超級醫仙

    都市超級醫仙

    本書又名《美女總裁的透視醫仙》。
    “醫生您好,總裁請您去做她的貼身醫師。”
    “不去,還有好多病人等着治療呢!”
    “我們老板長得可好看了!”
    “早說不就行啦!”

    爽文 已完結 742.8萬字
  19. 道

    踏入仙途,風雲險惡,
    幾度險死還生,幾度魂斷欲亡。
    一路前行伴腥風血雨,求仰不愧天,求俯不怍地。
    當有一日,迎風直入九霄,揮手撥雲霧,俯茫茫蒼生,以我之筆,建鼎立道。

    爽文 已完結 626.7萬字